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东不明白的是,他真正怀念的是那个他曾经熟悉的环境,在后世,他不会时刻抱着异类的心思过活,不会因为自己拥有异于他人的想法而坐立不安,不会因为时常无意识的蹦出古怪词汇而尴尬,因为在那里,最多的就是他这种人。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从前陆东只认为这是在放屁,但在穿越时空到达三国时代之后,陆东才真真正正的明白了它的意思,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次他着实让这句臭屁熏着了。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这间对寒门士子偷偷放开一道门缝的学堂里,就在发现郭嘉狡黠的朝自己怪笑的那一刻,陆东忽然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心思古怪、言语无忌、同样拥有曲高和寡的尴尬。。当这些小细节统统钻入陆东脑子里的时候,陆东咧嘴笑了,那种笑容很莫名,说不上有多灿烂,但却十分古怪,让人印象深刻。
许多年后,当年逾花甲的郭嘉再次回忆起那天陆东的微笑时,他终于将存了数十年的疑惑抖了出来“那天你为什么发笑啊?还笑的那么古怪,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
那时,已经发须皆染霜的陆东嘿嘿一笑,露出仅剩的两个依旧坚挺如昔的门牙,嘟囔道“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娘嘞!敢情小爷我和你郭浪子是一类人呐!”
躺在摇摇椅上闭目养神的郭嘉虽已迟暮,但心思却较年轻时愈加的细腻,他猛地拉住陆东的椅背,“难道当时你就已经知道我了?不对啊?当时我们是初次见面,你不可能认识我的啊?”说到这,郭嘉浑浊的老眼顿时射出道道毫光,一股威严高耸的气势油然而生,“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身旁这位打了数十年交道的老伙计,陆东由衷感到欣慰,“到底做过宰相的人呐!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啊,可惜啊郭浪子,你这招在我这并不怎么好使啊!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跟老夫打个赌,赢了就告诉你!”陆东咧嘴一笑,轻轻一搭郭嘉身下摇椅的椅背,在笑骂声中,郭嘉老迈的身躯随摇椅轻轻晃动。视野在摇晃中很难聚焦,但郭嘉在陆东脸上似乎又看到了那一丝熟悉的笑容。。。
“老家伙!”两人同时开口骂道。几道大魏帝国斜斜的夕阳越过院墙,缓缓的从两位帝国开国元勋的身上抽离,露出两人宁谧而安详的笑脸。。
“想好了吗?到底要不要出那道算筹题?”郭嘉不会想到,他此时全心打算击败的对手会成为他一生的朋友,此时的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身旁的少年,“荀彧,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一炷香的时间很短,短到不足以解出一道难题;一炷香的时间也很长,长到足够荀彧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作为荀家这辈最杰出的一位,荀彧绝对有看破这场简单阴谋的本事,尤其是在被人提醒之后,他醒来的速度只会更快。
“我被情绪左右了。”荀彧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的更加彻底“从一开始,对于这两兄弟,我是怜悯。当时你猜的没错,我的确同情他们,也确实已经在脑子里设想好了他们的身世背景,这是我的缺点,我今后肯定会改。而后来,当祖父出现之后,他对于那少年那种赤裸裸的欣赏,让我从怜悯转为嫉妒。
没错,我的确是嫉妒,你肯定想不到,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嫉妒他人是吧。但是我要告诉你,在我荀家,对我赞美之词无数,却从没有从祖父的口中说出,诚如你所说,在这间学堂中,你只认可我一人,旁人对你是褒是贬你都不会放在心上,这种情况放到我身上同样适用,既然我最尊崇的祖父都认为我不值得夸赞,那问题出在我身上,所以在祖父提到要我来水镜学堂时,我当时便同意了,即便你后来如何的冷嘲热讽想让我自动退出学堂,我都没有动心,尽管有几次你的话已经非常过分。
从嫉妒转到愤怒的原因我就不说了,我想你应该了解这种被人指着鼻子骂垃圾的感觉吧。其实,你刚才所说今天一战关乎水镜学堂的荣誉这一点,我其实是不赞同的,因为即便今天我们输掉了比试,我也不会生气,技不如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头再来便是,祖父曾说,当我学会向人低头之时,我就真正的长大了。曾经我以为,穷极一生,我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但是今天,我发现我错了,那个少年就是我值得我荀彧低头的第一个人,而且,我想,今后值得我低头的人只会更多。”
从头到尾,郭嘉一直在观察荀彧,试图找出一丝丝荀彧掩盖情绪故作深沉的证据,但是事实证明自己此番注定要徒劳无功了,在郭嘉的注视下,荀彧从头到尾都显得很平静,似乎这件事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而且从荀彧越发深邃的眸子里,郭嘉似乎看到一丝欣喜,如同久旱的河床遭逢瓢泼大雨,这丝欣喜让郭嘉感觉到通体凉爽。
“我觉得,或许那家伙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可能就是单纯的想通过愤怒激起我们求胜的欲望,然后利用我们的欲望获取打败我们。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一番行动会引起你内心如此之大的反应,我觉得他可能就是运气好罢了。”
略微伸展了下胸肺,荀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如释重担。“其实你也无需在试探我了,我此时真的是大彻大悟了。禅宗讲究顿悟,我想我此刻就处在这种状态,此刻我满脑子都是祖父的那句低头,如今想来,祖父对我的期许和赞美从来都没有减少,而且相比其他人,祖父对我的赞誉和期许要来的更深,更烈。
而且,即便那少年可能真的只是运气使然,那也值得我对他低头,谁说运气就不是实力的一种呢?我就觉得我的运气就很好,在家族,有祖父这样的智叟执掌明灯,在学堂里,有你这样的朋友替我担心,如今想起来,上天待我荀彧何其厚也!”
