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的次子清廉正直,足以扛起包家门风,可司马君实却没有那么有福气,他这个继子不怎么样啊!”文彦博哀声叹道:“王爷可还听说过,司马君实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叫训俭示康?其中这个康,就是司马康!”
王宁安点头,“我当然听过,这篇算是难得的好文章,我家里的儿孙也读过,俭能立身,侈必自败,算是至理名言!”
文彦博却哈哈大笑,“王爷,文章是好文章,可开篇一句,司马光就说‘吾本寒家’,这可是地地道道说谎啊!”
司马光的老爹,当过御史中丞,和庞籍庞相公是世交,一进官场,就备受呵护,的确不是寒门能比得上的。
当然了,文章讲究笔法,就像写一样,不能全都是真的,总要进行一些处理,也不能细究。
但是司马光能写文章教训儿子,就表明他的担忧所在
“宽夫兄,司马康不像话吗?”
“哈哈哈,岂止是不像话那么简单!”文彦博朗声笑道:“这个司马康年少聪颖,长得也好,又会说话,过继给司马光之后,他们夫妻两个视若掌上明珠,悉心照顾,尤其是夫人,更不愿意让儿子受半点委屈。”
王宁安颔首,作为继父继母,的确不好疾言厉色,亲生的打骂无所谓,可继子终究隔着一层,亲爹还在,司马君实可不想丢人。
要说起来,司马康还真争气,很会读书,也很有文采。司马光私下里准备修书,他政务繁忙,准备工作都是司马康干的。
他整理史料,条分缕析,十分简明。让司马光大感惊讶,同年,他又考取进士,司马光更是欣喜若狂,觉得后继有人。
一贯谨慎小心的司马光,破天荒推荐司马康监西京粮料院。
粮料院是干什么的?
管着军粮军饷,监督各地仓库储备。
这不是肥差,而是油库!油山!
这么多年,对外用兵,调拨粮草,发给士兵给养,全都要经过粮料院,东南和海外的漕粮都要运入京仓,大半要入粮料院,如果遇到赈灾,也要从粮料院调拨总而言之,一出一入,根本不用贪墨,只要多上报一点损耗,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赚一个脑满肠肥,钵满盆满。
“因为这个位置太好了,故此每一任监院最多干一年半,偏偏司马康,他足足干了六年多,他爹竞争首相之前,才把他调走,省得拿他做文章!”
王宁安听着文彦博的话,眉头紧皱,灯下黑,这就是灯下黑!
他觉得司马光争权夺势的野心有,但是贪赃枉法却未必实际上司马光也的确十分清廉,他和金融势力纠缠不清,也仅仅是在一些利率政策上面,倾向他们,具体涉及到金钱往来,从来没有真凭实据,不然王宁安岂会容他!
而司马康文采出众,平时彬彬有礼,兢兢业业,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作为王宁安的亲信门人,曾经的头号心腹——司马光之子,就算司马康有什么不妥,也没人敢捅到王宁安面前。
正因为如此,王宁安一直没有注意到。
不过这次清查金融势力,却从众多的账册书信中,发现了和司马家的联系,王宁安起了疑心。
整个大宋朝,好事情文彦博或许不知道,但是贪赃枉法,损公肥私,弄权倾轧这一类的事情,文彦博不可能不知道,没法子,这就是术业有专攻!
“宽夫兄,司马康贪了很多?你有什么风闻?”
“贪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司马康可是弄了不少地产。”文彦博笑道:“王爷还记得当年云州的事情?”
王宁安怎么会忘记,当时可是把大国舅王雱都给逼疯了,也正是那一次,王安石上位之路断了,不得不推出苏颂,又因为苏颂的威望和地位不够,一任之后,王宁安不得不再度出山那一次的事情,影响了大宋的朝局走向,至关重要不说,而且老文还在那一次丢了全部家产,被王宁安赶到了幽州,惨透了。
老文旧事重提,王宁安脸色阴沉。
“莫非司马康与那一次的事情也有牵连?”
“岂止是牵连,老夫一辈子就在两个人手里吃过亏,其中一个就是司马康,另一个我不说,你也知道!”
王宁安气得哼了一声,“别东拉西扯,你就说司马康的事情!”
“嗯!”老文想了想,突然反问道:“王爷,你当时可怀疑过司马君实?”
