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喧闹和混乱很快过去了,没有守城任务的士卒被各自的上官拿大脚丫子踹着,给赶回屋子里睡觉。
伤兵营里那些伤势并不太重,两脚还能走动的伤兵,赖在屋子外面胡吹海侃,不肯进屋。
当初那个替大将军治疗箭伤的郎中孙无伤见此开口就骂:“特奶奶的,一群杀才,身上都带着伤,还敢在这吹风,都是想找死吗?
神嘛,拜拜就好,你们不是都拜过了吗?拜过了就都给老子滚回屋子!
特娘的,拜神?神能给你们治伤吗?你们的伤都是老子带着人给你们治好的,要拜也该拜老子才是!”
这就是一些杀才,哄着不走打着才走,孙无伤指着鼻子一顿臭骂,一个个全都嘻嘻哈哈回屋了。
赵无敌在向上苍虔诚地做出一番忏悔,并得到上苍原谅之后,又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溜达到院子中四处一看,偌大的大将军行在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大将军秦怀玉一大早就去巡视城防了,只有伙夫和几个看门的亲兵。
人家都在城头拼命,他一个大活人无病无伤的,老是赖在营房里,实在是对不住天地良心。
于是,他出了大将军行在,原本是要去北城墙的,却神使鬼差地走到了伤兵营。
之所以潜意识驱使两腿来到伤兵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他在乎的人,他的牵挂朱沫儿。
他刚进伤兵营,恰逢孙郎中正在对伤兵骂骂咧咧,不由得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孙郎中,你不信神佛?”
“啊是赵旅帅,孙无伤有礼了!”孙无伤一见是赵无敌,依然牢记自己的誓言,虽然没有称师父,但却以弟子之礼相见。
然后,他看了那些伤兵一眼,微笑道:“对于神佛,某也是心存敬畏的。不过,神佛太过遥远,救不了眼前的苦难和伤病。
对于这些杀才来说,能救他们命的只有自己和军中的袍泽,只有拿起刀子把敌人杀光,才能让更多的自己人活下来。
因此,某以为,神佛嘛,在心中敬畏就好。”
孙无伤虽然嘴里说对神佛敬畏,不过,赵无敌却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不要以为的别样意味。
这家伙根本就不信神佛,没把神佛当回事,估计在他的眼里,神佛就是庙里的泥胎,剥掉外面的一层金粉,里面无法就是一些泥巴堆起来的。
“呵呵”赵无敌打个哈哈,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去寻找沫儿。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不敢说,刚刚只不过是发了句闹骚,就差点给霹雳劈死,可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了。
老子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还是从大明跑到了大唐,再仔细想想自己的遭遇,这里面有太多不可理解的事情,除了世上有神就没法解释。
沫儿正在忙,忙着查看伤兵的伤势,忙着给他们换药,忙着抢救重伤患
虽然郎中们已经尽心竭力地救治,但是他们毕竟是人,没有掌控神佛的力量,还是有重伤患不断死去。
这根本就无可避免,由于受药物的限制,还将有更多受伤太重的伤兵熬不过去。
沫儿毕竟是个女孩子,面对那些伤兵临死之前的眼神,对生的渴望以及哀求、无助还有绝望让她无法忘记。
她心中戚戚,眼圈泛红,漂亮的眼睛里升起濛濛水雾,伸出小手替伤兵将眼睛合上,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沫儿叹口气,正要去下一个营房,见赵无敌来了,替他把把脉,问道:“可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我好得很,真的,就是来一头猛虎,我都能把它打趴下!”赵无敌见沫儿心情不好,故意用拳头把胸膛捶得嗵嗵响,表示只要沫儿吩咐,他立马可以上山打猛虎,下海擒蛟龙。
“去你的!”沫儿一笑,拿粉嫩的小拳头捶了一下,嗔道:“整天也没个正行,你就不适合待在这里,好歹也是旅帅,城墙之上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去吧,自己小心点,别让人担心。”
