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着脸道:“我是说笑的,谁要卖马了,这是我家的宝贝,没看见我大伯都来了吗!”王宁宏挤眉弄眼,意思是让对方体谅他的难处,赶快走了就算了。
可对方哪里肯罢手,四贯钱就买一匹不错的马,可是天大的便宜。
他横着眼睛,愤愤道:“王大郎,咱们可是说好了,你把马交给我,我给你四贯钱,钱货两清,你要是敢说话不算,哼哼……你可知道我金老虎的厉害!”
说着这位竟然撸起胳膊,露出黑黝黝的筋肉,吓得王宁宏不停后退,又是心虚,又是尴尬。
“够了!”
事到如今,王宁宏再也没法抵赖,王良珪一把揪住了王宁宏的脖领子,像是提小鸡一样,提到了自己身边。
“你小子还敢跟我撒谎,走,回家见你太奶奶去,我看老太太还怎么护着你!”
王良珪要带着人走,金老虎还不答应,一伸胳膊,冷笑道:“这位朋友,我不管你们家的事儿,这马说好了,要卖给我,你就不许牵走!”
大伯对自家人硬气,可是碰到了外人,就有些胆怯,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应付。王宁安喘息够了,笑呵呵走过来。
“这位先生真是好眼力,知道我家的马不错,只可惜,你买不走。”
“为什么?你们王家说了不算吗?”金老虎怒斥道。
“我们当然不会说话不算,只是担心你把马买走了,会有危险。”
“小子,你敢威胁我?”
王宁安呵呵一笑,“实话说了,我家的马是替朝廷养的,庆历四年的时候,朝廷为了对付西夏,一口气从河东买走了好几万匹战马,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怎么,你们家的马是朝廷的?”
“没错!”王宁安大声道:“我们王家三代之前,可是朝廷的武将,征西夏的时候,我爷爷就以身殉国。这匹马是战马的种儿,朝廷什么时候征用可不一定,到时候马没了,上面追究下来,是我们担着,还是你担着?”
当然是你们了!
金老虎的本事也就是欺负欺负乡下人,一听说有朝廷掺和,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相反还陪着笑道:“原来是将门之后,失敬失敬,小人告退了。”
气势汹汹的金老虎被王宁安三句两句打发走了,就连王良珪都大惊失色,自己的侄儿可真有大将之风啊!
他执意让王宁安骑马,至于王宁宏只能灰溜溜跟着,等赶回了王家,都过了二更天。
一进院子就大喊大叫,“奶奶,我把马找回来了。”
没有多大一会儿,王家上下都被惊动了。
王老太太亲自出来,仔细看了看,“是咱们家的马,对了……宁宏怎么在这?”崔氏也被惊动了,当看到院子里的马,还有王宁宏的时候,她的心顿时蒙上了阴影。
大伯王良珪看了看崔氏,不无揶揄道:“老二媳妇,看明白了吧?宁安是冤枉的,你可把人打了,是不是也要照着办啊?”
“你胡说,宁宏怎么会偷马?”崔氏还在强辩,可是王老太太知道事情大条了,王宁安不但挨了打,还受了罚,要真是冤枉的,等他爹王良璟回来,还不闹翻天啊!
王老太太狠狠瞪了崔氏一眼,“别吵了,去祠堂说话!”
第6章 罚与赏(元旦快乐)()
王家祠堂灯火通明,一家老少,全都来了,一个不落。王宁安的奶奶许氏,崔氏的二儿子王宁宣,还有已经睡下的王宁泽和王洛湘,全都被叫了起来,两个小家伙睡眼朦胧,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依偎在哥哥的怀里打盹儿。
“跪下!”
王宁宏两腿一软,下意识屈膝。崔氏却不干了,怒道:“他大伯,你吓唬孩子干什么?”
王良珪气得哇哇暴叫,“老二媳妇,到了这时候,你还护着他?没准就是你怂恿他偷的马,想要害老四一家?”
此话一出,崔氏脸色一阵惨白,其实她打过王宁安之后,就想了起来,之前王宁宏的确找过她要四贯钱,崔氏觉得儿子花销够大了,没给。后来马丢了,王宁安说是大哥牵走了,崔氏也想过或许是儿子拿走的。
可她一来不愿意相信儿子会偷东西,二来存心收拾王宁安,三来或许下意识觉得儿子偷了家里的马,那是儿子聪明……哪知道竟然给抓了个正着,这下子崔氏就尴尬了。
“他大伯,都是自己家人,借用家里的马,算什么偷,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像咱们家都是贼似的……”
崔氏正说着,突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顺着目光,正是王宁安!
