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规矩多,像赵无敌这种身份,虽然没有成婚,可也有婢女伺候就寝,夜间守在外间,好随时传候。
可赵无敌却拒绝了,立下了规矩,入夜前婢女将屋子给整理好,备下茶水,然后就可以离去,且不让人在外间守夜。
“你确定?”窈娘问道。
紫娟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昨儿被褥是小婢亲手铺的,的确是没有动过分毫,就连屋子的门还是和小婢离开时一模一样,阿郎真没有进去过。”
窈娘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连丰唇都变得苍白,她浑身无力,喃喃自语:“昨夜,他流泪了,我能感知到他是真的伤心了,可我却没有给他安慰,为他分担。
自三年前他归来时,我就发现他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黏人,什么话都抢着和我说。
可我以为那只是因为他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遇事有了自己的担当。
我好悔,为什么没有主动问他,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
窈娘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大滴的泪珠成双成对地滚落。她想到阿娘临终前的托付,阿爷的不舍,本想着郎君衣锦还乡,一家子再也不会分开,可如今不成想,却把人给弄丢了!
而且,郎君曾得罪过不少人,其中就有域外的巨擘,莫非是人家来复仇?想到这里,窈娘简直是不能活了,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跑。
星乐连忙将她给扶住,安慰道:“窈娘婶婶,您可别胡思乱想,叔叔师父那么大一个人,莫非还能丢了不成?也许,他闷了,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子就会回来了。”
“不,星乐,我有预感,他一定是出事了!”窈娘歇斯底里地叫喊,早把整个宅子的人都给惊动了。
沫儿再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一路小跑地来到后院,就连秦夫人也在婢女的搀扶下,紧随而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秦夫人见过大世面,能保持冷静,对一屋子下人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所有人都出去找,再知会扬州刺史一声,将武侯全都撒出去,他们是地头蛇,若论找人的本事还得靠他们。”
整个赵府沸腾了,一瞬间鸡飞狗跳,杂乱不堪。所有的仆人,不分什么赵家、秦家甚至冯家,包括赵无敌的亲卫和部曲,全都奔出了府门,朝大街小巷而去。
紧接着郑刺史收到了消息,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哪里敢怠慢半分,立马传令崔半城,全城的衙役和武侯全都出动,哪怕是将扬州城给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安国县公给找出来。
一个开国县公在自家府邸失踪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可不是小事,将震动朝廷惊动女帝,往大处说比有人谋逆还要严重。
人在家中坐,且有大量亲卫守卫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掳走,太可怕了!若是不将此事给查个水落石出,给世人一个交代,日后满朝文武勋贵岂不是人人自危?
而且,安国县公十多日后将要大婚,还是女帝亲自下旨做的媒人,天使就在扬州城中等着,太平公主也在来扬州的路上,却把新郎给丢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将让女帝何以自处?
郑刺史在衙门里也坐不住了,他一个文官弃马车而骑马,带着随从和属官亲自上街查询和寻找,却与闻讯赶来的扬州折冲府的果毅都尉康大王相遇。
昨日在军营中,天使宣读圣旨,赵无敌数喜加身,恩宠无限,以至于他的恩师张翰死了,都无暇前去守灵,已是大不该了。
第650章 全城出动()
今日康大王本来是打算去张翰府上拜祭,给恩师守灵,以尽孝道,谁承想在半路上遭遇大批武侯,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问之下,还真是天大的事情,可把康大王给雷到了!世之无敌的安国县公失踪了,还疑似是被人无声无息地掳走,简直就是神话。
他不敢怠慢,连忙派个人去张翰府上道个罪,随即令人传令折冲府除留下一团人马留守大营以外,余者全都出营,加入搜寻安国县公的行列。
并许诺找到安国县公者,赏十万钱,酒肉管够。十万钱就是一百贯,在而今并不是个小数目,可同安国县公比起来,不过是小事耳。
康大王安排妥当,一捋虬髯,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对郑刺史道:“使君,眼下有赵府的仆从、部曲和亲卫加上衙役、武侯,还有府军,人数也不少了,扬州城说大也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老是这样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也不是个事,您看咱们是不是合计一下?”
