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的话大家都听懂了,可是其中的意思却让所有人糊涂了。
打仗出人出钱,这是天经地义,王宁安跑到江南,莫非只是为了钱?那好办啊,要多少我们出多少,只是拿了我们的钱,也不能白拿啊,至少要给点甜头吧,比如漕运的事情,比如铁路的事情……我们不要求太多,至少要松口,允许坐下来谈谈。
可是王宁安什么都不提,就张口要钱,这也是太奇怪了。
江南东道的转运使钱顗仗着胆子站出来。
“王爷,倭寇作乱,着实可恶,江南的百姓感同身受,都愿意出钱出力,只是不知道要出多少粮食,派多少兵,朝廷可有章程?还请王爷示下。”
王宁安颔首,“兵主要是禁军,还有河北的几支人马,以及水师舰队,足以应付……江南主要提供船只,粮食等物资协助。为了更有效组织财力和物力,朝廷这一次不会下达数额要求,而是要接管。”
“什么?王爷的意思,卑职们不明白。”钱顗本能感到了不妙,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是这样的,要征服倭国,不知道有军力,还要进行移民控制,因此船只的需求几乎是无限的,而东南的船厂普遍是各家私营,技术水平落后,效率低下,我可以告诉大家,现在河北的船厂都在研究使用蒸汽机驱动的船只,再也不用风帆了。所以……朝廷要对所有船厂进行技术改造,当然,也就要入股!必要的大型船厂,要达到七成以上的股份,小型船厂也要有三成……船舶乃是征服海外的利器,也是国之重器,造船厂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其次,长江航运,船只众多,这些船只也要登记,东南的海船同样要登记造册,如果朝廷认为有需要,可以征用,充作战争工具,当然了,租用是要按市价给钱的,如果有了损失,也会按成本赔付,请大家伙不要担心!”
呸!
不担心就是傻帽!
这帮人这才听明白,敢情王宁安是过来抢东西了!
钱顗硬着头皮道:“王爷,此事只怕不妥吧!”
还没等王宁安开口,章惇就跳了出来。
“怎么不妥?王爷说的明白,船舶运输,关乎朝廷命脉,接受朝廷管理,难道不应该吗?”章惇冷笑道:“这一次突袭盐城,就发现倭寇乘坐的是大宋制造的船只,这是为什么?是不是有人蓄意支持,怂恿倭寇,抢掠大宋?屠戮自己的同胞?”
“章惇,你不要含血喷人!”
有个年轻的官员站了出来,他是江宁府推官,名叫刘挚,他厉声道:“造船的是船厂,造出来之后,流到了哪里,怎么能说得清楚?章大人以此来定罪,未免牵强了吧!”
章惇呵呵一笑,“我几时定过罪了?我只说有这个可能,当然,也可能是一时不查,或者是经过几次转手,辗转到了倭贼的手里……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失误的,这一点你们不能否认吧?因此王爷要求,我们的每一艘船只,不管是在建的,还是建成的,都要接受朝廷登记管理,这有错吗?为了应付战事,提升船厂产能,朝廷入股船厂,有错吗?”
“你这是抢夺民财!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刘挚也挺硬气,愣是跟章惇对骂。
只是他还是太嫩了。
“你未免也太无知了,居然连入股两个字都不明白!这可不是朝廷抢夺民财,而是朝廷捧着钱,捧着技术,送给船厂,跟他们合作经营,共同把造船的事业做大,这有什么不对!”
“那人家要是不答应呢?”刘挚还在硬顶。
王宁安开口了,“各行业都有各行业的规矩,比如武器制造,民间就不能随意参与,只能承接一些朝廷公开发包的零件项目,船只制造也是如此,如果不愿意接受,那就只有关门停业!”
王宁安说完,站了起来,他威严地扫过在场所有人。
“你们听好了,本王不是在和你们商量什么,而是下达朝廷的战时命令,谁敢拒绝,立刻以军法论处!再有,我也提醒你们一句,当的是大宋的官员,领的是陛下的俸禄,想事情,做事情都要站在大宋的立场上,不要成为某些世家大族,豪商巨贾的代言人!要把良心摆正,要做到问心无愧!”
