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上一苦笑一声,无力的坐在地上,抱着酒坛,深深的叹了口气。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想起和至交好友争得脸红脖子粗,打一架又和好的过往,再想起初见甘非燚时的惊艳,只觉得胸口似堵了一块大石头。他以为他已经能够放下,但在看到甘妤霖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多年他都没忘记过输给言千歌时的不甘。
他终究是骄傲的,发现无法走进甘非燚的心里,便选择做她身边最无可或缺的臣子,替她去和那些老顽固周旋,替她铺平道路。但宫变发生时的事告诉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若留在甘非燚身边的是敏称,定能杀出一条血路,护得她周全。而他就只能看着皇宫大乱,听着街上凄厉无助的哭喊声,带人匆忙逃离。
那一夜的无能,是他终身难忘的耻辱,他以为顶着仇恨,顶着为她复仇的执念,就能忘掉这些。但甘妤霖的到来,到底是提醒了他,提醒他无能为力的事实。
“桃月二十三郎誓”,如今只剩他一人,其他人要么病死,要么累死,要么心存死志,一天天的耗去生力,直至死亡。都说一切交付给他,他们放心,但在他看来,他们都是懦夫,都是胆小鬼。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记着那夜的耻辱,便用冷漠伪装自己,假装坚强,假装什么都不在乎,而后一夕之间全然崩溃。
越想越生气,气自己的懦弱,气他们的放弃,但孟上一向来是能克制自己情绪的人,因此,仅是呼吸大声了点。捧起酒坛,痛快的喝了很久,孟上一才缓过劲,看着月光,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似在笑自己今夜的颓丧。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孟上一身体顿时绷紧,但在来人走近时,就放下了戒心,他知道是谁来了。
“一人喝酒,孟军师倒是有兴致!”甘妤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上一露出一个“果然是她”的笑容,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殿下若不嫌弃,可与臣对饮!”
甘妤霖挥挥衣袖,轻笑道:“免了这套吧!本殿下知道孟军师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本殿下不在乎!可你若再敢动心思到本殿下头上,就别怪本殿下心狠手辣。没错,这里是你和敏称亲手打造的阵地,别人很难对你做什么事,但建造难,毁掉易,且试试看!更何况,本殿下不是别人,而是你的主人!”
“哦,不,本殿下不是你的主人,因为沉溺于过去而无法自拔的人不配追随本殿下,孟军师明天便可自行离开,不必委屈在此!”话落,甘妤霖转身就走。
孟上一猛地站起身,回头,看着甘妤霖的背影,眼里难掩诧异,道:“殿下可知,若我离开会发生什么事?殿下又可知,我能为殿下做的事远超殿下想象。”
“无论是什么事本殿下都不在意,因为本殿下从始自终都没想过要靠别人的力量复仇,爱走便走,但若选择留下,便不许再做伤春悲秋之态!”甘妤霖回头,对上孟上一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母皇提倡‘男女平等’,身为革新党的领军人物,你当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含义!莫做出这个样子,让母皇信错了人!”
孟上一这会是真的愣住了,直到甘妤霖走掉很久,都没反应过来,半晌,他自嘲的笑道:“孟上一啊孟上一,你活了半辈子,却被个女娃教训了,可真糊涂!”
看着甘妤霖消失的方向,孟上一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豪情,把酒坛狠狠地砸在地上,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闭上眼,伸开双手,似在享受冷风的洗礼。
第二天早上,穿着深绿色长袍腰束白色嵌玉带的孟上一整个人像是由内而外的活过来一般,让敏称稀奇的围着他绕了半圈,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跟他生气。
“你个老小子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突然这么精神?莫不是忍不住寂寞,从了某个心系于你的女子?”敏称摸着下巴,看着孟上一的脸,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孟上一看都不看敏称一眼,把他当做空气,只在他挡着阳光的时候,伸手将他拨到一边。而后,众人发现,孟上一在面对甘妤霖时,言谈多了几分恭敬,态度也完全摆在了臣子的立场上,似乎已把甘妤霖视作主子。甘妤霖笑笑,并不意外孟上一的转变,他是聪明人,不需要多费口舌,就能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敏称左看看右看看,摸着下巴笑了,看来甘妤霖还是有两下子的,竟把孟上一给收服了,至于过程是怎样的他并不在乎,他只看结果,这下总算能放心了。
接下来,甘妤霖在敏称和孟上一尽心的辅佐下,对草原的形势有了初步了解,发现此时的大草原具备建国的条件了。敏称很心动,他巴不得甘妤霖立刻建国称王,从大草原发兵攻回轩渊,但他清楚自己的本事,因此打算等孟上一开口再说。
第82章 时机未到,暂不称王()
“殿下,您既然已经归来,不如就此建国称王,从草原杀回去!”一个腰上挂着双刀的女将粗着嗓子兴奋道,似乎已经能看到甘城也五马分尸的惨状了。
甘妤霖抬眼,没有被双刀女将的兴奋感染,而是凝眉道:“四国局势越来越紧张,昌岐已经和轩渊打了起来,琴夕和缘语也必然不能置身事外。若这时出现一个共同的敌人,岂不是化解他们矛盾的良药?所以,此时并非建国良机,贸然称王,不过是出来当箭靶罢了。不但不能成事,还会把这多年的筹谋尽数毁掉!”
