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人,就像王宁安,他要权力,只是想更好做事,实现理想。这样的人就可以放心大胆使用,只要给他足够的舞台,就不必担心他会有二心。
赵祯是想试探一下王宁安,当然王宁安的回答让他很欣慰,可是王宁安也提出一件事情。
过去的皇子,都养在深宫,学了一肚子诗书,但是却未必有多大的能力和威望。如此继位之初,两眼一抹黑,不得不仰仗权臣和太后,主少国疑,危机重重。
赵祯就吃过亏,想让小太子安然继位,就需要他自己发愤图强,至少要让人信服……假如两三年之内,能平灭西夏,赵宗垕又参与其中,立下功勋,到了那时候,谁敢质疑太子的权威?
唯一让人心疼的就是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就要远离父母……唉,不幸生在帝王家啊!、
“景平,你是皇儿的师父,可要替朕好好照顾他啊!”
“臣义不容辞!”
……
“圣人,就不能再等几年,皇儿还那么小,就让他风餐露宿,跑到西北承受风寒,臣妾这心里不好受啊!”
曹皇后听说赵宗垕要去西北,一整夜没睡觉,眼圈都哭红了。
“圣人,要让皇儿历练,去别的地方也好,江南,河北,或是巴蜀,都比西北强啊!”曹皇后还在做最后努力,可赵大叔却摇了摇头,“梓童,都说天子口含天宪,金口玉言,说一不二,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能说一不二的?”
“这……”
没等曹皇后回答,赵祯自言自语道:“我是在幽州之战以后,拿回了幽州,朕才能坦然面对天下,那些讨厌的言官再也不敢教训朕,天下的士兵将士也都归心了。这些年,有人不断说王卿的坏话,说他势力庞大,不得不防……这话看似有理,其实是大错特错,臣子做大,是因为天子不为!朕去了一趟幽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跟着将士一起行动,他们便忠心耿耿,认了朕这个皇帝。假如皇儿只是被圈在宫中,什么人也见不到,什么事情也不参与。到了最后,却怪这个夺权,怪那个乱政,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啊!”
赵祯总结道:“为了皇儿,也是为了大宋江山,朕必须下定决心,让皇儿历练,假如他能收复河套,到时候,继承大统,可就是名正言顺了!梓童,你也希望咱们的皇儿成为中兴之主吧?”
皇后沉吟良久,不得不承认,赵祯说得有道理,可是这当娘的,心里总是放不下。赵大叔干脆咬了咬牙,也不管曹皇后如何想,立刻让人准备行囊,皇太子赵宗垕加尚书令衔,随同王宁安去秦州,军前历练。
赵宗垕要走了,不但是他一个,还有好几个皇家小学的伴读,屈指算来,他们也在皇家小学混了五年,这一次要跟着一起出京。
狗牙儿是这帮小家伙的老大,自然要跟随着。
他满心得意,乐不可支。
自己早早就打点了行李,收拾了一个军用的背囊,又牵着几条二哈,就跑去找老娘辞行了。
杨曦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就来气。
“小没良心的,离开你娘就那么高兴?”
“当然……呃不,孩儿的意思是玉不琢不成器吗!”狗牙儿陪笑道:“娘,让二弟在家孝顺你,我爹这么多年,经常往外边跑,以前孩儿小,没法跟着,这一次正好陪着爹爹过去。您也知道,西域自古出美女,那个梁乙埋跑到京城,送出去不少狐狸精,我是担心爹爹会犯错误,所以我是替娘亲看着我爹啊!”
杨曦是懒得说什么,牙尖嘴利,目无尊长,狗牙儿和他爹可真像!
罢了,就让他们爷俩作祸去吧!
“快滚蛋,省得让我看了心烦!”
辞别了老娘,又去看了二娘和妹妹,然后给滚滚送去了一盆窝窝头,狗牙儿特意蹲在了滚滚旁边,低声告诉他,有时间了,会去秦岭,找几个母滚滚回来,让他过三妻四妾的神仙日子。
哪知道人家滚滚大爷只对窝窝头感兴趣,连头都不愿意抬。
狗牙儿气得想踢他两脚。
“瞅你那个熊样,一辈子没有出息!”
