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刻都有生命消失,一旦官兵落到摩尼教徒手里,就会被乱刃分尸,剁成一堆肉泥,凄厉的喊叫让人从骨子里寒冷,欧阳修和贾昌朝的手指不停抖动,手心都是冷汗。
砰,一支箭落在地上,又弹起,正好打在了贾昌朝的头盔上,很轻,可就是这一下,老头子的魂儿都差点飞了。
“我,我死了!”
欧阳修低吼道:“贾子明,像个爷们!”
话音刚落,他的脑袋好像被锤子打了一下,嗡了一声,老夫子差点吓死过去。幸好头盔够厚,才没有丢了性命。
两个老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露出骇然之色,生死之间,真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只能祈祷,王宁安能守住帅府,不然真的完蛋了……
王宁安背着手看了看天上的启明星,貌似离着天亮不远了,该给他们一点好看了,他喃喃自语!
“抛”
十几个壮硕的士兵,遵照王宁安的命令,怀抱着坛子,冲上了墙上,用力向外扔去,坛子碎开,从里面飞溅出很多粘稠的液体,丝毫没有杀伤力,摩尼教众放肆大笑,满不在乎。
他们的弓箭手还毙杀了两个士兵,得意非常。
“放!”
梁大刚手里的短枪裹着硫磺,带着火焰划过完美的弧线,砰,瞬间抛出的猛火油遇热,迅速燃烧,一团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接二连三的猛火,将越来越多的摩尼教众吞没。
宋代守城的时候,就使用猛火油,大名府作为重镇,不可能没有。帅府当中却没有准备猛火油柜,王宁安只是找到了一个一丈长的大坑,储存着猛火油。
缺少发射装置,他只能用坛子,不过貌似效果不错,帅府正面的街道上,数以百计的摩尼教众被大火吞噬。
墙头的士兵不断放箭,猎杀满身是火的敌人,浓烈的黑烟呛得大家咳嗽不断,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全力杀戮,杀得越多,他们就越安全……
正面的摩尼教徒终于退了,没等大家喘口气,后面又告急了。
王宁安毫不犹豫把预备队派了上去,又送去二十坛猛火油,很快,帅府四周都是大火,士兵们备受煎熬,传说中的地狱,也不过如此。
放在以往,或许他们早就溃败了,好在王宁安安排得当,还有两位老大人临危不惧,士兵们鼓起余勇,拼死撑着。
猛烈的大火让摩尼教徒清醒了不少,似乎也知道了厉害,可是他们依旧不愿意放弃,更多的人集结起来,准备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
“把我准备的礼物拿过来,时间该到了。”王宁安爬上了帅府的最高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突然,从东西两面传来了喊杀之声,有两支人马撞向了摩尼教众。原本混乱的战场,更加混乱。
“机会来了!快把人头举起来。”
王宁安连忙从房顶滚下来,急切下令,瞬间高大的旗杆竖起,上面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帅府的士兵一起高喊:“王贼首级在此,投降不杀!”
本就混乱的摩尼教众,在听到了这个爆炸性消息,更加混乱,有人害怕惊呼,有人绝望嚎叫,有人冲,有人退,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而真正的王则气得鼻子都歪了,疯狂嘶吼着,“他们在骗人,老子几时死了?”
第89章 无耻的名臣()
王则很狡猾,也很懂得隐忍,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押司,没有指挥过千军万马,面对着混乱的局面,他实在是缺少经验。
好几千的教众,裹挟着乱民,分属几十个堂口,平时为了保密,只有少数人互相认识,骤然发动起来,通信联系就成了最致命的问题。
很多人只能随大流,人家打他们也打,人家退他们也退,遇到变故,就非常混乱。
王则在亲信的簇拥之下,到处奔跑,他要让所有人看到自己,让他们继续攻击下去。
王宁安早准备了四颗一模一样的人头,在帅府的四面同时挂起来,士兵的吼声,震动天地,摩尼教徒终于怕了,他们踟蹰不前,惊讶地看着人头,他们不相信神通广大的大龙头会死,可是人头就摆在面前,又怎么解释?
迟疑之时,杨怀玉率领着部曲终于杀了进来,经过一夜的拼杀,杨怀玉的眼珠子红的和兔子似的,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血红。
手里的刀不知道换了多少,浑身上下,满是凝结变黑的血液,一层又一层,弄得人都胖了一圈。
他们猛烈冲击,摩尼教众开始溃败,向着四面八方逃跑。
来时候多么凶猛,跑得就有多狼狈。
杨怀玉正在向前冲击,迎面正好碰到了王则一行。
“杀!”
