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缇依然出现在太平公主府,不过,却没有在人前露面,而是与太平公主在书房中密议,在场的也就三五人,看架势都是她的心腹。
由于相隔太远,纵然是赵无敌走到人间极致,一只脚曾跨入仙门,也无法听清楚他们的私语。
但他学过一种技能,可以从人家说话的口型变化推断出意思,且专门做过尝试,证明了可信度。
崔缇竟然是暗间,奉太平公主的命令去投效梁王,打入梁王核心势力,误导他的判断,并将梁王的虚实和动向传回。
赵无敌懵了,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接下来是梁王、太平公主、相王和老牌勋贵一族联手,共同对付韦后才对,可从“看到”的情形分析,却并非如此。
皇帝还健在,太平公主就和梁王之间有了裂痕,并且未雨绸缪,暗地里做准备,接下来恐怕是要对武三思下手了!
在刚进入神龙三年冬月之际,大唐皇室又起了波澜,事情竟然是从一个小女子身上开始,太让人意外了!
当初赵无敌扫荡极西之地,以武力逼迫西突厥十姓为前驱,战死无数,其后西突厥内迁安西四镇,被康大王有意给予分散安置,也就是西突厥已经是名存实亡。
而他们的大可汗斛瑟罗,也来到了长安,被封为西海王,并加了一个大将军,赐予府邸和良田,被圈养在长安,再也回不去了。
在刚入冬之际,斛瑟罗的王妃没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胡子们并不讲究,他斛瑟罗又不止一个女人,死了王妃,还有好几十女人伺候,看谁顺眼就立谁为王妃,然后在礼部报备一下即可。
可皇帝不知为何,却一反常态,对此事非常关心,竟然要在李唐宗室女中找一人下嫁斛瑟罗,做她的王妃。
这太让人意外了,群臣都很纳闷,不明白皇帝的用意。
一个胡子死了婆娘,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换在以前吐蕃强大的时候,为了安西的稳定,给斛瑟罗一些好处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吐蕃灭亡,西突厥也不在了,斛瑟罗已经是失去家园的丧家之犬,用得着这样巴结吗?
譬如,在散朝的时候,兵部尚书杜平就拉着魏文常问东问西:“老魏,你说皇帝这是不是吃错了药?斛瑟罗一个丧家之犬,也值得拿宗室女去拉拢,没得糟蹋了清白的女儿家。”
“呵呵,宗室女?”魏文常呵呵冷笑,压低声音,小声道:“老杜啊,关键就在宗室女三个字上面,经过女帝一朝,如今李唐皇室人丁凋零,总共才剩下几个人?能有资格称之为宗室女的可真不多了,你再仔细想想,将下嫁斛瑟罗的宗室女出自谁家?”
杜平咧着大嘴,伸出手来数手指头,口中嘟囔着:“嘿嘿,俺来数数看啊,这陛下的女儿自然是算的,可却全都嫁人了,接下来是相王,还有好几位公主未嫁,再接下来没人了,真没想到李唐宗室萧条到如此地步!
俺明白了,陛下这是要从相王诸女中挑选一人,可相王能愿意吗?这不是欺负人”
魏文常毫不客气地伸手堵住了杜平的大嘴,低声喝道:“嘘慎言,心中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其实,满朝堂上明白人多了去了,可都佯装不知,一个劲地装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无法指责,毕竟是陛下的家事,咱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掺和得好。
嘿嘿,天要变了,未来将扑朔迷离,风生水起,就老夫这老胳膊老腿可受不了折腾,还是尽快离去。”
杜平的性子看上去更偏向于武人,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这不过是表象。他可是杜如晦的孙子,怎么可能真是一个大老粗?
魏文常稍微一点拨,他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不过是皇帝看相王不爽,故意找事,以此打压相王,让他不痛快却又无法反抗,借此宣示皇权所在,让相王明白谁才是天下之主。
在皇帝看来,今日之天下对他皇权威胁最大的就是相王,岂能容忍相王安睡在他的卧榻之侧?
如今,高宗一脉诸子差不多就剩下他们兄妹三个,让他对相王下手,彻底消除威胁,说实话并非他所愿。
只剩下这么一个兄弟了,他实在是下不了手。按照皇帝所想,最好是相王自己个识相,赶紧编造个理由请辞,然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藩,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第1030章 逼嫁()
相王做过几年李唐的皇帝,又做了大周的皇嗣多年,在朝中颇有一些死忠,且藕断丝连,一直都在暗中联系。
这让皇帝很忌惮,仿佛有一道黑影潜伏在他的卧榻旁,时刻都在窥探他,打算趁他不备时取而代之,到时候睡他的龙床,做他的江山,欺负他的女人,打他的娃。
这太可怕了,如噩梦般时刻缠绕着他,让他日夜不安,日久天长,精疲力尽,不想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常言道“一国不容二主”,昔日的天下之主那同样也是主,只要时机来到,譬如他驾崩之时,相王登高一呼,立马应者如云。那个时候,以相王的老辣,就他的幼子李重茂如何是对手?
