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祝允明;已经年过不惑;第四次进京应礼部试;因此压力很大。
客院灯火;都要三更后才熄;天不亮又点起。
徐氏听闻后;暗暗叹气;并没有去劝;只是叫人买了几筐白蜡;如同九如居书房那样;给客院添了几个烛台。又吩咐人取了人参;每晚客院这里;都送了人参茶。
沈玥原本作息还寻常;不过后来被祝允明带的;也不好意不勤勉;开始手不释卷。
等到沈瑞代表二房;送了一圈年礼后;衙门里也开始“封印”。
腊月二十一;风和日丽;京城的年味越来越重。
沈瑞早早起了;同玉姐、祝允明一道;随徐氏去了何学士家。
何家正式嫁女的日子是明日;今日要送嫁妆。
京城婚嫁奢华;前些日子沈瑞订婚礼;都热闹了一整日;更不要说正经娶亲。官宦人家;常要搭上五日喜棚、七日喜棚的。
只是何、王两家联姻;与寻常男女做亲还不一样。
王守仁是“病退”;又是续娶;亲事仓促;不好太热闹。
何家这里;徐颍之丧了未婚夫;即便这次不算是再嫁;可也不好大张旗鼓
如此一来;两家都没有宴请外客;请的就都是至亲好友。
何家本是寒门;宗亲族人少;看起来就越冷清。
徐氏虽早早地给外甥女准备了丰厚的添妆礼;可看到门庭冷清模样;心里还是不好受。
沈瑞随着何泉之、何泰之、祝允明一道;往王家送妆。
王家这里;因王华门生众多的缘故;倒是比何家要热闹些。只是宾客虽多;正主却迟迟没有露面。
王守仁之前即是“病退”;如今即便是续娶之喜;出来见客时依旧蜡黄脸;在人前匆匆露了一面;就以身体不好休息去。
沈瑞昨日来过王家;晓得王守仁真正的身体状况;倒是没有什么担心。何泰之阴沉着脸;眼圈都红了;祝允明跟在何泉之身边;与王门弟子说话;可眼中也难掩忧色。
他实不明白;为何疼爱女儿的姨母、姨父会给女儿寻这样的亲事;门第是清贵;新郎官也是才子;可这身子骨委实令人担心。
只是这都要行大礼;他身为亲戚;都觉得糟心;也不想说什么给何家人添堵。
何泰之却是憋不住话的;待王守仁下去;就将沈瑞拉倒一边;咬牙切齿道:“瑞表哥;你得告诉我实话;王守仁他他到底病的重不重……”
沈瑞见他这般为姐姐难过;心里也为难。
王守仁的情况;瞒着外人;却没有瞒着何学士夫妇。否则何学士夫妇即便希望女儿早些嫁人;走出沈珞去世的阴霾;可也不会舍得真的让女儿去做“冲喜新娘”。
之所以没告诉何泰之;多半也是因他年小藏不住喜怒的缘故。
沈瑞这一迟疑;何泰之的心就沉了下去;他跺脚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给姐姐定下这样的亲事……万一……万一……可让姐姐怎么活……不行;我不能让姐姐嫁给这样的人……”
沈珞坠马而亡;沈二太太大闹的何家;何颍之“命硬克夫”的流言早已传来。如今嫁给了“病秧子”;真要有万一;就是坐实了之前的流言蜚语;吐沫星子都能逼死她。
沈瑞见他炸毛;忙一把拉住;道:“表弟不要着急;师公昨日还请了太医过来;老师身体无大碍;年后回乡休养两年就好了……”
何泰之却是不信这个说辞;在他看来昨日还请了太医;那就是没有病愈。
“不行;我要去寻王侍郎;这门亲事不能就这样结了……”何泰之很是激动;身子晃动;想要挣开沈瑞的手。
两人本就角落里说话;可何泰之这声量一高;就引得旁人侧目。
“噤声”沈瑞使劲一攥他胳膊;皱眉低声道:“难道只有你疼表姐;姨母、姨父都不疼……”
何泰之抬起头;面上带了愤愤:“那是瑞表哥老师;瑞表哥到底算是哪边的?还是在瑞表哥眼中;老师亲近;我们这些表姐、表弟是外一路的……”
虽说他已经十一岁;可姊弟情深;委屈愤怒之下;眼泪都出来了。
这熊孩子。
沈瑞被迁怒了;哭笑不得;想着何泰之这一年来对自己的亲近;便也不忍瞒他;低声道:“老师已经病愈……只是之前在官场上得罪了人;如今在避祸;不敢让人晓得;才露了一面就又回房休息的……”
何泰之闻言;不由惊愕。
他瞪了沈瑞半响;方醒过神来;小声道:“真的?”
沈瑞白了他一眼:“骗你作甚?”
