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一愣,“奸猾,势力,攀附权贵,私信作祟,利欲熏心……反正不是什么好词呗!”
包拯默默摇了摇头,“二郎,你未免也太瞧不起自己了,老夫观你,是侠肝义胆!河北大灾,你挺身而出,安顿灾民。辽国进犯,又是你不避生死,杀入辽国境内。两国和谈,你有大智大勇,替大宋消除岁币耻辱……凡此种种,当得起为国为民,义胆侠肝,老夫钦佩不已。”
王宁安挠了挠头,没想到自己这么了不起啊?
可是下一秒,他又把脸沉下来,“包大人,你别以为灌了迷魂汤,我就要给你卖命啊,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包拯突然疾言厉色起来,“二郎,两年多了,河北的父老饱经水患,又遇到了辽国入寇,早已经是山穷水尽,民力凋敝。这二百万贯,是老夫反复算过,如果没有这些钱,到了冬天,只怕还有人陆续饿死,老夫身为父母官,不能愧对子民,宁安,你现在也是一方父母官,为人父母,就要多为子女着想,你能忍心饿殍遍地吗?”
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包拯的几句话,还真说中了王宁安的软肋。
罢了罢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王宁安索性也不再弄各种卷宗了,相比起冰冷的文字,去看看老百姓的真实状态,说不定能有更多的收获……王宁安拉起了包拯,两个人也没带什么随从,直接来了一次走基层。
从土塔村王家出来,向东走不多远,就会发现一块新竖起来的石碑,上面写着平县地界四个字。
光是这个名字,就很有趣。
当初王宁安咬定了建的城池是贫民窟,议和结束之后,二十万人的大城,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王宁安来了恶趣味,他再给赵祯的扎子当中,建议干脆就叫“贫县”算了,要不叫“贫民村”也行。
赵祯看完都摇头了,二十几万人,堪比一个上等府,整个大宋,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城市,也只有区区六个!哪有那么大的村子?
再说了,叫贫县该多难听!
皇帝想了想,就正式定名平县,太太平平,四平八稳,平安是福,天下太平……多好的寓意,都在这个字上了。
……
王宁安迈步走进了自己的地盘,说来奇怪,过了界碑,走在平县境内,他的胸膛挺得更高,走起路来雄赳赳的,气势十足,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包拯捻须含笑,“二郎,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人生一世,除了颜如玉,黄金屋,还是又有些更高尚的,你意下如何?”
放在往日,王宁安肯定半个字都听不下去,只觉得虚伪矫情,可是此时此刻此地,他竟然听进去了,还是心领神会。
“多谢老大人教诲,下官一定竭尽心力,对得起百姓!”
不知不觉间,王宁安进入了角色……他在县城转了一圈,看到的东西不少,眉头一直锁着,显然不是很乐观。
当王宁安走到了城中的几处作坊,眼睛终于有了光彩。
赵祯拨给了沧州不少船只,王良瑾又去了密州,买了一些船只回来,现在捕鲸船已经达到了35艘,船员超过2700人。
今年二月开始,陆续就捕到了二十多头鲸鱼,除此之外,还捕到了几十头鲨鱼,这是好东西,王宁安让人把鱼翅专门割下来,处理好之后,卖到京城,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至于剩下的鱼皮鱼肉,这个也浪费不了,都被送进了饲料作坊,把鱼肉放在铁锅里面熬,把油脂熬出来,送去制作蜡烛和肥皂,剩下的肉晾干,碾碎,制成鱼粉。
野狼谷马场的小马驹最大的已经三岁了了,距离上战场的日子越来越近。
战马之于普通马匹,就好像专业运动员和普通人一样,几乎就是两个物种了,普通马吃点干草,加一些谷糠就可以了,战马却要吃最好的牧草,营养丰富的精料,甚至要吃肉!
鱼粉就是马儿的最爱,鲸肉多了,百姓也吃腻了,很多都用来制成鱼粉,丰富的蛋白质,让野狼谷的战马十分雄壮高大。
王良璟这些日子都一直盯着马场,生怕有人不小心,怠慢了战马。毫不夸张说,战马就是王家的未来,就是重振家门的希望!
捕鲸很顺利,蜡烛和肥皂卖的也不少,除此之外,城中还有酒坊,还有糖寮,都是日进斗金的生意。
只要产业兴旺,就表明心脏强劲,造血功能强大,哪怕有再多的困难,也能够克服。
看够了之后,两个人再度回来,包拯就主动问道:“二郎,你有把握吗?”
