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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尚贤从榻上下来，走到门口等着和光二人，听见他们上楼的脚步声，便冲着下边喊了一声。
“同尘，你赶紧追上映月姑姑，护她去太师府！”
和光二人没有听清过尚贤喊的什么，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二楼。过尚贤一把拉住同尘，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公子不要太过着急，映月姑姑是有人跟着的，刚才同尘正好在门口，见映月姑姑要出门，便差了几个丫头小厮一块儿跟着去了。”
过尚贤听罢松了一口气，虽然映月姑姑对自己没有外心，可怕的便是她原来的那位主子。一个能在深宫里颐养天年且哄得皇上事事顺着自己的女人着实不简单，她之前如此护着重玄怕是在她身上瞧到了自己的影子。
“公子其实不用这么担惊受怕，映月姑姑是个知道轻重的，如今公子是她的主子，就算她出了什么事也会为主子开脱。事实上她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太师府离咱们丞相府这么近，就算路上不太安全也是几步路的事儿。厨房里将荷叶粥熬好了，我一块儿带过来了，您看你们是趁热喝还是先在一旁温着？”
同尘不急不躁地宽慰着过尚贤，和光耸了耸肩，将怀里抱着的酒坛搁在了榻旁。郑旭伸手接了一下，将其中一坛酒放到了桌子上，打开酒封酒香四溢。
“郑大人，您的袖口怎会沾染了墨痕？”
郑旭将袖子拉过来一瞧，果然是有几片墨迹，一定是刚才只顾着捞那方墨，沾染了衣袖竟然未曾发觉。
“你还好意思问我，问你家公子去！刚才我见这屋子里竟然还放着方墨，便好奇拿过来瞧了瞧，你家公子便嘲笑我，说我富贵日子过得久了竟然连研墨都不会，非得教我研墨。现在谁还自己研墨，都是去铺子里买现成的墨汁了，可你们家这位老古董偏偏说墨还是自己研磨出来的好用。不过好用不好用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这研墨的活计可不是我能干得来的，费劲不说，还弄得到处脏呼呼的，何必呢？”
“郑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家公子对这方徽墨可是珍视得紧，如今肯拿出来教你研墨可见也是忍痛割爱了。其实我们府里用的也都是外边买来的墨汁，只不过公子这边从来都是我们亲自为公子研墨，外边买来的确实不如这自己细细磨出来的好用。”
同尘将荷叶粥拿了出来，未等过尚贤吩咐便盛了两碗放到了桌上，剩下的放在了红泥小炉上温着。
“和光，看来你这嘴还是不如同尘会说。瞧瞧他说出来的就是让人心里头舒服，你却总是处处针对我似的，是否对我有所不满？”
和光回头看了过尚贤一眼，见他脸上似有不悦便没敢开口，往后躲了躲，让开一条路让过尚贤过去。
“郑旭，他俩都不过是说着玩儿罢了，哪有什么针对不针对的。和光与同尘虽是自小便跟着我，可这脾性是一点儿也不受拘束的，要是他们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到时候你可别怪罪到我的头上。有时候连我也会对他们言听计从，我这个主子有时候是主子，有时候只不过是他们监督下一个得按着府里规矩来的头等奴才罢了。”
过尚贤笑了几声，那声音听起来却不是很愉悦，倒像是在自我嘲讽。和光的脸涨红着，不敢抬头看他们，反倒是同尘像个没事人一样，从食盒里拿出银匙替换了之前的那些，将桌子上几近空了的盘子收进了食盒里。原本放着的那些果脯已经没了大半儿，同尘见了摇了摇头，叹着气将果脯盘子也撤了。
第302章 谋18（）
云破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在树枝间乱钻，过尚贤赶紧来到窗口处，却并未看到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过尚贤吹了一声口哨，云破狼狈地落在了窗台上，身上的羽毛掉了许多。
“和光，你赶紧去那些槐树附近瞧瞧，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云破吓成这样。”
“是，公子！”
过尚贤将云破抱了过来，看了郑旭撇着嘴角笑了笑。
“刚才刚说了让你带它走便出了这种事，看来你俩这是天生不对付。不过你放心，既然我答应让你带它走就不会食言。同尘，去找些吃的来喂一喂云破，看它这样子定是吓得不轻，吃些东西压压惊。”
过尚贤来回抚摸着云破的羽毛安抚着它，那双蹬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慢慢没有了惊恐。
“公子，用不用以后让云破回木屋里睡觉？这外边如此不安全，夜里更是照顾不到，出了什么意外便不好了。”
“你们看着办便好，云破足够聪明，应该不会让自己有生命危险，你们只要警醒点便好。”
