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显然不甘心。
可问题是陆佃这家伙值得相信吗?
杨时深表怀疑。
“陆先生,你到底是谁的人?”
“谁的人?杨公忘了你手里的名帖吗?”
杨时微微冷笑,“就凭这个,你可以小觑在下的智商,却不应该贬低司马君实!那位的聪明程度,在当今之世,至少能排进前五……我说句不客气的,他毕竟是秦王的学生,他有退路的,不会尽心尽力!”
陆佃迟疑一下,而后哈哈大笑。
“杨公能说出这话,真是让人好生钦佩,我越来越看好咱们的合作了!”陆佃道:“我的确是从司马光那里过来,但我和司马君实却不是一路人。”
“那陆先生到底是给谁办事?”
陆佃没有直接说,而是神秘一笑。
“杨公,你说现在还有谁能撼动秦王的地位?”
“这个……有一个人——但是人家亲如父子,怎么可能闹翻!”杨时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指的就是皇帝赵曙,陆佃呵呵一笑,他用手指了指天。
“杨公,我背后的人,通着天呢!”
“啊!”
杨时脸色一变,顿时陷入了沉思。
目前赵曙还在幽州养病,身边的人不多,要说通天,王宁安算一个,原来王宗翰也算一个,可王宗翰被发配到了天竺,剩下能接触到赵曙,且影响皇帝决策的,就没有谁了……
“我不信!”
杨时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陆佃呵呵一笑,他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写完之后,冲杨时一笑,“就是这位!”
这回杨时更加吃惊了,眼珠子瞪圆,忍不住惊呼道:“当真?”
“千真万确!”
杨时心里头升起了一丝希望,可转眼一想,又摇头了,“这位也不足以撼动秦王,他还不够份量!”
“没错!”陆佃坦然道:“眼下谁都不够份量,所以才需要我们联手,在天竺,在各地香气乱子,让王宁安无暇收拾,等他左支右绌,难以维持的时候,才能给他致命一击!”
陆佃微微一笑,“杨公,这可是最后的胜算,你要是抓不住,那可就只能引颈受戮了!”
杨时沉吟再三,终于点头了。
……
“师父,近一个月,能完成了5家银行的整顿,还有32家陆续开动,预计半年之内,能够全部完成。”曾布兴匆匆报告。
王宁安道:“我听说有不少银行的管理层都辞职了,银行拿到手里,能运行妥当吗?”
曾布呵呵一笑,“请师父放心,虽说银行很复杂,但一来我们新政学会人才储备充足,他们辞职,正好换上我们的人,不至于银行停摆。而且这一次我们拿到了许多花哨的东西,各种复杂的金融产品,理财项目,衍生商品,全数砍掉。只保留最核心的存款放贷业务。而且放贷又是针对实业,针对新技术,新产品。所以业务的难度大大降低,我们的人完全能胜任,弟子巴不得他们都辞职呢!”
王宁安依旧没有放松,“那货币呢?有没有通膨的风险?”
“有!”
曾布很老实道:“的确存在通膨风险,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物价上涨,不过弟子以为,货币终究是对应的商品,而不是对应金银……只要生产能跟得上,就不会有问题。”
“那生产情况如何?”
“我们把贷款撒下去,短期内会有一些通膨,但是随着新技术,新设备应用,产能必定会成倍增加……而且弟子要求,虽然朝廷掌握了银行,能无限发钞,但是每年发钞的数量,依旧要参考商品总量,只要拿着钱,能买到差不多的东西,物价就不会暴涨,货币就会值钱,民心就不会乱!”
曾布充满着信心,他这些年,也总结了许多经验,货币是什么?严格说起来,货币就是一张收条。
普通人劳动服务,换取钞票报酬,这个钞票就是社会给予个人的一张契约,拿着钞票,可以在任何时候,换取相对的商品和服务。
从这个角度来看,完全可以抛弃金银,只是采用信用货币,而信用货币就是朝廷认可的一张契约!
如此而已!
过去推不动纸币,老百姓也不相信,更不接受,关键在于朝廷管理能力太弱,各种风险层出不穷,与其和朝廷“签约”,远不如拿着真金白银稳妥。
眼下呢,经过了多年的变法,议政会议建立起来,政事堂真正掌握大权,又掌握金融体系,还有庞大的新政学会作为支撑。
朝廷的信用,已经能堪比真金白银!