王宁安黑着脸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当时闹起了那么大的乱子,王宁安一口气废了大国舅王雱,驱逐文彦博,又整顿银行,恢复生产,接下来赵曙又要亲征纷繁复杂的事务交织在一起,弄得他没法去详细调查司马光,只能放在一边。
但是,从那以后,王宁安也彻底放弃了让司马光继承自己权力的打算,一直到日后,他把司马光彻底废掉,这个心结是一直存在的,而且越来越深,直到师徒决裂。
多年过去了,王宁安也很好奇,司马光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宽夫兄,你知道些什么?”
“王爷,你当初敲了老夫几千万的家产,尤其是西京的房产,更是都被拿走了可据我所知,司马君实在拿下契丹之后,陆续超发货币,包括你去幽州的那一段,他也是这么干的结果就是五年之内,洛阳市区地价涨了两倍还多,有价无市当年司马康只用了不到500万,圈占了一大堆近郊的农地,随后土地飙涨,城市向外扩张,农地变成建筑用地,地价涨了20倍还多!老夫那点家产,和司马家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老文轻笑了一声,“司马康,还真是个厉害的后辈,论起生财有道,王爷,只怕你都比不上!”
王宁安把脸色一沉,“宽夫兄,既然他这么厉害,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文彦博老脸红了,“我就知道王爷会这么问,老朽惭愧,这一次组建请愿团,跳出来不少金融势力,他们出了大钱,王爷也明白,这帮家伙从来都是两头下注,他们觉得我是王爷的亲家,秉承王爷的意思,这才把一些消息透露给老朽。”
王宁安和文彦博足足谈了两个时辰,老文把自己了解的情况毫无保留,全都讲了出来不得不说,两个大宋最顶尖儿的聪明人,都感觉到不寒而栗!
好一个司马光!
好一个司马康!
他们藏得也太深了。
从院子里出来,王宁安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冷,彻骨寒冷!
司马光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他也想当名臣,继承师父的地位,中兴大宋,名留青史但是他却不知道,在王宁安的努力之下,大宋已经变得和原本的历史不一样了。
被放出来的金融资本巨兽,无时无刻,都在寻找着傀儡,一旦被他们找到弱点,就万难侥幸。
司马光的弱点就是无后,他太重视继子司马康。
这帮人就从司马康身上下手,一点点,拖着整个司马家陷入泥潭,弄到了最后,司马光也要跟着陷进去
王宁安头皮发麻,何止是司马光,他的两个儿子不也是一样,多少人想要从王家人身上下手,把他给拖进去!
幸运的是,两个兔崽子还算争气,没有长歪了,也没有干太多坑爹的事情。
王宁安甚至有点自豪了,下一秒,他严肃起来。
君实,非是为师无情,实在是你们父子咎由自取!
“去,告诉章相公,拿人吧!”
再和文彦博谈之前,王宁安已经掌握了不少有关司马康的证据,和老文谈,一来是验证证据可靠与否,二来也是看看文彦博,说不说实话,老家伙还算老实!
王宁安轻轻松口气,“终于能收网了”
第1156章 遗物()
小彘笑了,狗牙儿却哭了。
老爹居然放了文彦博一马,这个老货,一天不死,就不会消停,放了他,等于放虎归山,绝对不成!
“我,我现在就去找老爹!”狗牙儿焦急道。
没等他走,小彘一把拉住了。
“哥,你可是说过,请愿团的事情可以放手的。”
“那,那不是还有勾结叛军吗?”
“可文相公没有和他们合作啊?”小彘反问道。
狗牙儿一点不信,“你说没有?那他怎么会知道司马家的情况,老爹都不知道,文彦博竟然知道了,你说他没有勾结,鬼才信呢!”
这下子可把小彘问住了。
“那,那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斩草除根了!”狗牙儿提着佩剑,就要去找文彦博算账,小彘急得冒汗,也拦不住大哥。
幸好狗牙儿刚跑出去,迎面碰上了章惇。
章惇伸手就抓住了狗牙儿,急促道:“师弟,师父下令了,要拿下司马光,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司马光!
这下子狗牙儿没话可说了。
相比之下,老文仅仅是不要脸,贪得无厌,一肚子坏水……和司马光这样,背叛老师,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还差得很多!
狗牙儿跺了跺脚,“好,那就先去捉拿司马光,回头再收拾文彦博!”
他转身离去,章惇急忙给小彘一个眼神,小彘心领神会。
趁着大哥离开,小彘急匆匆去了刑部。
韩宗武和吕惠卿都在这里,这么大的案子,涉案的人员又这么多,他们忙得不可开交,脑袋都要炸开了。
“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小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司马光蹙着眉头,“师弟,你有什么主意?”