云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过尚贤将它交给了同尘，云破扭头看向过尚贤，那样子竟然有些搞笑。一只流离，有时候或许比人要好上许多，它们不用担心战乱四起，不用担心爱与不爱争与不争，更不用担心那些未知的未来。未来，这么美好的两个字竟然让他体会不到一丁点的美好，他只想将一切把控在自己手里，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只会让他惶恐不安。
过尚贤伸手摸了摸云破的头，指了指外边，同尘便将云破带了出去。过尚贤看着窗外，和光搬来了梯子，正在树上检查着，不过这时候应该查不出什么的，过尚贤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他出去罢了。同尘抱着云破经过树下，与和光打着招呼，怀里的云破突然飞了出去，同尘伸了伸手却未能将它抓住。
“和光，赶紧将云破带下来！”
和光正手脚并用的顺着树干往上爬，听见同尘的声音刚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飞了过来，顺势一低头给云破让了一条路。云破双爪紧紧抓在树干上，冲着和光叫了两声，扑腾了一下翅膀飞走了。
和光耸了耸肩，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和光，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
“没有，只有云破的一些羽毛，刚才我还想是不是那个让云破惊恐万分的东西根本不在树上，而是在周围其他什么地方，云破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咱们有异样而已。”
过尚贤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伸手从桌上拈起一颗棋子朝着和光扔去，棋子正好落在和光附近，吓得和光往一旁躲了躲，待看清楚是颗棋子后抬起头向重玄十三楼二楼窗口望去。
“公子有何吩咐？”
“我们吃得差不多了，你去厨房瞧瞧有什么水果没有。我跟郑旭先在这儿小憩一会儿，你们过段时间再过来收拾，顺便带些水果过来。”
“好！”
和光跟同尘将梯子抬着出了念休院，念休院像是很久不曾打扫过，那些枯叶竟然被吹得到处都是，不过这样看着也很不错，踩上去一定会沙沙作响。
“郑旭，你是不是之前对我也有偏见？”
“三叔为什么会这么说？”
过尚贤低下头盯着手指上的扳指，用手来回转动着，乐此不疲。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虽然叫着我三叔，心里却在看我的笑话，因为我的身边没有几个可以真正相信的，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很可怜吗？”
过尚贤从榻上下来，抱着一床被子来到了摇椅上，躺下去后将被子盖在身上将头埋在了被子里。郑旭打了个哈欠，拉过一条锦被也躺了下去，将胳膊垫在脑后。
“三叔，这句三叔是真心的，不是看你笑话。其实人活着只是为了明白自己为何要活着罢了，当他知道后这便是之前的终点，总要有结束才会有开始。三叔，你在听吗？”
“嗯……”
过尚贤的声音有些沉闷，像是在努力压制着情绪，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没有异样。
“其实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就算是自己也逃避不了背叛自己的命运，何必去强求呢？其实最近几天帝都的灾民越来越多，大多数都是从川西过来的，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其他因素，有人竟然私下里设了粥棚，搭了些帐篷让那些人居住，帝都南部溪谷那边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圈了去盖了好多屋舍。咱们这些人忙着攘外，那个人却在安内，与咱们呼应着倒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这没什么，毕竟在大衍还是有正义之士的，换成你我也会出手帮上一帮。可是那么多的灾民，单凭他一己之力是很难全都帮到的，必要的时候还得由官府出面政治秩序，安置一下那些灾民。”
过尚贤将头露了出来，双眼盯着屋顶，梁上雕着好看的花纹，之前没有仔细看过，这花纹竟然像是有什么玄机一般，有的只有半边，有的则堆积在一起。过尚贤泯然一笑，他竟然这时候还有心情去研究这房梁，看来自己心里确实是有些茫然。
郑旭坐了起来将靠垫拽过来放在榻上，躺下去后侧了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被子闭上了眼。
“三叔的想法不错，等到睡醒之后咱们再好好聊聊，如今酒劲儿上来后这双眼越发不管用了，感觉自己像飘在半空中一样……”
后边的话过尚贤没有听清，因为随着郑旭声音的变小，自己竟然也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屋子里恢复了平静。
“过叔叔……”
感觉自己刚入睡没多久便被耳边的声音唤醒，过尚贤半眯着眼看着摇椅上蹲着的人，脸正好在自己手腕处。