郭嘉转过头,习惯了与荀彧拌嘴打闹,这家伙突然来这么一段“深情告白”,倒让郭嘉好不适应。荀彧看郭嘉扭过头不说话,他笑了笑,有些人心冷嘴热,而有些人则是心热嘴冷,究竟哪个能够温暖旁人,只有用时间加以验证了。
“别把话说的太满,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尽管郭嘉内心也被感动,但要他也说些类似这样情谊绵绵的软话,郭嘉认为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他装作不屑的板着脸,说道“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想没想好出什么题给他,我之前说了,在这件事上,我听你的!”
荀彧笑了,一如春日暖阳般和煦温暖,他伸出满是汗液的右手指着郭嘉笑骂道“郭浪子啊郭浪子,到现在你还是怀疑我在装相吗?告诉你,小爷我真人不说暗话,说悟了就真的悟了,你赶紧把你那些阴暗的小心思收起来,别脏了我这一方净土!”
“你这笑容太丑,以后还是不要在我面前笑了!”咣当一声,似有千斤巨石坠地,郭嘉指着荀彧灿烂到极致的脸诅咒着,但谁都能看出,此时的郭嘉的心情同样也是晴空万里。
时间看似很长,实则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书案后的荀淑和水镜放下茶盏,在看到荀彧和郭嘉灿烂的笑容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微低头看茶,微笑不语。
“看来是有结果了!”水镜先生低声说道。
“那到底该怎么办!”郭嘉问。
“你说呢!”
“那你说还是我说?”郭嘉再问。
“一起吧!我也想知道,我和你郭浪子心中所想到底一不一样,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说怎么样?”
郭嘉、荀彧肃然起身,朝书案后的荀淑和水镜躬身行礼后,两人绷直身子,面色严肃,同时开口道
“这场比试,我们弃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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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5章 我认输!()
第五十六章
冬日的日头透过窗棂懒懒的照进学堂,在这方略显空旷的空间中升不起足够温度,在这个呵气成雾的时节,学堂中却陡然激起了阵阵寒流,携着冻破三尺冰的寒冷,寒流刺破皮肤、血肉、骨骼,直抵每个人的骨髓!
怎么就弃权了呢?为什么!哪怕他真的极度擅长算学,我们好歹也要尝试一下啊!什么都不做就投降那和窝囊废有什么分别?郭嘉!荀彧!你俩到底怎么了?你们不是号称全学堂最聪明的两个人吗?为什么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从此之后,我水镜学堂还有何荣誉可言!众学子感觉有一道寒流猛然刮过,刮骨的寒彻让所有人不禁打了冷战。
“哥,他俩说弃权是啥意思?是不是他认输啦,既然他们都认输了,那相比他们一定是在见识过你的英明睿智之后才心甘情愿的拜倒在你脚下的,对吧!”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单衣,又扫了扫这间快要结霜的学堂,陆莽尽力将身子缩成一团,扯了扯正如木鸡般呆立的陆东,说道“哥,既然咱威风也耍了,他们也认怂了,咱就赶紧撤吧!你看这破房子四处漏风,外面又天寒地冻的,以你这小身板,二爷我真是担心你吃不消啊!趁着外面天色尚早,咱赶紧走吧!咦?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身强体壮的,这点小寒冷算不了什么,我真的是担心你啊!”
“二爷,这次你可说错了,他们不是在认输,”陆东转过头,嘴角泛起一阵苦涩,低声自嘲道“是他们赢了!”