“不大,但是可以一试。”王宁安没有卖关子,“包大人,眼下榷场和县衙都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多的事情,只怕管不过来。”
“没问题,你要多少人,老夫都给你调过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都派给你也行!”包黑子还真够大方的,把精兵强将都派出来了。
只是王宁安微微摇头,“包大人,要想完成200万贯的目标,就要听我的,最紧要的就是用人!我不想用任何一个旧吏,既然城是新的,挑战是新的,就要用新人!”
“新人?能成吗?你上哪找那么多新人去?”包拯将信将疑。
王宁安笑道:“那包大人就不要管了,只要你充分放权,我就拼一把,如果大人舍不得,那我就上表辞官。”
“好小子,你敢威胁老夫了?”包拯呵呵一笑,“谅你也翻不了天,老夫就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你了。”
拿到了老包的授权,王宁安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刻不停,直接赶到了六艺学堂。
这段时间,王宁安不在学堂,可是学堂里面到处都是他的传说,什么怒斥辽使扬国威,巧计废除岁币耻,力战辽国太子,弱冠出任知县……每一件都是这些学生想都不敢想的,王先生就是活着的传奇。
听说王宁安回来,他的大小粉丝,蜂拥而至,为了一睹王先生的风采,无不翘首以盼。
韩宗武、苏轼、曾布、苏辙、王雱、吕惠卿、范纯仁、范纯礼、王安国等等人,把王宁安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头,弄得王宁安脑袋都大了。
“行了,都给我安静一点,这次我过来,是通知你们,实践课又到了!”
这话刚一出口,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惊呼,而后就是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全都嚷嚷着要报名。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该替他们高兴,还是该默哀……
青史尽成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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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从一片空白开始()
一年之前,一群愣头愣脑的小家伙,带领着无数的灾民,创造了一个奇迹,他们建造的房舍整齐温暖,街道宽阔平坦,城墙结实厚重……从无到有,这些房舍庇护了二十万人,在以往大宋的救灾之中,哪怕竭尽全力,也要损失两三成的人,几十万人的大灾,能保住一半人口,百姓都要建祠堂祭祀赈灾官员。
百万灾民,只损失了不到十万,还是在辽寇入侵的情况之下。
哪怕事后许久,六艺的学生提起来,还觉得无比骄傲,热血沸腾。天下书院何其之多,却只能培养腐儒酸丁,唯独六艺,知行合一,能给学生前所未有的历练。
这帮满脑子热血的少年郎都忘了什么叫做艰难,也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宁安若有若无的坏笑,大家伙只是疯狂报名,争抢着宝贵的机会,生怕落到人后。
就这样,不到一天的功夫,王宁安手上就多了三百多人,虽然人手还有些淡薄,但是已经可以运作了。
王宁安布置给大家的第一道题目,就是平县最急需的是什么。
有人很快给出了答案,比如教化百姓,比如升堂断案,主持公道,比如劝课农桑,还有建筑土地庙,城隍庙,安抚人心,招募衙役公人……各种答案,五花八门,王宁安对大家的结论都是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这时候学生们才发现,诸如韩宗武、苏轼、苏辙、曾布、吕惠卿等等,参加过上次实践的老鸟,早已经消失无影无踪了。
开什么玩笑,实践可不是坐而论道,不到城中走一走,不看看百姓的真实情况,在这里空口说白话,异想天开,不是浪费时间吗!
哪怕是最懒散的苏轼也不甘落后,在城中到处转来转去,询问那些百姓,跑到各个商铺,观察交易情况,去茶馆酒楼,听听百姓最关心的话题……王宁安告诉过他们,勃勃的生机都存在民间,如果光是看枯燥的数字,或许会让人发疯,在民间走一趟,就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就比如后世“中华崩溃论”的那位大师,几乎每年都换汤不换药,同一个套路,只要稍微推后一点时间,就能赚大笔的稿费,相比之下,某点的作者还要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推陈出新,稍有跟不上,就会被残酷地抛弃……当个经济学家显然比写手容易多了,说出来都是泪。
其实什么崩溃不崩溃的,只要道市场上转一圈,看看熙熙攘攘的大妈们,还在往篮子里塞满各种蔬菜肉类,就知道所谓的崩溃,那是无稽之谈……
同样,在平县转了一大圈的学生们,渐渐心中也有数了,首先要分析一下平县的情况,所谓辨证施治,就要看看优势和劣势究竟在哪里。
一直不善言辞的苏辙抢先发言了,他比起兄长要害羞多了,红着小脸,但是思路却很清楚,声音也很好听。
“平县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县,去年建城的时候,只是个灾民安置区而已,所以先生说贫民窟,是对的!城中的百姓只是按照原来的村落,简单分配到了各个坊市。城中没有衙门,没有差役,没有公人,什么都没有。以往的治理都靠着百姓自己,还要朝廷负责救灾的官吏,出了事情,就用军法解决!如果说去年,我们面对的是一无所有的灾民,今年我们面对的同样是一片空白的平县!我们需要赋予这个县秩序!”
