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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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名伶-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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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座皆凝神而闻,就连素来风流的苏豫也不禁收了面上的玩世不恭。唯有杜牧,似受惊般直直盯着重重幔帐深处的纤细身影。

    琴音渐低,几不可闻,轻纱间的纤影蓦然而起。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广袖婉转轻拂,层层纱幔如碧波荡漾般开合交错,似真似幻地勾勒出其中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姿。婉转低回地歌声、缠绵柔婉地舞姿,近乎完美的相附相和,一如含露相宜地绝世名画,令人见之入心。

    女子眼波流转,旋转着移出一重又一重纱帐。随着玉台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阁楼中越发静谧。直到一身翠衫、面覆轻纱地少女移至台上最后一重纱帐俯身见礼,诸人方才于红妈妈柔媚地声中回过神儿来。

    “铃娘请诸位至大堂一叙。”

    待到灯火通明之时,幔帐后早已没了人影儿,阁楼中的宾客也尽数随张妈妈移步兰苑正堂。唯杜牧未动分毫,苏豫虽心中惊于玉铃儿舞技的精进,却因挂念杜牧一同留了下来。

    阁楼静得落针可闻,杜牧却似有所感,蓦然起身疾步走上台面。他掀开一重又一重纱帐,终是于琴案后纱帐最深处瞧见那抹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身影,“好好……真的是你。”

    一身翠衣、青丝如瀑的女子悠然转身,低眉浅笑,宛若初识,“牧之,你来了。”

    此情此景,本是杜牧期盼已久了的。然而此时此地,却让他生出几分别样的触目惊心。

    “好好,我……”

    张好好抬手牵着杜牧衣袖,她举手投足间,是前所未有豁达潇洒与不羁。这样的张好好,是杜牧所未见过的,从前的她,不是傲然便是轻愁,浑身上下皆是典型的碧玉柔美。

    “牧之的友人尚且候在外面,莫要冷落了人家。”

    杜牧呆呆地、任由张好好牵引着走出一重又一重幔帐,轻薄柔软地碧纱拂在他的面上,竟似被刀刮了一般,生疼生疼。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触觉出了问题,然而,瞧着身前女子的巧笑嫣然,一种不祥地预感入心入肺的蔓延开来。

    立于台前的苏豫正自疑惑纱帐里传出的对话声,却见杜牧被一名容颜绝丽的女子牵引着走了出来。

    张好好落落大方,福身见礼,“妾洪州张歌人,见过苏公子。鄙下兰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娘子客气了,倒是在下应当于娘子道歉才是。”

    苏豫溢过劲儿来,不禁生出几分尴尬。回想起当日受夏梁所托撒下的弥天之谎,不由得为当日自己的猜度惭愧。原来那样风骨天成的女子,只是一名婢女……而以那女子主人的风姿,何须死死纠缠谁人?

    苏豫悄然打量着张好好,淡若流云,容颜似玉。一如鬼斧神工之杰作,无论从哪个方位看过去,皆美得如诗如画。

第八回往事如烟情似尘(上)() 
“苏郎君,妾想与牧之私下谈谈,不知可否方便?”

    苏豫拂了拂袖,二话没说便走了出去,且贴心地带上了阁楼大门。

    两人相对无言,杜牧终是开口打破令人惶然的寂静,“好好,那日,我是被……”

    张好好却似恍若未闻,兀自言道,“牧之,这些日子以来,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们不曾相识更不曾相知,是不是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杜牧似被扼住了喉咙,骤然变了脸色,久久方呐呐出声,“好好……”

    张好好纵是神伤到了极致,却因这三年的磨砺而将神色敛得滴水不漏,语气亦是一如往昔的温和,“牧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今天来见你究竟鼓了多大的勇气。什么都不要说,静静听我说完,可好?”

    杜牧唇色惨白,定定瞧着张好好,终是干涩地挤出四个字,“我答应你。”

    张好好仰头瞧着雕工精致的房梁,待眼中的湿意稍稍退去方才转身瞧着窗外来来往往地行人,“自打八岁那年起,我便知道自己与寻常孩童不一样,或许终其一生都将背负着枷锁过活。只因我亲眼看见唯一的至亲被活活烧死,而她逝世前却始终念念不忘着一个人,一个伤她至深甚至想取她性命之人。”

    “阿娘房间里挂满了那个人的画像,自打我出生以来便瞧着,因此那人的眉眼容貌,我可谓熟悉到了骨子里。他出身尊贵、名声赫赫,不必我花费多少功夫便打探了他的身份。我不惧千里远行北方,去拜访了阿娘生前最要好的姐妹。那天正值隆冬大雪,我告诉她我这一生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闻达于世,甚至不求善始善终,只求能为阿娘讨个说法。”

