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赶紧躬身,客气还礼。
史进又把吴用、花荣介绍给林冲。林冲对每个人,就是客客气气,不失一点礼节,甚至对年纪轻轻的花荣也是一般。
打过招呼,秦琼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林冲的枪杆上。
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这枪杆本该安插枪头处,插着一根细细的尺长钢针!而钢针上,竟插着几只苍蝇!
林冲,竟然把苍蝇当初练枪的靶子!
虽然盐湖地区的盐蝇个头远大于普通苍蝇,但是要在空中扎中疾飞的盐蝇,太难了!
“哇!”
花荣年纪小,最是好奇。他精于弓射,不仅弓箭精准,便是枪法,也是以精准见长。便是花荣,也没把握能用枪尖扎中苍蝇!
“林教头神技啊!”秦琼并非是因为有求于林冲而有意恭维。
众人都是练武之人,全都懂得,这等精准功夫,虽然未必强过大开大阖的招式,但如果没有十年以上扎扎实实的苦功夫,绝不可能!
林冲,功夫扎实。也只有如此扎实的功夫,才配为人师。
林冲,不愧林教头之名!
“佩服!”
秦琼再次躬身一礼,由衷敬佩。
林冲还了礼,才谦逊地道:“此乃林某无聊之儿戏,让诸位见笑了。林某的功夫,玩耍可以,若论步下马上功夫,叔宝才是大名远播。”
吴用暗暗观察着林冲。
这林冲,功夫没得说,人也规规矩矩。虽然略显呆板,但从他以盐蝇为靶练习枪法一事看,只有困居,郁郁不得志者,才会有此无聊之举。
林冲,没有七窍玲珑心,是个直爽的汉子。他必不甘蜗居为寇,他心有志向!
刚刚见面,从林冲的举止和练功小事,吴用已洞悉林冲的内心和为人。
吴用内心,已暗生为少主刘芒招募林冲之心。
“林教头,今儿你得破费了。”史进和林冲不必客气。
“好说。”林冲倒也爽快,“林某虽不似大郎财大气粗,但守在这里,钱也没处可花。今日得见叔宝和各位朋友,林某当然要做东,好好招待诸位。”
史进笑道:“哈哈,林教头可是难得做东啊,今日得好好吃他一顿。不过,可不能在你这破石屋里吃。”
林冲环眼一瞪,佯怒道:“大郎把林某当什么人了?叔宝和诸位朋友来了,在此招待,岂不是有辱叔宝和诸位朋友的身份?走,去寨子!”
第0305章 林教头讲规矩()
林冲的寨子,比史进的寨子小得多,更没法和王伯当、单雄信的城池相比。
但是,林冲的寨子,最有军营的样子。
寨门有营卫,瞭望塔上有哨位,甚至还有暗哨。
用史进的话说,林教头的寨子,每天都是如临大敌一般,虽然,从没临过一次大敌。
林冲这样率直的人,容易被看透。
吴用虽然只是短暂接触,已然有了说服林冲的主意。
趁林冲出去安排酒菜的当口,吴用叫过秦琼史进,低声商议一番。秦琼史进会意,连连点头。
……
林冲待客的场面,较那几位也差了许多。
林冲不是热情外露之人。他虽然也很尊敬秦琼,但不像王伯当那样轻松随意,不像单雄信那样土豪气十足,也不像史进那样会说场面话。
林冲有的,只是实实在在。
他说话做事,一切都很合规矩,绝不越格。从这一点上来说,吴用等作为客人,便会感觉有些拘束。
甚至连王伯当都打怵和林冲打交道。
好在有史进。
晁盖旗下,史进和林冲最要好,林冲也视史进为好兄弟。也只有史进,才能偶尔揶揄林冲几句,酒席上的气氛才渐渐轻松活跃起来。
……
林冲规矩,连喝酒也是讲究“三献三酢”。
众人多是江湖豪客,平时喝酒只管痛快过瘾,哪习惯这多规矩。好在吴用懂得多,献酢之礼应对颇为得体。
三巡酒罢,王伯当以目示意史进,赶紧说正题吧,和林冲喝酒,实在无聊。
史进最熟悉林冲,知道怎么和他打交道。
平常的事找他,最好是嘻嘻哈哈耍无赖,林冲怕这招。
但守护盐田、出货配盐是林冲份内之事,林冲最讲规矩,耍无赖反而会遇到他的铁面孔。
“林教头,兄弟遇到**烦了,才不得不来求你。”史进没白在勾栏瓦舍厮混,一转眼,就装出一脸可怜相,弄得秦琼等实在人都差点开口询问,到底遇到了啥麻烦。
“大郎,别急,啥事,说嘛。”果然,林冲受不得这个。
“教头,叔宝兄遇到了麻烦。为了接济朋友,叔宝在雁门欠了乔家一大笔钱,兄弟才不得不来求你。”
史进说瞎话,跟真的一样,弄得秦琼都不禁脸红。
“欠钱啊,”林冲松了口气,“叔宝的事,自然要帮。何况叔宝是替朋友分忧,这种义气之举,怎能不帮。林某的钱,全拿给叔宝就是。只是,林某不似大郎有钱,叔宝莫嫌林某小气。”
这林冲,太实在。他也不想想,史进和王伯当比他有钱得多,秦琼借钱也不会向他开口啊。
说着,林冲就要起身去取钱,被史进一把拦住。
“教头啊,你那点钱,不够啊。”
林冲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如此啊。不能帮上秦琼,林冲满脸歉意。“那要林某做什么?”