咱们狗牙儿大少爷可不一样,骑着高头大马,牵着狗,架着鹰,神气活现,离开了京城。他这一走,不知道多少京城的纨绔都松了口气,混世魔王总算是走了,大家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狗牙儿丝毫不在乎他的名声有多臭,离开了京城,就像是出了笼子的鸟儿,纵马狂奔,半天到处乱跑,到了宿营的时候,还去打猎,弄了一大堆野鸡野兔,或者是河里的肥鱼。
秋天的时候,动物储存了满身的脂肪,肉质肥嫩,爽滑可口,狗牙儿吃得很是过瘾。看他这么乐呵,连带着赵宗垕都欢乐起来,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加入了打猎的行列,几个小家伙大肆吃喝,就跟出来秋游似的。
可是当他们到了秦州之后,就发现情况大不一样。
在城门外,有不少衣着破烂,满脸污垢,甚至带着伤的人群,他们蜷缩在一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紧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赵宗垕吓了一跳,他几乎没有迟疑,就把皮囊里的一块烤兔肉扔给了一个乞丐……下一秒,数以百计的人,瞬间将他们给包围了,一个个伸着手要吃的,冒光绿光的眼珠子,让赵宗垕不由得想到了狼……
第651章 很受冲击的赵宗垕()
西夏的情况一日三惊,就好像原野上的荒草,扔一颗火星下去,一旦燃烧起来,会产生多大的火,谁也不清楚。
所以王宁安很快赶到秦州坐镇。
狗牙儿和小太子他们来得有点晚,刚到城门外,就遇到了一群饥民,可把保护他们的士兵吓坏了,太子殿下,皇帝的心肝命根子,他出了事,那就不只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
城里城外的士兵,慌忙冲上来,把乱民隔开,捧日军和山字营的高手保护着太子进了秦州,等到了王宁安的行辕,小太子有些狼狈,脑门上还有一层细腻的汗珠,他不好意思看了眼狗牙儿。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在王宁安家里住得那段时间,赵宗垕学会了认错。
对于皇家来说,认错是很难的,圣明天子,岂能有错?
就算赵祯一般的仁慈君王,也很少下诏罪己,太子是半君,自然也要像他爹看齐。但是王宁安不这么看,他曾经没能按照约定,带着小太子去骑马,他就老老实实认罚,赵宗垕从此之后,就觉得对不起没有那么难说。
狗牙儿很大方,勾肩搭背,大声叫道:“你有什么错?”
“是我惹来了那么多的饥民,给侍卫带来了麻烦。”
狗牙儿还是摇头,“关心饥民,给他们粮食,是做好事。”
“可好事没带来好结果!”赵宗垕坚持道:“先生说过,好心办坏事,也是错误,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我错了!”
狗牙儿眨巴眨巴眼睛,懒得多说,他狗牙儿大少爷从来不会纠结是对是错……他到了秦州,只想好好玩乐。
天气很阴沉,或许要不了几天,就要下雪了,狗牙儿觉得应该赶快造一个雪橇,然后让二哈拉着,到处去跑。
没准在雪地里还能捡到野鸡野兔子……两个小家伙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狗牙儿非常不耐烦,他找了一圈,只是在墙上找到了一支弩,做工很精巧,上面的零件非常复杂,一看就是好东西。
狗牙儿用力拉扯,却没有拉开。
他有点小郁闷,假如能拉开就好了,没准天上的鹰也逃不过他的攻击……门推开了,王宁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事情太多了,让殿下久等了。”
“不碍的!”
赵宗垕连忙说道:“先生为了国家操劳,弟子不过是来添乱的,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王宁安坐下来,好好看了看赵宗垕。
小家伙比起几年前高了很多,身体也长开了,不像小时候皱皱巴巴,十分矮小的模样,眉目之间,像他爹七分,还有三分像母亲,赵祯和曹皇后都不是难看的人,无论怎么组合,都不是生出丑鬼,事实上赵宗垕比他爹还帅气一些。
彬彬有礼,谦恭稳重,真是长大了。
王宁安面带欣喜的笑容,“殿下仁慈,哪有什么罪责。臣倒要感激殿下,你进城的时候,遇到的饥民都是来自西夏。李谅祚盘剥无度,勒索百姓,敲骨吸髓,西夏的百姓不堪重负,最近两个月,累积逃到大宋的人有五千多。狄相公怕他们在前方会勾结西夏,充当细作奸细,就都送到了秦州等地安顿。殿下心疼饥民,赏给他们肉食,这件事臣已经让人到西夏那边宣扬,相信要不了多久,更多的西夏百姓就会跑到大宋这边,说起来这还是殿下的功劳。”
听完了王宁安的话,刚刚还十分自责的赵宗垕露出了笑容,很灿烂。
小狗牙儿却在一旁歪着头,突然道:“勾践说;‘寡人闻古之贤君,四方之民归之,若水之归下也。’莫非就是这个意思?对老百姓好,便是王道?”
别看狗牙儿年纪小,但是他脑子聪明,而且接触的人都是当世奇才,比如苏大苏二,比如欧阳修,比如范仲淹,受这些人的熏陶,他的见识远不是同龄孩子能比。
甚至赵宗垕也思索道:“先生,所谓仁政王道,只怕不这么简单吧?”