他一马当先冲上去,两个护法冲出来,杨怀玉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晃,躲开了对方的长枪,手里的刀左右砍去,两个护法的脖子喷出鲜血,被马匹拖出去十几步,才扑通摔下。
杨家的部曲紧随其后,嗷嗷怪叫着,扑了上去。
……
“援兵到了,老夫总算是活了。”
贾昌朝颤抖着拿下了头盔,晃了几下几乎断裂的脖子,长长松口气。刚刚的冷汗湿透了头发,贾相公没有了丝毫的潇洒,不过他的心情很不错。
“小子,那个人头怎么回事?你真杀了王则?”
王宁安咧着嘴嘿嘿一笑,他让人又拿过来一颗人头,“老大人请看。”
贾昌朝有些害怕,还是接了过来,等到他看清楚,直接笑喷了。
哪里是人头啊,分明就是个白面馒头!
用面粉做出人头大小,脑袋上弄些乱发,脖子用鸡血涂抹,脸上的五官,还有突出眼眶外的眼珠子,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
挂在旗杆上,从远处看,真就是一颗脑袋。
帮着王宁安制作的正是张文远,相处多年的师徒,张文远很熟悉师父的相貌,由他监工,简直天衣无缝。
弄清楚之后,贾昌朝笑得跟一朵菊花。
“可真有你的!还有什么损主意,一起说出来。”
还大学问家呢,这叫神机妙算!
王宁安沉着脸道:“张文远以前给王则撰写文书,他知道摩尼明教的暗号通信,现在摩尼教乱了,正好浑水摸鱼!”
贾昌朝敲击着大腿,眯缝着眼睛,不停颔首。
的确是个好办法,摩尼明教作乱,就是一鼓作气,现在他们阵脚大乱,也该尝尝朝廷的厉害!
贾昌朝立刻下令,让手下人拿着张文远伪造的文书,到处去联络摩尼教,把他们引出来,一网打尽……
杨怀玉冲到了里面,王宁安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子冲着王宁安只是哼了一声,就拱手道:“末将还要平叛,请大帅保重。”
杨怀玉打马冲向了溃退的乱贼,还真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臭屁什么,老子又不是没看过你倒霉的德行!”
王宁安腹诽着,他急忙叫来梁大刚,立功捡便宜的时候,哪能放过。他都想上马杀出去,捞点军功了。
“你给我站住。”
贾昌朝突然黑着脸,“王二郎,你随本帅过来。”
打退了乱贼,贾相公恢复了威严,当真有一朝宰辅的味道,弄得王宁安心里毛毛的,刚刚可不算客气啊,万一老头记仇了,要找自己麻烦,那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转念一想,姓贾的麻烦大了,他哪有空搭理自己啊!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到了书房,贾昌朝威严端坐,不停打量王宁安,王宁安同样不甘示弱,笑吟吟盯着老贾,更加轻松自在。
贾昌朝暗暗点头,果然是个妖孽,这小子是知道了,他用不着求老夫,是老夫要求他啊!
“唉,王二郎,果然是少年英雄,指挥若定,老夫一定向朝廷保荐,请求陛下重用。”见王宁安依旧笑呵呵的,贾昌朝咬了咬牙,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这样吧,你年纪还太小,不适合过早出头,老夫保举你爹为保义郎。”
王宁安撇撇嘴,满是不屑。
“我要是记得不错,保义郎才是正九品的武官散阶,当初陛下直接赏了我一个九品的儒林郎,我都没要,你老也太抠门了。”
“呸!”
贾昌朝气得啐了一口,“臭小子,你那个儒林郎是吃白饭的,和老夫能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的?”王宁安好奇道。
贾昌朝轻笑了一声,“你爹当上了保义郎,老夫就能提拔他接任沧州指挥使,只要半年,我再把他调到大名府,接任天雄军统制,管着两千五百人。从此之后,他就算是老夫的人了,还能让你们吃亏吗?五年之内,老夫能让令尊当上七品官。”
“才七品啊,芝麻绿豆大的官而已!”
“你听谁说的?”贾昌朝简直抓狂了,“七品还算是芝麻官?这个芝麻要多大?你可知道,超过七品的武官,必须陛下特旨提拔才行!”
王宁安被说得大红脸,宋代的品级和明代不是一回事,国初的时候,丞相才三品,参知政事贵为副相,其实也只有四品而已。
武将没有地位尊崇的学士可加,升官更为缓慢,多少人熬白了头发,还是不入流的小官,贾昌朝许诺了一个七品,已经够大方的了。
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王宁安的脑筋转了几下,就没有了受宠若惊,反而一屁股坐在贾昌朝的对面,抓起一杯混了奇奇怪怪东西的茶水,慢条斯理品着。
“臭小子,你还不满意吗?”贾相公须发皆乍!