“二伯娘,我没记错,白天的时候,你到了我们院子,大吵大闹,说侄儿是小贼,是偷东西的败家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得这么开明了,真是好生奇怪!”
崔氏被问得老脸通红,情急之下,只能可怜巴巴看着老太太。
“看看啊,他们都欺负孙媳妇!”崔氏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宁宏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偷东西的……”
王老太太偏听偏信惯了,竟然点起头来,“虽然没偷东西,不告而取却是不好……”
嚯!
一下子罪名就轻了无数倍,接下来是不是不痛不痒,就要饶过王宁宏?
王宁安忍无可忍,一下子站起来,“太奶奶,大哥偷走了马,还要卖给金老虎,要不要把他请来作证?”
“什么?”
王老太太虽然偏心,却没有完全糊涂。金老虎是什么人?专门放贷的狠茬子,去年土塔村就有一户人家还不上钱,被逼得除夕夜喝了卤水。
居然和那样的凶人牵扯到一起,王老太太没法偏袒了,走到了王宁宏的面前,恨铁不成钢道:“宁宏,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太奶奶!”
王良珪攥着拳头,怒斥道:“说不说,不说我打死你!”
崔氏想替儿子辩解,也找不出什么词儿,万般无奈,王宁宏只好断断续续,语带含混,可是王宁安也弄明白了缘由……原来王宁宏听好朋友李振说,沧州最近出了一个高人,能够预测斗狗的胜负,奇准无比——斗狗源起北宋,沧州地处边境,民风剽悍,斗狗十分盛行。
宋人好赌,名曰“关扑”,哪怕卖早点的,也弄一个靶子,供人们投射,如果运气好,就能以极低的价钱,吃到丰盛的早餐,和后世还存在的套圈玩法差不多。
有人就把斗狗和关扑结合起来,每场比赛之前,选择看好的斗犬下注,如果赢了,就能获得丰厚的报酬,许多人乐此不疲。
听李振说,已经连续三次正确,果然非比寻常。第四次正好赶上了决赛,赔率最高,一旦押中了,能翻十倍。
不过想要第四次的结果,却不是免费的,而是需要花五贯钱买。
王宁宏动心了,他和李振商量,各出五贯钱,买一份结果,然后再拿五贯钱押宝。赢了钱,他们两个对半分。王宁宏手上只有给先生的束脩,还有伙食费,区区一贯钱,所以他就打上了家里的主意,偷偷把马牵走了,想要卖了换钱,去下注赌博……
听完之后,就连崔氏都知道事情大条了,王老太太一转身,对着祖先灵位,放声痛哭:“子孙不肖,让先祖蒙羞,王家媳妇张氏,秉承祖先家规,惩罚王家后人王宁宏,请祖先见证!”
瞬间,老太太宛如凶神附体,拿起了三尺长的木棍,恶狠狠盯着王宁宏。
王良珪搬来了长条椅子,王宁宏被按在上面,扒下衣服,露出了脊背和屁股。
啪!
老太太挥棍打下去,王宁宏疼得眼前发黑,跟杀猪似的惨叫。崔氏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却没有胆子,王家家法如山,可不是说笑话的,只能扭过头,低声抽泣。
而王宁安则是瞪大眼睛,怀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他没有半分同情,相反,他觉得打得还不够狠!
预测斗狗胜负,前三次不要钱,最关键的一次要用钱买结果,还一张口就是五贯,王宁安用脚趾头想,都是个骗局。王宁宏这个脑残,居然准备家里的马给卖了,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几年书也白读了,读成了猪头,还不如把机会让给自己。
自己蠢也就算了,还拉别人下水,害得老子被打了一顿,不狠狠教训他,简直天理不容!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真正目睹家法,王宁安还是有几分心寒,真是太残暴了!
老太太高高举起棍子,一边打,还一边数落王宁宏的罪责。
“你听着!这一次你犯了五大家规!”
老太太声音洪亮道:“第一,你结交歹人,那个李振怂恿你偷家里的马,他就不是好东西,识人不明,该不该打!”
“该!”王宁宏咬着牙说道。
棍子随后落下,在后背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红紫。
“第二,你还没有成年,居然学人家去关扑,而且一下子拿出五贯钱,你可知道,多少家都是因为好赌弄得家破人亡?赌钱,该不该打?”
“该!”
王宁宏抱着板凳,说话都带着哭音。
老太太手起棍落,这下子打得皮开肉绽,几乎昏厥。
“第三,私自盗走家里的马,窃取家族财物,该不该打?”
“还有,你偷偷牵走了马,害得你二弟挨了你娘的打,兄弟之间,还有半分仁爱吗?该不该打?”
“咱们家为了供你读私塾,容易吗?你不好好读书,尽琢磨一些歪门邪道,你真想气死我啊!”
