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其实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消息,只不过,他所见所闻,确实也比张昭,陈琳等人多得多,此时朱俊已经拾起茶杯,轻轻呷两口茶,而后继续叹道:“我路上听说,颍川的黄巾教蔓延,还不算厉害,如今荆州之地,黄巾教势力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揚州之地,也好不到哪去,还有徐州,兖州,青州,冀州,唉……总而言之,真是应了那句话了。”
“哪句话?”陈珪有意无意的问一句。
朱俊却不肯接这个话茬,只是打哈哈的敷衍过去,随口说道:“如今朝廷已经派遣巡察使督领各地,尽早铲除黄金教徒,可是眼看着新年已到,又有谁会真正理会这些事呢?”
“确实如此,就连我沛国境内,也有黄金教徒流窜,可是,你要是说他们有罪,可他们的罪又在哪里?如果一窝端,全部抓走,必然引起恐慌,到那时,黄巾教徒不想造反也得被逼反了。”陈珪也油然而叹。
这句话说的不冷不淡,其实到底还是陈珪不愿意去管,而朱俊等人也并非为了黄金教徒之事特来拜访,这个话题,到这里,也该收场了,过分议论,如果被传出去,反而会引火烧身。
几个人都沉默了,是该换个话题的时候了。
陈应见气氛沉闷,赶忙上前拱手笑道:“几位长辈也不必多虑,其实这种事也算不得大事,若有造反,必有武将出兵安抚,若无造反,迟早会被各地官府逐一清剿,我看,他们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陈应也只是想出来缓解一下气氛,给他们找个新的话题罢了,却在客厅外,陈登恭谨走来,但是嘴上却已开口笑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曾和我说过关于黄巾教之事,不知道几位长辈可愿意听否?”
这里年纪最小的,要数陈琳了,他听陈登知道黄巾教的事情,不由笑道:“元龙不妨一说。”
陈登已经来到父亲陈珪身旁,先向陈珪施一礼:“父亲,晚宴已经备好了。”
陈珪点头后,陈登才向着陈琳抱拳施礼,侃侃而谈道:“我听说,这个黄巾教的教首名为张角,家中有两个弟弟,一个唤作张梁,一个唤作张宝,兄弟三人都是冀州巨鹿郡人氏,因为建宁年冀州灾荒,他们兄弟三人便拿着《太平经》四处招摇撞骗,拉拢徒众,起初只在冀州一线活动,后来,势力慢慢壮大,他们也开始向其他州郡发展,黄巾教也是因此而蔓延全国,逐步在各州各郡站稳脚跟。”
陈登说到这,已经顿住了,其中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陈珪等人谁也不知道,尤其在这个通信不流畅的时代,很多事情,都只能靠以讹传讹来获取,等冀北的消息传来,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陈登此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几个人也就各自点头了。
可陈登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见几个人都已信了三分,便继续讲道:“大贤良师的头号从何而来?是张角自己散布出去的,所谓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一国贤师也。”
“好大的口气!”朱俊忽然拍案而起,略显愤怒。
他虽然去了一趟揚州,回家省亲,一路所见所闻,也经历了不少,自认为对黄巾教已经了解不少了,此时听了陈登所言,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所理解的黄巾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而如果张角有此狂言,那么此人必然大逆不道,必是乱臣贼子,不可不除。
陈登见朱俊已经怒不可谒,不由苦笑着摇摇头道:“其实,这也只是以讹传讹的话而已,到底是真是假,不可尽信。”
“元龙你又是从何得来?”朱俊等人都望向陈登,张昭也饶有兴趣的掠须笑道:“是呀,冀州的消息,估计不可能这么快传到咱们沛国来呀,你小子,不会是瞎编的吧?”
“不是小侄吹捧,我这个朋友,简直文武双全,世间少有,而且,他当时给我讲述黄巾教往事的时候,我也不信,建宁年间的事,他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可是后来我也曾接触过来往的客商,官人,他们也都有提起过黄巾教众之事,有些人甚至就是黄巾教徒,有很多故事和他们所讲述的十分吻合,所以我才敢把这个事情拿出来和几位长辈们分享一下。”
“嘶……这不可能吧?”朱俊皱了皱眉,显然不相信,尤其听到陈登说,那小子只有十多岁的时候,朱俊更不敢相信了。
张昭和陈琳也失了兴致,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估计是听了哪个过路人胡言八道,所以也学给陈登听了,更何况,陈登才多大,十五六岁,能知道什么?
