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岩已有安排,卯时之前,定会把郡太守调兵印信拿给史兄。”
“这就好办了!”史姓军官一拍胸脯,“只要有了印信,史某敢保晋阳军营,绝不会出乱子!”
李岩一揖到地:“李岩替刘太守和晋阳百姓,谢过史兄了,请史兄务必保证军营两日内不乱,坚持到雁门大军到达。”
“责无旁贷,公子放心!”
史姓军官走了,时迁悄无声息溜进屋来。
“哎呀!”李岩吓了一跳。
时迁得意地笑了一会,收起玩笑,抖抖老鼠须,挤挤黄豆眼,埋怨道:“李公子,你也太小瞧我鼓上蚤了吧?偷哪个老家伙,至于让我再三踩点吗?”
第0176章 鼓上蚤小试身手()
偷东西,对别人而言,是犯罪,而对时迁来说,却是门艺术。
前几天,当李岩和他商量,让他在八月十七半夜偷太守印信时,好久没小试身手的时迁着实兴奋了一阵。奉命偷盗,最好玩了!
时迁偷盗,是很讲究的。事前要进行踩点、望风和潜伏等一系列准备。
可是,当时迁踩过点后,就大失所望了。
晋阳太守府,虽然加了值夜守卫,但还是太没挑战性了。
时迁觉得,如果按常规套路,翻墙钻洞进入太守府的院子,对他简直是侮辱!
对时迁而言,惊险而刺激的过程,才能享受偷盗的最大乐趣。
戌时,晋阳城里,太守府外黑漆漆的大街上,瘦小的时迁使劲摇晃着膀子,走得很是嚣张,只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来到府外墙边,时迁背靠着墙,手指轻轻在墙上摸索着,找到踩点时刻画的记号。
时迁好像对自己很满意地点点头,掂了掂手里的石块,向后一扬,石块飞进院里。
“咚……”
石头准确地落入院内水缸中,在寂静的夜晚,声音格外清晰。
“啊?啥声?”
大门里,两个值夜的守卫从瞌睡中惊醒,不情愿地起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时迁“嗖”地一下蹿到门口,手中柳叶刀插入门缝,用力一划,门栓松动,时迁顺着狭窄的门缝,溜进大门,回身又将大门栓好。
“嗖!”
时迁闪身到暗处。
两个守卫没发现什么异常,嘟囔着回来大门口,坐下,继续打起瞌睡。
时迁确认安全了,一闪身,鬼影子般飘向正堂。
熟门熟路摸到存放印信的柜子前,伸手探去……
时迁的冷汗下来了,印信,没了!
这下玩大了!
踩过几次点,印信一直放在这里,绝无问题,怎么会没了呢?
时迁慌了!
印信没了,就无法控制晋阳的军队!晋阳军队一乱,整个太原攻略都将受到影响,这一点,时迁是懂的。
时迁胡乱搜找着……
如果不托大,早些赶来,潜伏起来,盯紧印信,只要知道在哪,时迁就有把握拿到!
王柔这个老家伙,把印信放哪了呢?
咦?王柔……
时迁眼珠一转,悄悄向王柔的卧室摸去。
……
被雁门刘芒闹得,王柔本就有病的身子,更加虚弱了。
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孙儿王辉继承了王氏传统,对爷爷极为孝敬,生怕奴婢们照顾不周,王辉亲自照料爷爷,晚上也睡在爷爷的房间。
这时,祖孙二人尚未休息。
时迁摸到房后,看清屋里的情况后,像个大耗子一样,悄无声息爬上屋顶,藏身在房梁上。
室内光线虽暗,但时迁那双黄豆眼可不是白长的,聚焦极准,最善发现钱财或重要之物。
只快速扫视一圈,时迁的目光就落在王柔枕边一个红绸小包裹上,印信匣子!
时迁暗暗叫声侥幸。
发现目标就好办了,时迁悠闲地躺在房梁上,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虽然躺着无法看到下面的情况,但时迁的耳朵不时微微急速抖动几下,屋里屋外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屋外一阵脚步声,奴婢送来刚煎好的汤药。
王辉接过汤药,让奴婢回去,端起药,自己先喝了一小口。
“太公,药有些烫,孙儿吹凉些,再服侍太公喝药。”
“呃,我孩儿最孝,不枉太公疼你一场,不负我王氏孝贤之名。”王柔甚感欣慰。
王辉小心翼翼地,轻轻吹着药汤。
机会来了!
