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虽是“京察”之年;可实际上京官的各种考评政绩;都是年年记载的;只需对着册子核查一遍。
升调的官员;与罢黜的官员;并不是都等到“京察”完了一起任免。
从二月里开始;京官这里;随着“京察”的开始;就已经有升有降。
大老爷不管是从资历;还是从政绩;都到了年限;今年该升一升。不过前提是得有人腾出缺来;否则京里没缺;说不得就要外放。
大老爷已过知天命之年;二房众人自是不愿意他外放地方。
再说;地方上文官最高品级只是从二品;礼部尚书与左右都御史却是正二品。
三老爷道:“今天大嫂提了一句;刑部前些日子好像查出些不妥当处;掌印尚书与两个侍郎好像都要有不是。”
三太太即便是内眷;可嫁入二房多年;也晓得些官场上的事。
像刑部这样;在“京察”的年份主官被一窝端并不是稀罕事。
除了国之重器的吏部与户部;其他吏、兵、刑、工四个衙门;每逢“京察”之年;主官落马;早有先例。要是他们不挪窝;后边的人怎么动?
前面一个动了;后边就能跟上一串;从上到下就关系着不少人的前程。
至于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的位置;自然也有人惦记;后边的四个尚书;要是不想被搞下来;也只能咬牙奔着前面使劲。
只是通常情况下;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这两个要职多由阁臣兼任;一般人也撼动不了。
三太太松了一口气;道:“有了消息就好;只是刑部离家里太远些;以后大哥去衙门要绕半个京城了……”
刑部衙门并不像其他部那样在正阳门内;而是在同大理寺、都察院在西城。
六部官员中;即便品级相同;可在朝会上也分了先后。例如大老爷这个户部左侍郎;在六部十二个侍郎中;排位仅在吏部两个侍郎后。
大老爷要是真的入主刑部;在六部尚书中排第五;仅比工部尚书靠前。不过正三品升正二品;是官场上一个大坎;只要能升上去;即便在正二品上致仕;也能惠及家族子孙了……
九如居里;书房。
沈珏看着沈瑞;跃跃欲试模样。
沈瑞白了他一眼道::“除非你答应带帽子出门;再将脸遮严实了;否则央求我也没用。”
沈珏苦着脸道:“我又不是大姑娘;带帷帽出门;叫人看了笑话死”
他面上结痂;正月底就落了;底下是一块块浅粉色印。
徐氏请了太医;又寻来宫里流出来的养颜方子;弄出珍珠膏来;每日使人盯着沈珏用;为他去疤痕。
又因天气渐暖;日头越来越毒;徐氏又话不许沈珏出门。
如此一个半月保养;沈珏脸上的疤痕淡了不少;可他也憋的不行。
沈瑞道:“被人笑几次;也比被人笑话一辈子强就是伯娘不拦你;你敢胡来?真要落下疤;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珏拿起一柄手镜;皱眉照了照道:“这不都好的差不多……”
沈瑞道:“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你不用再继续拾掇这张脸;任由这些印子留着;以后出门见人时;记得涂粉就是了……”
沈珏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真是的;涂粉都想出来明日还是带我一起出去吧;我带帷帽就是……”
三老爷这里;每旬给他们放一日假;明日就是旬假之日。
徐氏将带沈瑞去城外寺院礼佛;这是对外的说辞。实际上;徐氏明日要带沈瑞去孙太爷墓地。
孙太爷生祭;就在这几日……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双喜临门(五)()
因要外出;次日一早;沈瑞早早起了。
等过了早饭;沈珏过来;两人就去了正院。
大老爷已经去了衙门;徐氏穿戴好;吩咐完家中管事娘子;就携沈瑞、沈珏兄弟两个出来。
不想;还没到二门;就见三太太的贴身婢子青荷面色焦急地地追过来:“大太太……”
徐氏见状;心下不由一沉;忙道:“怎么了?可是三老爷有甚不舒坦?”
青荷忙摇头道:“不是我们老爷;是我们太太昏厥过去;我们老爷也急的不行……”
徐氏闻言;哪里敢耽搁;忙吩咐跟着的周妈妈道:“快去前院传话;立时去请大夫过来。”说罢;便急匆匆地往三房赶。
沈瑞、沈珏闻言;亦是惊诧不已;随着徐氏前往三房。
昨日中午三太太还露过面;怎么一下子就昏厥了?
三房上房;已是乱成一团。
三太太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躺在炕上;三老爷坐在炕边;拉着三太太的手;看着生死不知的妻子;脸色比三太太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徐氏进来;三老爷立时像多了主心骨;站起身来;露出几分手足无措道:“大嫂……”
徐氏顾不得去看三太太;只三老爷的模样;就已经让她心惊胆颤。
三老爷脸色没有半分血色;嘴唇亦青;身子不自觉地瑟瑟抖;瞧着那样子随时要倒下。
徐氏立时沉下脸;呵道:“都三十多岁的人遇事就慌里慌张;一会儿弟妹没事;你再折腾个好歹来还是孩子么?恁不知轻重?”
