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仁先很着急,“王大人,太子听信妖人谗言,陛下又只相信太子,我们王爷费了很大功夫,就是说服不了他们,辽宋和谈,就差这最后一步,如果失败了,实在是可惜!”
你才不是为了和谈呢,是为了赚钱吧!
王宁安沉吟半晌道:“耶律大人,既然太子和你们较劲了,越是劝说,就越没有用处。当下应该找个合适的人,去打动太子才行。
“谁说不是啊,可一时间,我们也想不到啊!”
王宁安更是满脸苦笑,你们是地头蛇都想不到,我一个外人,上哪去找合适的人选?
“对了……耶律大人,既然穆萨维想在贵国传教,他会触犯到谁的利益?”
此话一出,耶律仁先恍然大悟,“是那些佛寺!”
“没错!”王宁安笑道:“请高僧降服神棍,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妙哉!”
耶律仁先抚掌大笑,赶快离开了营地。
要说辽国的寺庙众多,高僧云集,最出名的要数宝积寺的主持僧,大和尚法源,老僧年高有德,佛法精深,经常前往捺钵,替皇帝讲经说法,辽国的贵胄都喜欢拜在老僧门下,成为记名弟子。
法源超然物外,从不介入凡尘俗事,想让他出来帮忙,难度还不小。
耶律仁先来谈了两次,全都没用,最后耶律重元甚至跑来了,结果大和尚竟然给他来了一个闭门羹,气得耶律重元差点发兵,把宝积寺给烧了。
就没见过这么倔的秃驴!
耶律仁先没有办法,只得又找到了王宁安。
“唉,法源大师不愿意出面,其他的僧人都不够分量,只怕要另想主意了。”
“哈哈哈,耶律大人不用着急,大师智慧渊深,你们靠着寻常的方法肯定不管用。”
耶律仁先一阵惊讶,“王大人有主意?”
“我早些时候,也学过一些佛法,正好,我这里有一本华严经,是我手抄,你送给大师,他自然就会答应了。”
说着,王宁安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塞到了耶律仁先的手里。
耶律仁先接过来,将信将疑,“王大人,你不会骗我吧?”
“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会欺骗自己吗?”
耶律仁先点头,他又离开了营地。
把盒子拿在手里,没有锁,他掀开之后,里面有一本手抄的华严经,他翻开之后,每页都检查,看了许久,也没发现问题,就是一本寻常的经书,又送给了耶律重元,这位看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
“这个王宁安到底是玩得什么把戏?”
耶律仁先思量一会儿道:“王爷,死马当活马医,不如就给宝积寺送去,看看法源愿不愿意出面。”
“也只有如此了。”
耶律重元点头,就让人把木盒子送去了宝积寺。
木盒刚刚送到,第二天法源大师就离开了宝积寺,赶到了辽主的捺钵,亲自拜见辽国皇帝,又去看了太子耶律洪基。
“大师亲自驾临,真是让孤意外啊!”
耶律洪基对法源十分客气,老僧含笑施礼。
“太子殿下为国事烦忧,为苍生辛劳,那是福泽天下的大功德,老僧冒昧打扰,十分唐突,还请殿下赎罪。”
“哪里哪里,孤正有一些烦心事,想要请大师指点。”
法源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殿下,老僧是方外之人,哪里懂什么国事,更不敢轻易胡言乱语,干扰国政。其实殿下心中早有定见,只是一时难以取舍,故此心中犹疑不定。如果殿下愿意,老僧愿意为殿下诵经,宁心静气,自然智慧涌动,再无挂碍。”
耶律洪基眼前一亮,忙说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大师了。”
说话之间,法源坐在了蒲团之上,面前放着木鱼,檀香缭绕,寂静无声。
噹!
木鱼敲了一声,法源随机开始念诵,声音和缓,宛如清流,渐渐耶律洪基也闭上了眼睛,沉心静气,听着法源的念诵。
梵音清唱,宛如泉水,洗净铅华,让人心中宁静,烦扰尽去。耶律洪基果然觉得如沐春风,通体舒爽,很多事情,也就一清二楚了。
和大宋贸易,商贾往来,富贵繁华,从来都是磨去心志的最好手段,自古以来,凡是游牧民族,习惯了繁荣之后,也就变得软弱无能,再也提不起弯刀,骑不动战马,最终被彻底湮灭。
这个道理从立国之初,就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搞什么四时捺钵。
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辽国早就亡国了。可是为何还要听信穆萨维的话,极力阻止宋辽贸易呢?
