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将这件囚室照亮,身后响起一个尖细阴冷的声音道:“你们出去等我,我有陛下的口谕要单独传达。”
“是!”
胡不为听到陛下口谕,慢慢转过身去,看到一身宫服的司礼监提督权德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食盒慢慢走了进来,权德安一直是大皇子龙烨霖的贴身太监,其命运也随着龙烨霖而跌宕起伏,如今龙烨霖终于成功登上皇位,权德安也一跃成为内宫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提督。可谓是皇城内目前最有实权的人物之一,掌管着皇城内的一切礼仪、刑名、管理当差、听事各役。正四品官阶,虽然官阶不如胡不为,但是因其深受皇上的宠幸,又得以每天亲近天子的缘故,朝中百官无不对他非常的恭敬。
权德安将灯笼挂在墙上,手中提盒在胡不为的面前放下,从中取出一壶酒,两碟小菜。
胡不为看到那壶酒,内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看来皇上果然不愿自己继续活下去了,权德安此来定是过来给他送毒酒的。胡不为神情黯然道:“权公公,皇上让你来的?”
权德安没有说话,默默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胡不为接过酒杯,望着杯中酒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终于还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权公公,可否给我一些时间,让人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想写封信给皇上。“
权德安道:“你觉得有必要吗?皇上会有心情看你的信?”(……)
第一百一十六章【传功】(上)()
胡不为又叹了口气道:“也罢,劳烦权公公帮我转告皇上一句话,我胡不为对大康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意,我对李天衡拥兵自立的事情并不知情。”
权德安道:“现在说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胡不为道:“权公公可不可以帮忙劝说皇上,放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所有罪责由我胡不为一人承担?”
权德安道:“喝了这杯酒再说。”
胡不为心中已经完全绝望,仰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权德安接过空杯,又给他倒了一杯,低声道:“你在大康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不少年,也算是有功于大康,若是没有你的精心经营,大康的财政这些年也不会始终稳定增长。”
胡不为又喝了那杯酒。
权德安道:“你错在当初不该弹劾太子,连同他人一起诋毁丞相,须知道自古以来皆由长子继位,你们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怂恿三皇子,迷惑皇上,邀功争宠,害得太子被陛下废黜,大好河山险些落入奸人之手。若非陛下洪福齐天,险些死在你们这帮奸人之手。”
胡不为淡然道:“大皇子即位也罢,三皇子即位也罢,这天下始终还是龙家的,大康仍然是昔日之大康,单以这件事而论,就给我扣上谋反的帽子是不是有些太过牵强?朝堂之中,政见之争,我承认自己错判形势,可是我对大康忠心耿耿,这些年来,我自从担任户部尚书之职,为大康刻苦经营,殚精竭虑,大康国库渐丰,胡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即位,要治我不敬之罪。胡某毫无怨言,可是祸不及妻儿,还望权公公转告陛下,乞他垂怜。饶我胡氏一门的性命,罪臣即便是死也可瞑目了。”说到动情之处,胡不为潸然泪下。其实他心中再明白不过,即便自己磨破嘴皮也没什么用处,可即便是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说出来,此时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接过权德安递来的第三杯酒,胡不为又道:“想当年先皇曾经赐给我胡家先祖丹书铁券,说过若是我胡家子弟日后假如犯下罪孽。那丹书铁券可免我胡氏一门不死。”
权德安阴测测笑道:“那丹书铁券现在何处?”
胡不为道:“我儿前往青云上任之时,我将那丹书铁券交给他一起带走了。“
权德安扬起手中一物在胡不为面前晃了晃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一个?”
胡不为借着灯笼的亮光,当他看清权德安手中的丹书铁券正是昔日先皇赐给胡家的那个,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会在你这里?”他的内心瞬间为莫大的恐惧所笼罩,之前胡小天曾经让梁大壮专门过来送信,从梁大壮带来的拓片可以肯定,丹书铁券已经被儿子找到,可现在竟然出现在权德安的手里,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儿子已经落在了权德安的手中。
胡不为颤声道:“权公公……这丹书铁券你从何处得来?”
权德安不紧不慢道:“自然是你的宝贝儿子亲手交给我的。”
“小天?”