三老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是依旧不能镇定下来。
徐氏担心;忙对沈瑞、沈珏道:“快扶你们三叔坐下”
沈瑞、沈珏闻言上前;扶了三老爷;让他在炕边坐了。
徐氏这才去看三太太;见她脸色虽白些;却没有三老爷这么骇人;即便是昏厥中神态看着也平和;并无痛苦之色;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三太太穿着家常衣服;头也拾掇得利利索索;再看旁边炕桌上碗碟还没撤下去;这是在吃饭时昏厥的?
“三弟先将心放下;我已经打人去接大夫;你倒是与我说说;弟妹好好的怎就突然昏厥了?”徐氏稳了稳心神;问道。
三老爷这会儿情况比方才稍好些;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方才还好好的;只用完早饭;她起身的时候;就一下子昏厥下去。幸好有青荷在旁扶住;要不就且不说病情如何;身上也得摔伤了。”
徐氏闻言;不由心忧:“总不会莫名其妙就不好;先前肯定有征兆;三弟仔细想想;弟妹先前可是有不舒坦的地方?”
三老爷仔细想了想;道:“没听她说什么不舒坦;只是这些日子春困的厉害;晚上早早歇了不说;白日里午睡的功夫也比往常要长。”
徐氏拧着眉头想了想;还是猜不到缘故;又叫青荷上前;问道:“除了嗜睡;你们太太近日可还有其他不妥当处?”
青荷看了三老爷一眼;犹豫着说道:“我们太太这些日子胃口还不太好;吃饭时候并不曾少用;不过过后胃里就不舒坦;昨日上午还吐了一回……”
三老爷闻言大急:“昨日就不好了?”
嗜睡;胃口不好;还吐了?
徐氏听着有些不对头;即便她没有生儿育女;可对于女子妊娠症状也晓得些;当年也亲见过二太太怀孕的辛苦。
她不知自己该惊还是该喜;隐隐地生出几分期盼。
三老爷见徐氏只沉思;并不说话;急道:“大嫂;这可怎好?她这是怕我担心;才瞒了这些日子
徐氏道:“不要瞎寻思自己吓唬自己个儿;一切等大夫来了再说”
沈家常请的大夫;就在本坊;说话的功夫;周妈妈已经引了大夫进来。
那大夫给三太太诊了脉;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
三老爷忙问道:“大夫;内子到底如何了?”
这大夫拱拱手道:“恭喜三老爷;三太太脉象似滚珠;呈滑脉之相;这是有妊了……”
三老爷一时还没反应出来;徐氏已经开口道:“多久了?”
那大夫的道:“脉象初显;应是一个半月到两月之间……三太太年岁不轻;又是初次有妊;身子受不住;方昏厥过去;并无大碍。不过接下来怕是要好生静养旬月;好生调理调理;等满三个月坐稳胎就不怕了……”
三老爷只觉得如在梦中;似乎眼前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嘴巴里响于;身子也软;想要说话却是张不开嘴。
沈瑞听闻三太太是喜不是病;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就见三老爷身子摇摇摆摆。
“三叔”沈瑞大惊;忙上前扶住。
沈瑞即便比沈珏个子高些;到底只有十三岁;三老爷压了过来;沈瑞只有硬撑着着。幸而沈珏与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上前搭把手;才算将已经人事不知的三老爷扶到炕上。
大夫就在跟前;立时给三老爷看了;道:“三老爷只是受惊……”
三老爷有心疾;喜怒惊惧都怕;不过惊到底比喜怒平稳些。加上他昏的快;情形反而没有太糟。
徐氏听着大夫的话;提着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只剩下莫名酸楚。
三太太有妊;明明是喜事;三老爷却只有惊的;看来也是意外之至。他与三太太成亲十余载;夫妻向来恩爱;三太太却一直没有动静。
老天爷开眼;这回还真是喜从天降
徐氏想到这里;就望向沈瑞、沈珏;见两人除了欢喜;并无异色;这才真正地欢喜起来。
大夫写了两个方子;一个给三太太是安胎补身的;一个给三老爷的是压惊的。
徐氏想起民间老话;心有忌惮;对青荷等几个三房婢子道:“小孩子都娇气;未满三个月;你们几个嘴巴都严实些等三太太满了三个月;你们这几个贴身服侍的;人人都要赏”说到这里;又因这几个婢子都是黄花闺女;服侍人会;可服侍孕妇到底不如经事老人;便又对周妈妈道:“一会儿你亲自去郭妈妈家;就说我说的;请她受累;再回来看顾三太太些日子……”
郭妈妈是三太太的乳母;当年随着三太太一起到沈家;这两年上了年岁;出府荣养去了。
没一会儿;三老爷就醒了。
徐氏少不得又训丨斥了他一顿;嘱咐他勿要乍悲乍喜;凡事缓缓的。
三老爷即便性子有些急;可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做儿戏;少不得缓缓地呼了几口气;平息心中波动;面露带欢喜道:“大嫂;娘子真有妊了?”