“过叔叔干嘛这表情？难道短短数日未见过叔叔便已经将重玄忘了吗？”
“重玄？！”
过尚贤猛然间睁开眼坐了起来，重玄拉起过尚贤的手坐在了他的身侧，将头靠在了过尚贤肩上。
“真好，看来过叔叔还未将重玄忘了。上次离开的有些匆忙，好多话都未来得及说，真怕过叔叔有了新欢便不会再记得重玄了。”
过尚贤身体僵硬着，有些不敢相信重玄会再次回来，唯恐是梦中。抬眼望去时郑旭仍在榻上睡着，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窗外却已是夕阳西下。
每个日落日升，他都幻想着重玄能够陪在自己身边，最近这感觉更是强烈。他想为了她搏上一搏，让这大衍改天换日，从此她与他不再有任何隔阂，他只是想，却未敢亲口告诉她。他怕她会不同意，也让他说了以后自己却无能为力，更怕她知道了会为自己担惊受怕。
窗外红彤彤的太阳像个大火球一样慢慢沉了下去，周边的云霞被染成了红色，就连大地也成了一片火红。院子里满是枯枝的槐树突兀的站在那儿，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魔鬼，随时都准备着将那轮红日吞噬。过尚贤以为自己心里始终是爱着重玄的，哪怕她就是那个魔鬼，自己便是那轮即将被吞噬的红日。看着大地逐渐变成一片昏黄，偶有寒鸦贯树而过，只留下几声悲鸣，过尚贤伸手摸向重玄的头，将自己的头往她头上压去。
这里是丞相府，既是他的府邸，也是她曾经的府邸，住在这儿让过尚贤感到安心，这儿有着他们之间独有的回忆。重华院里满满都是关于他的，而这重玄十三楼则是关于她的，他不敢妄动，怕自己一个不留心便会从这似梦似幻中清醒，他真的太害怕太害怕，以至于就算这是梦也想让自己沉溺下去。
重玄的手攀上过尚贤的脖子，头将他的脖颈处蹭了蹭，脸上的笑容灿若云霞。
“过叔叔，上次你便没有说话，这次依旧是这样。不过重玄觉得就算你不说话，能这么安静的跟你待在一起，看看日落也很是不错。这个重玄十三楼我很是喜欢，重玄，十三，总觉得它们很是特别，我最喜欢听二哥哥叫我十三，也喜欢听过叔叔叫我重玄。十三，重玄，重玄，十三，叫着叫着便觉得很是有趣，都是舌尖先翘起，然后下落，起起伏伏间便像极了人的一生。”
“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害怕自己一旦说话便会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梦。重玄，我也喜欢这两个字，它们是如此频繁得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却触摸不到。如果那场战争结束后你平安回来，现在我们会不会已经在一起了？有时候会害怕做梦，因为一旦入梦便不想醒，以至于自己会半夜突然惊醒后再也无法入眠，只能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数着天上的星星，聊做宽慰。”
这些话过尚贤依旧没有说出口，而是将重玄紧紧搂住，他竟然有些瞧不起自己，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周围的一切开始有了变化，原本只是一片昏黄的地面上彻底黑了，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压抑。过尚贤闭上眼将怀里的重玄往外推了推，面对再度倚靠过来的重玄，他俩双腿从摇椅的这边撩到了另一边，身子灵活的转动了过去。重玄扑了个空，脸上似有不悦，伸手拉了拉过尚贤的衣襟。过尚贤将重玄拉着自己衣襟的手拽开，起身走到了屋子中间。
第303章 谋19（）
“过叔叔？！”
重玄嗔怒地叫了一声，起身来到过尚贤身后。过尚贤往前走了几步，将桌上的酒坛抓在手里喝了几口，甩手将酒坛扔了出去，酒坛碎裂的声音惊动了榻上的郑旭。郑旭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跟前的过尚贤脸上全是汗珠，一颗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滴去。
“三叔，你感觉怎么样了？”
话刚说完，郑旭觉得后脑一疼被人砸晕了过去，回头的时候瞧见了砸他的那个人，他有些不敢相信，身子软下去够眼也随之又闭上。
过尚贤脸上青筋爆出，她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顶着重玄的脸去害人，他的隐忍虽然未到极限也是已经到了受不了的程度。
“不管你是渔歌还是南烛，这样的游戏我已经玩够了！重玄那张脸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还是好好藏着，不然我会一个忍不住刮花了它。”
过尚贤将袖口里的匕首取出割向自己的手腕，血汩汩而出，意识也变得清晰了起来，转身看着身后的人，吮吸着腕上的鲜血。
“你怎么知道是我？竟然有人能破得了我的障眼法，我还真是有些意外。难道是我哪儿露出了破绽让你起了疑心？”
渔歌宽大的衣袖拂过，那张脸变成了她自己的，虽然不算绝色，却也英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