“算不上好办法,只是我觉得这么多人,关押在牢房和军营,占用太多的精力和资源,实在是不智。”
“那师弟的意思是?”
小彘笑嘻嘻道:“我看可以把一些涉案人员,暂时送去琉球关押,那里是孤岛,十分荒凉,也不担心他们会和别人串供,销毁证据……等待案子厘清之后,再一一处治也不迟,师兄以为如何?”
韩宗武一时没转过弯儿,沉吟道:“案情有轻重缓急,有些人确实可以送去琉球关押,但有些人却不能离开大宋。”
“那师兄以为何人不能离开?”小彘立刻追问道。
韩宗武回答道:“请愿团多数是被蒙蔽,且作恶不多,可以暂时送往海外关押,但是那些玩金融的,出钱捣乱的,和海外叛贼有勾结的,全都是十恶不赦,必须立即惩处!”
小彘忙躬身道:“师兄老诚谋国,小弟也是这么看的,就像张方平,司马光之流的宰执重臣,不思上报国恩,反而借着名望权势,兴风作浪,弄得天下不安,这样的人,就绝不能放过!”
吕惠卿眯缝着眼睛,微笑道:“师弟,那文彦博呢?他是杀,还是留?”
这个问题一出,韩宗武也反应了过来。
好一个狡猾的小子,你这是来救老太公了!
韩宗武立刻板着脸道:“师弟,那你说,姓文的该怎么处置?”
“小弟觉得文宽夫固然可恶,但假如连他都给杀了,这一次不死几十万人,都难以平息啊,那可真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这个……”
小彘的话,戳中了韩宗武和吕惠卿的心头,一点都没错!
文彦博是真可恶,诛九族都不为过,可老东西太聪明了,要说有什么真凭实据,足够砍他的脑袋,却也未必。
唯一最要命的就是请愿团。
老文授意成立,还跟着兴风作浪,天下皆知。
当然可以按照谋逆叛乱杀他……问题是如果老文给杀了,其余请愿团的众人,至少要砍几万颗脑袋。
这其中不乏六艺一系,也不乏才俊之士,杀了真可惜!
韩宗武和吕惠卿互相看了看,纠结了好半天,吕惠卿终于道:“暂时发去琉球可以,但是这些人不得赦免,只能在琉球终老一生,客死他乡!”
这是底线,不能后退了,否则何以震慑人心。
小彘也只能点头,他从刑部出来,赶快运作,用最快的速度,把老文送去港口,交给海军,押赴琉球。
……
“唉,真是想不到啊,九死一生,还是让老夫逃了!”
站在刘家港码头,回望长江滚滚,眼前天海茫茫……文相公真是五味杂陈,他是天圣五年的进士,蟾宫折桂的时候,才21岁,鲜衣怒马,挥斥方遒。
屈指算来,近一个甲子的岁月,老文一直都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尤其是40岁以后,出将入相,更是异姓封王,何等潇洒得意!
当然,他也几次贬官,去过西域,西夏,被赶到儒州,开封,起起落落,他这一辈子的宦海沉浮,顶得上别人十辈子了。
想想同辈的那些人,不是早早死了,就是混丢了性命……在天翻地覆的变革之中,能保住一条老命,就该偷笑了。
文彦博突然有种顿悟的感觉,奋起长袖,在风中傲然站立,他的目光盯着东方的海面,脚下是波涛汹涌,心中却静如止水。
值了!
老夫再没有遗憾!
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文相公扭头钻进船舱,给孙女写了一封信,他告诉孩子,不要记挂,也不要怨恨,相夫教子,安安心心过日子……这封信写的很长,写好之后,封上,交给随行人员,送去西京,然后老文将笔墨纸砚一股脑扔进了江水里
再也不回头看半眼!
一路歌声一个路,潇潇洒洒去琉球。
就连随行押运的人都傻了,你老是去蹲黑牢,不是去度假,咱严肃点行不?
文彦博走了,再也没有踏足中原。
相比之下,司马光的府邸,却是风雨凄凄,愁风苦雨。
司马康跪在父亲的面前,仰着头道:“父亲,快走吧,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只要出了开封,一路上都有护送,上了船,去了海外,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司马康哀求着,司马光却是眼中茫然,他微微摇头。
“海外?海外有什么?”
“什么都有!”司马康急切道:“父亲,我们收编了十几万海盗,在殷商大陆还有上百万的移民,有银矿,有金矿,甚至还有蒸汽机工厂,有铁路,什么都有啊!爹,大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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