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一个师兄?哪里来的?
这般天真烂漫模样;反而得了太子的心。
太子“哈哈”笑了两声道:“既是初次见几个师弟;总要与份见面礼”说罢;便目视旁边侍立的白面中年内侍。
那内侍乖觉;立时从袖子里摸出两个荷包来;双手奉上。
太子笑嘻嘻接了;扫了杨家几兄弟一眼;也从自己身上拽下个荷包来;不过低头看了一眼;上面金线绣龙纹的图案若隐若现;怏怏地收回;又去看那内侍。
那内侍陪着笑;咬着牙根在袖子里摸出枚一寸直径的碧玉环来;打着大红色络子。
太子将那两个荷包给了三郎、四郎;将玉环给了二郎。
几个孩子开始都不敢接;都是等到杨廷和点头后;才接了;跟着谢了“师兄”。
几个孩子脆生生的话出来;即便没有多言;屋子里也一下子像是添了生气
太子眉眼间阴郁散了些;不过看着旁边空着手的杨慎;想了想就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羊脂玉平安如意牌来;递给杨慎道:“到底是初次见师兄;小小表记;还请师兄勿嫌轻薄。”
太子的随身配饰赐下来;这是多么大的脸面。
杨慎这里本当跪下谢恩;可既是太子不愿表明身份;便双手接过;道:“荣幸之至……”
不过太子既摆着“师兄弟”的身份;杨慎这里也不好空手;就从荷包中取了一方田黄石印料;道:“我比师弟大;本当为师弟准备表礼;如今只能算是回礼……”
他本比寻常少年聪敏;已经看出眼前太子不愿守“君臣之份”;有心与杨家亲近。自己最初的应对;是在规矩之内;却是违了太子的心意。
方才太子给二郎兄弟“见面礼”时;杨慎心中也带了几分紧张。
杨家内宅虽不至于嫡庶混乱、尊卑不分;可想到亡母郁郁而终;同父亲宠爱侧室不无关系;他对几个异母弟弟却真的亲近不起来。
要是这几个弟弟入了太子的眼;杨慎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嫉妒。他想要自己保有君子德行;可也是寻常人;难免有心生怨愤之时。
太子手中把玩着黄田石印料;面上笑容更盛三分:“谢谢师兄;小弟却之不恭了……”
这还是他平生收到的第一份“回礼”。
杨慎本就是性情率真;去了最初的拘谨;与太子应答也随意起来。
太子就将几个小的撇在一边;只与杨慎说话;“师兄在哪里读书”、“学院里有武事么”、“操练什么拳脚功夫”。
太子问题一个接一个;看得出来言谈之中比较爱武事;杨慎却是地道书生;应答起来就带了一个人出来:“父亲虽早就教导过我劳逸结合;可我染了读书人不爱动的习惯;还是听了毛迟的劝;方开始练习起拳来。”
太子好奇道:“毛迟是哪个?他拳脚很好么?”
“是我昔日同窗;他身体不好;沈瑞就将一套养生拳法教给了他;前些日子他又交给我……”杨慎道。
这套拳法;毛迟倒不是私自做主;在传给杨慎时也是经过沈瑞同意的。当初的目的;是想要用这个来拉近杨慎与沈瑞的关系;不想要两人继续僵持下去
太子听闻是“养生拳法”;带了几分不以为然:“不会是花拳绣腿的架子货吧?”
虽说因沈瑞来“相看”时表现的不怎地;引得杨慎少年多有不满;可如今联姻之事尘埃落定;在杨慎心中;沈瑞这个未来妹婿就是亲人。甚至真要在心中论起亲疏来;因“爱屋及乌”的原因;沈瑞还要排在几个异母弟妹头里。
杨慎带出拳法来;就是为了引出沈瑞;就道:“书生练起来或许是花拳绣腿;可沈瑞练起来可不是……他那老师就是文武双全之人;他身上功夫也不差
太子聪敏好学;在朝野并不是新闻。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听太子说话;倒像是更偏爱武事一些。
在武事上;杨慎无长处;就想到沈瑞;就拐了个弯带出沈瑞来。
他只当自己“婉转”;推荐人不着痕迹;可客厅上众长辈哪里看不出来;不免神色各异。
“沈瑞?沈尚书之子?那岂不是我的小师妹……婿……”太子反应过来;越好奇;四下里望了望道:“今日不是他与小师妹‘文定;之礼;他怎么不在?”