郑刺史擦了一把汗水,乜着康大王没好气地怼道:“你一个武夫,什么时候说话学会弯弯绕绕了?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本官心里正烦着呢!”
康大王憨厚地笑道:“嘿嘿俺老康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不能计较。
以俺分析,安国县公此番失踪极有可能是因为一个仇字,有人咽不下恶气,从而指使人潜入赵府将安国县公给掳走,你看俺分析的可对?”
郑刺史仔细想想,有那么一丝意动,可再一琢磨,又摇头道:“这不可能吧?本官明白你指的是何人,可安国县公武功盖世,想昨夜那随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一巴掌给废了,可是你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的。
若是他手下另外有高人,能轻易潜入赵府,无声无息将安国县公给掳走,为何昨夜不出手?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呵呵,使君您说的没错,安国县公世之无敌,要想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将他击败并制住,那种人估计还没有生出来。”康大王点点头,表示赞成,可接下来将身子前倾,脑袋凑到郑刺史跟前,低声道:“使君,您是君子,不知道这人世间还有很多鬼蜮伎俩,譬如下毒、行巫蛊之术等等,任你无敌的英雄也会不知不觉中中招,防不胜防啊!”
郑刺史乃五姓七望子弟,自幼读圣贤书,习练浩然正气,对这些市井中的鬼蜮伎俩还真不知道,而今听康大王这么一说,也不免心中没底,迟疑地问道:“那怎么办?”
“那主儿还在城中吗?俺豁出去了,带兵将他的住处给包围,仔细的搜查,好歹也要将安国县公给救出来。”康大王将胸膛拍得山响,斩钉截铁地发誓,不惜与武氏撕破脸。
郑刺史长叹一声,道:“哎高阳王武崇训还在,可恒国公武延秀于黎明时分就出了扬州城,扬长而去,此刻可能已在百里之外,鞭长莫及了!”
“哎我说,你咋不早说呢?”康大王埋怨道。
他认定了武延秀将安国县公藏在车队里,可人既然在黎明时分离开,再看看大日的位置,可就麻烦了!
若是武延秀未曾离开,他调集府军围困与搜查,倒还说得过去。可武延秀扬长而去,他若是没有得到兵部的勘合和命令,私自调集军马出城,那可是形同谋反的大罪。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无奈之下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前去拜会武崇训,看看他是否参与其中?
武崇训见扬州刺史和折冲府果毅都尉联袂来访,倒有些惊讶,加上从人告诉他街道上乱糟糟的情形,连忙将他二人迎进去,都等不及奉茶,就问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郑刺史见武崇训模样沉着,不似作伪,与康大王交换了个眼色,便将安国县公失踪一事说出,并且冷眼旁观,欲从武崇训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他们失望了,武崇训一听赵无敌诡异的失踪,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切地问道:“那有没有去找?安国县公大婚在即,人却不见了,怎么向陛下交代?”
郑刺史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武崇训是否贼喊捉贼?可从目前的反应,还真是一无所知,于是,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问他,关于武延秀昨儿下半夜的行止和动静。
武崇训虽年轻,可人也不傻,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郑刺史的意思,连忙道:“使君怀疑是小王堂兄所为?这不可能!昨夜,小王与堂兄一起回来,蒙使君派武侯相助连夜将叔父收敛。
随即,堂兄与小王对饮,直到三更时分,因在是否立即回神都一事上意见相左,堂兄一怒之下自回屋子,就着人收拾行礼,其后还是使君派武侯引路去城门处候着,哪里有时间干出这等大事?”
