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农业时代,仅仅是夏秋两税,朝廷的预算就那么多,分下去,占点便宜,也没有多少钱。
现在经济发展了何止十倍,商业税每时每刻,都流入朝廷,又从户部流出来,中间有多少利益,简直无法想象……弄清楚了这些,再去看陈升之的财产和赵世将的积累,就不那么意外了。
“王爷!”陈顺之道:“百官贪墨,巧取豪夺,这事情看似和陛下落水没有关系,实则却是关系巨大……试想一下,一个区区冯京,一个哈密王,20万两黄金,怎么能打通所有关节,暗害到陛下?”
陈升之沉重道:“大宋上上下下,遍布贪官污吏,一个个吃饱了,喝足了,陛下得胜还朝,从东南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现象……这帮人怕了,担心了,生怕火会烧到自己头上,因此他们或是暗中怂恿,或是装傻充愣,或是推波助澜,总而言之,陛下被害,这帮人难辞其咎!”
在一堆乌鸦中间,突然出来一个白的,那帮人不想着把他染黑,怎么能安心?
当对方是皇帝,动摇不了的时候,就选择摧毁……还真是够厉害的!
王宁安脸色凝重,他想了很多,古往今来,这一类的例子比比皆是,盛极而衰,国破家亡,教训多少,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吸取!
可悲可叹啊!
“老陈,该下狠手了!”
王宁安似乎是询问,也似乎是自言自语,声音不高,但是却让陈顺之为之一振!
他清楚,王爷要玩真的了!
上一次王宁安主动退位,把朝局交给了别人。
王宁安想过,他希望靠着自然演化,碰撞摸索出属于大宋的一条路……可现在看起来,他太乐观了,一个庞大的帝国,改变可没有那么容易!
既然做不到,那就让我亲自完成!
这些年的放权,不是没有效果。
至少议政会议出现了,大权落到了政事堂手里,新政学会壮大了……
全新的权力结构,使得王宁安能大刀阔斧,彻彻底底改革!
“先拿陈升之祭旗!”
王宁安针对陈升之一案,提出了意见……虽然陈升之没有大恶,也没有具体的案子,但是他贪墨巨万,财产多到吓人,绝不清白。
王宁安要求,罚没陈升之所有家产,流放海岛监狱30年!
刑部秉承王宁安的意思,公布了陈升之一案的处理结果。
整个大宋,为之哗然!
虽然以往也处死过宰执一级的重臣,但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牵连到皇权之争,犯了大忌。
而陈升之呢?
他与世无争,而且在任内,还老老实实,基本听从王宁安的安排。
这样一个人,在大家看来,就算有再大的过错,也应该轻轻放下,罚钱,圈禁,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怎么能流放海岛啊?那简直生不如死啊?
要知道这些年大宋疆域辽阔,不但是陆上的霸主,还控制着数之不尽的岛屿。
在一些海岛上,大宋设立了专门的监狱,因为四面环海,与世隔绝,也不担心犯人会逃跑……通常情况下,那些被大宋灭掉的国家,王公贵胄,俘虏的将军,都会被安排在海岛,终老一生。
像陈升之一般,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的宰执相公,去海岛监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去30年!
怕是连3年都活不下来!
“王爷,饶命啊!王爷,给我一条活路吧!”
陈升之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不停用脑袋撞木栏,撞得头都破了,鲜血流出,凝结在木头上,形成一片骇人的暗红!
陈升之足足哭了三天,没有一个人替他说情,案子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三天之后,陈升之被押着离开了洛阳,直接送到海州,在那里有船只,会把陈升之送到千里之外的荒岛,不出意外,陈相公的余生只能和猴子一起渡过了!
……
“唉,真是好狠啊!”
文彦博身在开封,陈升之路过的时候,他还偷偷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路上就有百姓兴奋谈论,简直大快人心,没有一个部拍手称快的。
老文真真正正感到了恐惧,什么叫千夫所指,什么叫众口铄金,什么叫积毁销骨……老百姓早就心中有气,充满了怨言。
谁要是还觉得自己是靠着真本事考上进士,十年寒窗苦读,颜如玉,黄金屋,都是应得的,那就是脑残了!
瞧好吧!