徐氏笑道:“恭喜三弟了;已经小两个月;等到入冬;家里就要添丁进口”
“真是想也不敢想……”三老爷依旧带了笑;眼里却是水波闪动。
徐氏见状;也觉得眼角酸;道:“有的人子女缘分早些;有的人晚些;你与三弟妹都是有后福的……如今不为了旁人;只为了这个小的;你就更要护好自己才行……
被三房的事情耽搁了一早上;徐氏又是上了年岁的人;出了三房时面上就带了乏色出来。
徐氏看着沈瑞;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一惊一喜的;伯娘也有些挨不住;今日不能陪瑞哥出去了……孙太爷生祭正日子是后日;要不后日咱们再过去?瞧着你三叔的模样;这几日怕也无法静下心来教导你们几个读书。”
沈瑞摇头道:“侄儿也不是小孩子;哪里就需要伯娘陪着。等到后日;让管事送侄儿过去就好。
东宅院子还在修建中;三老爷、三太太又是这般模样;徐氏哪里能离开?
徐氏迟疑道:“你第一次过去见孙太爷;倒是当郑重些。”
沈瑞道:“难道伯娘不陪着;外祖父就不认我这个外孙了不成?珏哥与我同去;伯娘要是不放心;吩咐几个老成人跟着就是。”
三太太这个情形;三老爷又惊不得吓;徐氏还真要些不放心;便只能点头道:“这些日子我是得在家守着;那就叫管家带你们过去。”
徐氏虽吩咐三房下人勿要声张此事;不过这等大喜事;却是不能瞒着一家之主大老爷;也不能瞒着三太太娘家那边。
三太太多年无子;对于亲家太爷、亲家老太太来说;亦是心病。
没等到大老爷落衙回来;就有跟着大老爷身边的长随回来报喜。
吏部公文下来;大老爷升了刑部尚书;被宫里传召;进宫面圣去了。
虽说之前已经得了些风声;晓得丈夫多半是这个位置;可吏部公文一日没下来;就保不齐有变动
直到现下;方算尘埃落定。
一日之内;双喜临门。
三太太有喜的事情;因月份浅;三房上下也不敢拿来说嘴。除了大太太身边的人与沈瑞、沈珏;其他人还不知晓。
大老爷升官这事;却是没什么忌讳处。
随着徐氏吩咐管家阖府放赏;沈宅上下人等都晓得大老爷已经升任刑部尚书。
即便是奴婢下人;也与有荣焉。
这仁寿坊里;住了多是官宦人家;不乏高门。沈家虽是侍郎门第;可有时却也不得不低人一头。
如今随着大老爷升为刑部尚书;沈家门第也从侍郎宅邸变成尚书宅邸;在京城里也算是能数得上的人家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春风得意(一)()
《白虎通》谓:“婚者;谓昏时行礼;故曰婚。”
《礼》:“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
黄昏时分;沈家各房嫡支的老少爷们齐聚沈家四房。
这倒不是说沈举人的人缘有多少好;而是亲族之间;婚丧大事;不管交情如何这个人情却是需做的;所谓礼尚往来。更不要说;今日还有二房二老爷这位远客在;大家自然乐意做出族中各房各支和和气气的模样。
四房几个主人;却是心思各异。
张老安人昨日被儿子呛声;憋了一肚子气;身子有些不舒坦;脸色儿难看
至于沈瑾;昨日隔着门听了“私话”;晓得祖母没有自己以为那般看重自己;父亲那里更是口气中就带了厌恶。
虽说是阳春三月;沈瑾每每一想那母子两人的对话;就只觉得遍体生寒。
想着故去的嫡母;远走的生母;还有生死下落不知的张三姐、张四姐;沈瑾对于沈举人的敬意不知不觉已经散了大半。
又想到渐渐疏离的沈全;从不对自己假颜色的沈珏;还有马上就要出继二房的沈瑞;沈瑾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在床上烙饼似的翻了一晚上;早起后双眼就青。
沈举人本欢欢喜喜等着再做新郎;见了这一老一少;立时就撂下脸。
在他看来;张老安人是故意要打自己的脸;方作出这番姿态;至于沈瑾那不用说;自是有了私心;不乐意他正正经经续娶妻室。
沈举人“眼不见心不烦”;先开口打沈瑾回自己院“读书”;又吩咐人好生“服侍”老安人在屋子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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