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眉眼间带了笑意;忙叫人去厨房传话。
沈瑞时常寻了各样借口来正房用早饭;不过是孝敬之心。徐氏哪里不晓得;对沈瑞看的更重。
看了两年;她也瞧出来;沈瑞是个心软的孩子。
年轻人又是读书;又有新朋友;哪里会寂寞?寂寞的;是她这个内宅老妇
这次专心叫人给沈瑞做了红衣;徐氏也没想着他会穿;不过就是心血来潮
沈瑞平素跟小大人似的;让当父母的都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徐氏既欣慰沈瑞的懂事;又有些遗憾不能看顾他更多。
沈瑞在沈沧下坐了;沈沧打量了好几眼;点头道:“还是头一回见二哥穿红色衣裳;看着还真是喜气。”
沈瑞低头看了身上两眼:“不显稚嫩么?”
沈沧摸着胡子道:“你才几岁?平素稳重过了;也不要心思太重;露出点孩子样来你母亲更高兴……她巴不得你跟她撒娇……”
沈瑞只能讪笑;不好接话。
时而来陪陪徐氏;他能做到;要真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徐氏笑吟吟地白了沈沧一眼:“瞧老爷说的;倒好像我盼着瑞哥不懂事似的……瑞哥的学问、品貌、性子、行事;处处妥当;外头打听打听;谁不夸咱们瑞哥是个好孩子……”
沈沧闻言不觉欣喜;反而皱眉;沉思了片刻;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哪里有人会处处都好?就算夸起来;也显得假了;说不得被人看成是生性诡诈……二哥;你也掂量掂量;莫将性子压得太狠;总要露出些小毛病在外头;才显得接地气……”
沈瑞起身听了;并且这这一番话听了进去。
他如今就在府学与家中两地往来;与外人接触的不多;可只有要寿哥在;总有人会关注他。
他要是表现的十全十美;那正如沈沧所说;落到旁人眼中说不得就觉得自己城府深。
只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少年;离真正的少年时代有隔了太远;有些为难道:“父亲教导的正是;可是儿子鲁钝;一时难思量周全;父亲可有什么好建议
沈沧被问的怔住。
沈瑞的为人行事都落在他们眼中;要是真要挑毛病的话;除了过于老成;少了少年朝气之外;其他还真是挑不出毛病。
“二哥自己想想;这小毛病不是露一次两次;总要你自己信了;旁人才信。装三五日容易;装三五年难。”沈沧想了想;道。
沈瑞一时没有头绪;徐氏笑道:“要说瑞哥的身上的毛病;也不是没有…
沈沧、沈瑞齐齐望向徐氏。
徐氏笑道:“瑞哥这长兄做的太周全了;珏哥不过比你小一日;倒让你当成孩子似的关爱。玉姐那里也是;不过是相差一岁的兄妹;却为她处处打算周全。四哥还小;又有三婶看着;倒是一时还不显……”
沈沧闻言;若有所思。
沈瑞则有些尴尬;想着自己是不是过界了?沈珏那边;本当是小二房长辈关爱;玉姐既成了长房女儿;那自然有徐氏为她操心。自己之前;是不是操心;惹人讨厌了?
沈沧开口道:“虽说在外人眼中过犹不及;可在我同你母亲心中;却乐观其成……照我看;这样的就很好。就算行事过头;旁人看不惯;可细究起来依旧是好品格;说不出坏来……”
徐氏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瑞哥平素做的就很好;只是人前太过周全了些;以你的年纪;偶尔出了小纰漏;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这夫妻两个只想着让沈瑞如何去为人处世;在人前有个好印象;却没有真的因他少年老成就将他当成是冷心冷肺有城府之人。
这般淳淳教导;使得沈瑞十分感动。
一家三口用了早饭;沈瑞亲自送沈沧到大门口。
回到九如居没一会儿;沈珏就过来了。他身上也是簇新棉衣;却不是红色的;而是素色。
乔老太太去世;沈珏这个外孙;按制需服小功五个月。这也是为何沈家这次小宴;是沈瑞独自的帖子;而不是堂兄弟两个联名的原因。
沈珏眼睛放光道:“二哥;咱们先去冰场练练手……”
第二百八十八章 较长絜短(五)()
沈瑞自然无异议;就随沈珏去了花园。
花园虽在东路;可有个角门与中路这边相连;倒是无需经过三老爷所在东院。
冰场在花园北侧;总共是一丈半宽、七、八丈长的一块空地;经过几日不间断泼水;形成了一寸半高的冰层。
上面又叫人铲平打磨;看着倒是平整如镜。
冰场两侧;是用石灰水、墨水、朱砂水浇出来的圆圈;外圈是白色的;中圈是黑色;内圈是红色;看着倒是有模有样。
冰场内侧距离两头圈垒七、八尺远的地方;各有一条横线做边线。
十六只石体木把手的冰壶在搁在一边;还有几支新的鬃刷。
同后世冰壶竞技相比;这场地偏短;冰壶石材也不标准;不过在几日准备下就能如此;看起来已经像一回事了。
沈珏带了几分兴奋;取了一只冰壶;居边线蹲下;向圆垒滑掷。
边线虽距一次圈垒只有七、八尺距离;可是距离另外一次就要远了;投掷的时候;是向远的一侧圈垒投掷;足有四、五丈的距离;冰壶经过滑行;要用足了力气才能压了圆垒边线。
“哈哈”沈珏站起身来;得意地大笑。
被他的好心情带的;沈瑞脸上也多了笑模样。
沈珏道:“二哥;咱们拿什么出来做彩头?”
