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庞相公,你又是说定罪,又是要大义灭亲,莫非双方冲突真的是章衡的错?”
庞籍心头微微一动,小皇帝不好糊弄啊!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不管谁是谁非,身为圣人之乡的官吏,弄出了这等事情,就已经愧对圣贤,更是无颜立足士林,应该知所进退,尽快平息风波才是!”
赵曙不以为然,他呵呵一笑,“庞相公,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如果不仔细彻查,只怕没有交代啊!朕这里就有章衡刚刚送来的奏折,他说是孔家的恶奴蓄意攻击朝廷差役,还打死了好多人!”
“陛下,章衡这是推脱之词,老臣相信孔家的为人,恳请陛下,不要信章衡的一面之词!”
“哈哈哈,朕当然不会信章衡的话,只是朕这里还有一份呈报。”赵曙说着,送到了庞籍的面前。
“这是安石相公送来的,他总不会说谎吧!”
翻开密信,刹那间,庞籍傻眼了……
第848章 坑人有新招()
俗话说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地方的冲突,向来很难说得清楚,人们先入为主,都会认为是朝廷的错,是差役无理。
庞籍也深知同情弱者是人的本性。
加之牵连到孔家,要照顾天下读书人的脸面,朝廷不敢太过。
只要孔家顶住了,王宁安的税改和征地就出了漏洞,接下来必然会千疮百孔,甚至土崩瓦解,能做到这一步,老庞籍也就知足了。
他也没指望立刻推翻新法,干掉王宁安,他只是想掺沙子,下绊子,制造漏洞,早晚有一天,变法会因为漏洞越来越多,轰然倒塌。
想法不得不说,是很不错的,而且时机也精准,利用孔家发难,又恰到好处。自始至终,他都只是说了公道话而已,并没有任何出格之举,王宁安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只是老庞籍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人!
满天下游历的拗相公就在兖州,他又亲眼目睹了一切,身为皇帝的准岳父,王安石又能很轻松把看到的一切送给皇帝。
就连庞籍都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孔家这么过分!
孔家盗采煤矿,豢养打手,已经先于朝廷,公开贩售煤炭,在煤矿区,他们坐拥上千矿工,俨然把煤矿视作私产。
朝廷差役并未赶到煤矿,就被他们的人包围了。
上千打手,痛打不到一百名差役,当场打死就有三十多人,还有几十个受伤的。
孔家的打手不但打人,还声称这些差役是吃他们孔家的饭,要对孔家效忠……王安石查访之后,得到了情况,也的确如此。
兖州,曲阜,邹县等地的差役书吏的确要先拜孔家,后拜朝廷。没有孔家点头,就进不去衙门。
历来的地方官吏,到任的第一件事,都是要拜会衍圣公,只有得到了孔家的支持,才能坐稳位置。
随后,王安石又进一步深挖,他告诉赵曙,孔家在地方上鱼肉乡里,侵占田亩,整个曲阜,乃至周围的到处都是他们家的田地。
如此还嫌不足,居然插手煤矿,贪得无厌,更是屡屡弄出了人命……他们的作为,实在是不配自称圣人后裔……
赵曙看过王安石的密报,简直气得抓狂!
章衡是师父的学生,师父又在推新政,他的话未必中肯,但是王安石呢,他现在可是在野的闲人,总不会胡说八道吧,按照他的介绍,孔家简直比想象中还要可恶三分。完全就是地方一霸,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也该断然处置孔家,给曲阜的百姓一个公道!
“庞相公,你怎么看啊?”
庞籍的鬓角冒汗了,对于孔家的德行,庞籍也略有所知,现在让王安石捅了出来,这事情的确有些大条……
如果换成了文彦博,或者是贾昌朝,这俩老货绝对能立刻认错,痛哭流涕,斥责孔家,换取皇帝原谅,保住官位。至于圣人后裔,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
可庞籍和他们不一样,老头子还是要脸的,还是有脾气的,换句话说,就是一条道跑到黑,不愿意轻易低头。
现在的情况明明对孔家十分不利,可庞籍觉得自己既然跳了出来,如果不拼命保孔家,别人会怎么看他?
因此庞籍咬了咬牙!“启奏陛下,老臣以为王安石的话,未必可信!”
赵曙立刻变了颜色,王安石可是他的准岳父,而且朝中的事情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基于义愤,才仗义执言,庞籍,你胡子一把了,怎么能胡说八道?
