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为嗯了一声,他并没有转身,仍然看着在池塘中劈波斩浪的儿子,心中实在是有些纳闷,儿子傻了十六年,清醒之后不但突然学会了说话,而且还学会了游泳,这等奇怪的事情实在是于理不合。虽然奇怪,但是胡不为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从小到大都是在他的眼皮底下长大,这眉眼,这头脑绝对是自己的种。
胡天雄不敢打扰他,静静在他的身边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胡不为方才道:“打听的情况如何?”
胡天雄道:“少爷的确救了唐轻璇,不过当时也的确是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抢进府来。”
胡不为缓缓点了点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大不由爷,这样的年纪的确应该娶妻生子了。”
胡天雄道:“大人,虽然这件事已经解决,可是外面有很多的流言蜚语,都说少爷仗着您的权势强抢唐家的女儿。”他颇得胡不为的信任,所以有些话可以在胡不为的面前畅所欲言。
胡不为叹了口气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啊,回头我写一封信,你亲自去西川一趟,给李大人送过去。”胡不为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流言蜚语传到了西川李家,李家的女儿虽然双腿瘫痪,可毕竟出身名门,以李天衡的地位是相当重视颜面的,如果听说他的未来女婿在京城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还不知要作何反应?胡不为对于这次联姻是极其看重的,可以说这场婚姻的成功与否决定了他们胡家的未来政治命脉,不容有失。
第五章【得意洋洋】(下)()
胡天雄道:“老爷,西川距离京城有三千多里,这件事未必传得到那里。”
胡不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永远都不缺乏搬弄是非落井下石之辈。”想起唐文正离去时候愤怒郁闷的眼神,胡不为就意识到唐家绝对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以后有了机会,难保他们不会报复,胡不为做官多年,单单是在这京城中得罪的人就不计其数。可以想象得到,他的那些政敌得到了这个消息肯定是如获至珍,不会放过这个诋毁报复自己的机会。
胡家和李家联姻出于何种目的,其实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他们这桩婚事顺顺利利的完成,那么无论是胡不为还是李天衡都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一个是掌管大康财政大权的户部尚书,一个是屯兵西南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两家的结合必然会让他们的政治影响力更上一个台阶,不知要有多少人眼红他们之间的联盟呢。
看着儿子刚刚的那通疯狂发泄,胡不为当然明白儿子对这场婚姻是不满意的,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奇丑无比下肢瘫痪的女人为妻,这对他的儿子来说毕竟残忍了一些。可婚姻并非儿戏,是需要理智和现实的,不仅仅要看对方的自身条件,更要评估对方的家庭条件,李天衡的女儿就算再丑,也不会愁嫁,据说他们家的门槛早已被说媒的人给踏平。
胡天雄道:“大人,少爷病情渐渐痊愈,为何不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胡不为经他提醒,目光不由的一亮,不过旋即又黯淡了下去,他对儿子是否完全痊愈仍然没有把握,惊喜来得太快会让人有些消化不良,不过今天儿子的表现已经大大将他震骇,胡不为虽然惊喜可心中仍然保持着绝对的理智,也许今天的表现只是灵光一闪罢了,低声道:“他大病初愈还是让他休息休息再说!”