“沫儿,你这是嫌我的官儿太小了?”赵无敌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放心吧,我怎么也要在突厥人身上捞一份天大的功劳,给你挣一份诰命行头。”
“谁稀罕?”沫儿撇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走了,沫儿。”赵无敌挥挥手,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叹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沫儿咬牙,晶莹的贝齿寒光闪烁,仿佛要咬人
第73章 老乡见老乡()
朔风阵阵,铅云低垂。
突厥人营地中正在进行一场宏大的祭祀仪式,数万人齐声吟唱赞歌,浩大的祭祀音顺着北风飘荡,就连身在朔方城都清晰可闻。
赵无敌顺着梯道走上了城头,只见边军将士抱着马槊、拿着强弓,分散在整个城墙之上。
经过数千将士一夜的辛苦劳作,朔方城的城墙外侧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甲,就连胸墙都变成晶莹一片,莹光灿灿,如同水晶堆砌而成。
遭到破坏的木头屋子,也就是魏文常命名的刚柔堡,已经被工匠修复了,并对局部做出改进和加固。
至于毁坏的八牛弩,仓库中有足够备用的,直接更换就好,再把损坏的拖回匠作营,看看还能不能拆下一部分完好的部件。
虽然突厥人没有攻城,守军将士还是不敢大意,一切都是按照攻城战布置,随时可以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不过,人老是绷着也不行,长时间出于紧张之中,容易让人崩溃。
既然突厥人没有攻城,那就没必要如临大敌,将士们拿好武器,待在各自的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朔方边军的将士们,最少的都离家两年了,而有些人离家已有七八年以上,甚至有少数人在朔方城的原住民中找了媳妇,自打离家就没有再回去。
无论年纪老少,对于远方的家乡,各有各的牵挂,各有各的思念。
七八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离家的时候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今都在四处摸鱼抓虾了,垂髻小童都已娶妻生子
而有些人终将见不到了,再回乡,很可能是物是人非,阴阳相隔,只能在清明的时候去坟头烧几张纸钱,洒一杯清酒。
赵无敌漫步在城墙之上,也没人给他见礼,因为他虽然是一个旅帅,却是一个空头旅帅,手底下就没有一个兵卒。
不过,这样也好,突厥人没有攻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轻松的日子,对恢复边军的士气也有好处。
“赵旅帅!”
忽然有人呼喊,赵无敌一看,竟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昨日战斗的那处墩台,喊的正是那个年轻的八牛弩弩手。
此时,并没有突厥人攻城,可是这个闲不住的家伙却在一个劲地显摆,指挥其它几个小卒把八牛弩移来移去,瞄准着假想的敌人。
那是一张因为兴奋而红光满面的脸,黝黑的肌肤遮不住那份稚嫩,看着赵无敌两眼放光,也不知道他为啥那么高兴?
昨日一起并肩作战,也算是相识一场,自有一份袍泽的情谊。
赵无敌初到大唐,而前身只是一年轻小卒,接触并熟悉的人并不多,比如张奔雷、李二狗等,差不多都已经命丧突厥人的铁蹄之下,再难相见。
这个朴实的小卒,也算是他的一个熟人了,可不敢瞧不起,于是笑问道:“你都熟悉了?”
“回赵旅帅的话,小的已熟练掌握了操作之法,正在进一步稳固。”小卒昂首挺胸,腰背挺直,中气十足,差不多是吼出来的,充满了自信。
“俺们火长一大早朝食都没吃,就跑来折腾八牛弩了!”一个年纪大的军卒嚷嚷着。
“哦?火长?”赵无敌奇道,唐军建制一火十个人,虽然是最小的建制,不过,瞅瞅这儿站着好几个胡子拉碴的老家伙,这个火长未免太年轻了吧?
至于他自己下巴光光,没长一根胡子的事情,自动忽略了。
我赵无敌可是秉承大气运来到大唐的,且有探查敌情之功,又贡献了刚柔堡这样的利器,还有八牛弩的精确打击法门,也不过是得到一个旅帅,还是一个空头的名号。
区区小卒,他有何德何能敢于某相提并论?
“嘿嘿,赵旅帅,这还是沾您老人家的光,小的是昨儿连夜被认命火长的。赵旅帅,等把突厥人打跑以后,小的请您老人家吃酒。”
年轻的火长咧着大嘴乐呵呵地解释,并一个劲地感谢。
赵无敌感叹万分:原来如此,合着老子昨晚上忙乎了大半夜,造就出一批火长啊!