王宁安顿了顿,又说道:“除了船只之外,还有粮食,各地的粮食贩运要立刻停下来,向朝廷登记之后,统一调度,所有余粮交由朝廷掌控,作为军粮储备。”
“还有,东南要进行彻底的盘点,究竟实有多少户口,有多少田地,其中粮田多少,桑田多少,各地能不能自给自足,全都要有数。”
“在港口运输方面,要严查所有船只的出口贸易,和倭国的贸易,一律禁绝,要防止物资流入,更要防止里通外国。”
……
王宁安一口气讲了十几条命令,除了上述之外,还包括生丝,猪鬃,硫磺,硝石,铁器,铜器等战略物资,也有如何宣传动员,落实征兵制,和老百姓进行沟通,让民间支持朝廷的作战。
这是东西听完,大家伙彻底明白了。
王宁安哪是要打倭国啊,他分明是打着征倭的借口,全面接管东南的一切权力。
造船,粮食,丝绸这些都是东南大户士族的摇钱树,王宁安虽然没有明抢,但是入股之后,尤其是朝廷还要占有优势股份,不就是等于改换主人吗!
至于物资管制,更是断了大家伙的财路。
还有清丈田亩,清查人口,这些简直是刀刀见骨,全都奔着世家大族砍过去。
如果真的让王宁安做成了,东南的世家也会向河北的士族一样,被彻底清理掉!
在场的官员之中,有不少就是世家子弟,他们哪里受得了!
右正言润州知府李常须发皆乍,他迈着大步冲出人群。
“西凉王!你这是包藏祸心,借着打仗为名,要把东南都纳入你的私囊,老夫身为朝廷命官,绝对不会答应!老夫要上书弹劾你!”
王宁安淡淡一笑,“所有的入股投资,都由户部汇同皇家银行负责,而他们又都向陛下负责,本王没有一个铜板放入自己的腰包……当然你们都可以弹劾,只是朝廷没有圣旨阻止,本王就要坚决贯彻下去!”
王宁安看了看左右,“去,把这个不愿意配合的官员乌纱去了,让他在府中侯查!”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一位前朝老臣的官给撸了。
所有官员都看傻了。
李常更是怒不可遏,他跳着脚大骂:“王宁安,你要干什么?你想学王莽,还是想学曹操?”他一边骂,还一边冲着其他人嘶吼“诸公,你们都是朝廷栋梁,大宋的忠臣,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一时间也有十几个官员受不住了,纷纷站出来。
“王爷,请三思啊!”
“王爷,李大人可是清官,不能罢免!”
王宁安淡淡一笑,“你们都替李常求情,也罢了……把他们的乌纱也去了!”
啊!
这下子可真是吓死了好多人!王宁安这是疯了吧,他也太生猛了,十几个官员啊?剩下的人是又惊又怕,浑身哆嗦。
“你们听着,认真办差,朝廷有赏,阳奉阴违,严惩不贷!”
在这一刻,王宁安的身形格外高大,简直帅惨了……
第932章 用酷吏()
以李常为首,十几个官员都被拖了下去,王宁安只是淡淡一笑:“你们若是眼红,就跟着一起摘了乌纱帽,要是还舍不得,就老实做事,服从朝廷的命令,没有亏吃,不然……哼哼!”
说完,王宁安转身就走,王安石,章惇几个也都跟着,文彦博毕竟年纪大了,而且王宁安刚刚的举动让他疑惑不解,想不明白,因此,就落后了两步。
这下子好了,钱顗,还有其他几位官吏,全都围了上来,他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不停哀求。
“文相公,这是怎么回事啊?您老人家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是啊,您老肩负朝野之望,可不能任由王宁安胡来!”
“我们大家伙都指着文相公了。”
……
七嘴八舌头,好像要把文彦博吃了似的。
老文一肚子怨气,你们这帮小王八羔子,瞧不起老夫,舍不得给老夫操盘,非要靠着吕公著和孙固两个笨蛋。
而且更糊涂的是一出手,就用柴家当先遣队,接着又是漕运,现在更是冒出了倭寇!
你们有几个脑袋?
一帮蠢材啊,还不知道呢!
正是这些举动,不断刺激赵曙的神经,刺激皇帝最敏感的地方。
王宁安敢大刀阔斧地干,百无禁忌,背后是皇帝的支持,那赵曙为什么要无条件支持王宁安,道理很简单,你们碰触了皇权,让皇帝感到不舒服!
假如皇帝没本事也就算了,可偏偏他有个好师傅,还有个好岳父,这两位联起手来,你们还想好啊,早干什么去了?
如果说之前文彦博还有心思掺和一下子,但是到了现在,他连半点念头都没有了。
老家伙把脸一沉,怒斥道:“你们都互相看一看,自己的那副嘴脸!朝廷栽培你们,提拔重用,把你们放在江南的富庶之地,是让你们为国效力……讨伐倭国,乃是当今最重要的事情,王爷正道直行,果断英睿,老夫万分赞同。告诉你们,摘乌纱帽是小事情,如果落到老夫手里,直接按军法从事,把你们都咔嚓了!”