也许是黄巾教的声势闹得太大了,所以大家都比较重视,此刻忽然冷静下来,倒也不那么在意了,陈登也只是莞尔一笑,其实自己说出那些话,也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把黄巾教的事情太放在心上,如果说一定有什么事值得陈登挂念的,那就是孙策在乌头山那日说过的一席话。
大浪淘沙,风云骤起,如果黄巾教真的猖狂到公然造反,自己该继续留住沛国,还是和孙策一样,弃笔投戎,征战疆场,为国效力呢?
这简直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未知数而已,陈登苦笑着摇摇头,大概是朱俊误会了陈登的苦笑,以为他在为众人不肯相信自己而苦恼,这会冷静下来,不由笑劝道:“元龙不必如此,我们并非不信任你。”
陈登被打断思绪,望着朱俊,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所在意的,并不是黄巾教的过去与现在,而是一个朋友曾经给过我的忠告,有两条路,我不知该如何抉择。”
“什么忠告?”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回想着那日孙策的一番话,陈登慨然一叹道:“他希望我和他一起,弃笔投戎,奋身沙场。”
“奋身沙场?”朱俊默念一句。
“对,因为他说过,黄巾教终归会造反,平叛黄巾的战争一定会打响,他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征战疆场,为国效力。”陈登又一次苦笑着摇摇头。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陈登的身上,这小子的话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注意的,可是他刚刚念的那几句诗却荡气回肠,尤其是军旅出身的朱俊,更加勾起了愁肠,遥想自己曾经征战沙场的往昔,也不由得向往起来:“你说……黄巾教众真的会造反吗?”
第0038章 陈府夜宴(下)()
夜宴依然在陈府的客厅举行,陈府的婆子,丫鬟,侍人有的抬来桌子,?13??的端来酒菜,有的负责掌灯,还有乐人拿着乐器悄悄走入了客厅侧室,纱帘之后,一番忙碌,酒宴在一刻钟后,开始了。
一首《百灵曲》拉开了夜宴的序幕,琴瑟笙箫,鼓乐齐鸣,乐声如绵绵细雨,柔而带莎,非常好听。
刚刚的话题被短暂的冲淡了,几个宾客,包括坐在下首位置相陪的陈登和陈应也听得如痴如醉,大概是新年前夕,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好,所以,听了这幽美的乐声,也会变得更加安宁吧。
尤其是这首《百灵曲》,相传此曲起自江南,是一位隐士为他的亡妻谱写的,已此曲祭奠自己的亡妻,可曲终人散,悲中又带着惋惜,惋惜中又带着一股子看破红尘,从此不再留恋之态,故此,百灵曲在江南一带非常盛行,即便是江北地区,大户人家也会经常拿来弹奏,招待宾客。
即便再美的曲子,也有弹完的时候,当琴音落幕,笙箫失声之时,朱俊等人依然眯着眼,摇头附和很长时间,直到萦绕在客厅里的琴音彻底消失,才意犹未尽的睁开眼睛。
这时候,刚刚在客厅弹奏的乐人们走出纱帘,向着自家老爷和几位客人微施一礼,而后退去了。
这些乐人中,有很多是从青楼临时聘来的,演奏完,也就该送回去了。
虽然意犹未尽,可是曲终人散,曲子听完了,几个人的心思,又渐渐回到了陈登之前说过的那番话里,黄巾道教的起源到底如何,陈登所说的故事可信度到底有多少,大家并不是完全关心,毕竟大汉朝不是纸糊的,岂会是一些道教妖人所能推翻的?
而他们所在意的,是陈登后面说的那番话,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会印证黄巾教必然起义,天下必有一战,甚至劝说陈登弃笔投戎,而陈登之前所念出的那几句诗,何等气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不正是一名百战将军所应该有的感慨吗?
可这首诗偏偏出自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而且,又是陈登转念出来的,更为重要的是,这几句诗,几个人从前都没有听说过,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出自那个孩子的口吻,正因如此,朱俊等人才更感兴趣。
朱俊刚刚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轻轻咀嚼,吞咽后,朱俊掩去脸上的困惑之色,拿起酒杯笑说道:“汉瑜兄,我敬您一杯。”
陈珪举起酒杯回敬,又向着张昭和陈琳晃了晃杯子,笑说道:“一起,一起。”
陈登和陈应毕竟辈份不同,只是随和众人一起举杯轻抿一口,等大家都放下酒杯后,朱俊才开口问道:“汉瑜兄觉得,此话真是那个孩子所言吗?”
