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当被训斥半天,没动声色,却被单雄信几句豪情之语感动了。
“大哥……”
单雄信一挥手。止住王伯当。“杀人,不算事。但你私自北上,才是真的坏了规矩。这事,是咱犯错在先,怕是不得不跟人家道个歉了。”
“还能三刀六洞不成?我的错,我担。”
“得了。别像个孩子似的。说那些没味话。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去盐监会晁天王。把老徐找来,我有事找他。”
……
徐世绩和王伯当不一样。
虽然,单雄信拿王伯当和徐世绩都当兄弟,但徐世绩很有自知之明。单雄信帮过他,往重了说,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徐世绩面对单雄信,更尊敬,说话做事也更谨慎。
盐池,现在虽然有化外之地的逍遥,但面临的危机,连单雄信都十分清楚,何况徐世绩。
盐池五寨,都在各寻退路。
白波军,想被招安,又想获得更优厚的条件。他们兵多人多,有和朝廷及周边大诸侯讨价还价的条件。当然,像刘芒曹操这类的小势力,人家是看不上的,起码要二袁那样的才够资格和人家谈判。
蒲坂侯选等人,早就联络并归附了在西凉、扶风一带活动的马腾。
至于王屋山虎王,太过神秘,连单雄信等人,也不很清楚他的身份。
五寨中,势力最小的,是晁盖和单雄信,他们自然也要考虑以后的归宿。
“老徐,你是明白人,我没什么好瞒你的。河东和盐池,不可能总这么消停;咱们的日子,不可能总这么逍遥。不怕你笑话,我这段一直在考虑后路。老徐你见识广,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实话。”
徐世绩始终面带微笑,但一直没有回答。
他来河东,先投奔晁盖,因侯君集强烈反对,单雄信才出面,仗义里收留了他。
侯君集之所以不同意收留徐世绩,除了怕给盐池招来祸事,另一个原因就是,晁盖等人都清楚,徐世绩心有大志,绝不可能安心于绿林。
现在,单雄信说出这样的话,是真心想听他的意见,还是有意试探他?
徐世绩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决定,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单兄发问,徐某便坦率直言。正如单兄所言,河东局势,早晚要变。而应对之策,无非是留、隐、投三条路。”
单雄信很佩服徐世绩的才略,听得很专注。
“所谓留,就是安于现状,吃肉喝酒,恣意江湖,快乐逍遥。所谓隐,再打拼几年,钱财足了,寻了僻静所在,远离江湖远离尘世。所谓投,自然是择良木而栖,图功名利禄,福荫子孙。”
单雄信微微点头。
“单兄想走哪条路?”
“留和隐,好说。这投……我是琢磨不清楚,才找你参详。”
“那我就直说了,如有不对之处,单兄勿怪。良禽择木,关键在‘择’。遍观天下诸侯,可称之为木者,屈指可数。”
单雄信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那几个?”(未完待续。)
第0330章 两大把头会盐监()
徐世绩屈指数道:“董卓,兵强将广,把持朝廷,但其违逆天道,世人唾弃,可排除在外。余下诸侯,屈指算来,堪称‘木’者,无非二袁二刘。”
“袁绍袁术……”单雄信轻轻念叨着,“哪二刘?”
“益州刘焉刘君郎、荆州刘表刘景升。”
“哦?”
益州,地处西南,群山阻断与中原的联系。少有战乱,是与冀州相当的经济人口大州。在刘焉治下,成为大汉王朝中,半独立之地。
荆州,正在兴起之地,经济文化方面,已大有赶超冀州之势。
单雄信贩盐的道,便是益州,在益州建立了不少关系,早就把益州作为备选退路之一。
只是,益州太过偏远,不到万不得已,单雄信不会选择去益州。
而荆州,的确是个理想之地。但有一点,是单雄信最打怵的。
荆州牧刘表,太学出身,有知识有文化,当今名士,也喜欢结交名士。得其重用者,除了荆襄望族世家子弟,再就是名士。
单雄信有自知之明。自己是草莽出身,士算不上,名倒是有,可惜是贼名、盗名。单凭这一点,刘表怎么可能待见自己?
而袁绍和袁术这兄弟俩……
怎么说呢,单雄信多多少少都有点看不上袁氏哥俩,当然,他也清楚得很,二袁也未必看得上他。
单雄信手里的筹码,只有钱和不足千人的喽啰和盐农。根本不会被家大业大的二袁看进眼里……
“老徐啊,并州刘绛天,你怎么评价?”