“十年前,二十年前,朝廷不知道天下有多少田,有多少丁,能产出多少粮食,多少布匹!”曾布自豪道:“可现在呢,我们不但清楚产量,还有强大的库存储备,不光是粮食,包括布匹,牛羊,猪狗,甚至鸡鸭鹅,水产鱼类,食盐,煤炭,木材,等等必须物资,每年能产多少,分布情况,需求情况,我们都能做到心里有数……有了这些数据作为基础,再发行货币,当然无往不利!”
“师父,弟子估算过,即便会有些差错,也可以把负担转嫁给海外,用我们的纸,去采购他们的物资,填补缺口,绰绰有余!”
显然,曾布是做了很深的功课,把什么情况都想好了。
王宁安难得露出了笑容,自己的弟子当中,吕惠卿心机深沉,擅长调和笼络,章惇做事强悍,手段狠辣,堪称双杰。紧随他们之后,那就是曾布,尤其是理财的本事,仅次于开封的那个学生,非常难得。
想到了开封的那位,王宁安突然心中一动,略微迟疑,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你们的方略是可以的,但是往海外转嫁,还是有风险的,你们要慎重行事,一定要足够隐蔽,另外你去知会兵部一声,我担心海外会出问题。”
曾布不太明白,老师为什么担心海外,但他相信老师不会无的放矢,立刻就去通知了王韶。
还真别说,果然出事了……经过几次调整之后,目前天竺的总督是柳羽,作为一名军方将领,柳羽采取了铁腕措施。
天竺有太多的王公贵胄,诸侯封国,传承几百年不止,根深蒂固,宛如一个个坚固的堡垒,针扎不透,水泼不进。
为了强化控制,柳羽希望能直接将触角伸到地方,打压诸侯豪强,就成了必然。
恰巧这时候,有一个公国的国王死掉了,他没有儿子……按照天竺的规矩,女人也可以继承王位,所以王位就落到了死去国王长女的手里。
但是,柳羽却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他下令剥夺长公主的继承权,并且严令各个诸侯公国,必须嫡长子继承,如果不符合宗法规矩,就要剥夺王位,国土直接归总督直辖。
这道命令下去,立刻出现了有趣现象,很多人主动告密,指责一些藩国继承出现问题,不符大宋的要求。
果然,柳羽一口气又废了十几个国王!
他的举动触动了天竺最保守的力量,反击终于到来了。
最初被罢黜王位的长公主名叫米依,她从小习武,会骑马,能打仗……她的祖上不是天竺人,而是从中亚过来的游牧大军,甚至能上溯到匈奴时代,几百年过去,在这个女人身上,居然出现了返祖的情况!
米依失去王位之后,并没有放弃,而是带着自家的侍卫家臣,静静等待机会,厉兵秣马,没有片刻停歇。
随着柳羽削藩的动作越来越大,反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响亮。
一切都在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
终于,一个机会出现了。
柳羽派来接管王国土地的是一名老将,已经年过半百,听闻朝廷有退役的要求之后,他主动辞官,甚至谢绝了优待,直接坐船回国。
叶落归根,老将只想着和家人团圆,回归故乡,含饴弄孙,也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他离开之后,新的人员没有到位,米依率领着500名骑兵,袭击了城池,经过一夜的激战,她成功袭取城池,并且取下了大宋的龙旗,换上了属于她的旗帜!
女王陛下重新登基!
这个消息是爆炸性的,不可战胜的宋军败了,尽管那1000名守军,只有100人来自大宋,而这100人中,又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但是对于天竺的土著王公来说,也是莫大的鼓舞,他们快速动员,集中兵力,驱逐宋军,宣布自立。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土王公的准备并不差,除了铠甲,长矛,弓箭之外,也出现了火绳枪,甚至在米依的军中,有专门用来攻城的火炮!
第1134章 军衔制()
天竺爆发叛乱,消息传到了大宋,已经是一个月以后,这还是大宋积极推进航运和铁路建设的结果,否则只怕一年半年,都未必掌握前线的情况。
可即便如此,大宋的普通百姓,也缺少对天竺的认知,包括学界和舆论界,都是如此。他们只知道天竺是个庞大的国家,丝毫不比大宋小,而且人口众多,土地肥沃,气候极其适合农作物生长,大宋很多的粮食就来自天竺。
当叛乱消息传来,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粮价,很多地方出现了涨价。
另外随着更多消息传来,人们更加恐慌起来。
天竺的叛乱,单纯从规模来看,是前所未有的。
以米依为首,多达几十个王公加入,他们之中,人马最多的能有10万,最少的也有3万,加上闻风归降的民兵,至少上百万人马,这是何等恐怖的数字?