    房中蓦然静了下来,过堂风吹得桌儿上的宣纸沙沙作响,似是尖锐细小地石子打磨在杜牧的心上。

    “可是素来温和的张姨却狠狠痛骂了我一顿,并将我赶了出去。我不肯就此放弃,便跪在她门前的雪地里苦苦相求。第二天被她发现的时候,我已是浑身僵冷、命悬一线,她拗不过我气若游丝地哀求,终于答应带我回洪州的悦泠坊。”

    “然而,世事却总难尽如人意。经了雪地里那一夜,我整整将养了近三个月方才好转,可也正是那一夜冻伤了双腿经脉。纵使张姨为我遍请名医也不过治了个不碍于行,要想靠近那个人,我唯一的路便是成为洪州举足轻重的名伶,但残缺地双腿便是我最大的阻碍。”

    “后来,求医处处碰壁,但寒冬伏暑我从不敢间断活络双腿筋骨。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我寻到了一个能够治愈双腿的偏方。虽然治愈的希望不过五成,我却不顾张姨劝阻毅然决然接受医治。”

    “牧之,你知道吗?悦泠坊的娘子们虽多半羡慕我卓绝地舞技,但她们却从来不曾嫉妒过我,因为她们都知道那些是我整整半载金针过体、每天泡在药罐子里换来的。那些岁月里如影随形的痛楚,一如跗骨之蛆,纵是历经多年却始终让我记忆犹新。”

    自打认识张好好那天起,她便是光彩夺目。杜牧从不知道那份光彩夺目之下,她竟吃了这么多苦,而那一度令洪州男子趋之若鹜的舞技竟是这样修来的。

    “好好,我从不知道……”

    “后来。”

    张好好轻飘飘地说出这两个字,令杜牧如鲠在喉,心中纵然被生剐般痛楚,却只能静静听她说下去。

第八回往事如烟情似尘(下)() 
“后来,我不负张姨栽培,终于高阁中一曲成名。那时的我,所思所想的不过是如何接近那个人,查清当年事态原委。可是……我却遇到了你。”

    杜牧嘴唇微颤,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无声息地捏紧了袖中的手。

    张好好神色安然,如同一个旁观者在诉说他人之事,“我们相识于高阁,相交于沈府,尽管前有沈夫人刁难,后有诸多麻烦缠身,且还要思量如何探听母亲当年之事。那段岁月,纵是常常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却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时光能停驻在那个时候。纵然有太多不尽人意,却是不是会好过许多?”

    “牧之,你当年邀我吟诗作对、品茶赏花。我因兰月被责罚,你为我四处奔走。你不惜得罪沈府掌事娘子,从表郎君手中救下我……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始终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可是、可是牧之,我们终究抵不过流年似水。你不再是记忆里儒雅不羁的风流才子,我也不再是那个痴傻到千宿如一日的无知少女。”

    “无论沧海桑田,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张好好说的轻飘随意,如同抛却陈旧的物什。杜牧听得触目惊心,胸膛里那颗心似被碾碎了又粘起来,已非鲜血淋漓所能形容。

    夜风穿窗而入,张好好身上鸢尾般青翠的衣裙吹得翩然欲飞。杜牧心中一紧,将那抹纤细地身影紧紧拥入怀中,“好好,我、我……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没有错过,我们还能这般紧拥着……”

    张好好一动不动,任杜牧百般纠缠,却始终不肯回应半分,“当年事,皆我之过。好好,你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不会再负你半分。”

    杜牧尚未见张好好回应,便听一阵大笑自阁楼的角落里荡开,紧接着传来女子轻嘲讥讽的声音,“杜掌书,杜郎君!你以为你是谁?天下主宰的帝王?一呼百应的宰相?凭什么要求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娘子决定的事,是不会反悔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此言虽是大逆不道,却令杜牧心中一惊。他寻声看去,只见一抹纤细身影自台侧的阴影中走出来。

    记忆中的兰月始终是冷清而又木讷的,从未如此尖刻的对待过任何人。然而,此刻杜牧所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她话中的“一而再再而三”。

    “兰月,你……此话何意?”

    兰月愤愤不平,“杜郎君以为呢?当年洪州若不是你……”

    张好好眸光微颤,冷喝,“阿月!退下。”

    兰月为张好好委屈,不依不饶地欲要辩解,“娘子,婢……”

    张好好冷冷地瞥了兰月一眼,“退下。”

    经此插曲,杜牧也冷静下来,他放开张好好,若有所思地回忆着兰月方才的话。

    “牧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或许,我们都该静一静,思虑思虑以后的路。”

    此情此景,杜牧心知张好好所言正是眼下最好的解决之法,“好好,过了这许久,我只一件事想要亲口问问你。”

    杜牧见张好好并无拒绝之意,终将多年心结置于明处,“倘若当年我不顾沈二郎于你之聘,执意带你离开,你会不会跟我走?”