王宁安呵呵一笑,“殿下,有些事情说起来口干舌燥,三天三夜也讲不清楚,不如放手去做,正好看看效果如何。”
赵宗垕立刻点头,他最喜欢跟着王先生,就是这个爽快劲儿,不用面对枯燥的说教,什么事情都要拿事实说话。
……
王宁安让他们休息了两天,然后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跟着王宁安读前方送来的呈报。
赵宗垕看了几天,他就发现西夏的流民越来越多涌入大宋,数量超过了万人……西夏方面当然不会无动于衷,李谅祚派遣国相梁乙埋,统帅擒生军,严厉镇压,哪里的百姓逃跑得多,哪里就会被严惩。
这家伙甚至推行保甲制,每十户互相担保,有一户逃走,十户全部要处死!十户一起逃走,村子就要被灭掉!
李谅祚的凶残让人咋舌,根据密报,被灭掉的村子至少有十个,靠着杀戮,李谅祚维持了西夏的安稳,虽然还有人往大宋跑,但是数量明显减少了。
“蛮夷就是蛮夷,李谅祚太残暴了!”赵宗垕怒道。
狗牙儿也咬牙切齿,“爹,你就该发大兵,去解救百姓,我看只要天兵一到,西夏的百姓都会望风而降,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王宁安笑容可掬,他把手里的公文推到了一边。
“你们两个过来,咱们不妨探讨一下,西夏的流民是怎么来的?”
王宁安刚说完,小太子就急忙道:“是李谅祚横征暴敛,逼出来的!”
“那李谅祚为什么横征暴敛呢?”
“这……”赵宗垕愣了一下,说道:“因为他贪得无厌,沉溺享受,不体恤民间疾苦,总而言之,是他不行仁政!”
王宁安笑道:“殿下所言,只怕是学堂先生的老生常谈吧!”
赵宗垕红了小脸。
倒是一旁的狗牙儿,托着腮帮,想了半天道:“是赔款!是大宋的赔款!才逼得他不得不加征百姓的税金。”
这个答案让赵宗垕有些难以接受。
大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是仁慈的上国,怎么会干欺负别人的事情?赵宗垕想要立刻反驳,可是他又知道先生最反对空口说白话。
因此赵宗垕快速翻阅手上的密报,他连着看了好几份,不得不颓然承认,貌似西夏征上来的税,的确要献给大宋。
难道说西夏百姓的苦难,居然是大宋给的?
赵宗垕一下子陷入了纠结当中,这和他心目中的大宋差距太大了,毕竟几乎每一个先生都在讲大宋的好话,他们把大宋塑造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国度,即便是对外战争,也是被逼无奈,是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
战争结束之后,大宋一向是厚待百姓,抚恤死伤,所有人都感恩戴德,忠心朝廷,哪怕昔日的反贼,也会被感化。
比如那个青唐的董毡,他就在皇家武学院上学,还几次痛哭流涕,给所有人讲课,承认他的错误,感谢朝廷的宽宏大度,让他重新做人……
如果说赵宗垕是有些想法的乖宝宝,那么狗牙儿就是彻头彻尾的坏学生,他能熟记老师要求的所有文章,但是他从来不信上面的结论,更不相信老师讲的那些道理。
每当老师给他们长篇大论的时候,狗牙儿就呼呼大睡,比什么催眠曲都管用。
所以狗牙儿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这么多年,都是西夏欺负大宋,过去还有岁币呢?凭什么不能管他们要钱,我看要得还太少了,应该再增加几倍,最好把他们的油水都榨干了!别忘了,王老相公就是死在了他们手里!”
赵宗垕当然知道,可他还很纠结。
“西夏百姓总是无辜的吧?他们太可怜了!”
“他们才不可怜!”
狗牙儿毫不客气道:“你还记得武学的先生讲过什么吗?西夏和契丹都是举国皆兵。西夏只有不到200万人,却两丁抽一,能动员50万人呢!好水川,三川口,杀害咱们大宋士兵的,就是这些普通百姓的儿子!他们才不无辜呢,全都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狗牙儿扬起了下巴,得意洋洋道:“爹,我说得对吧?”
王宁安哼了一声,“准是苏子瞻教你的,以后少和他来往,免得学坏了。”
狗牙儿气得暴跳如雷,纠正道:“这是我自己想的,和舅舅没关系!舅舅好告诉我,不要和你讲呢!生怕误会了。”
王宁安无奈摇头,“成了,独立思考,值得表扬,只是小小年纪,不要太偏激了……很多事情,不是老百姓能做主的,他们只是随风草而已,殿下日后继承大统,也必须牢记这一点,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赵宗垕用力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殿下,臣还有一番道理,才是真正关键的,要在乎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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