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做的记号,表示这些是四夫人的私人物品,不入公账。至于为什么是“四”字?道理很简单,打头起自然是王妃,然后是秦家二夫人,冯家三夫人,最后才是这位四夫人。
二夫人三夫人虽然不在了,可家主从来不曾忘记她们,逢年过节家宴的时候总会有两个位置空着,一应杯著酒水齐全,而在她们的祭日,家主在坟前一坐就是一天。
每当祭日的时候,总是他陪着家主,曾多次听到家主小声念叨:“对不住你们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们,也让朱家和冯家没了香火传承”
赵无敌昔日曾许诺,待沫儿和月娥诞下子嗣后,从中择一人分别继承朱冯两家的香火,可后来因为他的原因无法拥有子嗣,导致此事不了了之,渐渐淡忘了。
可在她们不幸以后,赵无敌每每思及此事,就懊悔得不行,总觉得对不起她们。
他此番进京,并非是奉旨,也就无须和女帝奏对。同时,作为一方王侯朝见,也可以算作是进京述职,主动向有司部门、政事堂汇报,然后等待女帝召见。
可他的身份太特殊,因为女帝的袒护,似乎没那个部门管得了他。
他是坐镇一方的领兵大将,本该归兵部管辖,可他本身就是检校兵部尚书,到了兵部该向谁汇报?
自从房遗则故去,兵部就没有尚书,以左侍郎杜平为首处理日常事务。他赵无敌要是进了兵部衙门,倒成了兵部的主官,反而要给他准备公事房,一个个抢着向他汇报请示才对。
至于政事堂,名义上是主管大周军政诸般事宜,可实际上也就是个议政机构。
各有司衙门将所经办的事宜以及地方的奏章进行汇总,并写上意见,然后交给政事堂共议。
也就是说首先得有人上奏章,政事堂才能共议,像赵无敌这样进京朝见女帝,却没有提出汇报军务或是讨要钱粮等好处的,只能划入私自求见女帝,而无法共议。
也就是说如今的安王在长安就是一个大闲人,前日出迎三十里,昨儿设下家宴,且给女帝的朝贡也到位了,可以算是朝见结束了。
接下来他是启程回扬州还是在长安游玩几日,全凭他的心情,朝廷除了吩咐金吾卫和武侯铺子多长个心眼,保护好安王的安危以外,真没什么约束力。
他将赵八喊来打听了一下,今日并非大朝会的日子,但各部官员要坐班。如此一来,月娥的父亲冯桂此时该在兵部,那么就先到秦怀玉府上走一遭。
给两家的礼物,在进京的当夜就派人送去了,昨日两家也派了人来,让王爷有空去家中坐坐。
他带上韦团儿坐上轻车,先去宋国公秦怀玉府上。他不想张扬,故此仅着一袭青衫,打扮得跟个进京迎考的士子一样,就连轻车上也没有亮起官幡。
一辆轻车,三五个随从,走在长街上,车夫小心控制着拉车的马,时而放慢马的速度,以避让其它车辆和行人。
为了不引人注目,轻车只由一匹马拉着,所到之处,行人如鲫,可谁也没有想到车中竟然是如日中天的安王。
韦团儿有些紧张,换在以前,哪怕是面对武三思这样的亲王,对她也得讨好和巴结。眼前这位、也就是自己如今的郎君,不也每年上赶着给她送礼吗?
可今日不同往日,她如今是安王的如夫人,前去拜望二夫人的父母,要说不紧张是自欺欺人。
她踌躇着,还是开口说道:“王爷,咱们这样空着手去合适吗?”
“这有何妨?咱们的礼物前儿夜里就送去了,今日人到就好。”他揽过韦团儿,让她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团儿姐姐,其实你无须紧张,咱们家和你平日里所见所听的大户人家不同,没有那些臭规矩。等你到了扬州就知道了,都是一家人,没人会欺负你,不用像在宫中那样战战兢兢”
韦团儿伏在郎君的肩头,幸福地哭了!
宋国公府占地不小,屋宇高大巍峨,可门前却冷冷清清,若是撒一把糜子,保管有雀鸟悠闲地抢食。
府门前立着精铁铸造的大戟,代表着主人的功勋,可除此以外,大门虚掩,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安王车驾抵临府门前,赵不破看门前冷落的样子,不由得蹙眉,只好下马来到半掩的大门前,伸手在铜环上拍打。
“谁呀?等等。”有苍老的声音想起,语气悠悠,貌似还有不近的距离。
果然,老半晌以后,方才有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从门缝里伸出来,瞪着老眼四处打量,待看到赵不破以后,问道:“你谁呀?不知道咱们府上的规矩吗?”
赵不破愣了,反问道:“敢问老丈,这里不是宋国公、辅国大将军府上吗?”