第九回血书千丈染情痴(上)() 
扬州的天总是多变的,入夜时尚且星月交辉,未至夜中已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许子周立于阁楼侧的阴影处,瞧着后院艳艳灼灼桃花树下的墨绿身影,不禁暗然轻叹。

    不知过了多久,外院守门的玉香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见着许子周便行礼道,“许管事,娘子同兰姐姐回来了。”

    许子周不禁颦了颦眉,冷然扫了玉香一眼,这丫鬟说话不得法已然不是第一回了。每回她向他禀报张姑娘的事儿总要捎带上兰月,初时他以为不过是这丫鬟禀事无所巨细不甚得法,可见她于主子面前回话却甚是利落,从不多言半字。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墨衣男子早已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待许子周转禀,便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许子周欲言又止,终是静静跟在墨衣男子身侧回到客房。眼见房门将闭,墨衣男子却时不时向阁楼方向瞟上几眼,许子周终忍不住开口,“郎君倘若心中挂念,去看看便是。如今同居一个屋檐下,何须如此隐忍?”

    墨衣男子的手僵了僵,继而坚定地关上房门,摇头道,“子周,你不了解她。她看似柔弱,可一旦拿定主意的事,是不会再回转的。纵然那人……而我,又何曾有过可趁之机?”

    许子周可谓亲眼见证了当年之事,虽明白墨衣男子为何会这般反应,却始终不大认同他这般畏首畏尾。

    “郎君,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成败与否?”

    墨衣男子熄了房中的灯,隔了窗纸瞧着对面阁楼上隐约的灯火,久久方叹息道,“子周,我早已是一败涂地了,哪里还有可赌的资本?此生若能一直如此,我便也知足了。”

    许子周不再劝说,只在心中暗忖:知不知足。最清楚的,莫过于本心。

    翌日风雨停歇,天却始终阴沉沉的,墨衣男子天色将亮方才入睡,时值清晨仍是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和缓的叩门声,他方才迷蒙地睁开双眼,随手拉了拉身上的袍子便去开了门。

    四目相对,张好好不禁怔了怔,面前青丝披散、衣衫凌乱的男子让她不禁生出种恍然经年的错觉。初识时,他便是这样一副放浪不羁的模样,究竟从何时开始衣冠考究乃至行止有度,连她也不晓得。

    倘若那时的她多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几分,或者早些察觉到那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是不是便不会酿成如今这般结局?

    只是,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如果。而张好好更是明白,有些人纵是做错了事,却永远没法恨他怪他。

    经年如梦。

    唯有一去不复返的记忆,无声地印证着过往种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世人所谓曾经,不死不休。

    墨衣男子慌然侧身,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衫,方道,“里面坐吧。”

    张好好双手捧着一只古朴的檀木匣子,进得屋内,她将木匣子置于桌案上,墨衣男子转眸瞧见不由心中一惊。

    “子明,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请。”

    墨衣男子眸光微闪,转瞬便恢复了沉寂,“好好,你我之间何须客气?直言便是。”

    张好好念及陈年之事,若非迫不得已,怎么也不会来叨扰于他。只是,事已至此,她已然别无选择。

    “子明,听闻你与牛节度使颇有些交情,可否劳烦你亲自走一趟,将这匣子并书信呈于节度使。”

    墨衣男子瞧了瞧张好好自袖中取出的书信,随口应道,“说来也巧,我明个儿约了牛节度使谈事。顺带替你转交便是,费不得多大功夫。”

    墨衣男子云淡风轻,张好好心头却似压了块巨石,倘若她再年轻几岁,或者不曾与这男子熟识。或许,他的话,她便信了。

    只是,为何她在兰苑同杜牧说,明日便能晓得想知道的答案,而他却偏偏选择明日会见牛节度使?

    此事究竟是否不费功夫,便可顺手为之,张好好不知道。但她深知,这世间的巧合太少,只是此刻种种她早已没有心力去探究。

    张好好离开后,墨衣男子打开檀木匣子,瞧着里面一封封日期明细的信笺,抬手将张好好另行交于他的书信撕了个粉碎。

    她知他,他又何曾不了解她?

    他晓得她是不想让他与那人正面相交,以免生出事端,更是担忧他难堪。可这些书信,他是定要亲手交给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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