陆莽当即呆住,他嘴巴张得满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又是个什么道理?!!认输的反倒成了赢家!天底下那有这门道理!哥,你是不是冻糊涂了!”
陆东摆摆手,示意他安静,在陆莽不解的目光中,陆东挣扎的起身行礼,高声道“这一场,是我输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听完陆东认输,方才还身处严寒的众学子骤然感觉到一股暖意,仿佛严冬之后的不再是初春而是直接转入盛夏,刚才还彻骨寒意袭人呢,这瞬间怎么就烈日炎炎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谁能解释一下!虽然其他学子身份有高有低,但总归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为什么在这三人面前总有一种无辜被当成傻子的感觉呢?恼火!众学子感觉很恼火。。
“哥,你没事吧!”陆莽扯了扯陆东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着,他从没见过他这个哥哥如此低落,就像老家村口被人撵着走的黄狗一样,眼神中再看不到一丝骄傲,陆莽忽然觉得,陆东身上似乎缺少了什么。“哥。。”
“二爷,我没事。”许久之后,陆东终于开口,转过脸在看到陆莽焦急的神情时,陆东咧嘴一笑。在陆莽看来,这笑容很牵强,比自己面对老江无理的摧残后被逼出来的笑还要牵强。
“别看了,哥真的没事!”陆东一拳怼在陆莽胸口,把半蹲的陆莽直接怼倒在地,没理会陆莽的狼狈,陆东勉强起身,再次高声道“两位先生,这场比试,是我输了,我认输,心甘情愿。”说完便俯下身将陆莽拉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哥你干啥去!是回家吗?等等我啊!”陆莽连忙起身,娘嘞,终于可以回家了!
眨眼间已经走到门口的陆东在听到弟弟欣喜的喊叫声后,头也不回的打击道“回个屁家!你哥在这输的这么惨,怎么可能就这么灰溜溜的走呢!赶紧滚出来,跟哥出去走走,透透气!”
虽然不是回家,但听说出去透气,陆莽的情绪也变得很高涨,终于不用窝在这冷屋子里受冻了!陆莽感觉再不动动,他都快冻僵了!学着店小二的样子,陆莽抖了抖衣袖,尖笑道“您稍等,小的马上就滚过去!”
从头到尾,陆东都没有给水镜表态的机会。见陆东哥俩走远,水镜先生只得无奈的下令休息片刻。
“先生,弟子让您失望了!”郭嘉、荀彧缓步走到水镜跟前,长久躬身不起,从两人颤抖的身躯上看,两人似乎在奋力压抑着情绪的波动。水镜见状,朝一旁的豹裘老者荀淑微微一笑,然后微笑着将两人扶起。
“方才我见到你二人在学案后私语,可是意识到了那少年言语中的陷阱了?”水镜问道。
两人同时点头,不语。
“那为何你二人抉择再三还是选择弃权了呢?”荀淑在旁插话道。
见荀淑开口,本就低头不语的荀彧与郭嘉对视一眼,然后行礼回道“孙儿觉得,那少年无论从心机还是算学一道,恐怕都胜孙儿一筹,若再出算筹题,怕是也难不倒他;况且他有言在先,经史子集这类学子们本应熟识的题目他却一字不会,所以孙儿觉得即便用这类题目打赢他,也胜之不武,索性就弃权了。只是如此一来,委屈了我水镜学堂的名声。”
“你呢?郭嘉,你是怎么想的。”水镜问道。
“弟子与荀彧所想不谋而和。”郭嘉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在先生面前,郭嘉一直都很恭敬有礼,从不敢有丝毫跳脱。见先生点头,郭嘉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我和荀彧此刻才会心生疑惑。请先生为弟子解惑。”
水镜明白郭嘉心中的疑惑是是什么,他起身走到讲坛前,高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对那少年的举动心生不解?”
众学子闻言,当即绷直身子做好,齐声道“求先生解惑!”
走上讲坛的水镜一派庄严,远比平日里更加的严肃,此时已经让到一旁的荀淑见状,不由心中暗赞道,好一个严谨求真的司马德操啊!
“在我解释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要问你们,你们想要给他出什么题?”说完,水镜略微停顿了几秒,见有弟子急于回答,水镜微笑的摆摆手,继续说道“不忙回答,我这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你们忙于给那位少年出题之前,你们可曾想过,那位少年想要你们出什么题?我觉得,在你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后,我之前的问题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学案后二十五位学子顿时陷入苦思冥想之中,即便都是天之骄子,但总归还是有高低之分的,在水镜说完后,便不时有学子抬起头,一副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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