这对皇帝的威胁太大了,就如同跗骨之蛆,太折磨人了!
也不能怪李景,换做谁也受不了。天下的至高位永远只有一尊,其他人只有仰望和膜拜,而天下臣民对此也习以为常,将皇帝看做上苍之子,不敢做非分之想。
不过,只要人一旦坐过那个至高位,享受过臣民的山呼和膜拜,要说对那种感觉一点都不留念,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那就是纯粹糊弄人的鬼话。
皇权是人世间最毒的毒药,一旦尝试过,就会让人上瘾,挥之不去。那种飘然如仙的陶醉感,就如同跗骨之蛆,驱之不去,却又欲罢不能。
相王李煜做过皇帝,那时节他的确是战战兢兢,生不如死,时刻都想着能逃出牢笼,随便给个山沟沟都行,一家子种种地,自给自足,也比在母亲身边受煎熬要好。
可如今物是人非,母皇已经不在了,没有了制约,一旦登基将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将实现他所有的抱负。
对此,他会没有想法?
皇帝心中还残存了几分兄弟情分,不想手足相残,于是对相王给予几番暗示,希望他能聪明点,主动请封就藩,离开长安,让皇帝随便划拉块地给圈养起来。
皇帝望眼欲穿,等了很久,却没有收到丝毫回音,不由得失去了耐心,不想等下去了!
他出手了,利用皇权将相王的女儿当作筹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续弦,还是个一身羊膻味的胡子,其目的就是逼迫相王表态和服软。
至于下嫁宗室女给斛瑟罗做王妃,不过是对相王的最后通牒,只要他肯服软,以后一切听从皇帝安排和摆布,那么就不用舍弃一个闺女。
而对于斛瑟罗的交代,那太简单了,随便在高祖皇帝血脉里找一个女子,糊弄一下就好。
拜母皇所赐,高宗血脉就剩下他和相王哥俩,就连太宗血脉也被杀得凋零殆尽,如今也只能在高祖血脉中找了。
可哪怕血脉太疏远,但斛瑟罗敢反对吗?
这就是杜平的理解,可以说与真相完全吻合,一点毛病都没有。
杜平揣摩完皇家的内幕,最后却听见魏文常也要走了,不由得心中凄然,问道:“老魏,你也要走了吗?”
魏文常淡笑道:“不瞒你说,老夫已经提交了请辞的奏章,正交由政事堂共议,再请陛下定夺。老夫年纪太大了,最近老是心神不安,忧思恍惚,无法再伺候陛下了,再说老夫也不是什么离不开的栋梁之臣,想必皇帝会恩准的!
老杜啊,这并不奇怪,秦怀玉何等身份,不还是早早抽身事外,跑到扬州去享福了?
还有那赵政,以他的功劳进入朝堂,怎么也少不了一个九卿的位子,可人家就是不来,赖在扬州做什么参知政事。
聪明人啦,让人佩服!”
杜平眼圈儿红了,朝魏文常拱手道:“那就恭喜你了,从此逃脱樊篱,不用再受各种羁绊,天高海阔,任你遨游。
哎秦怀玉跑了,如今你也要走了,看来你也是要去扬州的。呵呵,你们都可以跑到扬州,快乐似神仙,只可惜俺还要守在红尘中,一个人孤独的战斗”
杜平的话,魏文常可不爱听了,又没人逼着你留守长安。你既然向往扬州的日子,那么就舍弃荣华富贵,辞官归隐就好。
可你酸气冲天,醋味弥漫,却又舍不得抛弃权利,能怪得了谁?
各有各的机缘,各有各的命运,是去是留,强求不得。既然杜平不愿离去,自有他的苦衷和诉求,那就随他去吧。
魏文常意兴阑珊,不言不语,对杜平的追问置若罔闻,一个人孤独地离去。
他连衙门都没有去点卯,在宫门外坐上自家马车,立马就让车夫打道回府。
衙门里待了多年,那些零零碎碎,不要也罢。反正也没有重要物件,就留给后来者做个念想,好歹也证明了俺老魏来过一场。
他已经递交了辞官的奏章,而对于能不能通过,一点都不担心。他这是给别人让出位置,不说皇帝,就连韦后也是正中下怀,平白多了一个尚书的位置,正好可以安插一名韦氏一族的子弟,太划算了!