察觉到皇帝的怒气,庞籍把心一横,大声道:“王安石是嘉佑二年的主考,也是章衡的师父,而且王介甫刚刚罢相不久,却不甘寂寞,到处活动,俨然有重新再起之心,既然如此,他和王宁安有所勾结,也就不足为奇……孔家身为圣人后裔,道德表率,老臣情愿相信孔家,相信他们不会胡来,给圣人蒙羞!”
庞籍又一次把孔夫子抬了出来。
赵曙心中很气很无奈!
都说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可赵曙越来越发现,其实皇帝能做主的事情太少了,挡在他面前的至少有两座大山,一个是列祖列宗,一个是孔孟圣人。
但是扪心自问,老祖宗和孔夫子真是存心给他添乱吗?
也不是,而是文人官吏拉大旗作虎皮。
借着圣贤祖宗,来教训皇帝,让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不,庞籍这一手就等于把孔家的荣辱牵连进去,查案子,势必把火烧到孔家,得罪了孔家,就得罪了天下读书人。
如果不查,那就看谁嘴大嘴小,永远没有个是非对错了!
赵曙是进退两难,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去决策如此大事,真是够为难的!
也难怪,历来少年登基,要么就活在后宫和权臣的阴影中,要么就肆意胡为,弄得天下大乱,实在是不好处理。
“官家!”
小太监跑了进来,凑到了赵曙的耳边,低声道:“西凉王求见。”
“是师父!”
赵曙心中大喜,立刻请王宁安进来。
不多一时,王宁安走了进来,先向赵曙问候,然后冲着庞籍微微点头。
“老相公也在,正好有件事情要请教老相公。”王宁安道:“兖州出了官民的斗殴大案,死伤一百多人,非常可恶。我认为应当立刻派员彻查,庞相公以为如何啊?”
庞籍沉着脸,“王爷,此事涉及孔家,就算是彻查,也要有足够分量的人吧!不然如何取信天下,给万民一个交代!”
“哈哈哈,老相公所言极是,此案因为牵涉孔家,分寸拿捏十分困难,必须要有足够经验,足够威望……”王宁安思量了一下,笑道:“陛下,臣推荐庞相公出任钦差大臣,去彻查兖州的案子。”
他这话一出口,庞籍的脸就黑了。
王宁安,你想干什么?
让老夫去查,你是安的什么心?
还没等庞籍说话,王宁安又道:“庞相公年纪大了,或许精力不济,臣再推荐韩绛韩相公作为助手,有两位相公亲自出马,足见朝廷对待这个案子的重视,我相信,庞相公和韩相公,一定不会让朝廷失望的,是吧?”
王宁安笑容可掬,可在庞籍的眼里,简直就是恶魔的微笑,坑死人不偿命!
他们能怎么查?
秉公办理,孔家肯定不高兴,而且他们一直替孔家说话,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可是要想包庇孔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宁安直接让两个人一起去,摆明了是挖好了坑,你们只要有一点错误,就让你们也陷进去,跟孔家一起陪葬!
现在的兖州,是什么地方?
王宁安的人马在,皇帝的眼线在,王安石也在,另外还有孔家,还有朝廷的各种势力,水有多深,有多浑!
谁能说得清楚!
就算以庞籍的修为,也极有可能陷进去,老头子是真不愿意掺和,但是王宁安却不给他机会了。
“庞相公,章衡是我的学生,这事情又是我推新法弄出来的……唯有请庞相公出马,秉公办理,倘若真是王某贻误朝廷大事,辜负先帝信任,情愿意罢相回家……倘若是孔家人作为过分,也请老相公约束一二,还那些死者一个公道。王某,拜谢了!”
说着,王宁安深深一躬,愣是把庞籍满肚子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这时候赵曙眼前一亮。
好一手漂亮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师父就是厉害!
赵曙也不客气了,他语重心长道:“庞相公,这个案子的确非比寻常,也只有你,朕才能信得过。下旨,加封庞相公为颖国公,授司空衔,赐天子剑,全权处置兖州案子,韩绛同为钦差,辅佐庞相公,处置此案……庞相公,谢恩吧!”
庞籍跟吃了苍蝇似的,他都七十多了,王宁安和赵曙,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还不如他儿子大呢!
结果愣是被这两人给算计了。
庞籍真是万般无奈,却又没有办法拒绝。
“老臣……领旨!”
庞籍一步一跌,从皇宫回来,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他已经看明白了,王宁安这是要借着这个案子,不但处置了孔家,也把朝廷的反对力量,一扫而光,既然撕破了脸皮,那就别讲什么规矩。
变法要立威,堂堂西凉王,天子之师,推的第一项法令,就困难重重,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王宁安攒了一肚子气,正需要靶子发泄呢!