还不错,倒也是个懂得报恩的孩子,还知道请老子吃酒。
“哈哈哈,好好干!老子等着你请酒!”赵无敌大笑,使劲拍拍年轻火长的肩膀。
既然无所事事,又遇到了一个熟人,那少不得要聊聊。
这一聊才知道年轻火长竟然是他的同乡,名叫周豪,在家里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四个妹妹,好大一家子人。
他们俩人的家都在扬州城的东边,周豪的家比赵无敌的家离扬州城近二十里,而门前的那条女儿河却流向赵无敌门前的落月湖,也算是有缘。
聊着聊着,赵无敌的眼睛就盯上了攻城车坡道上的死马,倒毙的死马被冻得硬邦邦的,让他颇有想法。
这可都是肉食啊,全都弄回来,足够大家伙痛痛快快吃一顿了。
如今这年头肉食紧缺,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尽情享用,对于升斗小民,一年到头能吃到一回肉,那就是过年了。
不过,现在是战时,没有大将军的命令,可没有人敢擅自出动,魏文常的军法可不是说着玩的。
肉食虽然鲜美,只不过为了一口肉食,触犯军法可划不来。
这对于别人是个难事,对赵无敌可不算什么,要知道他只是个不統兵的旅帅,且从未向扬州折冲府报到,而大将军也没有给他安排职司,纯粹是一个大闲人。
他再次拍拍周豪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干,争取升一个旅帅光宗耀祖。
然后,在周豪激动地直哆嗦的感谢声着溜了,走进了数丈以外的刚柔堡里。
“见过赵旅帅!”
“见过赵旅帅!”
赵无敌一进刚柔堡,里面的军卒纷纷问好,如同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暗暗腹诽:老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接下来一问,赵无敌方才恍然大悟,并不是说他已经成了朔方城的大名人,人家之所以认识他,全都是因为周豪那个大嘴巴。
周豪的墩台紧挨着这座刚柔堡,而赵无敌昨天就在人家旁边大出风头,再加上周豪在今儿一早的炫耀,还能不知道谁是赵无敌吗?
“赵旅帅,有啥需要俺们帮忙的,您尽管吩咐!”说话的也是火长,人称老海,岁数估摸能有三十多岁,一看就是个豪爽人。
“这个我想去割两条马腿。”赵无敌指着坡道上的死马,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顿时惊呆了一片。
第74章 一地马腿()
赵无敌要去攻城车坡道之上割马腿,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很认真,眼中冒着贪婪的光,并不像是开玩笑。
这可真是一个奇葩的想法,惊呆了所有的军卒,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这个这个,赵旅帅,呵呵,您的想法很了不起,不过,军法无情,小的可不敢冒犯。”火长目光闪烁,期期艾艾,但却义正言辞地表示爱莫能助。
朔方军司马可是魏黑脸,谁敢去捋他的虎须?
“没啥,我自己去割,劳烦各位多注意一下突厥人的动静就好。”赵无敌就没指望他们,只要他们给盯着突厥人就成。
这儿赵无敌官阶最高,可没有人敢拦着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从预留的射击孔中钻出去,然后,他们胆战心惊地端着强弩,注意着突厥人的动静。
其实,突厥人正在忙着祭祀天狼神,谁也工夫关心一个小小的唐军旅帅?
攻城车并不算陡峭,不过边军在上面泼了水,被北风一吹结了一层薄冰,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赵无敌靠近一侧的栏杆,一手虚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走动,渐渐地适应了,方才快速走到死马旁边。
绕过一具硬邦邦的突厥人尸体,来到一匹死马旁边,抽出刀子,咔嚓咔嚓,将两条马后腿给剁了下来。
冻得硬邦邦的马腿很结实,要不是赵无敌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还真是要费不少力气。
赵无敌只要马后腿,至于其它部位没兴趣,他可没打算一个人把这些死马都给扛回去。
自古以来,恩出于上,为人下属者越过自己的上官,施恩于众人,乃是官场的大忌。
这就如同遭遇大灾之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自有朝廷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至于个人,如果你心存善念给灾民几个糜子馍、施舍几枚铜钱也无可厚非,但是,你要是脑子一热,弄个几百石粮食赈济灾民,嘿嘿,抄家灭门的时候就到了。
赵无敌前世本是世家子,又在戚继光军中为将多年,可不是一个官场新人,怎么可能犯那样的忌讳?
割几条马腿犒劳自己和沫儿就好,至于解决边军的肉食,那就是大将军秦怀玉该干的事情,俺这小肩膀扛不住。
“咔嚓咔嚓”又砍下两条马后腿,顺便一脚把一具碍事的突厥人尸体给踢下了坡道。
“兀那杀才,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军令!”
正在赵无敌尽管割马腿,并幻想烧烤马腿香气扑鼻的时候,从刚柔堡中传来一声喝骂。
“这特娘的谁呀?”赵无敌感到莫名其妙,抬眼一看,那些持强弩的军卒被赶到了一边,射击孔中一个虬髯军汉正在指着他破口大骂。
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中年人,宽额方脸,浓眉大眼,皮肤略微黧黑,一身将官的打扮,不知道却是何人?
这是一员边军将领,看打扮品阶还不低,可赵无敌却不认识,不过,既然人家都开骂了,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
对骂不可选,对面可站着一位高级将领,若是冒犯了他,人家先把你当场打三十军棍,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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