“一块歙砚如何?”沈瑞想了想;道。
这等场合;来的都是亲戚好友;沈珏觉得金银等物俗物是拿不出手的;文玩之类;倒是人人适用。即便是学武的高文虎赢去了;或是自用或是送人;也都体面。
沈珏翻了个白眼道:“二哥可千万别啊好不容易松散一日;看到笔墨纸砚不是叫人头疼么?”
沈珏反问道:“珏哥准备的是什么?”
沈珏面上有些飞红;哧哧地笑了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一物;塞到沈瑞手中:“就是这个”
沈瑞低头看了;一阵无语。
两寸半长的白玉美人;雕刻的是唐仕女;坦胸露乳;丰腴可人。
沈珏目光闪烁;道:“二哥没瞧见过这样的好物件吧?还是在南昌府时;府台衙内给的;我看着精致就留下了。”
这白玉美人带了包浆;看着油润;一看就是常被把玩的。
沈瑞瞥了沈珏一眼;道:“既是你喜欢的;就好生留着;做了彩头输出去岂不可惜?”
沈珏挺了挺胸脯道:“反正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输了也没有输给别人去……我玩了有些日子;也有些腻了……”
话虽这样说;看他眼神黏糊的模样;还是舍不得的。
拿了心爱的东西出来做彩头;对输赢也能更专注些。
同这精巧可爱的白玉美人相比;沈瑞之前想到的歙砚做彩头就未免无趣了
今日邀请的客人;除了沈全年岁稍长些;其他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像沈珏这样半遮半掩对男女之情颇为好奇向往;也是人之常情。
沈瑞将自己的私藏琢磨了一圈;也没有类似与白玉美人这样的东西;也就决定不“东施效颦”了。
“我那里有只紫金狮子把件;也可以当挂件使;就用那个做彩头……”沈瑞道。
沈珏道:“那可是二哥心爱物;二哥看来是心里有底了……”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小婢找了过来。
何泰之来了;先往正房给徐氏请安去了。
兄弟两个就出了花园;去了正房。
何泰之也是才到屋里;他不仅如请帖上注明的穿了厚棉衣;还穿着厚厚的直毛氅衣;看着跟个球似的。衣服颜色也是一身红;与沈瑞站在一处;倒像是亲兄弟俩了。
沈珏见了;看了自己浑身素色;一点颜色都没有;就跟徐氏道:“伯娘;明年春衫我同二哥做一样颜色的衣裳……”
徐氏点头道:“好好到时候鲜亮颜色儿的多做几套;你们兄弟两个一起穿出来……”
沈珏笑着点头;冲何泰之得意地挑挑眉。
何泰之在县学上了半年;接触的同窗都是年长的多;身上也少了几分跳脱;笑嘻嘻地看着沈珏;也不与他斗嘴。
沈珏撇了撇嘴道:“何表弟快别这样笑……看着跟二哥似的;小孩儿装大人样……”
何泰之正色道:“三表哥;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经有字了;三哥以后直接唤我的字仲安就行了……”
沈珏郁闷了。
眼前这两人都有功名;正式取了字;只有自己没有。早知如此;自己去年是不是就不该随二老爷出京?