杨慎道:“今日来过帖的是亲家尊亲长辈;并不用沈瑞出面。”
太子有些泄气道:“还想要与他比比拳脚;看来要等下一回……”
太子随侍来的内侍与近卫等;都在心里盼着这小祖宗早些回宫;不过却没人敢开口催促;只能用眼神示意杨廷和。
杨廷和今日做了太子“先生”;已经是出了大风头。
太子身边多少人盯着;什么风吹草动;或许能瞒住外朝;可宫中与詹士府是瞒不住的。
想着宫中帝后将太子当成眼珠子似的;杨廷和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天色不早;家中长辈要惦记;寿哥当回去了……”
太子眉头一拧;瞪向杨廷和;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道:“如此;我就不再继续打扰先生……”说罢;也不同众人告辞;甩袖就走。
杨廷和忙与众人告了声罪;带了杨廷仪、杨慎亲自送了出去。
杨镇与沈三老爷对视一眼;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沈瑛则是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开始猜测到太子身份时;他虽有些紧张却无惧怕;不过待杨慎拐弯抹角地对太子提及沈瑞时;却惊出一身汗来。
杨慎或许是无意;或许是好心;可“伴君如伴虎”;即便是储君也是小老虎。
沈瑞虽比寻常孩子稳重些;可到底年岁阅历在这里摆着;提前在太子跟前挂号不知是福是祸。
杨宅门口;太子正拉着杨慎;道:“这次没见着沈瑞;这次孤出来;师兄可要帮孤寻了来……”
没有外人在;太子便也混着叫起来。
杨慎不敢应;否则担了勾引太子出宫的嫌疑;传到宫中去可落不下好;便含糊道:“等有机会;定会带他给殿下请安……”
旁边杨廷和已经暗暗扣了荷包;塞到那中年内侍手中;低声道:“那碧玉环定是刘中官心爱之物;本当归还;只是殿下既赐下;不好不恭;倒是叫刘中官破费……”
那内侍捏了捏荷包;觉得轻飘飘的;面上带了笑道:“杨大人莫要嫌弃是杂家身上的就好;虽不算什么稀罕物;也是早年殿下赐下。”
杨廷和小声道:“如今已经进了三九;寒冬腊月;殿下怎么会出宫来?”
那内侍拿人手短;不好做蚌壳嘴;便微微一笑;低声道:“殿下今日心里不痛快;非要出宫来散散郁气。旁的地方杂家也不放心让殿下去;正好听闻杨大人家今日宴客;就只能叨扰杨大人;杨大人不会埋怨杂家多事吧?”
杨廷和心中咒骂一声;面上却不动神色道:“殿下亲至;蓬户生晖;倒是借了刘中官的光……”
太子骑马而来;除了方才跟着进宅的内侍与几个近身侍卫之外;门厅这里还停着十余人。
待侍从将太子的马牵过来;那中年内侍亲自将太子扶上马;带了一于侍卫;簇拥着少年离开。
杨廷和如何能放心;就吩咐杨廷仪带了几个长随;尾随而去。
杨家所在坊街与皇城不远;直到目送太子一行人等进了皇城门;杨廷仪方回来。
杨廷和这才将提了的心放下;回到客厅继续进行下一步;与杨镇两人交换了“龙凤贴”……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作之合(四)()
喧嚣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分;宾客相继离去;沈宅又重新归于静寂。
沈三老爷从前院书房出来;紧了紧身上氅衣;面上还带了几分担心;叹了一口气;回东院去了。
三太太已经回来;哄睡了儿子;不时地望向门口。
见丈夫回来;三太太忙迎上前;见他面带乏色;就露了几分心疼。
不过三老爷是沈瑞亲叔叔;为侄儿的亲事出面天经地义。要是这点事三太太还唠叨;就是不懂事了。
三老爷往西稍间望了望;小声道:“四哥睡了……”
三太太点头道:“才哄着歇下……”
三老爷去了大氅;站了站;待身上寒气散了;方蹑手蹑脚进了西稍间。
四哥穿着小红袄;盖了被子;在摇篮里睡的正香。旁边两个养娘不住眼的看着;见三老爷进来;都起身避到一边。
三老爷站在摇篮边;看了熟睡中的小婴儿;觉得心里软软乎乎的。
站了好一会儿;三老爷方转身出来。
大喜的日子;早上三老爷也是面带喜色的离家;晚上回来却不带喜色。
三太太不由担心;服侍丈夫梳洗完;便道:“老爷怎么了?可是今日杨家那边不顺当?”
三老爷沉默了好半响;方道:“我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瑞哥……瑞哥才十三岁;为了顶门立户;手不释卷;又早早定下亲事。这般急迫;不过是大哥上了年岁;沈家后继无人……要是我身体好些;承上启下;也不至于只让兄长侄儿受累……”
三太太听着;心下黯然。
她也是知廉耻之人;怎么不晓得他们夫妻两个不事生产拖累着兄嫂?