“不错,可咱们家阿郎定下了规矩,闭门谢客,客人请自便。”老者说道。
第889章 冷落的国公府()
老门房咳嗽几声,将脑袋缩了回去,连门都不关,缓缓离去。
赵不破直挠头,他本身出自常山赵氏,对高门大户的事情并不陌生,可这宋国公府门前所遇,还是他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一个国公,当朝辅国大将军,即便是被闲置了,没有了领军实权,可也不至于混得这样惨吧?
他是个下人,哪怕是心中疑虑重重,也只能将事情禀报家主。
赵无敌听了,心里没来由地发酸,没想到昔日威震朔方的秦大将军,如今在长安的日子过得这样恓惶。
他和韦团儿下车,只带着赵不破上了台阶,轻轻将门给推开了些许,直接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片开阔地,地面铺着青石板,看上去斑驳不堪,显然有不短的年份了,人们经常走过的地方都明显凹陷下去,形成一行又一行脚印。
他们顺着参差的脚印走着,不多会看到那老者靠在一面影墙上晒太阳。
赵无敌上前拱手道:“老丈,某扬州赵无敌,要求见秦大将军,还请通道一声。”
那老者睁开惺忪的老眼,看见他们不请自入,立马不高兴了,怒道:“你们怎么这样?谁让你们进来的,不是告诉你们了,咱府上不会客,赶紧哪里来回哪去。”
赵无敌一时头疼,这老儿听到他的名字无动于衷,可改怎么办?
倏然,他耳稍颤动,有人在接近,且脚步声沉重,估计此人体魄魁梧,且很有可能是个武夫。
他索性耍起无赖,对老者的斥责置若罔闻,等待着那人的接近。
“我说刘老头,今儿可有客人来访?我可告诉你,耳朵放机灵点,要是耽误了姑爷拜府,立马叫你滚蛋。”
人尚未到,可这声音却很是熟悉,曾听过好几个月时间,且前日在城外还曾听过,真是太巧了!
他高声喊道:“秦大山,本王早就来了,还不快点起来接驾!”
“谁?谁在冒充?看老子不打出你的黄子来。”秦大山骂骂咧咧,从影墙后面转出来,捋着袖子,大手捏得嘎嘣响,大牛眼四处扫视,要将冒充王爷的家伙给揍一顿。
可当他看到赵无敌的时候,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忙不迭地喊着:“哎约喂,王爷来了,小的没有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接下来他换上一副面孔,对那门子声色俱厉地呵斥,让赵无敌实在是不耐烦了,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带本王去见大将军吧!”
“是是是,王爷请,小的给您带路。”秦大山点头哈腰,侧着身子在侧前方引路,并且口中就没有停下:“不瞒王爷,家里昨儿就准备好了酒菜,可后来得知您去了宫里,大将军将酒菜赏给了小的们。那伙食可真不错,有整只烤得金黄的肥羊,有驴唇和驼峰,还有牛肉
夫人为了王爷可真是费心了,昨儿一早就将府里几位郎君给撵出城去,让他们将鹿给猎几头回来,另外,知道王爷喜欢食牛肉,可大周禁止宰杀耕牛,违者处以重罚,最后还是小的想了个主意,到城外咱家庄子上,正好碰到一头牛摔死了,在长安县报了备,缴纳了罚金,然后让人给拾掇干净,拖回了府中。
今日一早,夫人就亲自动手熬起牛肉汤,说姑爷就好这一口,当初在新城,咱家沫儿”
秦大山突然住口,脸色黧黑,不敢抬头看赵无敌。他说着说着,口无遮拦,不知不觉中提到了沫儿的名字。
赵无敌的心隐隐一疼,同时,也很感动。沫儿认秦怀玉夫妇为父母,不过是权益之计,为了配得上他这个军中新贵,可不曾想多过去好多年了,秦怀玉夫妇还在念叨着沫儿。
他长叹一声,斯人已去,空留他在人世间度。
秦怀玉夫妇对他的到来很高兴,且对韦团儿也很热情,并没有因为她曾在女帝身边伺候而有所轻贱。
秦怀玉的子嗣不多,但也有七个,其中嫡子三个,而今差不多都出仕了,各自在有司衙门任职,其中还有几个在地方州县。
不过,奇怪的是,身为武将世家的子弟,又是辅国大将军的子嗣,宋国公府中的七个郎君就没有一人在军中任职,就连被赏了千牛备身的老大也弃武从文,在工部将作监任了个小小的从事郎。
为了等候姑爷上门,秦家的三个嫡子全都告假在家,余者皆是庶子,没那个资格。
对此,赵无敌很是不解,并提议若是几位舅爷愿意去神武军,他可以立马安排,直接出任郎将,等过个两三年再给升迁中郎将。
舅爷们倒是目光火热,可秦怀玉却不领情,挥手道:“你就不用费心了,这是老夫的意思,并且将作为家规立下,老秦家出了太多的武人,也该改换门风,弃武从文了。从今往后,老夫的子孙都不再到军中谋差事,全都去做文人,老夫就不相信了,子子孙孙,就出不了一个博学鸿儒?”