闻言,孟上一点头微笑,显然很赞成甘妤霖的说法。见此,敏称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在大局上,孟上一一向比他看得透,加上甘妤霖说的也是事实,只得忍住心中的激动。双刀女将尴尬的摸摸脑袋,退到了后面,看向甘妤霖的眼神产生了一丝变化,原来这位殿下不只是性情狠辣而已,谋略心计也足。
“但若打出本殿下的名号,言明为母报仇,匡扶正统,将剑直指轩渊,却是可行的。说不定,还能拉到一两个盟友,毕竟这些年轩渊可谓是树敌良多,看不顺眼它的大有人在。”扫了一眼将领们略显失望的表情,甘妤霖话锋一转,指了指手中的地图,听此,众人精神大振,纷纷靠上前来,看着甘妤霖手指的位置。
“与别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便是殿下夺回皇位,只怕也坐不稳。更何况,若三国因此达成联盟,共同灭渊,殿下岂不有亡国之危?”孟上一面容稍敛,看着地图上的标记,转念一想,隐隐猜到了甘妤霖的用意,却想亲耳听她说。
“便是虎,在强大的猎人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谁说三国能够达成联盟,谁说他们能够坐享渔翁之利?谁又说,本殿下会真的与他们合作?”甘妤霖一连发出三个问题,弄得敏称很是糊涂,但孟上一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甘妤霖。甘妤霖点点头,总算对孟上一满意了几分,有个头脑聪明的手下的确不错。
“殿下,若三国置身事外,趁我军和轩渊大军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三路夹击,又当如何?”孟上一回过神,笑着问甘妤霖,他想看看她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甘妤霖却是挑眉笑道:“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别忘了他们之间也是矛盾重重。若要做,便做大,本殿下不介意把这水搅得更混,四国乱战生灵涂炭也无妨!”
话落,孟上一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让多年不见孟上一真心笑容的敏称愣了下,而后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众人一头雾水,弄不清楚甘妤霖和孟上一这是打的什么谜语,也有人心中隐隐知道答案,却不敢在这时说出来。
“那敢问殿下,臣等现在该如何行事?”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将上前一步问道。
“按兵不动,休养生息,存积粮草,鼓励婚育,集中青壮,善待老幼。”说完,甘妤霖看向敏称,着重道,“读书识字,勤加操练,上行下效,同甘共苦!”
这回敏称可不糊涂了,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请她尽管放心。孟上一看着甘妤霖的侧脸,竟有些失神,站在他身边的是甘妤霖,还是甘非燚?
结束会议后,甘妤霖骑马出去打猎,一来到草原,她就被这广阔的天空吸引住了,骑着骏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这种感觉最是放松愉悦。甘妤霖惊为天人的容颜配合矫健的身手,让无数男儿郎看呆了眼,纷纷骑着马围在她身后。
古艾的事过去后,这位殿下没有再行杀戮,倒是敏称将军彻夜肃清,以表忠心,所以草原人民对甘妤霖的敬畏之心渐渐淡化,开始以平常心去看待她。草原部落向来崇尚武力,尊重强者,甘妤霖不但够狠辣,武艺高强,还颇具智慧,怎能不让男儿郎们心喜?草原男子喜欢直来直去,看中一个人,就会主动去求爱。
因此,等甘妤霖结束打猎,准备返回营地的时候,就有人自荐枕席。看着站在马前扬着头的男子,甘妤霖眉毛一挑,打马上前,用剑鞘摩挲着男子的下巴。
“本殿下很满意,今夜你便来侍寝吧!”打量了男子许久,久到男子以为自己没有希望的时候,甘妤霖才收回剑鞘,丢下一句话,拉紧马缰绳便往营地赶。
剩下那些因慢了一步而好不懊恼的男儿郎瞪着准备侍寝的男子,男子并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他自信,一旦成了甘妤霖的人,就能牢牢地抓住她的心。据说甘妤霖的夫郎全是些毒如蛇蝎的男子,她一定很需要一个可心人的安慰,那便是他。
甘妤霖并不讨厌这种自荐枕席的人,横竖是拿来暖床的工具罢了,而她也有需要,自然不会抗拒。得知甘妤霖要召人侍寝,敏称和孟上一心里都感到很怪异,但也没说什么,若甘妤霖子嗣繁盛,他们的心也能安定一些。一些男将听到消息,只恨自己速度慢,竟让这些草原蛮夫抢了先机,看来他们也应该大胆主动一点。