胡小天不是生病,这半年中他完成了从傻子到正常人的过渡,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他刚刚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对自己的生活现状还是相当满意的,老子是户部尚书,有权有势,家里有房有车,数百奴仆,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上辈子太累,这辈子终于可以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至于数钱数到手抽筋,只要他愿意,身为户部尚书独生子的他,大可以去钱法堂或者是宝泉局数钱,两处铸造的铜钱只怕他一辈子都数不完。
翠云湖抢亲事件发生之后,胡不为明显增强了儿子身边的警卫,除了原有的四名家丁之外,又给他新派了两名护卫,一个名叫李锦昊,一个名叫邵一角,据说两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胡小天在提出退婚遭到父亲的拒绝后,也没有再向他提起这件事,他的心理学硕士学位可不是白拿的,从胡不为的表现他已经看出,胡不为是个坚定而固执的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政治利益高于一切,自己这个傻儿子只是他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工具罢了,任何亲情都要为他的政治前程让路,既然无法改变,何必徒增烦恼。
有时间还是多多享受人生,于是胡小天将自己的多数时间都用来健身和学习上,胡小天并不是个天生学习狂,他重生之后,对于前世繁忙的工作甚至都懒得回忆,他就想当个普通人,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可他终于发现任何人都会有烦恼,即便是再来一次也还是如此。
他学习的东西在当今的时代非常的重要,比如大康的礼仪,比如这片对他而言颇为新奇大陆的历史地理。甚至于骑马射箭这种事,他也要跟着学习,这些和他以后的生活息息相关,一个人想好好地活下去,首先就要学会自保,学习射箭的目的是为了提升武力值,至于学习骑马,那是为了方便逃跑。
胡不为有太多的政事要去处理,终日早出晚归,胡小天和他少有见面的机会,父子间的交流一直都很少。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尚书府的后门重新修好,花园也整修一新,已经看不出当日被打砸后的狼藉情景,只是园中的草亭没有复建,皆因胡小天用来混淆视听,诬陷唐铁成谋反的那番话。胡不为从中得到了启示,这不起眼的草亭存在下去不知何时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麻烦,私设朝廷可是满门抄斩的滔天大罪。
胡小天本想学习腾空一跃前空翻后空翻再加转体七百二十度的花哨身法的,可惜胡家最擅长轻功身法的胡天雄去西川办事了,据说他此行的原因和自己还有些关系。
这两天胡不为被圣上钦点,陪同前往东都散心,胡夫人又去了金陵娘家探亲,尚书府内只剩下了胡小天一个。没了父母的约束,胡小天的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每天不是在家中锻炼身体,就是带着一帮家丁前往京城各处游览闲逛,反正又不用上班,也不愁没有钱花,当官二代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做任何事都不用操心结账的问题,以胡家的地位和财力,他这个二世祖浑浑噩噩的混上一辈子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到老管家胡安带着小厮担着两担新鲜的粽叶进来,胡小天忽然意识到马上就是五月初五了,大康一样有端阳节,他几天前刚刚翻看过历史,方才知道这片土地上一样产生过《楚辞》《离骚》这样伟大的作品,一样有过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这位诗人一样生在楚国,最后一样是报国无门满心郁闷的投入了汨罗江。
胡小天懒得去想两段历史的联系和差异,他只想舒服服服的活着,逍遥自在的多混上几个端阳节。
胡安看到这位古怪的少爷,恭恭敬敬走了过来:“少爷,今儿起得这么早!”其实尚书府上上下下都认为这位少爷自从清醒之后变得异常的古怪,可每个人只能把自己的看法放在心里,没有人敢公开说出来。
胡小天笑了笑:“太阳都晒屁股了,不早了!”
胡安赔着笑:“少爷,今儿去哪里玩啊?”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性格古怪,喜怒无常,疯疯癫癫,这就是胡府家人对胡小天的评价。
胡小天打个哈欠:“没想好,京城好玩的地方好像都去过了,只是皇宫还没去过,不知道要不要门票?”
“门票?”胡安听得一愣。
胡小天知道自己失言了,在这个时代是没有门票概念的,无论多美的景区,大家想进就进,根本就没有门票这一说法。
不过胡府的家人大都已经习惯了这位少爷的奇怪言行,胡安笑道:“少爷,皇宫可不是随随便便出入的地方,您要是想去,等将来有了一官半职,自然可以入宫面圣。”
胡小天懒洋洋道:“皇宫也没什么看头,阴森森的不见天日,我看这大康皇宫比起故宫也大不了多少。”
“故宫?”胡安明显有些一头雾水了。
此时守门家丁过来禀报:“少爷,户部侍郎徐正英徐大人来了。”
胡小天跟这个徐正英倒是打过一两次照面的,户部侍郎徐正英是他老爹胡不为的副手,户部只有一个尚书也就是一把手就是胡不为,还有两位侍郎,徐正英就是其中之一,户部侍郎是副手,徐正英在户部的权力排名老三,他负责主持大康铸造和发行钱币,钱法堂和宝泉局都归他分管。徐正英也擅长钻营之道,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会过来胡府走动,名为议事请教,实际目的却是为了拉近和尚书之间的关系。不过他虽然走动频繁,可是和胡不为之间的关系却始终难以处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胡不为这个人的疑心很重,对待他这位下属始终是不即不离。
胡小天虽然认识徐正英,但是跟他之间从没有聊过什么。他向家丁道:“跟他说,我爹陪皇上去东都了。”
那家丁道:“徐大人这次是来求见少爷的。”
胡小天微微一怔,他和徐正英可没什么交情,转念一想徐正英身为户部侍郎不可能不知道胡不为的去向,他在此时登门求见,说不定就是为了避开胡不为,难道这厮的目的是想找自己办事?曲线救国?既然有求于自己就少不了好处,嘿嘿,看看这厮送什么礼物倒也无妨。
胡小天想了想道:“请他去观荷亭说话!”