徐世绩微笑着摇摇头。“虽然在雁门、太原闹了些动静,但毕竟根基太浅,且太过意气用事。只能称之为‘苗’,还不是可栖身之‘木’。”
单雄信轻轻抚着青犴的脊背,沉默不语。
徐世绩给出的答案,单雄信并不满意,只得转移话题。
单雄信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晁盖邀约一事,详细说了,两人仔细商量起来……
……
盐监,是盐池边废弃的小城。以前。朝廷在此设立盐监官,而得名。
盐监小城,距离晁盖的天王寨和单雄信的猗氏差不多,这里,被定为双方会面之所。
双方手下早就到盐监。清理了会面的屋子,驱逐了栖身在此的流浪之人。
两大把头会面,排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等。
江湖险恶,谁都担心被对方算计,因此,在参与会面的人员、所带喽啰的数量等方面,早已商量妥当。
双方各自带五十名喽啰,留在两百步之外。
晁盖带着史进和侯君集,单雄信带着王伯当和徐世绩。同时来到屋门外。
晁盖和单雄信以江湖之礼相见,互称“大把头”,进屋坐定。随行四人,各自站在自家大哥身后。
单雄信早已和徐世绩商量过了,抢先开口道:“晁大把头,有两件事,想先和晁大把头说说,可否?”
晁盖伸手,大度地做个请的手势。
“这第一件事嘛,我三郎兄弟。为了帮朋友,闯了晁大把头走货的路,错在三郎,任凭晁大把头处置。”
说完。单雄信冲王伯当摆摆手,王伯当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晁盖面前,拱手道:“小弟莽撞,冒犯晁大把头的货路,任凭晁大把头处置。”
“呃……”晁盖一时语塞。
王伯当这事。往大了说,是坏了规矩。往小了说,和误入他人家菜地一样。既没偷又没拿,甚至没踩到菜苗。
单雄信把话说到头里,晁盖如果再追究此事,反倒显得不够仗义。
“哈哈哈,我当什么事呢。”晁盖大笑起来,“三郎兄弟素来和我天王寨的兄弟们交好,串个门而已,无妨!而且,之前大郎已经告诉过我,这不算闯路,快快起来。”
晁盖既然不打算追究此事,索性把人情卖了。
“多谢晁大把头。”王伯当谢过,起身,站回单雄信身后。
单雄信也拱手称谢,又道:“还一件事,前些日子,我派三郎去东垣,做了趟活。”
晁盖听单雄信提起东垣,一愣。他没料到,单雄信竟然主动提起此事。王伯当在东垣杀走脚,这和闯路可是两码事,说严重了,按江湖规矩,见血的事,必须见血摆平。
晁盖收起笑容,静听单雄信下文。
单雄信却很不经意的样子。“三郎去做活,不为钱、不为货。所杀的,是早年仇家。江湖上有规矩,私人仇怨,自结自了。绝对没有冒犯盐池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后来得知,那人是天王寨的走脚,觉得必须和晁大把头说清楚。咱俩个寨子,平时走动多。别被一段私人冤仇,弄得生分。”
晁盖的眉头拧了起来。侯君集只说王伯当杀人一事,并没提是仇杀。
江湖,讲究快意恩仇。如果真如单雄信所说,按江湖的规矩,就不能追究王伯当。
这两件事,正是晁盖要对单雄信说的,如今都被人家先说了。尤其是杀走脚一事,人家还抓住了理儿,晁盖被动了。
晁盖和单雄信,既是私盐生意的竞争对手,也是同盟伙伴。
盐池五寨,属他们两家势力小。之所以能谋得与其它三寨平起平坐的位置,全赖两寨暗中默契联合。
但是,从晁盖的角度讲,他既需要单雄信这个同盟,又不希望单雄信做得太大。
原本,一切都在晁盖希望的轨道上运行,但随着天下局势的变化,尤其是太原刘芒的介入,晁盖感觉到威胁,他不希望单雄信和刘芒发生关联。这次邀约单雄信,就是想拿这两件事敲打他。
可是,事被人家先说了,理又被人家抓住了。一时间,晁盖竟无言以对……
场面上,显然晁盖落到了下风。
侯君集见晁盖不出声,终于忍不住了,道:“你们说是私人仇怨,就作数吗?如果是我杀了你们的走脚,也用这套说辞,行吗?”
“哦?”单雄信瞄都没瞄侯君集一眼,反倒对着晁盖笑了起来。“晁大把头,事儿呢,我都说明白了。信不信呢,全凭晁大把头决断。我知道,晁大把头天王寨里,规矩大得很呢!”
单雄信故意把“规矩大得很”几个字说得很重。
晁盖脸色唰地黑了下来。
“啪!”