道理很简单,因为耶律洪基,还有他爹耶律宗真看得明白,宋辽贸易得利最多的是身在燕云的耶律重元父子。
贸易的利益七八成落到燕云,他们父子能拿到的十分可怜,与其让对手得分更多,不如就搅黄了此事,谁也别想得到。
说穿了,耶律洪基就是个搅局天王,别人不胡,就算他赢了。
只是这些算计他没法拿到台面上,故此就用什么穆萨维做借口,嚷嚷着保持契丹人的血性,拒绝和大宋贸易。
其实扪心自问,假如他的地盘在燕云十六州,耶律洪基早就同意了,当然了,那时候没准耶律重元就跳出来了反对了。
政治这个玩意,就是这么操蛋!
法源把一段经文念完,见耶律洪基脸上恢复了平静,他微微含笑,“太子殿下,老僧也该回去了。”
“别!”
耶律洪基连忙拦住了法源,“大师,孤心中还有一些犹豫,大师千万别走。”
重新拉着法源回到座位,耶律洪基十分感叹,“孤的确是为了皇叔的事情,断然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只是孤担心就算阻止了这一次,皇叔他们也会和宋国暗通款曲,私下走私,孤真是没有办法阻止。”
“太子殿下,百姓常说堵不如疏,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殿下问老衲,那是问道于盲。”
“大师的意思是?”
“殿下心中已然明了,何必再问老衲!”
耶律洪基迟疑半晌,然后吩咐道:“快去派人,把宋使请过来。”
……
“太子殿下请宋使前去赴宴!”
赴宴?
赵宗景吓了一跳,这个法源还真是厉害,他一出面,就摆平了耶律洪基,真是不简单啊!
“那还用说!”
王宁安笑道:“法源大师,功力非凡,智慧绝伦,有他出面,区区妖人,哪里是大师的对手!这就叫神通不敌佛法,小王爷,长见识吧?”
“呸!”
赵宗景真想啐王宁安一脸,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算是看透了王宁安,这小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坏,还是坏得淌水那种。
“你跟我说,是不是那本华严经里面,藏了什么?才把老和尚买通了?”
王宁安气得那手指头点着赵宗景,一本正经训斥道:“你就不能聪明点,还经书里面有什么?那个木盒子就不能藏点什么?”
这也行啊!
一瞬间,赵宗景的脸就垮了。
“自从认识你,我做人的道德都下降了!”赵宗景怒气冲冲道:“不行,你必须告诉我,是怎么让一个无欲无求的老和尚帮你忙的,你不说我可不答应啊!”
王宁安拿他也没办法,“快换身新衣服,跟着我去,让你开开眼界。”
第232章 钱能通神()
再度面对耶律洪基,相比起上一次,他显得谦和了许多,没有剑拔弩张,只是他依旧神情凝重,不苟言笑,一张脸用力绷着。
“王大人,听闻你才智过人,思虑周全,不知道你对宋辽贸易怎么看?”
王宁安刚刚进来的时候,有个小沙弥指了指门口的一面大鼓。赵宗景这个榆木脑袋是想不明白了,可王宁安稍微转了转脑筋,就明白过来,
鼓吗?
外面花里胡哨,里面却是空的。
这是什么意思?
宋辽贸易,耶律重元,还有其他的部族吃了一个脑满肠肥,反倒是辽主和太子,什么好处没捞到,他们能平衡吗?
看起来他们这是要糖吃,罢了,我就给你们一块糖,让你们甜出蜜!
“太子殿下,一个成熟的贸易,只要要饱含三个部分,最浅显的是商品交换,其次是金融交易,第三,是监督机制。”
耶律洪基仔细听着,示意王宁安讲下去。
“第一层很好理解,就是你卖我买,我这一路上,已经签了很多草约,拿出了大笔的钱款,采购贵国物资。这么多钱,从大宋运过来,一笔一笔交割,显然耗时耗力,成本太大,也不安全。而且贵国也要从大宋采购商品,一来一往,都用现金结算,非常麻烦,效率低下。我已经在平县设立了贸易钱庄。我的意思是在辽国同样设立一个钱庄。”
“钱庄?”
“没错,凡是大宗交易的双方,都在钱庄设立一个账户,比如说,一个大宋的商人,他向辽国卖出10000匹丝绸,又买进30000张羊皮,一来一往,互相抵扣了,他就不用往外拿钱。而贵国这边,买丝绸的人,向钱庄付一笔钱,卖出羊皮的,在钱庄的账户上增加一笔钱,这样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实际上的贸易,远比我说的复杂,有买有卖,资金往来,数额之大,难以计算。商人们不可能都靠现金交易,有了钱庄之后,只要定期结算双方的余额,这一笔钱,用专门人员押运,安全方便,绝对出不了差错,对双方的商人都是好事情。”
赵宗景在旁边听着,他此刻只想给王宁安磕头叫师傅。
要不是一路跟着王宁安,他的布局全都清楚,赵宗景也看不明白他的套路,还以为王宁安是为了双方着想呢!