“哈哈哈,晚生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朝廷给什么都行,只要不给空头支票,省得做梦娶媳妇,白高兴一场。”
贾相公没见过空头支票,可是后面一句他听懂了,顿时老脸罩了一层寒霜,趾高气扬的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落寞。脑门上的川字纹越发清晰起来……他能不愁吗?摩尼明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乱,拉起来成千上万的人马,攻击帅府,扰乱大名府,多大的罪过,他身为经略安抚使,事先没有丝毫察觉,一旦朝廷追究责任,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离开了大名府,贾昌朝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像范仲淹一样,颠沛流离,满世界跑,只要不死,都能把他赶到海南去……
“贾相公,其实不用担心,你刚刚指挥若定,在军前对弈,风采过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怕吴起孙膑也比不上相公。只要把这个告诉陛下,不但不会罢官,还能高升一步,甚至杀回京城,重新宰执天下也未可知。”
贾昌朝叹了口气,“谈何容易,眼下河北的神仙太多了,老夫上书非但不会得到赏赐,还会有人大做文章,说老夫不知廉耻,掩过为功。要想让陛下相信老夫,必须有忠义之士替老夫上书,比如……”贾昌朝意味深长一笑。
王宁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怪叫道:“贾相公,你是让我上书表扬你啊?”
第90章 兵器宝库()
贾昌朝很无耻,这话包黑子说过,欧阳修也说过,貌似史书上也这么说……王宁安总觉得当过宰辅的人应该讲体面,至少求人家上书表扬自己,是做不出来的,尤其是还是假的,更令人发指的是明明都是王宁安的功劳,还让王宁安让给他,让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贾相公,你几十年当的是脸皮吗?
王宁安内心在咆哮着,贾昌朝看得出来,这小子鄙夷自己,可是那又如何?他老人家一只脚踩在悬崖上,一只脚踏在高峰,后退一步,跌入万丈深渊,身败名裂,往前一步,一飞冲天,成为真正的大佬,谁也无法撼动。
修炼几十年,还不能抛开可笑的面子,贾相公就没法在江湖混了。
老家伙虽然和王宁安接触不多,可是也知道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绝对不是刻板的人,只要开好了价钱,不愁他不上钩……
这回轮到贾昌朝好整以暇了。
王宁安快速盘算着利害得失,贾昌朝倒霉了,不过是换个新的经略安抚使,对自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如果拉贾相公一把,哪怕只是坐稳大帅的位置,王家都能获利无数。
貌似只有帮忙一条路了。
可是贾相公明显有瑕疵,万一帮忙不成,把自己陷进去,那可就吃亏大了。
王宁安的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贾相公,知己知彼,你先说说,有谁会使坏?”
“还能有谁,转运使郑骧呗。”
贾昌朝没有隐瞒,郑骧是夏悚的门生,虽然宋朝不兴座师门生的那一套,但是两个人关系非同一般,郑骧就是夏悚的人。
他又是转运使,身为一路的长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急着洗刷罪名,推给贾昌朝,再正常也不过了。
“唉,若是老夫上书,和他打口水官司,有夏相公在,老夫讨不到便宜。”显然,夏悚的恐怖,让贾昌朝刻骨铭心。
王宁安思量半天,突然道:“贾相公,我人微言轻,虽然陛下准许我们上书,可也仅限于马场的事情,随便议论朝廷大事,只怕陛下会厌烦。”
老狐狸微微一笑,“你们家的部曲很精锐,养猛士要花不少钱吧?老夫可以向朝廷上书,请求免除你们家的田赋,每月按人头,给予效用士五贯钱,其余盐、茶、糖、醋、柴,一样不少。”
王宁安的呼吸急促起来,打开门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王家想要以一己之力养兵,到处都要花钱,就算王宁安能挣,也亚历山大。
假如朝廷能负担一部分,王家就能更快扩充势力,相比官职,王宁安更看重力量。
贾昌朝就是个混蛋!
把人心都琢磨透了。
王宁安的脑筋快速转动,让他直接上书,肯定行不通,不能为了贾昌朝,得罪了真正的大老板……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有了!
王宁安眼前一亮,还真让他想到了主意。
“贾相公,你主动请罪如何?”
“请罪?那不是把刀交给别人吗?”贾昌朝瞪圆了眼睛,心说你小子存心害我,出的什么主意啊!
“贾相公,知耻而后勇,你在请罪表里要求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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