要是丈夫身体无碍;她原意分家;即便吃糠咽菜也不会觉得苦;可是丈夫身体金贵;人参鹿茸不断流的调养着。她自己出身耕读人家;嫁妆有限。要是离了这个家;丈夫说不得就要送命。
同性命攸关相比;廉耻清高就顾不得了。
今日沈瑞定亲;三太太将儿子撇下;从早到晚跟在徐氏身边张罗;也是真心实意。尽管沈瑞没有成为三房嗣子;可三太太与丈夫惦记了三年;在感情上到底要比对沈珏亲近。
不过三太太也不否认自己的私心;她是盼着沈瑞成器的。
当初没怀孕之前;听到兄嫂说让沈瑞兼祧两房;她只是心里酸;等生了儿子后;虽没有再想着兼祧的事;可在心里也觉得以后能依靠的是沈瑞。
可丈夫说的对;沈瑞不过是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他们夫妻两个;都该羞愧。
三老爷对于参加会试的心思更盛;书房里大老爷与沈瑞也在说话。
方才三老爷留在书房;就是专程对兄侄两个提及今日杨家见闻。东宫微服;对杨廷和以“先生”呼之;对杨家长子也多亲近之意。这些对于与杨家刚联姻的沈家是好事;可杨慎在太子前引出沈瑞来;则是福祸不定。
当今东宫太子;身为正嫡;且又是独子;同历朝战战兢兢的皇子不一样;极受帝后宠爱。
瞧着他今日做派;又是个随心所欲的;保不齐哪日想起来要见沈瑞。
沈瑞这里;总要心中有数;早作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真有机会见东宫;也要应对合宜;莫要触怒。
大老爷听闻太子刚到杨家时脸上隐有愠色;不由蹙眉。沈瑞这里;则是满心好奇。
待三老爷离开;父子两个就在书房说起当今太子来。
“父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身份贵重;怎能轻出宫阙?”沈瑞不解道。
虽说后世官员正德的野史轶闻不计其数;可多是他登基后的事迹;登基前的事情并不多。
“娘娘乐意让东宫与外家亲近;并不禁止东宫出宫”大老爷面上带了不赞同;道:“到底是妇人见识;幸好如今天下太平;否则稍后不慎;遗祸无穷”
对于杨慎的“举荐”;大老爷与三老爷观点一样;并不觉得欢喜。
沈瑞这里;却隐隐地存了期待。
正德皇帝在历史上虽名声不算好;是贪玩好色的皇帝。可作为帝王来说;他对自己信赖的臣子算是厚道。
要是能与这未来天子结一段少年之谊;对于沈瑞将来的仕途大有助力。
只是这点隐晦的小心思;不好宣之于口;沈瑞便提及宗房大哥由贺家引荐亲近李阁老的消息。
大老爷无奈道:“论起来;贺家是他的外家;说不得在他心里;那边比二房还要亲些。算了;左右以他的品级;一时半会儿的争端也到不了他头上;随他去。要是拦着;倒像是阻了他的富贵。”
大老爷对宗房大哥的印象并不算好;之前觉得他世故喜钻营;这在官场上也是寻常;并不算什么;不过在二房正式选嗣子前;宗房大哥有意无意的推出沈珏;少了手足情分;这点令大老爷看不上。
像五房那样不羡富贵;父慈子孝、兄弟齐心的人家;更容易得大老爷的敬重。今日专程让沈瑛随杨镇、三老爷去杨家;也是大老爷特意而为。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明年二月庶吉士散馆。沈瑛已经有了庶吉士的出身;算是在翰林院里熬过来;就没有必要死守着翰林院;能在散馆后入詹士府是最好的选择。
到了那时;说不得正在杨廷和手下……
回了九如院;沈瑞就没了精神。
早早地起了;待了一天客;还真是熬人。这一日来;都在想着沈家之事;倒是没空正经想到杨恬来。
想着那日惊鸿一瞥见过的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沈瑞想起源氏物语。不过他也晓得;这只是想象;在礼教森严的大明朝想要玩“养成”那是做梦。
不过想想杨慎对杨恬的看重;还有他们兄妹两个如今的处境;沈瑞要是不闻不问;只等着几年后成亲也说不过去。
想到这个;他就招呼冬喜与柳芽两个近前;问道:“十来岁的小娘子最喜欢什么?”
沈瑞并不是地道大明人;可也听闻过“潘驴邓小闲”。
潘安貌;虽没有;可相貌也不难看;驴这条;只能意会;暂且不适用;闲呢;又有礼教隔着;有功夫也没机会相处去。
唯一能使用的就是“邓小”两条;要舍得掏银子;还要表现出小意温情来
冬喜、柳芽闻言;脸上都带了笑。
柳芽笑道:“二哥将来会是好郎君咧;这才定亲;就想着讨二娘欢喜……
还是冬喜靠谱;道:“婢子小时候多吃两块麦芽糖都是欢喜的;得了姐姐们给了耳坠子、头花就觉得是世上顶好的东西……只是婢子们的喜好;哪里能与小娘子们的喜好相同?明儿婢子去大姐儿那边打听打听……”
柳芽道:“婢子晓得大姐儿最爱什么。大姐儿擅刺绣;喜欢绣品;乔家大太太今日过来;还给大姐儿带了绣件过来……”
沈瑞听了;皱眉道:“大姐儿现下还整日在绣房?”
沈玉姐是庶女;性格像迎春与探春的结合体;有迎春的绵和却没有迎春的怯懦;有探春的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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