陈升之才是个开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老文回到住处,干脆也不闭门修书了,这位把他的书局改成了学堂,亲自招生讲课,他还开了几片土地,种上蔬菜。
幸好在儒州练就了一身本事,弄起来驾轻就熟。
文相公是想好了,必须以恬静示人,安贫乐道,自给自足,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风,刮到自己的头上,他可不想去和猴子为伍。
其实世人要都像文彦博这样精明,也好办了。
偏偏就有一大堆不信邪的,他们觉得朝廷之前也整顿过吏治,这么多年,不还是过来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尤其是王陶,他觉得自己清正廉洁,无可挑剔,谁也没法子把他怎么样!
只是他低估了这一次整顿的力道!
“王大人,我们接到了举报,你任用私人,将自己的侄子塞进了国子监,请你立刻到都察院,把事情交代清楚!”
第1116章 儿子也跑不掉()
“老夫行得正,走得端……我的侄子也都是饱读诗书,所谓内举不避亲,老夫没有什么错!”
王陶一口咬死,根本不承认。
章惇也不生气,他扔出了一部账本,重重摔在王陶的面前。
“王大人,这就是你的两个侄子,他们进入国子监之后,一个负责采购,一个招生……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采购劣质笔墨,谎报工程物料,大吃工程款项,一个学生宿舍,愣是建了三年,还没有完成……私自招收生员,败坏学风,这些事情你难道一点不知道?”
王陶双手颤抖,他捧着账本,越看脑门的汗水越多。
这世上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更何况就是两个贪心不足的小吏,他们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只要审计司动起来,他们就无所遁形。
以往是看着王陶的面子,政事堂也没有决心,才让他们潇洒自在。
现在可不同了。
王宁安的严令不是开玩笑的,你们要是查不出来问题,一样送到海外荒岛,渡过下半辈子。
王爷可不是开玩笑,办事的人格外卖力气。
王陶看清楚了,这些账目不但明明白白,还有两个侄子的印章,铁证如山。
“这两个畜生!”
他破口大骂,“他们让猪油蒙了心,丧尽天良,贪赃枉法,老夫不能饶了他们,我要在祖宗祠堂严惩,让他们知道家法的厉害!”
听着王陶的话,章惇仰面大笑。
“王大人,他们犯的是国法,可不是你们的家法!”
“这……章相公,既然如此说,那就请你按照国法处置吧……只是老夫不清楚他们的作为,他们全都是瞒着我的……”说到底,王陶还是在乎他自己。
“哈哈哈……”
章惇笑得更开心了,“王陶,你也是饱学之士,居然如此推脱,你不觉得惭愧吗?”
王陶表示不解。
章惇直接点破,“去岁你抱怨自家的花园破烂不堪,你的两个侄子就出了10万块砖瓦,还给了那么多的太湖石,给了造了假山凉亭,铺了甬路……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从国子监贪来的!”
“啊!”
王陶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嘴唇都青了。
“我,我真不知道,我冤枉!”
章惇不屑道:“你冤枉?我怎么记得假山建好的时候,你还请了许多好友,一起吃酒唱和呢?王大人,你快活高兴的时候,就不问问钱从哪里来?”
王陶被怼得没话说,但他心里还是不服气。
当然,他的作法未必合适,但是这么多年了,往上说,历朝历代,哪个当官的不是吃喝不愁,声色犬马。
相比那些人,他够自律了。
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想治他的罪?
不服,就是不服!
他梗着脖子,一肚子委屈。
章惇也不管这些,立刻公布处置意见。
王陶被罢官,追讨赃物,勒令回家,同时取消所有优待……就这样,又一位大臣,以凄凉的方式结束了宦海生涯。
王陶走得狼狈不堪,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官场上终于感到了恐惧,陈升之和王陶,如果拿他们做标杆,只怕大宋有一半的官僚都要被换掉。
王爷,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就不怕大宋彻底乱了?