史进装得太像,快要哭的样子。“来找教头您,还不是想多配给我一些盐,让叔宝兄贩盐还债嘛。”
“要盐啊,那简单。”林冲放心了,不过,林冲也够谨慎,低声对史进道:“大郎,晁天王这里的规矩,不用我说,不能……”
当着秦琼等人的面,林冲没好意思说出口。
史进懂得他的意思。“我当然懂规矩,天王寨里,绝无隔夜账。教头放心,叔宝兄没钱,盐款都算我的,一笔一结,付钱交盐。”
林冲听史进这么说,放心了。尴尬地冲秦琼笑笑,解释道:“林某受天王之恩,当忠天王之事。这盐款现结,是规矩。”
秦琼关心的根本不是盐款,而是史进后面的谎怎么圆。听林冲这么说,赶紧表示:“明白明白。”
吴用也表示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应该。”
林冲觉得如此太过对不起秦琼,又补充道:“林某虽然不如大郎有钱,但叔宝用盐,只要走大郎的道,林某那点微薄积蓄,也都替叔宝垫上,叔宝莫要嫌少。”
史进以目示意秦琼。
秦琼赶紧拱手道:“林教头重情重义,果不其然,请受叔宝一礼。”
说罢,秦琼大礼拜谢,林冲赶紧伏地还礼。
史进等林冲把场面话说完,把人情都撒了出去,礼受了,人情接了,不好再改口反悔,史进过来,也对林冲行了大礼。
“啊呀大郎,你这是为何?”林冲和史进是兄弟,史进给他行大礼,他担待不起,赶紧过来搀扶史进。
史进却不起身,仍是一脸可怜,道:“教头如此重情义,是给叔宝面子,更是给我史进面子,这一礼,必须要拜。”
林冲拿史进没辙,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史进行了礼,又道:“叔宝之难处,不在于钱,而在于盐。”
“盐?”林冲还是搞不懂,“我答应了。”
“那就好。”史进道,“只是,教头想必知道,那乔家乃并州首富,叔宝欠乔家的钱,自然不是小数目。我和叔宝算计过,若想偿还欠债,每个月,至少要贩这个数。”
史进握住林冲的手,用江湖上的规矩,比划了一下。
“啊?!”林冲像被烫到似的,一把把手抽了回来。“这、这、这也太多了!”
“唉!”史进鼻子一紧,竟然真的挤出几滴眼泪。“教头啊,要不是有难处,叔宝和我怎会来求教头。”
史进的戏就是好,连秦琼都被感染了,好像自己真的遇到天大的难题,愁眉不展,欲哭无泪。
“唉、唉……”林冲连连摇头,眉头拧成个疙瘩。以拳击掌,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咬咬牙,像是终于下了决心,道:“大郎,叔宝,非是林冲不肯帮忙,实在是帮不上啊!”
林冲竟然拒绝了!
“教头……”
史进还要哀求,被林冲一把拦住。
此时,林冲脸上已变得十分严肃。“诸位,朋友有难,便是要拿林冲这条命去,林冲也绝无二话,绝不眨眼。可是,林冲受晁天王之恩,必涌泉相报。盐场这里,每月晾晒有定数,各条盐路,每月出货也有定量。若是超过定量一成两成,林冲有权调剂,绝无问题。可是,如此大量,只能切断其余盐路供给,才能满足你们所需。如此,林冲不止是坏了晁天王的规矩,而是在祸害晁天王。如此不义之事,林冲便是自裁,也不足以向晁天王谢罪。不可,万万不可!”
第0306章 天下之道才是正道()
林冲话说得仗义,又坚持了原则,若是再强求于他,倒是强迫他不仁不义。
史进哀求之计未成,和秦琼面面相觑。
吴用轻轻拍拍史进和秦琼,明知故问地道:“这盐池如此之大,食盐可谓取之不尽,怎会难以调剂?”