要是今年试一试的话;随着二哥一起读书;说不得沾了好运气也过了院试了。
几个小辈陪着徐氏说说笑笑;就有婢子来报;杨家大少爷到了。
沈珏与何泰之都望着沈瑞笑;沈瑞起身道:“母亲先与两位弟弟说话;我去迎迎。”
徐氏道:“让他们两个随你去吧;不用一个一往这边来;长辈们跟前他们也拘谨。等客人到的差不多了;过来照个面就行。”
沈瑞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招呼沈珏、何泰之一起出来。
杨慎已经到了;被小厮迎到客厅奉茶。
沈杨两家已经定亲;杨慎就是未来的舅老爷;沈家下人无人该怠慢。
在没有见到杨慎前;因沈瑞一口一个“状元之才”;沈珏对杨慎的印象并不算好。十二岁过院试了不起?定是个爱出风头的臭小子。
不过见了杨慎;看着他白白净净的长相;比自己矮了两指的身材;沈珏心中的排斥就减了几分。看着还算老实;估计是肚子里真有墨水的;要不也不会得了兄长那般推崇。
沈杨两家既皆为姻亲;杨慎对于沈家几房的情况也知晓的清楚。
对于沈珏;没见其人前就已知晓其名。
与沈瑞同为尚书府嗣子;与沈瑞同来自松江本家;族兄弟变堂兄弟;且兄弟两人感情深厚;早先沈珏没离京时;兄弟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去年随沈二老爷夫妇南下;本月初奉嗣母回京奔丧。
沈瑞本人并不是爱玩的性子;这次却请人来家中冰嬉;多半是为了陪这个堂弟。
同预料的差不多;沈珏果然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与沈瑞全然不像。不过或许正因为有沈瑞那样的兄长在;才有会沈珏这样天性烂漫的弟弟在。
要不然身为嗣子;身份尴尬;一般人都是战战兢兢。
像沈瑞、沈珏这样从容自在;与人为嗣子的;还真是少见。
没一会儿;沈全与杨仲言等人也到了。
虽说徐五面生;第一次来沈家;可实际上除了杨慎与何泰之;沈氏三兄弟都见过他;且印象深刻。
不过沈瑞、沈珏因先前有准备;并未露异常;沈全年长;已经能做到不动声色;倒是并未让徐五察觉出不对劲来。
大家年岁相仿;聊上几句就熟了。
沈珏见人来的差不多;就迫不及待地将新游戏冰壶大致介绍了一遍;又提了彩头的事。
之前沈瑞的帖子中;提了冰嬉;请大家穿厚棉衣。比赛的事情虽没有直接在帖子上说;可大家都是官宦子弟;随手拿出个彩头也不是难事。
杨仲言看了看人数;道:“出单了;这怎么分组?”
他心中有些惴惴;要不是他多带一个人过来;正好是六人;可分为两组。
沈瑞道:“还有两个朋友没到。全三哥与何表弟也认识;就是高文虎与寿哥。到时候九个人;正好我做裁判……”
沈全笑道:“还有文虎啊;那我可要拉着他一伙就他那大块头;这掷壶游戏也输不了……”
何泰之与沈全都是参加过沈家上次聚会的;自然记得高文虎与寿哥这个组
何泰之捂着嘴巴笑道:“这回寿哥不敢再穿百衲衣了……那次他穿百衲衣出来做客;回去就被拘了两个月;直到六月了才放出来……”
沈全则道:“要是冰壶真有二十斤重;寿哥与仲安耍起来可就费劲……”
在场众人;除了沈全、沈瑞、何泰之;其他人都没有见过高文虎与寿哥。
沈珏只知晓这两人是沈瑞上半年交的新朋友;还曾邀请来过家中。
杨慎听着“寿哥”、“寿哥”的;觉得耳熟;生出个念头来;不过又压了下去。东宫偶尔微服一次前往东宫属官家不算稀奇;要是常常混迹宫外;呼朋唤友的未免太扯淡了些。听着何泰之的意思;那个寿哥与他们的交情不浅;相见不是一回两回;那就应该是旁人了。
杨仲言倒是对没来的新朋友兴致平平;在亲戚朋友中;沈瑞这个少年案无人不知。今年上半年正是他应童子试的时候;结交的新朋友定是读书人。
亲戚还罢了;休戚与共;总要好生相处;旁的人不过萍水相逢;不用太留
至于徐五;对于这姗姗来迟的客人;心中满是好奇。
要知道眼前这这些人;都不算是寻常人。除了沈全之外;其他都是京官子弟;且都是出身清贵之家。
其中沈瑞、杨慎、何泰之三个;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已经是生员;是他们这国子监荫生提起来要体面的多。
如今不管是杨慎这大学士家公子;还是杨仲言这大理寺卿家少爷;都已经到了;那姗姗来迟的客人是什么牌位上的?
与其说高文虎与寿哥姗姗来迟;实际上是旁人早到了些。
沈瑞的帖子上写的时间是“巳正(上午十点)”;高文虎与寿哥俩就压着点来的;旁人是来的早了。
门房小厮来禀告;沈瑞就叫大家稍坐;自己迎了出去。
待他将高文虎、寿哥带进客厅;沈珏、杨仲言、徐五的视线都落在高大魁伟的高文虎身上;杨慎却一下子落到旁边的华服小少年身上……
第二百八十九章 较长絜短(六)()
要说上次相见;已经是一年前;可寿哥的身份摆在那里;见了一次就足以叫人记忆深刻。
杨慎瞪大眼睛;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
沈瑞已经开口道:“大兄;徐五哥;珏哥;这是我的朋友高文虎与寿哥;一个十三;一个十二;比咱们都要小些……”
说到这里;他又对高文虎与寿哥道:“这是我内大兄;这是杨表兄的同窗徐五;这是我弟弟珏哥;兄弟行三……”
杨慎站了起来;强忍下不安;对高文虎与寿哥点头致意。
寿哥眼神流转;对杨慎颇有意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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