徐氏摇头道:“岂能因噎废食?也不是就要让你们做聋子、做瞎子;对外头的消息不闻不问;只是不管听到什么;心里有数就行;勿要拿出来说嘴。”
三太太犹豫了一下;道:“方才大伯……似不喜三老爷常去南城书院?”
徐氏皱眉道:“弟妹也不是外人;我也就说几句实在话。真要为了三弟好的话;那边少去几趟就少去几趟吧……”
三太太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虽是个以夫为天的女子;可到底也是田家女儿。
徐氏叹气道:“弟妹别误会;我之所以这样说;不是指质疑亲家太爷、亲家舅爷人品;而是因书院的夫子们。那边虽集中了不少京中大儒;可多是在科举上不如意或是仕途受挫之人……他们太过书生意气;对于朝廷多有怨愤不平之语;三弟要是受其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三太太既是书香门第出身;如何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就是历代贤德女子中;还有“孟母三迁”这个典故在呢。
三太太点头道:“我晓得了;以后定规劝三老爷;不会让大哥、大嫂再操
第三百三十六章 山高水长(一)()
松江府;沈家坊;四房内宅。
一青衫小婢站在门口;满脸为难道:“大哥;老安人正歇着……”
上了年岁的人觉轻;张老安人每天寅正(凌晨四点)就醒了;到了中午精神就不足;总要小憩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沈瑞已经定了归期;明早就要乘船返京。别的地方还罢;四房长辈这里却需要道别。
今日来的“巧”;正好是张老安人午歇时。
沈瑾听了小婢的话;转过头来对沈瑞道:“瑞二弟……”
“不好扰了老安人休息;就在外头磕几个头吧……”沈瑞痛快道。
不仅沈瑾为张老安人提心吊胆;他自己也不耐烦应付张老安人;上次是凭着张老安人没留意迅地遁了;这次告别要是被抓住;少不得又是一番啰嗦。
因此;在沈瑾“无意”说了张老安人的作息习惯后;沈瑞就掐着点上门来道别。
即便无人盯着;沈瑞还是毫不含糊地在张老安人的院子里跪下叩。不管他心里对张老安人作何想;该做的还是要做;这就是“孝道”;孝道有亏;德行就有瑕疵;为人轻鄙。
沈瑾看着沈瑞;面上带了几分不舍。
兄弟小聚数日;明朝又面临别离。
沈瑞叩完;站起身来;就与沈瑾回到前院来。
沈瑾想到长随万宁;犹豫了一下:“让万宁随瑞二弟回京;会不会太麻烦瑞二弟?”
沈瑞摇头道:“麻烦什么?顺路而已……”
虽说对于沈瑞来说;即便沈瑾不打长随跟着上京;他直接在京城帮沈瑾或赁或租或买一处宅院都是举手之劳;不过他并未开口往自己身上揽。
沈瑾即便中了举;进京备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况且还有郑氏之事;沈瑞不愿搀和太多。真要那样的话;他自己嫌麻烦不说;二房长辈知道心里也会不舒坦。
沈瑾还是郑重道:“如此就多谢二弟了……”
除了四房;宗房那边沈瑞也要去一趟。
三年前徐氏回松江省亲时;曾在宗房留了一笔银钱;为的是在松江置产。如今田产早已经置下;由宗房大老爷使人代为管理;相关田契早已送到京中;沈瑞今日过去;除了与宗房诸位告别;还要去清点一笔银钱;是庄田这几年的受益。
因这个缘故;沈瑞就没有在四房继续逗留;反正今晚还要见面;族兄弟们今晚会来五房为沈全、沈瑞等人践行;沈瑾自然也在其中。
沈珏昨天就被沈接回宗房过中秋去了;原本也要连同沈瑞一起接的;被沈瑞婉拒了。
除了沈珏之外;沈瑞对宗房其他人都不怎么熟;自然是愿意留在五房过节
宗房有孝;过节冷清;便也没有勉强沈瑞。
沈瑞过来宗房时;正好沈珏在书房与宗房大老爷说话。
“那边二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只有父子二人;没有外人在;宗房大老爷便直言道。
沈械得知的消息;就是二房二太太身体不好;回京奔丧后就开始卧病;今年还挪到庄子上休养去了。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宗房大老爷才不相信。可乔氏毕竟是沈珏嗣母;真要有不好;宗房大老爷怕影响到沈珏身上;才主动相问。
换做旁人相问;沈珏自是晓得“家丑不可外扬”;会隐下此事;可是亲爹问;他犹豫了一下;便道:“二太太买通人要给四哥下药做局;想要用三老爷刑克亲人为名抱养四哥……”
至于罚他雪地里下跪之事;沈珏不愿宗房大老爷担心;就略过没提。
即便如此;宗房大老爷依旧是黑了脸:“抱养四哥?有了你这个嗣子还不知足;那算什么?”