林冲本已开口答应帮忙,现又改口,虽是出于无奈,却也很是尴尬。吴用此时发问,倒是给了林冲一个解释的机会,以免被朋友误解自己不仗义。
“吴先生,您读过书,我给您算算,您就清楚了。”
林冲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林冲心细,管理盐田十分认真,此处有多少盐农、多少块盐田,如数家珍。
盐池晒盐,方法简单。开辟盐田,沟渠引盐池卤水入盐田,日晒而得粗盐。
林冲一笔笔算着,大田小田各多少块,大小田每田可出盐多少。夏日每天可晒多少,冬日日照短,可得盐多少。
而晁盖旗下,盐枭盐贩,大者称“道”,小者称“条”。大道有几,小条多少。每月配给各条各道的盐量,共有多少。
一笔笔算下来,果真如林冲所说,每月晒出和配出的盐量基本相当,实在难以调剂。
若是强行给史进加配,必须削减甚至断掉其他条道的供给。
“吴先生,您看,林冲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帮不上啊。”
吴用理解地笑笑。“吴某理解林教头难处。不帮我等,情面上过不去,是不义。帮我等,坏了晁天王规矩,亦是不义。”
林冲差点说出“理解万岁”来。
“那,若是我们不要成盐,林教头肯帮忙否?”
“不要盐?”林冲不敢置信。盐置他于两难境地,对他而言,现在只要不提盐,别的都好说。“要钱,林冲二话不说,倾囊相赠。若是还不够,林冲愿意拉下面皮,出面去找晁天王讨借,全记在林某账上!”
吴用挑起大拇指,赞道:“林教头够义气!”
林冲脸一红。
吴用又立刻道:“只是,我们不能要这钱。”
林冲又懵了。“那、那到底要什么?”
“盐矿。”
“盐矿?”
“没错,也就是盐石。”
“盐石?”
盐石,盐池附近多得是,是盐湖卤水与泥土等杂物混合板结而成。盐石含盐很高,但需要熬煮加工,浪费人力和柴火。
盐池的盐场,均不采用此法,而是用简单易行的晾晒卤水而得食盐,虽多耗费些时间,却节省人力。
“你们要盐石,自己回去熬煮吗?”
“是。”
“可是,贩运盐石,必须用骡马驮运,极易被官府发现啊。”林冲说完,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你们不会是……”
史进赶紧打断林冲:“教头,咱们只是帮朋友,何必管那许多。”
“怎能不管?我们不能行有悖道义之事!”林冲辩道,他口中的道义,自然是江湖规矩。他已经意识到,吴用秦琼要的盐量如此之大,而且还敢贩运盐矿,一定有官府的关系。
盐池有规矩“卖贼卖寇不卖官商”,这就是林冲所说的“道义”。
吴用上前一步,紧盯着林冲的双眼:“林教头也是豪侠之人,行侠仗义,是江湖之道。救人危难,更是天下之道。我等贩盐,便是救人于危难,否则,成千上万的人,将因买不起盐、买不到盐而生病甚至丧命。”
林冲默然。
吴用更进一步提点林冲:“一边是江湖之道,一边是天下大道,孰重孰轻,不用多说。难道林教头只肯守江湖之道,而弃天下大道?”
“这……”林冲的脸渐渐胀红。
“教头!”史进开口,一指墙边的枪杆。“教头侠义,更有一身本事,难道只想着每天耍着大枪,扎扎盐蝇解闷?”
这又说中林冲心事。
“唉……”吴用叹道,“林教头蛰伏于此,犹如鲲鹏困于囚笼。谁人见此,能不扼腕?”
“你们、你们莫不是要劝我弃晁天王而去吧?”林冲脑子乱急了。
“非也。我们只是替林教头委屈,不想看世间人说林教头不顾天下大义。”
“是啊,教头。”史进补充道,“我们不为难教头调剂成盐,只是想要盐石,如数折算付钱。兄弟我承诺,全部用上林三官现钱!”
上林三官,是皇家铸币苑。汉末,币制混乱,流通各种五铢钱。上林三官钱,分量足,品质好。史进说用上林三官钱结算,就相当于高价买盐啊!
“这……”林冲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吴用说的对,江湖之道虽重,但大不过天下之道。
盐场虽有规矩,但贩卖盐矿盐石并不破坏规矩,也不会损害其他盐枭利益。采取盐石并不难,只需安排少量盐农即可。
史进仗义,用上林三官现钱结算,自己也好向晁盖交代。换个角度说,这份买卖,相当于在原有道条之外,给晁盖又开辟了一条财路,晁盖不会反对。
更何况,自己把仗义的话都说出去了,人家现在不要盐,只要盐石,如果这个忙都不帮的话,江湖上难免传出闲话。
世俗讲名声,江湖何尝不是。为了维护名声,甚至可以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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