晁盖一掌拍在案子上。
史进、侯君集都是身子一震,攥紧腰中刀剑。
王伯当也是微微一惊,上前半步。
单雄信伸手在旁,拦住王伯当。笑面不改,看着晁盖……(未完待续。)
第0331章 谁是同一路人()
江湖有规矩,山寨有位次。
江湖中人,平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但该讲规矩的时候,甚至比庙堂还严肃。
现在是什么场合?
两寨把头会晤的时候!在江湖上,相当于两国首脑会晤!
这种场合,两位把头会商,其他人是没资格插嘴的!侯君集突然发声,往小了说,是没大没小,往大了说,这等于无视当家把头,是内讧前兆!
晁盖的天王寨,和其它几寨不同,本就是大小盐枭联合而成。其它几寨,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都把天王寨称为乌合之众。
晁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他无力改变。
侯君集没规矩,晁盖心里本就不痛快。而单雄信故意说起“规矩”,就是暗讽天王寨里没规矩,正戳中晁盖痛处。
单雄信不提还好,一提此事,比当众打脸还令人难堪。
晁盖怒拍几案,屋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屋里的人,全部盯着晁盖。
继续联合,还是彻底决裂,就在此刻!
“哈哈哈哈……”晁盖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单大把头你够狡猾,话都被你说了,搞得我已无话可说。”
“嘿嘿嘿……”单雄信笑了。
“不过,我总不能白来,有几句话,想和单大把头私下聊聊,可否?”
“好啊。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起身出门。徐世勣等人跟着走了出去。
王伯当瞥了侯君集一眼,颇有嘲弄意味。侯君集眼睛微眯,两腮急速鼓动几下……
……
外面不远,就是盐池。
虽无大海波澜壮阔,却是一样的无边无际。春日艳阳下,盐晶仿佛化身跃动的钻石,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两个魁梧的汉子,缓步前行,几个属下,远远地跟着。
春日。正是卤水虫滋生之际,很多鸟群聚集于此,享受着属于它们的饕餮盛宴。
一群黑翅长脚鹬正在觅食,一群黄嘴白鹭从远处飞来。长脚鹬受到惊扰。振翅而起,又很快在附近落下,继续享受着美食。
晁盖感慨道:“这些鸟儿,虽不同属,却能同享一地。让人羡慕啊!”
晁盖触景生情,单雄信也颇为感慨。盐池五寨,就如同这些鸟群,分享着盐池的馈赠。
两人相识多年,在盐池割据过程中,成为朋友、结成同盟。
只是,当二人各立山头,分别成为两个寨子的大把头后,见面的机会少了,而大当家的身份。让两人在正式场合,不得不绷住面子,维护各自山寨的利益。
现在,没有属下在场,两人就不再是不同山寨的大把头,而是朋友、是兄弟。
单雄信俯身捡起一块布满盐晶的砾石,大手使劲揉搓,盐末顺着指缝沙沙滑落。
“老哥,最近还好吧?”单雄信比晁盖年纪小。
“嘿嘿,凑合吧。”
单雄信点点头。手臂一扬,砾石裹挟着劲风,向长脚鹬群飞去。
“呼……”
受了惊吓的鸟儿腾空而起,盘旋一圈。再次寻了落下处,继续捕食。
单雄信指指长脚鹬群。“咱们不如这鸟儿啊。”
晁盖眯着眼睛,叹道:“是啊。鸟儿受了惊吓,飞一圈,还能消消停停觅食。咱们就不同了,风浪一起。再想落脚,就难喽。”
单雄信也叹口气,道:“唉,是啊,盐池的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
“老弟,听老哥一句话,趁现在,早作打算吧。”
两人都是豪迈之人,话说到这里,互以兄弟相称,不必再戴着大把头大当家的面具,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
“老哥,你有何打算?”
“我?”晁盖苦笑着摇摇头,他的秘密,无法对人说。“我啊,只想找个没人的荒山野岭,安度晚年。”
“老哥,你这话说的太泄气了吧?若是这样,何苦把脑袋别在腰里,吃这碗饭?咱拼死拼活,不图高官厚禄,总要攒些银钱,吃肉喝酒快活不是?老哥怎么想当隐士了?”
“老弟啊,老哥不是晃点你。”晁盖转过头,凝视着单雄信,“别怪老哥不能把实情告诉你,但老哥真的和你不同。官饭,老哥这辈子是无福享受了,离了盐池,能过上安生日子,老哥就心满意足了。”
“我怎么会不相信老哥。”单雄信道,“只不过,事情也许没有老哥想的那么坏。不瞒老哥说,我的确在寻退路。只是,实在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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