“怪不得我爹我娘同意冲喜;;大哥也没有反对”何泰之后知后觉道:“好啊;只瞒了我一个;难道我就是信不过的么……”
他越说越气;望向不远处坐着的何泉之;恨不得要上前理论的模样;到底知晓分寸;晓得不能闹出来;就气呼呼地看着沈瑞埋怨道:“我向来与瑞表哥好;瑞表哥却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害我担心了这许久……”
沈瑞低声道:“是我错了;改日摆酒给表弟请罪。”
何泰之见他老实认错;倒是不好再迁怒;有些怏怏:“旁人家的喜事办的恁地热闹;姐姐的亲事却这样;受了这些委屈……”
沈瑞小声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别的我不敢说什么;老师不仅学问好;人品也是顶好的……”说到这里;忍不住附耳小声道:“老师德行堪为君子;不二色……”
这句话要是说给旁人听;是极有诱惑力的。毕竟如今这个世道;仕宦人家;除了公主下降之外;有几个女子能不与人分丈夫的。
何泰之只有十一岁;即便读书读的好;可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懵懵懂懂。
加上何学士当年是“高娶”;夫妻感情又好;并未置妾室;沈大老爷与徐氏早年虽因求子置过妾室;后来子嗣没求成;也都散了妾。
至于乡下何家那边的亲戚;倒是有置妾的;不过同灶上婢似的;花钱买人使唤;抬脚就能卖了的。
因此何泰之对于内宅争斗;便也没有直观认识;只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不会是有病吧?”
沈瑞翻了个白眼道:“反正是难得的人品;你回去说与姨母、表姐说;看她们欢喜不喜欢……”
能名正言顺地置妾室通房的世代;像王守仁这样的操守;堪为“圣人”。更不要说王守仁原配已经去世三年半;他又是壮年。
何泰之觉得被小瞧了;可也没有与沈瑞再就此事拌嘴。
不过等到回家后;何泰之就悄悄与小徐氏说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你姐姐的福气……”小徐氏听了这个消息;果然很高兴。
不过待何泰之再去告诉何颍之;何颍之却没有什么反应。
何泰之见姐姐人前带笑;人后怅然若失;心里只觉得酸酸的。
虽晓得姐姐心里未必能忘得了青梅竹马的沈珞;可何泰之也晓得“逝者已矣”;便将沈瑞平素里赞王守仁的那些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百四十四章 青云路始(一)()
等到王家与何家的喜事办完;除夕降至。
同去年相比;今年沈宅添了不少生气。加上族人、姻亲在京的也多;各种宴请不断。祝允明与沈玥虽之前醉心备考;可到底是大年下;也出来应酬。
沈家三个小辈;四哥还在襁褓中;就只有沈瑞与玉姐跟在徐氏身后;料理年节事物。
玉姐话不多;可耳濡目染之下;行事有徐氏之风;是个很心中有丘壑的小姑娘。徐氏颇为欣慰;沈瑞对这个妹妹也多几分真心疼爱。
之前买的金项圈与银锞子;沈瑞就在除夕前做了年礼;送了玉姐。
玉姐这里;也早备了一套新衣服给堂兄做年礼。
他们堂兄妹亲近;家中几位长辈都看在眼中;各有思量。
在大老爷夫妇看来;沈瑞并不因二老爷、二太太与孙氏早年恩怨就疏远二房骨肉;是个心怀广阔的。
说起来;玉姐只是庶女;又是堂妹;没两年就要出门子。以后只要沈瑞照拂的;没有什么能帮到沈瑞的地方。
沈瑞能不考虑恩怨;不计较得失;真心对玉姐;尤为可贵。
三老爷并不知晓沈瑞晓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只觉得沈瑞能善待堂妹;以后对四哥也错不了。毕竟他与三房长辈的关系;比二房要更亲近的多。
三太太是女人;想的仔细些;对丈夫感概道:“送玉姐东西不算什么;瑞哥做哥哥的;与堂妹礼尚往来是应有的;难得是这份贴心……大伯与大嫂好眼光;瑞哥确实当得了长子……”
沈瑞一口气散了五十两金子出去;也是心疼。原本除了给玉姐定个分量十足的项圈之外;剩下打算给冬喜、柳芽一人一本做嫁妆本。
大明朝虽在服制上有要求;金玉饰品非诰命不得佩戴;可从成化帝宠爱万贵妃;宫中崇尚奢靡开始;上行下效;民间奢华之风也渐始。
别说是仕宦人家女眷;金玉上头佩戴不再严遵律法;就是庶民商贾之家;披金戴银也是常事。
不过沈瑞让冬喜、柳芽置办金饰;更多的是看重的金子的保值。
没想到冬喜做主买了那么送礼的饰品;她与柳芽两个每人就挑了二两重的东西。
一两金兑十三两银子;这算下来每人是二十六两银子;加上每人一套五、六两重的银饰;每人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的东西。
冬喜精心服侍了他一年多;嫁的又是长寿;两人都是孤儿;连个亲人都没有;沈瑞如此会小气?柳芽又坡脚;以后说亲时如何能不被嫌弃?