好巧不巧,庞籍就送到了枪口上。
不拿他开刀,简直天理不容!
庞籍刚刚回到府邸,政事堂又送来了一份公文,上面很明白告诉庞籍,因为案子影响很大,希望他在两个月之内,尽快拿出令人信服的结果,给陛下和苍生一个交代。
“唉,催命符啊!姓王的是恨老夫不死!”
庞籍唉声叹气,突然韩绛急匆匆赶来,他们两个见面,脸色都很难看。
“子华,老夫栽了!”庞籍一开口就承认了失败。
韩绛立刻道:“老相公,晚生都知道了,王宁安是没安好心,可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他偷偷压低了声音,“老相公,这个案子不能查。”
庞籍颔首,“我当然知道,可现在我们怎么拦?”
“老相公,实不相瞒,我手上有一批愿意替圣人出生入死的太学生,只要查到了孔家,他们会舍命相抗!”
第849章 下三滥对下三滥()
“王爷这一手高明!”
陈顺之笑道:“这一次庞籍和韩绛,不管查出什么结果,总而言之,都会两头落埋怨,到时候王爷只要轻轻一推,他们就倒了!”
王宁安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抓起了紫砂壶,灌了一口茶水,擦了擦嘴角,然后说道:“自古变法,没有不流血的,利益之争,大刀阔斧,也不是请客吃饭,朝中说大不大,装不了这么多的神仙,没法子,只好请他们全都退位了。”
王宁安的眼中,露出了杀机!
他不是不想动手,也不是怕庞籍,韩绛他们,而是赵祯刚死,新君登基,他原来就是个权臣,结果再大肆铲除异己,急不可耐,一刻都不愿意等,你想干什么,莫非要抢夺皇权不成?
说实话,王宁安坐在这个位置,也挺不好办的。
无可奈何,他只能跑到幽州,去弄蒸汽机,当然,点科技树很有必要,更重要的是他在等,等赵曙坐稳了皇位,等那些人出错,然后才能光明正大,铲除老臣,顺利推动变法。
不管怎么说,庞籍毕竟是赵祯留下来的,如果没有理由,还真不好动他。
“老陈,你怎么看,庞籍他们会不会乖乖上钩?”
陈顺之吸了口气,探身道:“王爷,我刚刚得到了消息,据说韩家私下里找了十几个太学生,有几个还是邹县那边的,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是不是跟孔家的事情有关?”
“太学生?”王宁安眉头也皱起来了,“你没有更多的消息吗?”
“没,韩家人做事很隐蔽,而且几个学生,身家清白,也没干过什么事情,我们查不出来什么。真是想不明白,韩家这是想干什么啊?”
王宁安眉头突然一蹙,陈顺之没想明白,可是他想明白了。
好,真是一条好计策!
王宁安还记得有一篇很出名的文章,叫《五人墓碑记》,苏州的士绅对抗锦衣卫的缇骑,闹得天下皆知,事情好大,连巡抚都差点丢了命,最后呢!就找出了五个无名小卒,砍了头了事。
然后一帮士人,假惺惺地修坟,建祠堂,还写文章纪念,最无耻的是说他们死得值了!
记得最初学的时候,王宁安也是这么看的,可是越想越不对劲。
摆明了是士绅官僚推出来的五个替死鬼而已!
五个出身寒微的贱民,他们懂得什么朝政,知道什么是东林党,什么是阉党,谁是谁非,说得清楚吗?
一个普通人,别说面对锦衣卫了,就算面对着官差,也不敢冲撞啊!
如果没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哪来的事情!
这帮杀人凶手,假惺惺去悼念死者,流的也是鳄鱼的眼泪——无耻!
王宁安和文官斗了这么久,算是经验丰富,再加上前世的记忆,他迅速想通了,韩绛弄几个无名无姓,更没有什么背景的太学生,就是想用他们变成一盆脏水,泼到王宁安的身上。
借此煽动天下的读书人,激起众怒,到时候就没有人过问案子的真相如何了!
当王宁安把猜测说了出来,陈顺之稍微思量,立刻点头。
“王爷英明,他们一定是这个打算,案子既然怎么审都不利,那索性就把事情闹大,审也不要审了!”
陈顺之怒道:“这个韩绛,真是够厉害的,竟然想出了怎么损的主意!”
“韩家是河北士族的领袖,底蕴丰厚,身边的谋士众多,玩阴谋诡计,驾轻就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老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他们的鬼主意?”
陈顺之低头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好主意。
你可以把几个太学生抓起来,可问题是抓了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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