权德安点了点头道:“有这样一个儿子倒也算你的福气。”
胡不为感到一股冷气沿着自己的脊柱一直蹿升上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近乎哀求道:“权公公,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望权公公垂怜,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所有的事情,由我一个人独自承担。”
权德安道:“父子情深。杂家还真是有些感动了,你喝得并不是毒酒,陛下还没有说要杀你。”他双手负在身后道:“杂家过来找你也不是因为奉了陛下的命令,而是因为你儿子找到了我。”
胡不为一脸迷惘,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和这位新君身边的红人搭上关系。
权德安道:“杂家欠胡小天一个人情。确切地说,是小公主欠了他一个人情。”他这才将之前胡小天救了他和小公主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胡不为听说这件事,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因缘巧合地救了小公主,如此说来这孩子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倘若这老太监和小公主都是知恩图报之人,那么凭着他们在新君面前的影响力或许能够帮助胡家躲过一劫。
权德安道:“你这个儿子真是不错,杂家本不想管你们胡家的闲事,可胡小天的一片诚心将我感动,他主动提出要替胡家偿还罪孽,决定入宫侍奉皇上。”
“什么?”胡不为听到这里,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当然明白入宫侍奉皇上是什么意思,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净身做太监,我胡家岂不是要绝后了?他惊呼道:“此事万万不可。”
权德安道:“杂家来此是要告诉你,胡小天已经决定这样做了,皇上那边我自会为你说情,可你昔日作孽太多,即便是皇上能够饶了你的死罪,也难逃罪责,流放西疆或许是你们一家最好的结局。”
胡不为泪如雨下,想起儿子为了拯救胡家,甘心净身入宫,内心中负疚到了极点,黯然道:“我那可怜的孩儿啊……”
权德安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够保全性命,或许以后还有翻身之日,陛下爱惜人才,或许日后会重新起用你也未必可知,你儿子聪明伶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胡不为只是流泪,儿子变成了太监,即便是飞黄腾达又有什么意思?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一时间心灰意冷,今日的局面可以说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倘若不是他贪恋权势,缘何会跟李天衡结下姻亲,在朝中做官,老老实实保持中立就是,何至于连累胡家连累儿子。
权德安道:“你记住,千万不要辜负了你儿子的一片苦心。”
胡小天自从来到承恩府内重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小太监福贵将他伺候得非常周到,在床上装模作样地躺了三天。他和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福贵。权德安始终都未曾现身,这三天胡小天不但牵挂着父母家人的安危,同时也挂念前来舍命相救的展鹏和慕容飞烟,不知他们两人现在的处境怎么样?针对这件事胡小天也问过福贵,可福贵只是一个打杂的小太监对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都没听说过刺杀的事情。至于权德安,据说已经好几日没有来承恩府了,最近他正在为皇上登基的事情忙前忙后。
第四日清晨权德安总算来承恩府探望胡小天,胡小天听闻他来了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权德安摆了摆手,示意福贵退下,随手将房门关上。
承恩府的每个房间光线都是极其黯淡,即使在白天,也必须要点燃灯火,胡小天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内躺了三天三夜,心中早已变得不耐烦。
权德安淡淡然叹了口气道:“你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若是让有心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不会相信你净身方才三天。”
胡小天道:“权公公,我爹的事情怎么样了?”
权德安道:“目前仍然在刑部大牢中押着,我还没有机会面见皇上。”
胡小天心中暗叹,事情看来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权德安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虽然答应了自己,可他究竟会不会真心帮自己救人还很难说,更何况最终能够决定胡家命运的人还是皇上,如果他铁了要将胡氏灭门,只怕权德安也难以扭转乾坤。想到这里,心情又不由得沉重起来,胡小天知道催促也是没用,事情的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权德安手里,目前唯有听从他的安排。
胡小天低声道:“权公公,我那两个朋友如今在哪里?”
权德安道:“你说慕容飞烟他们?”
胡小天点了点头。
权德安冷冷道:“慕容飞烟身为捕快,居然知法犯法,胆敢刺杀杂家,按律当斩。”
胡小天一听他这样说不由得着急了起来:“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说要放过他们。”
权德安深邃的双目静静望着胡小天,他发现胡小天的身上还是存在着不少的弱点,胡家人的性命,朋友的性命,一个人如果太看亲情和感情,未尝是什么好事。
胡小天道:“你不要忘了,当初多亏了慕容飞烟,小公主方才能平安抵达燮州。”
权德安道:“你很关心她,是不是喜欢她?”