……
王老太太足足数落一项罪名,就打几棍子,到了最后,王宁宏都说不出话了,只听见板子发出噗噗的声音。
崔氏忍不住了,扑过来,护住了儿子。
“奶奶,不能再打了,宁宏也是一片好心,他也是看咱家用度困难,孩子犯了一点小错,就饶过他吧!”
“小错?”
王老太太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二媳妇,这是小错吗?王家祖上是将门,是体面的人家,四世同堂,子孙不能盗窃,不能赌博,不能陷害自己的兄弟,这要是小错,就没有大错了。要是不处罚,王家的祖宗都不能安宁!”
崔氏没胆子和老太太争辩,只能低头默认,只是神色之中,明显有些不屑,只要能赚钱,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真是迂腐。
王老太太看出了崔氏的不满,她的心里更加后悔,甚至陷入了自责。看起来是自己太惯着老二一家子,让他们有恃无恐,什么都不在乎,不狠狠教训,王家非完蛋不可!
“就在祠堂跪着,不许给吃喝,先跪三天再说。”老太太威严地扫视崔氏,“你要是敢给他送吃的,就滚出王家,老身不敢要不懂是非的媳妇!”
崔氏彻底吓傻了,张了张嘴,愣是找不到辩解的词儿。她彻底怕了,又满心埋怨,要是丈夫在家,也有人帮着说话,何至于这么被动?
……
老太太罚完了王宁宏,正要离开,王宁安拼命给大伯使眼色,王良珪总算是想起来,忙道:“奶奶,赏罚要分明,前两天的事,宁安受委屈了,身为长辈,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
王老太太随口道:“你想怎么办?”
王良珪严肃道:“奶奶,宁宏犯了这么多的错,足见这些年读书一点不用心,圣人教训都没记到心里。指望着他成才,光大王家,孙儿以为是不可能了。倒不如把读书机会交给宁安,我看他才是合适的材料!”
“胡说!”崔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我儿子可是天上的文曲星,算命的瞎子都说过!”
噗嗤!
王良珪直接笑喷了,“老二媳妇,你见过偷东西的文曲星吗?见过坑自己兄弟的文曲星吗?大郎的品行,让他读书,没准日后会害了咱们家!”
崔氏被抢白的没有话说,只能泪眼汪汪看着王老太太。
这一次王老太太对王宁宏的确是太失望了,最要命的是白天的时候,她还罚了王宁安,明显冤枉了孩子,要是不补偿他,等到王良璟回来,家里头可就永无宁日了。
王老太太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痛下决心。
“好吧,就按老大说的办,让宁安读书吧!”
强压着激动,王宁安站起身,大声道:“太奶奶,孙儿一定好好读书,早日成材,重兴王家,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更不会胡乱结交朋友。”
老太太敷衍地点点头,意兴阑珊道:“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第7章 一贯钱()
劳累了一天一夜,王宁安倒头就睡,等到再度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算起来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肚子叫得比青蛙叫的还响亮。
王宁安抓着王宁泽,给他洗刷干净,至于王洛湘根本不用操心,自己就洗得白白净净,跟着哥哥去了厨房,没了崔氏作梗,他们拿到了一大碗稀粥,五张饼子——不是之前发霉的那种,淡黄的色泽,透着粮食的香气,还有碗水煮菜。王宁安咧了咧嘴,不算好啊,可也勉强凑合。
回到了屋中,对坐吃着,王宁泽扁扁嘴,“凉,不好吃。”
王洛湘白了弟弟一眼,“哥哥别管他,饿极了就吃了。”自从崔氏大闹一场,王洛湘明显和哥哥更亲了,处处替哥哥说话,王宁泽成了小受气包儿。
看着弟弟委屈巴巴的模样,王宁安心中好笑,把几个饼子都拿了过来,点燃了烧水的小灶,火焰升起,把饼子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外面焦黄,带着糊味,里面热气腾腾,又松又软。
“好吃,真好吃!”
两个小家伙争相伸出了大拇指,王宁安得意一笑,“这算什么,有空哥哥给你们做南北大菜,让你们吃个够!”
上辈子除了码字之外,吃死王宁安为数不多的爱好,比起大厨或许差着一点,但是他也有拿手的好戏,捡了两三样,和两小只一说,他们都来了兴趣,央求着王宁安。
刚刚报了仇,洗刷了冤屈,王宁安心情大好,“走,哥哥带你们去抓泥鳅,回来熬汤。”
王宁安拉着妹妹和弟弟到了河边,选了一处水浅的地方,用河泥迎着流水的方向,做一个湾,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泥鳅撞进来。
趴在草地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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