说完,文彦博一抖袖子,从人群当中冲了出去,扬长而去。
……
“师父,我原来想把儿子送给子瞻,让他教诗词歌赋,各种本事,可我现在琢磨着,应该送给文彦博,让老家伙调教几年,没准我儿子就能超过我百倍!”
王宁安白了一眼章惇,不客气道:“你的意思是我教的不行呗?”
“不不不!”
章惇连忙摆手,憨笑道:“我是说文彦博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那帮人里面,可有不少是他的门生谷吏,难道连一点情分都不讲?”
王宁安摇摇头,“子厚,你还是没看懂啊,文宽夫那是熬鹰呢!当然了,我能办得好,他就会站在这边,如果我办得不好,出了纰漏,他就会果断和那帮人联手……总而言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王宁安抬眼看了看章惇,揶揄道:“你啊,真是比不上人家!”
章惇愕然,无奈道:“师父啊,你可真是把文彦博都琢磨透了。”
“不琢磨不成啊,这老家伙就是个毒蛇,稍不留神就要中招,不过他暂时不会添乱的。”王宁安看了看王安石,陈顺之,忙笑道:“介甫兄,接下来怎么办,还要听听你的意思。”
王安石显得忧心忡忡,“王爷,这些官员固然可以罢免,但是没了他们,地方肯定会乱套,那些没有被罢免的,也会噤若寒蝉,他们明面上不敢反对王爷,但是暗中会下手脚的,我说句不客气的,王爷,这东南的这局棋,才刚刚开始,胜负难料啊!”
陈顺之也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是大意不得,他们凑在一起,仔细商讨下一步的策略。
与此同时,在江宁城中的一处别院,有几个人面色铁青,凑在一间房里,唉声叹气,正是刘沆,郑侠,还有几个人。
当初王宁安到了扬州,他们就到了江宁,等王宁安赶来,他们生怕被抓到,就想换个地方遥控,可王宁安初来乍到的一手,又大出所料,他们不得不冒险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唉,当初都是你们!”
刘沆唉声叹气,“我本来就不同意,结果你们非要坚持,弄出了倭寇,以为王宁安就会怕了?这回好了,王宁安借着攻打倭国的借口,下江南了,还要冲着大家伙下手,你们说吧,该怎么办?”
这帮人个个跟吃了苍蝇似的,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不到,谁能想到!王宁安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堂堂朝廷的藩王,居然像土匪头子似的,就来抢东西,他怎么下得去手啊?”钱老头两手一摊,实在是无语。
郑侠黑着脸,先是抱拳致歉,“倭寇这步棋,我的确有错,可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王宁安已经把刀架到了脖子上,大家伙再不奋力反击,就要身首异处了!”
刘沆哼道:“这个谁都知道,关口是我们怎么抗衡,朝廷没有人说话,王宁安有权柄在手,百无禁忌,实在是没有办法!”
“其实也不是没有。”钱老头低声道:“以往对付官员,无非是收买和除掉两条路,王宁安当然收买不了,那就……”他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在场响起一阵低呼,刺杀首相、藩王,也能说得出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谁知郑侠倒是认真思考。
“这不失为一个主意,只是王宁安身边保护的人众多,一时不好下手,我们迫在眉睫的是阻止王宁安收船厂,阻止他断长江航运!如果这两条落到了王宁安的手里,他就有成千上万的船只可以调动,我们想要用漕粮要挟京城就会失败……如今已经是六月份了,漕粮一般在九月份之前起运,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拖三个月!”
大家寻思了半天,一起点头,“东南生死,在此一战,有什么办法,赶快说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先以稳妥为先。”郑侠想了想道:“通知下去,让我们的人分批告病,只要没了官员配合,我看王宁安孤掌难鸣,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刘沆眯缝着眼睛,权衡再三,“嗯,也不要全都辞了,那样会惹恼王宁安,只要不配合,尽量拖延推诿就好。”
……
王宁安到了江宁三天了,除了第一天罢免了十几个官员之外,就没有一点业绩了,也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下面的官员纷纷告病。
有人说夏季炎热中暑了,有的说不小心落水了,还有说闪了腰的,更狠的是说三舅的二婶的外甥的姑父死了,要去吊孝……按照这位的标准,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死去的亲戚,根本不用干活了!
“消极对抗,这就是消极对抗!”
章惇怒冲冲道:“师父,我看把这些人也都换了,就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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