只是冬喜晓得规矩;不贪心;沈瑞便也不再让她自己张罗。只是心里打定主意;等到冬喜成亲时;再私下贴补她与长寿两个。
冬喜与长寿两个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都是他得用心腹。
除夕一过;就是正月。
除了沈家的姻亲族人之外;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比去年更盛一筹。
沈瑞作为大老爷嗣子;沈家名正言顺的公子;也是片刻不得闲。或是在家招待亲友;或是随大老爷出门应酬;偶尔还要奉徐氏出行。
又长了一岁;沈瑞已经十四岁;身量已经五尺三寸;俨然翩翩少年。
不少人打听沈瑞的亲事;待晓得他年前订了杨大学士家的长女;都是叹惋不已。
谁不知晓沈家早年千里良田一根米啊;去年沈珞落马夭折的消息;也不是秘密。如今沈家则了嗣子;沈大老爷高升;沈族子弟成才者众;一番繁华景象
有心与沈家结亲的人家;就不是一家两家。
四哥才过百日;当然不会有人问询;打听的就是小二房嗣子沈珏与庶女玉姐。
沈珏入嗣二房后;虽在京待了大半年;不过因随着三老爷读书;鲜少出去应酬;见过沈珏的并不多。
倒是玉姐;年前年后跟在徐氏身边;经常出门。
加上她虽是庶出;可到底是四品官之女;尚书的亲侄女;就也有不少太太为自家庶子小辈打听玉姐。
徐氏也透过话去;给侄女择人家;不挑门第;要对方不挑嫡庶的;还需是读书人家的子弟。
这也是心疼玉姐;要是只为门当户对;选个二品、三品大员家的庶子、庶孙;极为容易;可是庶媳妇难做;上面两重婆婆;也难得家族助力;反而需做牛做马为嫡出兄弟做臂助。
那种家中庶能压嫡的人家;即便来提亲;徐氏也不敢将侄女嫁进去。
至于读书人家子弟;那也是为了沈家以后能多一门姻亲;沈瑞、沈珏兄弟以后多份助力。
那些太太也知趣;将闭口不再提庶子;只提侄儿外甥之类。
只是除了商户人家;又有几个不重嫡庶的?提出的几个人选;多是旁枝或是依附亲戚的落魄户;想要迎娶玉姐;为的还是尚书府的权势与玉姐的嫁妆。
这样的人选;徐氏如何会考虑?
虽说玉姐才十三岁;还有两年及笄;亲事并不急;可这试探之下;徐氏心中还是有些懊恼。
她也是知天命的年纪;年前年后又操劳颇多;又在玉姐的亲事上受了憋闷;情绪就有些怏怏。
大老爷见状;便道:“实是不行就给二弟去信;将玉姐记在乔氏名下……沈家这一代就这一个女孩儿;又是个孝顺懂事的;亲事上总不能含糊……”
徐氏叹气道:“我之前也想过如此;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等到结亲的时候;能糊弄得了谁去?真要挑嫡庶的人家;记名也无用。”
大老爷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从寒门举人中择婿;当年太爷为三妹就是这样择女婿……”
徐氏摇头道:“这世上像杨姑父这样念旧情的人有几个?再说;杨家当年只是家道中落;并非全无根基……”
玉姐落地十三年;嫡母过问的时候少;反而是徐氏这个大伯娘过问的时候多。加上人上了年岁;就怕孤单冷清;大老爷每日往衙门去;沈瑞每日要上学;陪在徐氏身边就是玉姐;娘俩的感情倒是越来越深厚。
等到看到玉姐真心敬爱沈瑞这个堂兄;沈瑞也能对堂妹看爱有加;徐氏就生出个念头来。沈家即便过了嗣子;小三房也生了四哥;可只有堂兄弟三人;还是单薄。
沈珏读书资质不错;可上面还个不省心的嗣母;嗣父也不是明白人;能担当起二房的那一滩;不拖累沈瑞就是好的。三房那里;四哥才几个月;又是病弱的父亲所出;以后如何还都不好说;起码二十年之内;都要靠着长房过活。
沈瑞身为长房嗣子;连个臂膀也考不上;以后太辛苦。
要是玉姐成了长房的女儿;说一门妥当的亲事;沈瑞这里也能多个妹婿。而对玉姐来说;离了乔氏那样的嫡母;将长房当成依靠;也是好事。
只因二老爷这有玉姐这一个亲女儿;徐氏即便因私心起了念头;也都压了下去。
不过等到看到来打探亲事的“歪瓜裂枣”;徐氏压着去的念头又起来。
她想了想;便道:“老爷;即便记嫡;正式结亲时难免论起嫡庶;要是过继过来;本生亲那边却是无需提及的……即便是说起来;也没人会去计较……
大老爷闻言;不由迟疑。
玉姐是他的亲侄女;为了说门好亲事;过继长房也不是大事;他也舍得为侄女预备一份嫁妆。可是对二房来说;沈珏是嗣子;玉姐却是亲女;二老爷未必舍得过继。
徐氏也明白大老爷顾忌;并不想勉强;便道:“要不就给二叔去信问一句;听一听二叔的意见?小一辈只有玉姐姊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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