这丫的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大骗子!
按照他的说法,通过钱庄,进行贸易总清算,结果就是王宁安不用出一个铜子,相反还能从辽国人身上捞到100万贯!
什么千万大单,什么诚意,什么宋辽和平!
都是丫的狗屁!
这小子彻彻底底把辽国给忽悠瘸了!
光靠着一张嘴,就弄出了这么大的生意,赵宗景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就看耶律洪基接不接招了。
这位太子殿下的经济学常识比起赵宗景还差了一大块,他根本听不出来王宁安的险恶用心。但是却不妨碍他反对这个主张。
“王大人,孤王觉得你的提议没什么用处,什么钱庄,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白白受累,只会便宜商人!士农工商,商为末业,竟然让朝廷为商人做事,简直岂有此理!”
王宁安差点笑喷了,这位太子殿下也太可爱了,竟然拿大宋腐儒的那一套来当说辞,看起来更容易忽悠。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设立了钱庄之后,所有的贸易,都要通过钱庄。”
“那又如何?”
“所有的金流,也都要经过钱庄。”
耶律洪基还是不解,王宁安只能说的更露骨,“殿下,只要掌握了钱庄,就捏住了所有的商贸活动,资金走向。你想一想,别人累死累活,好不容易卖出去商品,赚回来利润,他的钱要怎么花,你全都清楚。而且所有交易的资金,都存在钱庄里面,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控制钱庄,就等于捏住了所有人的脖子,这是多大的权力!我说句不客气的,比户部的权柄可大多了!”
听到这里,耶律洪基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王宁安继续蛊惑道:“户部掌管天下财赋,可那也只是交税的那些农民商人而已,可钱庄呢,所有富商都要通过钱庄汇款,每一笔资金流向历历在目。而且钱庄还会向外放贷,太子殿下,你如果手头紧,从钱庄能轻松借出几百万贯的资金,想干什么不好!”
“别说了!”
耶律洪基被忽悠的眼睛通红,激动道:“王大人,这个钱庄这么好,你之前为什么没有提过?”
“太子殿下,钱庄这么重要,除了你们父子,谁还有资格参与?我王宁安再不懂事,还是分得清谁主谁仆,这么要命的事情,敢随便说吗?我这一路签的约书不少,唯独把金融这一块留给了殿下,这才是真正无本万利的生意。以殿下之尊贵,要挣钱就要挣最容易,最肥的,和那些人打头破脸,一点意思都没有,这就是我给殿下准备的礼物,殿下可愿意收下?”
“愿意,当然愿意了!”
耶律洪基反复思量,他觉得这个钱庄实在是太妙了,皇叔想多捞些钱,想收买势力,囤积人马,他只要一动钱,自己就一清二楚。
他还能通过钱庄,大量借款,皇叔能干的事情,就成倍奉还,如此一来,还用得着担心耶律重元吗?
妙哉,真是妙啊!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突然有些羞愧,王宁安刚到的时候,他就该请过来,好好询问他的想法,结果呢,一时糊涂,让一个波斯的妖人跳出来闹事,要不是法源大师,险些坏了大事,真是太鲁莽了!
“王大人,孤总算是见识你的心胸韬略,没有别的说的,孤亲自摆酒,给王大人……还有赵王爷赔罪。”
听到摆酒,赵宗景一阵反胃,生怕再弄出来一条生牛肉。
实际上是他多虑了。
耶律洪基从小接受教育,读的也是四书五经,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去看看他的住处,和大宋的宗室贵人没什么区别。
耶律洪基手上有数十名厨师,全都是花重金聘用的,做出来的菜肴精致美味,更有北地的风情,妙龄的少女,穿着轻薄的纱衣,来回穿梭。
其中竟然有许多深眼高鼻的西域女子,实在是一道难得的大餐,赵宗景看得都瞠目结舌,乖乖,辽国的太子真会享受啊!
不行啊,千万不能对不起澜儿,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整个酒席,赵宗景都在挣扎之中。
倒是王宁安,他无暇顾及这些女子,他还要和耶律洪基谈很多细节问题。
“太子殿下,钱庄的重要性,不用多说了。如果一开始就由殿下主导,只怕各方会心存顾及,不敢踊跃参与,如此一来,走私盛行,就失去了设立钱庄的本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