朝中乱纷纷,自打女帝仙逝以后,就没有真正平静过。
李重俊好好的太子不做,偏偏干起谋反的事情,结果就是一场闹剧,不仅身死,还给了韦后一个借口,趁机对朝野上下来了一场大清洗。
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好几万人丢了性命,至于家破人亡打成奴籍者,更是超过二十余万,太可怕了!
呵呵,瞧崔缇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最近蹦跶得挺欢,看来太平公主和相王又有想法了,恐怕不久后风云再起,这长安城中将唱一场大戏。
而今皇帝逼相王嫁女,想法是很好,只可惜将适得其反,提前引来相王的反击。
皇帝李景、相王李煜和太平公主,这三兄妹可都不简单,真不愧是女帝亲生,再加上前朝梁王武三思,还有一个更不简单的韦后,长安城将迎来血雨腥风,而他魏文常已经倦了,不想再掺和其中。
他的祖父是大唐的开国功臣,更蒙太子皇帝礼遇,视之为师,传下祖训,子孙要世代忠于李唐,否则将逐出家门,死后不得为列家祠。
魏文常一直为李唐社稷而操劳,如今天下重新归于唐,可以说他已经完成了使命,对得起列祖列宗。
至于接下来的风云变幻,那只是李唐的家事,谁坐了江山都是李唐的子孙,与他这个外人何干?
第1031章 相王怒()
相王府中愁云密布,所有人都面色黯然,看不到一丝喜气。
皇帝的使者已经走了,是一名叫高力士的内侍,告诉相王,让他准备好嫁妆,择日将西城县主出嫁。
相王肥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太激动,以至于都无法迈步,就连一双手都不受控制,哆嗦个不停。
长子岐山王李隆业很有眼色,立即上前替父亲接过圣旨。
皇帝降旨,无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做臣子的都要千恩万谢地接受,否则就是抗旨不遵,视同谋逆。
内侍入臣子之家,一般情况下,臣子都要给些好处,以免回到皇宫里在皇帝面前乱嚼舌头。
相王三子临淄王李隆基拿着一盘珠玉金银递给了高力士,而高力士也态度随和,几番推让以后方才将礼物手下收下。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两人推让之间,高力士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团塞进了李隆基的衣袖里。
高力士看出这家子气氛不对劲,也不要人送,赶紧告辞而去。
相王浑身颤抖,颌下一部花白胡须无风自动,眼皮剧烈颤动,面皮紫酱,呼吸急促,可把几个儿子给吓坏了!
长子李隆业将圣旨朝书案上一扔,连忙跑到父亲身边,将他搀扶到胡椅上坐下,然后一手扶着他的心口,劝道:“父王要保重身体,可千万不能伤了身子。您要是心里憋得慌,就朝儿子身上撒”
“皇帝要西城姐姐出嫁,咱就得嫁吗?咱们就偏不出嫁,能把咱们怎么样?”相王幼子李继祖,年纪尚小,看问题太简单了!
次子襄阳王李隆范性情豪爽,好习武,一掌将身旁一张矮几给拍散架了,嘶声低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之奈何?真憋死人了,怪不得当日李重俊要”
“住口,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李隆业厉声喝道。
前太子李重俊谋反一事,是个禁忌话题,朝野上下都可以回避,以免惹火上身。
“父王,父王”
就在此时,一群莺莺燕燕闯了进来,都是相王未曾出嫁的女儿,一共有六七人之多。
其中有三人已经许了人家,只是不曾出嫁,而霍国和南宁年纪太小,因此能让皇帝惦记的只有西城和崇昌二女。
此番皇帝点名要西城县主出嫁,得知消息后,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谁家少女不怀春?哪个小娘子不想着将来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西城正是年少怀春的年纪,也曾幻想过未来的夫君模样。那必定是一个盖世英雄,将骑着白马来迎娶她
可如今梦碎了,皇帝要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还是一个浑身弥漫羊膻味的胡子。
天啦,西城县主的天塌了,未来一片灰暗,没有任何希望了!
她原本是来求父王想办法的,可看见父王那副模样,一向孝顺而又乖巧的西城县主不忍了,哭泣着求老父不要生气,她愿意遵从圣旨出嫁。
“呼”相王长处一口恶气,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嘶声道:“憋死我了,我苦命的儿啊,为父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要是让我儿嫁给斛瑟罗,他日九泉之下,为父该怎样向你娘亲交代?”
西城县主的生母窦妃、崇昌县主的生母德妃,都是在昔年的东宫巫蛊案中被女帝杖毙,连尸首都不知道扔到哪里?
相王曾多方打听和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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