赵无敌明白了,感情是被这几年朝中文风大盛给刺激了。不过这样也好,秦怀玉军功太胜,被朝堂所忌惮,舅兄们要在军中发展,除了神武军以外,估计也很难出头。
赵无敌想起未来几年朝中将发生变局,怕他在长安遭受池鱼之殃,劝他干脆远离长安。
可秦怀玉摇头道:“不成,老夫不能走,看不到李唐江山恢复的那一天,老夫是死不瞑目。不过,你放心,等太子登基以后,老夫立即告老辞官,回终南山隐居,也学那些世外高人逍遥自在。
对了,你此番来长安,绝对不是来朝见女帝那么简单,说说吧,有什么打算?”
赵无敌平静地说道:“正如丈人所说,小婿此番来朝是来请战的。”
“请战?”秦怀玉思索着,脑海中浮现天下各地大势,道:“东边和北边都快给你杀光了,南边不足为患,那么只能是吐蕃了。
你要攻打吐蕃?嘶千里呀,老夫可告诉你,吐蕃地处高原之上,天生对我大军不利,自有唐以来近百年,对吐蕃也大多采取守势。
这也是无奈之举,就连薛仁贵西进,同样在大非川折戟沉沙,硬生生将一世英名葬送。
而今,你要攻伐吐蕃,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第890章 890章丈母开口()
昔年,薛仁贵兵伐吐蕃,为论钦陵所败,折戟沉沙大非川,多少将士埋骨他乡,至今让人人唏嘘不已。
秦怀玉以史为鉴,要赵无敌多加考虑,不可贸然出兵,以免步了薛仁贵的后尘,将一世英名葬送。
赵无敌沉声说道:“丈人,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千里何以执意如此?”秦怀玉不解地问道。
三位舅爷也瞪大眼睛看着,心道你的功勋够大了,都被誉为大周军神,注定将载入史册,千古流芳,也不差吐蕃这一国吧?
“无他,为了对沫儿和月娥的承诺。”赵无敌眸光黯然,思及当初,点点滴滴,全都浮上心头。一切都恍如昨日,可佳人已去,空余他独自在世间度。
“哎”秦怀玉喟然长叹,有婿如此,他还能说什么?
这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日得知沫儿和月娥遇难后,他置功名利禄于不顾,将大军抛下,孤身一人横渡沧海,杀上瀛洲,将仇人尽戮。
据说当夜参与对月落湖夜袭的一共有三方势力,瀛洲、突厥和吐蕃,如今瀛洲和突厥已被灭,接下来就该是吐蕃了。
赵无敌执意兵伐吐蕃,是为了给沫儿和月娥报仇。为两个女子而发动倾国之战,对于秦怀玉这样出身时代将门的子弟,实际上是不认可的。可如今,他却迟疑了,因为那两个女子中有一个是他的女儿,于情于理,作为父亲都不该阻拦。
秦夫人反而爽快得多,慨然道:“好孩子,沫儿地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秦东秦南秦北,尔等三人当随安王出征,不破吐蕃,莫要回家。”
这是她的三个亲子,而今竟然要他们一同出征,可见她的胸襟多么开阔,让世间多少男儿都自愧不如。
东南北三人自是愿意,作为将门子弟,他们的血脉中天生一股子杀戮气,渴望着去沙场厮杀,斩却敌人头,热血沐己身。
秦东是老大,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一想到父亲刚刚的话,立马又蔫了,期期艾艾地道:“母亲,儿子们自是愿意随安王杀上吐蕃,可父亲已经下了禁令,该如何是好?”
“臭小子,还逼起老子来了!”秦怀玉笑骂,然后,略一沉思,道:“此事不难,于老夫的家规并不矛盾。老夫说的是我之子孙不可入军中就职,如今你们都是文官,大可向朝廷告假,一年不够那就两年,然后以私人身份留在千里身边不就行了。”
“这样也行?”秦北瞪大眼睛,对他老爹太佩服了。
秦怀玉大手一挥,傲然道:“有什么不行?!尔等三人记住了,此行,不为灭国,不为功勋,只是作为一个兄长为妹子报仇雪恨!”
“父亲尽管放心,孩儿一定杀尽仇人,将仇人的头颅做成溺器孝敬给爹。”秦北捏着拳头起誓。
“好,明日孩儿就去告假,那该死的上官,早就看腻歪了,正好眼不见心不烦。”秦南也嚷嚷着。
秦东是老大,性子相对沉稳些,对赵无敌拱手道:“不知安王可愿接纳某兄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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