别说是叛乱,哪怕排成队,让大宋去杀,也要好长时间。
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对比了大宋在天竺的兵力,就更加担忧。
目前在天竺的驻军,仅有18000名陆军,3000骑兵,以及300艘战船……兵力不算少,可是分散到庞大的天竺,就像是往大海里撒了一把花椒面,少得可怜,根本无力阻止。
眼看着一座座城市重新落到天竺的手里,各地的叛乱力量,风起云涌,迅速集结,每天人马都在增加,每天都有新的情况。
当初大宋用极快的速度征服天竺,而现在却以更快的速度,失去天竺,真是讽刺!
哪怕最乐观的评论人员,也认为大宋至少要派遣10万人,劳师远征,才能平定天竺的叛乱,要想掌控天竺,或许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这是个令人绝望的工程!
放弃天竺!
或者从天竺撤军,只要他们答应作为大宋的藩属,每年定期送点土特产,也就可以了。
这种声音甚嚣尘上,显然,背后有人在推动。
还有人逐步将天竺叛乱的事情,归罪给王宁安。
第一,他过分压榨海外殖民地,自古以来,官逼民反,情理之中。
第二,王宁安随便改革军制,让一批将领强行退役,结果造成了人才断层,指挥漏洞,才给了天竺人反叛的机会。
有此两条大罪,王宁安就应该为天竺的事情负全责。
越来越多的攻讦,直指王宁安。
这一次理学的议政卿终于有了些心气,他们窥见了宝贵的机会。
“针对天竺的叛乱,我们强烈要求,秦王需要到议政会议,接受我们的询问,他要把事情说清楚,要追究相关责任!”
杨时在议政会议,大声疾呼,希望获得支持。
作为新的领班,文及甫琢磨了半天,假如是老爹,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给政事堂难堪……可他却没那个本事,这才刚开始,千万别跟小命过不去。
文及甫严格遵守老爹的要求,将杨时的提议搁置了。
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放在一边,根本不表决!
“姓文的,你无耻,你是个懦夫!”
任凭理学这边怎么叫嚣,文及甫就是不搭理他们。
其余的议政卿也对此兴趣缺缺,尤其是军方的议政卿,不就是天竺叛乱吗?有什么了不起,能征服天竺,就能再次征服他们,大宋铁骑所到,玉石俱焚!
杨时在议政会议几次努力,都没有结果,他现在特别愤怒,又非常无奈。
假如在政事堂有一个他们的人,哪怕是尚书一级,也足以逼着王宁安来议政会议接受询问,他们就可以趁机大做文章。
但十分可疑,政事堂全都是王宁安的弟子,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杨时沉思了许久,还真别说,让他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杨时亲自找到了刚刚退休的相公张方平。
这位做过殖民部尚书,又干过海外的总督,经验丰富,说出话是有影响力的。
“晚生恳请相公能登高一呼,将王宁安的嘴脸,昭示天下!”
张方平蹙着眉头,他的心情很不好。
最初失去官职,张方平还安慰自己,宦海沉浮几十年,能叶落归根,也算是有福气了,不要强求。
可是在家呆了一些日子之后,他就受不了了。
过去哪怕在殖民部,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随便批几个字,就值几万,几十万,下面还有一大帮书吏差役,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颐指气使,大权在握,那感觉多好啊!
在回家的第二个月,张方平只能管自家人,每天买什么菜,一顿煮多少米……零零碎碎,他的家人也要被逼疯了,再不给这位老相公找点事情,他非要折腾死全家人不可。
虽然张方平无聊到爆炸,但也不是傻瓜,混了这么多年,现在跳出去,给一个晚辈当枪使,实在是太侮辱老头子的智商了。
“老夫已经辞官致仕,不过是闲散村夫,杨先生是找错人了!”
“不!”
杨时果断摇头,“张相公,方今天下,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寥寥可数,而相公就是为数不多的良心所在……秦王再度出山,倒行逆施,且不说别的事情,光是弄得天竺百万人造反,要想平定,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这一条他就应该辞官罢相,闭门思过。”
张方平烦躁地摆手,话谁都能说,可问题是王宁安是轻易就扳倒的吗?
“杨大人,老夫没有兴趣,你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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