时迁手指尖在房梁上一抹,沾些尘土,轻轻一捻,搓成一个小小的土球,手指轻弹,土球飞出,撞上另一根房梁,跌落下去。
“吱吱……”
随着时迁学的老鼠叫声,土球落入药汤,吓了王辉一跳。
“呃……太公,孙儿无用,老鼠屎掉进药里,孙儿去给太公重新煎上一碗。”
王辉出去,带上房门。
时迁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布老鼠,抖开后面拴着的长长的细绳。
“吱、吱吱……”
“吱吱吱吱……”
房中立刻响起两只老鼠追逐打闹的声音。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王柔念叨着,即是表达对房中硕鼠的无奈,也是表达对世事的无奈,对各路虎视眈眈的诸侯,尤其对雁门刘芒的无奈……
“吱吱吱、吱吱、吱吱……”
“两只老鼠”越闹越凶……
时迁一抖手,黑影一闪,布老鼠像真老鼠一下,嗖地从房梁上跃下!
噗!
灯被布老鼠扑灭,房间瞬间漆黑一团。
“唉……”王柔无奈叹息一声,闭上眼睛,愁眉不展。
时迁溜下房梁,滑到榻侧,一探手,勾过印信匣子,解开红绸,取出印信,把备好的石头塞进去,系上红绸,放回原处。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在一眨眼的瞬间便已完成!
轻轻一滚,仰躺在地,双脚在地上一蹬,手在房门上轻轻一拽,身子顺着窄窄的门缝,飞射出去!
临出门,也没忘“吱吱”两声,向王柔告别……
……
李岩早就等急了,见到时迁回来,连忙问道:“事成了没?”
时迁抖抖老鼠须,随随便便把印信一递。
“哎呀!太好了!时兄迟迟未归,岩实在担心时兄出什么状况?”
“状况?”时迁很不满,“我鼓上蚤出手,会出状况吗?”
时迁黄豆眼使劲往上翻着,老鼠须使劲往上勾着,很有小觑天下群贼的意思……
卯时。
李岩的屋里,或站或坐着几个人。除时迁和史姓军官外,还有一个低级属吏打扮的年轻人。
“小乙到底行不行啊?”时迁抓耳挠腮,很是着急。
“小乙哥行事稳妥,不会有事。”李岩虽如此说,但他心里甚至比时迁还要着急。
倒是那年轻人,一直稳稳地坐着,丝毫不动神色。
“来了!”
话音未落,红娘子推开房门,燕青将一人带进屋中。
那人双手被缚,口中塞了麻布,满脸惊恐,正是王柔的爱孙王辉。
李岩上前一步,确认无疑,道:“王公子莫慌,吾等绝不会加害与你,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先委屈王公子了。”
说罢,李岩伸手将王辉腰间玉佩拽了下来。
王辉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只有不停地哆嗦。
李岩没空和他解释。
“分头行动吧!”
史姓军官捧起印信,信心十足地点下头,大步走了。
李岩转头对燕青、红娘子道:“小乙哥,你们在此照顾王公子;离儿,通知少主!”
“李兄,我们去见王叔优。”
年轻人点点,两人昂首向王柔府邸走去……
黎明的晋阳城,一羽白鸽,直飞天际……
第0177章 王柔已经崩溃()
“来人,来人啊!”
王柔拼命捶打着卧榻,发疯般大叫着。
几个家兵闻声冲了进来。
李岩二人声色不动,冷冷看着王柔。“叔优足下,望您慎重。”
“把他二人绑了!咳咳咳……”王柔脸已成酱紫色,咳嗽不断。
家兵上来扭住二人胳膊,二人丝毫不反抗。“叔优足下,既敢来,就不畏死,只是足下就不担心令贤孙的安危吗?”
爱孙在人家手里,王柔早已方寸大乱。“汝等、汝等……要待怎样、要待怎样啊……呜呜呜……”王柔痛哭起来。
家兵见此一幕,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和李岩同来的年轻人平静地道:“王公,只有吾等才能救令贤孙。”
“李著!你、你、你卑鄙,无耻!因何要背叛于吾?”
叫李著的年轻人淡定自若。“李著是大汉臣属,何来背叛王公一说?李著是为救王公,救晋阳无辜百姓!”
“把他们拉出去,下令,关闭城门!”
“王公不要做此无谓之举了,晋阳守军,已顺应天意,拥戴仁义新主了。”
“啊?!”王柔大惊,连忙去掏印信。
印信匣里,只有一块冰冷的顽石!
王柔气急败坏,举起石头,向李著砸去。
李著不躲不避,但王柔早已神智混乱,气力全无。那石头如同王柔自己一样,没有半分力气……
“谁?你们受谁指使?袁本初吗?”