观荷亭是建在尚书府后院池塘边的一座八角凉亭,四处绿草如茵,垂柳依依,莺鸣燕啭,荷叶嫩绿,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打着卷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荷叶的香气和着清凉的水气,沁人心脾,让人心旷神怡。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后院就要比过去小区的公众花园大多了。
徐正英今年四十三岁,正四品官阶,他身高七尺,体型微胖,今天穿着一身灰色便装,身后还跟着一位青衣小帽的家丁。这年月,身边不带一两个随从还真不好意思出门。
胡小天看到徐正英过来,起身相迎,远远向他作了一揖,毕竟徐正英是他老爹的同事,起码的礼节还是要照顾到的:“徐叔叔好,侄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这货从面相上还是蛮乖巧的,一举一动透着礼貌。
第六章【笔会】(上)()
徐正英心说这小子够虚伪,明明是你约我来这里见面,还说什么有失远迎的客套话,你丫根本就没想出去迎我。不过徐正英是不会觉得胡小天失礼的,胡不为是他的顶头上司,在他的眼里,顶头上司儿子的身上与生俱来就有一圈高贵的光环,官威架子,那是摆给别人看的,在尚书公子的面前一定要谦虚低调。徐正英哈哈大笑,上前一步亲切无比地抓住了胡小天的手。
胡小天还真是有些不适应,我曰,老子跟你很熟吗?加起来见了没有两次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过,就跟我牵手,你这老家伙脸皮也忒厚了一些。套近乎?嘿嘿,是不是巴结我老子没巴结上,于是想出了曲线救国的主意,转而跟我套近乎了?这种下属巴结上司的伎俩我可见多了。
徐正英绝对是个自来熟,拉着胡小天的手就不放,一双小眼睛眯缝着盯住胡小天道:“贤侄,我听说你身体虚弱,近日刚巧有朋友从燕国给我带来了一只千年山参,所以我特地送过来给贤侄补补身子。”
他的家丁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递给徐正英,徐正英端着锦盒双手呈上,正四品的户部侍郎给胡小天这个身无一官半职的政治白丁送礼,而且表现得如此恭敬,这货也算能够舍开这老脸。
胡小天早就预见到徐正英此来肯定是为了跟自己拉近关系的,他心中颇感好奇,千年山参,吹吧你就,千年山参哪有那么容易找,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可转念一想,现在不能用过去的价值观来衡量一切,也许在大康人参就是个萝卜价,胡小天也明白,既然人家能够登门送礼,这份礼物肯定是价值不菲。
接过包装精美的锦盒,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当着徐正英的面就将锦盒打开,却见里面躺着一棵尺许长的山参,胡小天虽然主业是西医,但是对中医药也有些研究,有一首诗作专门用来鉴别人参的品相星点芦细毛毛艼,人字菱形短鸡腿,深兜纹粗锦缎皮,龙缠须上缀珍珠,健壮小巧芦须长,轻如海绵野山参。意思就是好人参必须芦长须长身子短;参体最好为菱形;人参外皮的纹路要多而深;须和芦都很长,须上有一个个小小的珍珠艼;身子必须要轻,不是越重越好。
这棵人参的参头很多,粗略一数大概有十二个,按照一百年分一个头的说法,可以初步推断这颗人参的岁数大概有一千二百年了。胡小天心中暗忖这老家伙应该没蒙我,这根人参的品相还真是不错,千年老参来之不易,肯定值老钱了。
他笑眯眯将锦盒盖上,重新递还给徐正英道:“徐叔叔,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
徐正英重新将野山参推了过去,故意装出不开心的样子:“贤侄,我和你父亲相交莫逆,亲如兄弟,在我眼中,你跟我亲生骨肉也没有任何的分别,你病了这么些年,久病初愈,身体需要进补,只要你的身体能够恢复康健,别说区区一棵人参,就算要你徐叔叔的心头肉,我一样肯割给你!”
胡小天心中暗骂,这根本就是占我便宜啊,给你当儿子,你愿意我也不愿意,胡小天发现这边拍马屁绝对是一种时尚,家丁如此,官员也是如此,徐正英刚刚的这番话实在是肉麻到了极点,胡小天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这货仍然说得面不改色,情真意切,能对一个晚辈如此卑躬屈膝,脸皮绝不是一般啊。
胡小天虽然明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可想想老爹非要安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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