“谢殿下天恩!”在或映的安排下沐浴更衣后的男子半跪在床边,等着甘妤霖的垂怜,甚至为了勾起她的兴趣,还主动脱掉了长袍。甘妤霖伸手捏着男子的下巴,笑笑,下一刻就抓着男子的肩膀将他拉到床上。男子倒是大胆,竟直接将甘妤霖压在身下,俯身主动地给她解开衣扣。甘妤霖乐得轻松,便由着男子动作。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茉眉易温柔的笑脸,甘妤霖瞬间没了兴致,哪怕男子已经含住她最敏感的部位。发现甘妤霖兴趣不大,男子便抓紧动作,想要将这个机会牢牢把握住。看着男子含媚带羞的笑容,甘妤霖心生厌烦,身体也产生排斥的恶心感,猛地坐起身,抓着男子的肩膀,无视对方错愕的神情,直接将人扔了出去。
第83章 入夜杂思,暗生去意()
“嘭——”男子摔得不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给架走了。/
或映将侍寝失败的男子安排到一偏后的帐篷里,嘱咐了他几句才离开。抬头看着甘妤霖的帐篷,或映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她的身边最后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吗?罢了,趁早断了念想,只做她的仆人,就不会像敏称和孟上一那般痛苦。
“噗”听到甘妤霖把侍寝的男儿郎光着身子扔出了帐篷,敏称一个没忍住就喷出了刚含到嘴里的茶。坐在敏称对面的孟上一像是练过千万次般的熟练,一个闪身就避开了茶水的袭击,但衣袖还是沾染了两三滴水渍,看着着实碍眼。
敏称尴尬的摸摸头,装作看不到孟上一的脸色,转移话题道:“接着下棋!”
孟上一瞪了敏称一眼,就在敏称以为他快要发飙的时候,他却忽然绽放笑脸,放下一颗棋子。敏称一看,脸色瞬间黑了,真够卑鄙的,忙拿起棋子想对策。
早上,一身红衣的甘妤霖骑马去了附近最大的湖泊,屏退侍卫,只让或映一人随行。在甘妤霖的要求下,或映恢复真容,不想他竟是玉面红颜,标准的美男子,佝偻的身子一经恢复,身材挺拔如松柏,跟在甘妤霖身后,像是山一般可靠。
选好一个地方后,甘妤霖跳下马,拍了马屁股一巴掌,示意马儿自己去玩,就坐在了湖边。或映则站在甘妤霖身后,不发一言的看着她,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或映,母皇除了父后,真的没有再宠幸过别人吗,连个暖床小奴都没有?”甘妤霖呆呆的看着湖面,撑着下巴问道,此刻的她倒是恢复了几分少女心性。
“回殿下的话,一个都没有。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陛下她都只有主后一个人。”或映说着,眼里透着一丝羡慕,能被深爱的妻主如此呵护,真是男儿之幸。
甘妤霖沉默,想起茉眉易,想起自己昨晚的失常,半晌,却自嘲的笑了,横竖她现在都没有成家的打算,费这个神考虑儿女情长做什么?看到甘妤霖的笑容,或映心里却很难受,因为他看得出来甘妤霖的反常是因为思念某人而造成的。
骑马跑了一圈,甘妤霖将心中的思念控制住,再不去理会,回营的时候让或映把侍寝失败的男子送走,她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也没工夫理会男儿心思。
或映自是照办,但男子不愿离开,认为既然甘妤霖已经开口要了他,他就是甘妤霖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送走。或映到底是在后宫生活多年的老人,哪会不清楚男子的小心思,丢了一把刀,让男子选择。因为甘妤霖只给了男子两条路,一是离开,二是死,死后也不会冠上甘妤霖的姓,因为他只是奴仆。
男子到底是离开了,至于结局如何,却是早已注定,或映向来清楚该怎么做。
夜晚,甘妤霖难得的失眠了,因为她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茉眉易的笑脸,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既然睡不着,就走出帐篷,散散心,将这根情丝彻底的控制住。
抬头,甘妤霖看着随风飘扬的“炎”字旗帜,想起言千歌说的往事,脸上浮起一丝敬服。据说,甘非燚为了坐稳太女之位,曾化名炎双,以寒门身份进入北边苦寒之地,从一名小兵做起,屡立战功。直到蛮族来袭,甘非燚展现了卓越的军事才华,将蛮族打得一蹶不振,并被女皇召回时,军中众人才知晓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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