“呵呵,公伟啊,我这还有一首诗,你可愿意一品?”陈珪所问非所答的笑了笑。
朱俊一愣,而后附和道:“能入汉瑜兄法眼的,一定是名家大作,愿闻其详。”
张昭也附和道:“汉瑜兄,这里面最喜欢舞文弄墨的要数陈孔璋了,您是不是应该请他品一品呢?”
“大家一起听嘛。”陈珪笑了笑,看一眼旁边的陈琳,笑着点点头。
陈琳也正想听听,陈珪能拿出什么好诗助酒,便也不客套的崔一句:“汉瑜兄,别吊我们胃口了。”
陈珪向着儿子陈登一挥手,吩咐道:“元龙,你来颂给几位叔伯听。”
陈登应一声,走出自己的席位,左手拿着一个石碗,右手举着箸,来到客厅中央,在众人面前拿箸轻敲石碗,很有节拍的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首《临江仙》,陈登几乎是不假思索,默念出来的,而且铿锵有力,有停有顿,再配合着敲打石碗的节拍,倒也听着朗朗上口。
“好诗!好词!”陈琳忽然拍案而起,一脸陶醉的复读道:“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好一个都付笑谈中,如此工整的诗句,当真是元龙口中的那个孩子所作吗?”陈琳虽然喜欢这首诗词,却不得不说出心中的疑惑。
“这首临江仙,的确是我的朋友所著。”陈登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敢问这首诗词可有名字?”
“临江仙。”
“临江仙?”陈琳细细回味,不由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朱俊,张昭也是满脸的向往之色,一首临江仙,当真可堪绝笔了,与此同时,始终沉默不语的陈珪干咳一声,打断众人的陶醉,解释道:“其实,元龙的小朋友,我也认识,而且,还有数面之缘呢。”
“哦?”三个人同时诧异的看向陈珪,陈珪又道:“而且,这小子已经拜入下邳长史胡彦的门下,与我儿元龙,乃是同门师兄弟了。”
“胡彦吗?他可是前太尉陈球的高徒啊,难怪有如此文风,呵呵。”陈琳点头赞许,与此同时,朱俊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此子名唤何人?”
“孙策,孙伯符,下邳相孙坚之子,这次乌头山剿匪,斩杀刘永者,就是这小子。”陈珪呵呵的笑了几声。
听到是孙策,朱俊这才若有所悟的点头笑道:“原来是孙文台家的大郎,这小子我见过,不过那时候他还很小,没想到,几年之后,这小子竟有如此意境,难得,难得……”
朱俊似乎认识孙家,而且还很熟,陈珪父子也就不再这件事上多谈了,几个人互相把盏,又喝了一会,这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酒意正酣,但是张昭却不胜酒力,推开酒杯,不再喝了。
朱俊心里始终回想着那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一种年轻时的热血之气席卷心头,再加上酒劲上涌,让他心中更加难以遏制,等喝尽杯中酒时,朱俊已经扭头看向陈登道:“元龙,对于未来,你有何打算?”
“我吗?还没有想好。”陈登摇头。
“你可以让你父亲给你举孝廉或者茂才,二十岁之前出仕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朱俊忽然加强了语气,顿了片刻,看一眼张昭和陈珪等人,这才一字一句道:“黄巾教起,若真如孙家大郎所言,大战爆发,天下汹汹,我认为,弃笔投戎,未必是件坏事,从军建立功勋,未来的仕途会更好,人望也会更高,你记住我今天给你说的话。”
陈登默默点头,其实,他已经有了从军的想法,只是黄巾教众毕竟没有猖獗到那等地步,虽然各地形势不稳,可也没到难以控制的局面,一切,还是等烽火真的爆发时,再说吧。
陈登不想继续讨论下去,拿起酒杯,向着在座之人晃一晃道:“我替家父,敬叔伯们一杯。”
第0039章 新年之夜()
下邳城一如往常般宁静,到了夜里,街中宵禁,也很难看到行人,一队?13??下邳守军手持长戈,游走在街道每一个角落,严查夜里过往的行人。
这是新年之夜,按造秦历,已每年岁头为新年之夜,汉朝沿用了秦朝的历法,所以,这一天很多人家会高挂灯笼,燃放爆竹,一家人不管吃的东西好与不好,都会高高兴兴的聚在一起。
这时候的爆竹里,还没有火药,多是用一些竹子,扔进火堆里燃烧,等竹子炸开,就会有噼噼啪啪的响声。
孙家的爆竹多是由几个孩子在门口看着,等爆竹响了,再回家里吃饭。
因为是新年,孙策特意带着一帮孩子去泗河边凿冰,钓鱼,因为这时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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