“四哥生辰是珞大哥祭日;听说四哥长相与珞大哥幼年时肖似……二太太有此心结;也不是一日两日……当初南下时;便想要半路回京;为的就是舍不得刚落地的四哥……”沈珏道。
沈珏对乔氏并无多少怨恨;反而心里有些可怜她。
要是沈珞还在;乔氏也不至于几成癫狂。归根到底;还是丧子之痛影响太深;失了心智;越来越糊涂。
宗房大老爷却是对乔氏毫无好感;皱眉道:“不贤妇人;不甚清明;同二房大太太还真是天壤之别……他那娘家兄弟也是糊涂人;竟要沈琰做女婿;这不是给你添麻烦么?以后亲戚往来;到底是走动;还是不走动?”
即便以前宗房大老爷对于沈琰兄弟并无厌恶;可如今站在沈珏立场;自然希望那兄弟两个离二房敬而远之。
“老爷勿要担心这个;如今沈琰兄弟两个就在京中;前几个月我还随着瑞二哥过去见过他们兄弟……瞧着大伯父意思;不同那兄弟两个亲近;可也没有禁瑞二哥与我同他们往来。”沈珏道。
宗房大老爷闻言;颇为意外:“那年二房大太太态度可是决绝的很;怎么又改了主意?”
沈珏不以为然道:“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不成?说到底也不于他们兄弟两个的事。”
宗房大老爷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可一时也猜不到缘由。
想起另外一事;宗房大老爷迟疑道:“你二哥办了糊涂事;我已经罚了他;珏哥可是恼了?”
沈珏挑了挑嘴角;带了讥讽道:“我恼不恼算什么;老爷还是想着怎么与瑞哥解释吧……”
宗房大老爷叹气道:“子不教、父之过;等瑞哥过来;我亲自与瑞哥赔罪
沈珏皱眉道:“二哥已经是将三十的人;既是敢打人悄悄去客院翻箱子;就不敢有点担当来道歉?老爷能护他一次两次;还能护他一辈子不成?”
宗房大老爷面上带了几分颓废:“当年瞧着你大哥为人方正;你二哥机灵通透;如今这才几年功夫;怎么就都走了样?要是早知你两个哥哥如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你出继出去……”
沈械的性子自以为是;人情淡薄;沈又聪明的过了;只盯着利益好处;这两人都不是做族长的性子。
身为族长;就要公正豁达;才能调和族亲关系;否则谁会信服?各房头都是出了五房的关系;沈氏一族本就松松散散;得不到各房信服的族长;维系不了宗族关系;沈家早晚要分宗。
反倒是沈珏;看似傲慢任性;实际上是个最重情分心软的孩子。
沈珏没有接宗房大老爷的话;这些马后炮全无意义;真要自己开口说想要归宗;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宗房大老爷。
想到这里;沈珏低头苦笑。
说起来他从松江去京城不过三年功夫;竟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长久。如今回到宗房;不仅他自己不自在;就是宗房其他人也不自在。
宗房大太太见了他;除了勉强的笑;似乎没有第二个表情。沈殷切中带了打量;沈械则是严肃中带了几分挑剔;两个嫂子客客气气的不像是对家人。
父子两人相对无语;书房里一片缄默;气氛压抑。
门口小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压抑:“老爷;瑞少爷来了……”
宗房大老爷忙道:“快请进来……”
沈珏在旁;已经站起身来。
宗房大老爷见状;心里破不是滋味。要是沈瑞比沈珏年长几岁;那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偏生这兄弟两个只差一日;沈瑞就占了堂兄的名分;且沈珏也是真心实意地敬重沈瑞。
沈瑞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如此摆在脸上;也是表达他对宗房的不满。
即便这几日他去了五房小住;可大行李还是在宗房客房这边。方才过来后;他先去客房;不想却听闻客院下人上午不懂规矩闯客房的事。他带来的行李箱中;有一只装了金银的;是三百两金子;一百两银子;是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这个箱子;本是锁着的;被撬开了。
虽说宗房这边后来找到手脚不于净的下人;将金银都追回来;可这事情也太恶心人。
眼见沈瑞恼了;沈珏就有些讪讪。
沈瑞虽不在;他这两日却是在的;却让人摸进屋子翻箱倒柜;实在是太废材了。
沈瑞瞥了沈珏一眼;便望向宗房大老爷。
宗房大老爷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道:“瑞哥过来了……”
沈瑞正色道:“海大叔莫要说什么下人手脚不于净的话;不告而取为盗;谁会做这样的事;谁有胆子这般行事;海大叔心中有数。我只想问;当如何罚
宗房大老爷长吁了口气:“依照家法;当打三十板子……瑞哥放心;一下也没有少……”
沈的野心与狂妄也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可宗房如今只剩下两个儿子;沈械又是在仕途;不能常在松江;宗房大老爷夫妇跟前只有沈一个;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倚重。
要非如此沈敢如此放肆;坐出这样的事来。
这般唯利是图;倒是真像了贺家那边人的秉性。
沈瑞倒是有些同情宗房大老爷了。
可是真要让沈这样利益熏心的人继任族人;谁晓得会给沈氏一族惹出什么麻烦。
沈瑞想了想道:“海大叔名下虽只有两子;孙辈却繁茂……小栋哥一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海大叔何不择两个孙辈留在身边尽孝……”
宗房大老爷闻言;心下一动;捻着胡须;沉默半响;最后点点头:“瑞哥说得有道理……”
沈械虽为宗子;却为官身;无暇顾及族务;宗房大老爷原本想要将族人一职交给沈手中;如今又瞧出次子的不妥。
眼见孙辈相继长大;从小长房孙辈中择一人好生教导;接手族中庶务;以后越过沈械这一辈直接继任族长;也是一个好法子……
第三百三十七章 山高水长(二)()
宗房;内宅;西侧院。
看着脸色苍白、趴在床榻上的丈夫;二奶奶坐在床榻边;眼泪不由一串串落下来:“老爷也太心狠了……即便是下人犯错;也是管家不是;怎就怪罪到二爷身上?”