苏辙说完之后,王宁安眼前一亮,竖起了大拇指,顿时苏辙小脸红红的,显得十分激动。
“子由说的没错,那大家伙说说,应该如何赋予秩序,又从哪里开始。”
这回曾布逮到了机会,“方才子由说了,平县一片空白,如果官兵和救灾的官吏撤走,城中必然陷入混乱,所以要给予城中秩序。而我却发现平县潜力无穷,相比其他的城池,平县人口多,产业兴旺,光是一个捕鲸,就养活十万人不止,其余还要酿酒,制糖,另外还要开榷场,可以说,平县的财力非常雄厚,暂时的混乱不成问题,所有我认为,应该立刻建立税收系统,只要把钱收上来,一切就好办了。”
不愧是“拗相公”王安石座下的三司使,财政改革的主导者,曾布年纪轻轻,就把目光放在了钱上面。
有些新生还很不习惯张口闭口都是钱,觉得征税就是盘剥百姓,对曾布的想法不敢苟同。但是老生们却全都赞同,没钱万事皆休,不弄钱怎么能行!
可光弄钱也不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苏轼和韩宗武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心领神会。韩宗武就笑道:“苏师弟,你有什么想法,赶快说吧,别藏着掖着了。”
苏轼难得谦虚,“我要是说的不好,还请韩师兄指正……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招募人马,保护平县,别忘了,不到二百里之外,过了白沟河,那就是辽国铁骑,我们活在辽兵的阴影之下,假如到了冬天,白沟河再度结冰,到时候辽兵南下,我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再多的财赋也只会成为辽国的战利品!”
这时候有个新生突然站了起来,“我,我不信,辽国已经和大宋签了盟约,还是王先生亲自参加的,辽国怎么会背弃盟约,再度南下呢?难道王先生谈出来的盟约,是白费功夫吗?”
韩宗武看了眼这位学弟,真是难得,六艺学堂还有这么天真的孩子,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汗颜。
“辽国狼子野心,几十年前,同样签了澶渊之盟,辽国还不是年年入寇,指望着一纸盟约,就限制住几十万铁骑,未免异想天开了!”
“那靠什么?”新生不服气道。
“靠实力!以往大宋虽然野战不利,但几十万大军,辽国尚且不敢大举南下,故此只是在边境抢掠而已。可是根据清州之盟,平县城墙不得高过两丈,护城河,城门都被严格限制,如果再不加强武备,只会任凭辽国鱼肉,这位学弟以为然否?”
新生脸色凝重,不停咬着牙,用力晃头,“不对,不对,照师兄所说,那还签盟约干什么?干脆整军经武,和辽国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了!他们那么险恶,为什么还要贸易?”
这个新生差不多二十上下,比韩宗武和苏轼都大了几岁,可听他的论调,却丝毫感觉不到成熟,相反很天真的感觉。
王宁安不想学生们再争下去,只好开口说道:“盟约当然有些作用,实力相仿的时候,多了盟约,就多了限制,正所谓理直气壮吗!如果把希望都寄托在盟约上面,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想告诉大家伙,所谓盟约,就是天生用来撕毁的!辽国不撕毁,我们也要在适当时机撕毁,我们的目标是燕云,是灭了辽国,是中兴大宋……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可以不择手段!”
王宁安的话,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欢呼,许多热血的学子,听到恢复燕云,就浑身热血沸腾。
按照韩宗武和苏轼的建议,大家全都回去,商讨一份招兵的办法,明天就立刻施行,众人都散去了。
唯独那个新生还坐在那里,抱着脑袋,脸上变颜变色,耳边不断回响着王宁安的话,盟约天生用来撕毁的!
这是何等狂悖的话,还有丝毫诚信和道义吗?
君子慎独,既然签了约,就不能心存歹念。辽国蛮夷,不通礼义,身为礼仪之邦,孔孟门徒,应该教化蛮夷,让他们改掉陋习,怎么能学的和蛮夷一样,那还要读书干什么?还追寻什么圣贤之路?
自己从洛阳辛苦赶来,就是仰慕六艺的名声,知道这里聚集了不少当世的大儒。却万万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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