胡小天被他问得愣在那里。
权德安道:“你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从净身起你就已经是一个太监,你不可以喜欢女人。如果你管不住自己,泄露了秘密,非但保不住你的性命,只怕还要连累更多跟你有关系的人。”
胡小天道:“你不要忘了,我之所以答应你入宫的条件。”
权德安道:“你没资格跟我提条件,现在是我帮你,我用不着求你什么。今日我来,是准备教你一些本领,一个月后,你就会入宫,倘若不想有破绽被别人抓住,那么你最好还是抛却脑子里的一切私心杂念,老老实实跟我学点东西。”
第一百一十六章【传功】(下)()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学什么?”
权德安道:“皇宫是天下间最凶险的地方,我亲手把你送进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人,我一直跟随在太子身边,太子待我不薄,可是我跟太子走得越近,就会有越多人视我为仇,有些人无时无刻不想将我置于死地,只有我死了,他们才可能占据我的位子。我让你去宫中,不但要充当我的眼睛,还要充当我的耳朵,关键的时候还要充当我的嘴巴,所以你必须要学会察言观色,要懂得明辨是非,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要以为能在边陲小县城里当好一个县太爷就能胜任皇宫中的职位,更不要看不起我们这种人。无欲则刚,这世上论到心肠之硬,又有什么人能够比得上我们。”
胡小天知道权德安所言非虚,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何权德安偏偏会选中自己,他让自己潜入宫中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权德安道:“我右腿受伤之后,所修炼的武功便无法更进一步,昔日我曾经招惹过的对头无数,早晚他们都会前来向我寻仇。我将我的武功传授给你,一来让你在宫中可以自保,二来也不至于让我的毕生艺业后继无人。”
胡小天心中暴汗,权德安说得如此凝重,该不是要教给自己《葵花宝典》吧,欲练神功,挥刀自宫,我曰,真要是那样,我宁愿不学。他低声道:“是那个提阴缩阳吗?”
权德安道:“就算你天赋异禀,不下个三五年的苦功又怎么能够练成提阴缩阳的功夫。”
胡小天不由得咋舌,三五年,只要父母朋友能够脱难,自己就逃出皇宫了。难不成老子还要在皇宫里当一辈子太监?可话说回来,自己没净身,是个假太监,如何能够蒙混进宫?倘若被人发现,肯定是诛九族的大罪。他陪着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先留在外面。苦练个三五年,等我练成神功再入宫去伺候皇上。”
权德安听他这样说呵呵笑了起来,胡小天也跟着他笑,只是看这老太监笑得实在是奸诈阴险,不怀好意,内心中直打鼓,却不知权德安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坑我。
权德安道:“我所修习的武功叫做《无间诀》,我佛有云:“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无间地狱乃是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也是十八层地狱中最底下的一层,但凡被打入无间地狱者,永无解脱的希望,要经受五种无间折磨,第一时无间,无时无刻不在受罪。第二种空无间,从头到脚每一部分都在受罪,第三种罪器无间。所有刑具无所不用,第四种平等无间。用刑无论男女均无照顾,第五种生死无间,生死轮回,重复死去不计其数,还得继续用刑永无休止。”
胡小天虽然早就知道无间地狱的意思,可是听权德安阴测测的语气重述一遍。也感觉不寒而栗。倘若这《无间诀》也和权德安所说的那样邪门,自己不学也罢。
权德安道:“三年五载,就算你能够等得,杂家也等不得。”
胡小天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要不干脆您别让我当太监了,我好歹还有点治病的本领,要不你送我去太医院,当个太医如何?”
权德安缓缓点了点头道:“怎么杂家一早没有想到这件事?”
“现在想到也不算晚!”胡小天满脸期待,凭着自己的医术在太医院立足应该并不算难。
“晚了!”权德安突然挥出手去,干枯如同鸟爪一般的右掌拍打在胡小天的顶门之上,胡小天骇然,张嘴想要大叫,却感觉一股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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