李岩冷冷一笑。
“刘芒?雁门刘芒?”王柔最怕的就是雁门刘芒打太原的主意。
李岩的眼神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王柔彻底绝望了,重重扑倒在榻上,干枯的手紧紧攥着孙儿那块玉佩,嚎哭不止……
……
晋阳军营。
统兵部曲都听到外面传来喝令声,大惑不解:老子才是本营统领,何人敢在外面大声发号施令?
这一段,周边局势不明,部曲都连忙披上衣服,提刀走出营房。只见一个百人将,正在大呼小喝。
部曲都大怒,用手一指,喝道:“史欢,汝好大的胆子!竟然擅自发号施令!”
那史欢,瞅都不瞅长官一眼,兀自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守住军营各关键处。
“史欢,汝要造反吗?来人!将其与我拿下!”
旁边的兵卒犹豫地看看史欢,又瞅瞅部曲都。史欢一手提刀,一手托着印信。“奉太守命,接管军营,印信在此,抗命者,死!”
“啊?!”部曲都大惊,印信,绝无造假可能。但史欢军职低微,太守王柔绝不会假命于他!“史欢伪造太守命令,拿下!”
部曲都大喝一声,挥刀就砍。
“咔!”
史欢只随手一挥,部曲都人头落地!
“啊!”部曲都亲随惊呼起来。
“杀!”
史欢发出冷酷的命令。
几声惨叫,部曲都亲随顷刻间,全部毙命!
“全体集合!”
史欢的手下,喝令着营里军士全部缴械集中。
“你史欢是什么东西?有何资格发号施令?”另一个百人将仗着身手不错,挥刀叫嚣。
“你问爷爷我有什么资格?”史欢面露狰狞,一步步逼近那百人将。
“你、你……”百人将被史欢的气势所逼,后退两步,一咬牙,大吼一声。“我和你拼了!”
“唰!”
寒光一闪……
“就凭你?”史欢收刀,高擎印信,大声向周围军士展示着。“爷爷我的刀就是资格!违者,杀无赦!”
对面,百人将双目暴瞪,盯着自己的胸腹。那里,一尺半长的大口子,肠子内脏,慢慢从刀口处涌出……
……
“少主,看!”
袭人知道少主刘芒今天有重大事情,早早就起了身。
刘芒顺着袭人的手指看去,只见几案上,竖着一枚鸡蛋!
“今儿是秋分日,竖起鸡蛋,心想事成。”少主做的都是天大的事情,这是袭人唯一能为少主做的。
看着袭人的眼神,刘芒明白,袭人很希望自己也能竖枚鸡蛋,以保平安。
刘芒微微一笑,伸头轻轻吻吻袭人。走到几案前,拿起一枚鸡蛋。
“啪!”
刘芒将鸡蛋往几案上一顿!
蛋壳破裂,稳稳立住。
“竖蛋成功,万事大吉!”刘芒顽皮一笑,大步出门。
张万钟和莫小七匆匆跑来。
“少主,少主!晋阳,鸽子!”莫小七已经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知道,这几天,少主最惦记的就是这只信鸽,
“我的鸽儿啊!”张万钟才不管什么军情是否紧急,在他眼里,只有鸽子。“鸽儿,两个时辰,飞了三百里呢!”
刘芒好像根本听不到这两人在说什么,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停加速,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小小的纸片。
纸片上,几个小字:晋阳,卯时,得手。
“出发!”
刘芒长孙无忌带领人马疾驰出阴馆,赶去和苏定方部汇合。
而就在此时,李秀成部、满桂和斛律光的骑兵部,同时进入太原郡境,向各自的目标地点疾行……
……
晋阳城,王柔府邸。
王柔终于不再歇斯底里地哭嚎,但人却显得更加萎靡。
银发凌乱,眼睛红肿,脸上的皱纹,仿佛深深刻划的年轮。爱孙被绑架,自己的属下竟然参与其中。这个打击,他实在承受不住。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王柔仿佛老了几岁。
“王公,直面现实吧,冷静些,事情还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王柔缓缓抬起头,怨恨的眼睛,紧紧盯着李著。
这个小小的属吏,拿着自己发给他的薪俸,今天却绑架了自己的爱孙,反过来说教自己!甚至,已不再称呼自己的官讳,而直呼“王公”!
“李著,你、你个、你个……畜生!”这是王柔头一次爆出粗口,也是他此时唯一能表达愤怒的方式。
李著从始至终,脸色如一。“王公,你骂李著,李著无话可说,但李著必须提醒王公,现在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刘绛天是朝廷钦命太原太守,你若不主动交出太原和晋阳,刀兵一起,晋阳和整个太原必将陷入无妄之灾,到那时,王公你就是晋阳的罪人、太原的罪人、大汉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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