沈股间火辣辣的;正在心烦;闻言皱眉道:“胡吣甚么?老爷行事也是你能说嘴的?”
二奶奶哽咽道:“妾身还不是替二爷委屈。这些年忙里忙外;半点好处没落下;落得满身不是;大伯回来又乌鸡眼似的盯着二爷……”
沈越心烦;道:“行了;行了;赶紧下去;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二奶奶一边拭泪;一边还要再说;就听有婢子小声道:“奶奶;太太来了”
沈闻言;忙起身望向门口;就见宗房大太太站在那里。
二奶奶吓的一激灵;忙站起身来;颤声道:“太太……”
“家里本没有事;都是你这长舌妇挑拨出来的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唆坏了”宗房大太太面色不善地瞪着二奶奶。
二奶奶身上一哆嗦;已经跪了下来;求饶道:“太太;不是媳妇无事犯口舌;实是见二爷被打的太狠了……”
沈挣扎着要下床;却是扯到股上伤口;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额头立时渗出冷汗。
宗房大太太见状;顾不得教训hl忙走上前去;关切道:“二哥;到底因何缘故;怎么就惹得老爷动了大怒?别与我说是管教下人不严什么的话;老爷才不会因下人迁怒到你身上”
沈也是奔三十的人了;又一直在父母身边尽孝;今日宗房大老爷直接叫人打了他板子;半点脸面都不留;这其中牵扯的定不是小事。
二奶奶虽还跪着;可也忍不住提起了耳朵。
她方才也问过丈夫详情;只是丈夫却闭口不谈。她还以为是大伯在公公面前吹了歪风;才使得丈夫折了颜面;挨了这顿打。
沈脸上涨红;半响说不出话来。
越是如此;宗房大太太越是觉得不对劲。
她回头看了跪着二奶奶一眼;道:“杵着作甚?还不去厨房看看;给二哥要些补汤来?”
二奶奶心里虽不情不愿;可不敢违逆婆婆;应了一声;便低头出去。
宗房大太太又摆摆手;打门口的婢子出去;方低声问道:“可是因你大哥的缘故?”
沈械回乡已经大半月;他是宗子;大奶奶是宗妇;两口子都是闲不住的。偏生现下管家的是沈夫妇;兄弟妯娌之间就有了摩擦。
宗房大太太都看在眼中;只是心中埋怨两个媳妇多事;却也没有将此事揭开说。毕竟沈械是官身;在松江留不了多久;等老太爷烧周年后就要起复了。
沈听了宗房大太太的问话;满脸羞愧;忙摇头道:“不于大哥的事;是儿子行事不当;自作自受;合该当罚。”
宗房大太太越听越糊涂;道:“二哥到底做了什么?”
沈望了望窗口;低声道:“儿子前些日子太乏;一直用着人参酒;太太也晓得……”
这件事宗房大太太也知晓;红白喜事最是累人;何况太爷又是一族之长;死后哀荣;丧事办得极为风光。宗房大老爷为父丧难过;这丧事基本都是沈操办的。等到丧事办完;沈瘦了整整一圈不说;还有些气短风寒的征兆;显然是累的狠了。
人参酒补气驱寒;是家中的老方子。即便孝期当禁酒;可那是药酒;自然是另说;宗房大太太也是知晓的。
宗房大太太皱眉:“可是酒瘾犯了?还是做了其混账事?”
要是真是犯了酒色之事;那也就怨不得老爷如此气恼。毕竟太爷出殡才几日;如今还是百日热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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