……
王宁安的强力行动,引起了很大的波折,但是在民间,却是一片叫好声。
包括原来经常批评朝廷的报纸,也转变了风向。
一些有良知的文人大儒,他们站出来,声援朝廷的举措。
他们认为,大宋到了烈火烹油,危机四伏的时候,再不清理,再不下重手,只怕就要烽火四起了。
相比文人的呐喊,已经在幽州养病许久的赵曙,更加兴奋。
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每天读报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赵曙不得不让狗牙儿帮他挑选最有价值的东西,整理到一起,然后快速浏览,看看大宋究竟如何……师父亲自主持肃贪行动,让赵曙耳目一新。
以往针对贪官,往往是除掉之后,换上德才兼备,值得信任的人选……可任何人都会有走眼的时候,而且大环境不改变,任何人作为位置上,都有可能迅速堕落,前赴后继地贪腐,不是稀奇事。
王宁安一面清理官场,一面订立规矩……比如拿国子监为例,所有建设工程,必须对外公开招标,不能私相授受。
施工过程中,钱怎么用,工程质量怎么验收……全都要有一套严谨的规矩,任何环节出了问题,都要追究相应人员的责任。
“好办法,师父这是酝酿许久,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啊!”赵曙大喜过望,竟然在地上不断走来走去,笑得十分灿烂。
狗牙儿一直负责保护皇帝,他对老爹的作为也很得意,却依旧傲娇,嘴上不服气。
“陛下,我爹这都是笨法子……他订了那么多的规矩,每一个环节都要有人执行,我看还要扩充官吏,而且是几倍地增加,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俸禄了。”
赵曙呵呵一笑,并不在乎。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以往大宋财力不足,人力也不足,当然负担不起。可如今朝廷岁入增加十倍不止,基础教育也差不多完成了,人才充裕,尤其是财会高手,层出不穷……也正是有了这些积累,师父才敢大刀阔斧啊!”
还真别说,赵曙说的挺有道理的。
假如没有多年前推动的普及教育,现在哪来的人才?
多年前播下的种子,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王宁安下手越发果断。
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就有超过3000名京城官吏被干掉,几乎占了总数的百分之15。后续的整顿还在持续,可就是清理了这些人,整个京城吏治就为之一振!
王宁安立刻又把肃贪行动推向了地方,他选择5个行省,作为第一批严查的对象。包括河北,辽东,渤海,全都赫然在列。
地方的问题,比起京城还要麻烦。
京城再不济,各个衙门互相制约,而地方上,往往都是平章事一人说了算,加上天高皇帝远,在洛阳狗咬人就是新闻,可是在外面,人咬狗都不是新闻。
整肃一开始,就鸡飞狗跳,章惇都是一副苦瓜脸。
“师父,以弟子的估算,这一轮清查下去,怕是有拿下八成左右的官吏……师父,您看是不是能网开一面,只诛首恶?”
章惇的建议也算中肯,可王宁安不打算这么干。
“这次的清理,是从上而下,彻彻底底的清查,清理……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另换几个人!”
“别!”
章惇连忙摆手,讨饶道:“弟子就是这么一说,请师父放心,弟子绝不会手软的。”
王宁安这才缓缓道:“我发配了司马君实,驱逐文彦博,他们身上旧官僚的习气太宗……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有这样的重臣在,下面就不会干净。上行下效,地方也是如此,一个巨贪之下,必然有一大堆的污吏,不彻底清除,就像是腐肉,还会继续坏下去,必须痛下决心。再有,你不要光是拿人,还要注意,地方上,有经验丰富的,不同流合污的……这样人就要提拔,就要重用,有了示范,官吏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任何人都有从众心理,官吏也不例外。
假如一个贪墨无度的家伙,一路高升,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其他人自然会心存侥幸,管不住手脚,如果这样的例子多了,吏治自然崩坏。
相反,如果清廉自守,实心用事的官员得到重用,也会成为榜样,激励更多的人……王宁安现在要做的就是扭转整个官场的风气。
章惇心领神会,肃贪力道,不断增强,没有丝毫减弱。
可与此同时,反弹的力道也出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上送来的一封密信,在信上告发秦王世子王宗翰,说他广纳妻妾,有名的女子不下百人之多……试问一个朝廷命官,哪来这么多钱?又哪来的这么多女人?他靠着什么养活?又是怎么来的?都清清白白吗?
有人财产说不清楚,就要流放海外,那秦王世子呢?他又该怎么处置?
章惇看了大略,脑袋就炸了。
这下好玩了,肃贪肃到了师弟的头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狗牙儿的爱好章惇是清楚的,不过章惇更清楚,狗牙儿可不是靠着贪赃枉法,养了这么多妻妾……他不单是秦王世子,更是禁军大将,几次出战,立功很大,不论是倭国,还是天竺,他都有产业。
而且狗牙儿的小妾当中,以海外为主,不算大宋的子民,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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