郑刺史听了武崇训的话,仔细一琢磨,还真是怎么回事。
二武是皇族子弟,身份尊贵,即便是住在自家宅子,作为主人的郑刺史也不敢怠慢,派了一名书吏和两名衙役伺候,以便他们有所需要时好及时通报和联络。
昨夜三更以后,一名武侯来报,说恒国公要出门,去城门处等候城门开启,一刻都不想被耽误。
当夜,安国县公与三武发生冲突时,他也在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可作为与安国县公同饮者,或多或少被打上了安国县公的烙印,从而得罪了武氏。
郑刺史不由得脑袋疼,得罪武氏非他所愿,可更加不愿意背弃安国县公,这是家族的命令,也是他个人的选择。
如今,武延秀要打破宵禁夜行,虽不合大周律法,但却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索性就给他一个人情。
郑刺史派崔半城引路,将武延秀送到城门口,又在第一缕曦光出现时提前开启了城门,将那瘟神送走。
这完全吻合,找不出一丝破绽,而三更以前的事情,既然高阳王一口咬定,想来也不是撒谎。因为武氏宅子里有诸多仆人,除了他们从神都带来的,更多是从扬州买的,让崔半城略施手段,不难洞悉真相。
那么我的安国县公,您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651章 酣睡老树下()
安国县公是当世之英雄,每一个扬州人都以他为荣耀,得知他夜半失踪之事,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自发加入搜寻的行列。
十里扬州,乃是富裕繁华之地,可在世人的眼中,提起扬州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八方云集的商贾、堆积如山的货物,还有瘦西湖上漂流的画舫以及画舫中风情万种的乐妓,至于英雄人物和让人热血沸腾的神迹,呵呵,还真不知道曾发生过。
不过,因为赵无敌的出现,改变了人们的看法,让世人见识了扬州人血性的一面,一战而斩杀突厥铁骑十多万,这种战绩就是燕赵男儿也望尘莫及。
安国县公的出现,让扬州的老少爷们终于可以挺起胸膛,扬眉吐气,豪情万丈地告诉四海八荒的旅人和士子,我,扬州人氏,大周安国县公的同乡,那份自豪已渗入骨子里,将一代代流传下去,知道永恒!
瘦西湖畔,一处略显荒芜的地方,一棵老树在岸边兀立,主干并不高,但却苍劲而粗壮,且枝繁叶茂,盘旋起伏,遮断了好大一片空间。
它太老了,不知生于何时,在湖水的冲刷下,以至于大半根须都裸露了,斜斜地伸进湖水里,紧紧抓住大地。
狂风吹过,暴雨侵袭,岁月之刀一次又一次斩过,可它却依然在。
靠近河岸的地方,不知为何从湖底冒出许多乱石,横七竖八,或高或低,兀立在水中,让画舫无法穿过和靠岸,天长日久,这片地带日渐荒芜和冷清了,成为瘦西湖中的死地。
乱石嶙峋,如石林般兀立,在瘦西湖中自成一片死地,人们几乎不会靠近和路过,久而久之,成了小兽和飞鸟的领地。
今日,大日腾空,阳光依然炽烈,老树在湖水的滋润下,枝干舒展,苍劲有力,就连树叶儿也绿油油的,没有丝毫蔫头巴脑的迹象。
此刻,本是小兽和飞鸟休憩和歇热的好时光,可它们却很不安,匍匐在四周围,盘旋在老树的上空,却不敢靠近。
这是它们的家园,已栖息了不知多少代了,可如今却有家不能回,太可悲了!
一个年轻男子就那么坐在树根上,背靠着树干呼呼大睡,看他姿势极为放松和舒展,丝毫没有因为雀占鸠巢而心生愧疚。
阳光被老树茂密的枝叶所遮断,清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清凉和湿润,形成了一方清凉地,哪怕是盛夏时节,也一点都不觉燥热。
此人在湖边酣睡,面目安详,心神平和,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边亮晶晶的,丝丝缕缕,仔细打量却是涎水,太丢人了!
而在相距十几二十丈远的另一棵老树下,一个老妪和一个绝色少女,她们二人俱都在看着那酣睡的年轻人,可眸子里的神采却大为不同。
叶嬷嬷眸光深邃,流露着万古的沧桑,问道:“郡主,昨夜你本可以举手间就能完成宫主的命令,不费吹灰之力,可为何不动手?”
李若兮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嬷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兮非草木,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想必嬷嬷也不愿若兮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草木吧?
他曾有大恩于若兮,而且昨夜若兮见到他时,竟然见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真不敢想象一个血屠十万人的无敌者,竟然伤心得像一个孩子
他将我这个仅有一面之缘、其它的都一无所知的人,当作知音人,向我倾诉衷肠,说了好些话,有些能听懂,可更多的却让我迷茫。
可不管懂与不懂,至少我知道他也是个伤心人,竟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嬷嬷,我知道不该这样做,可却不后悔,愿向师父坦白,无论给予何种惩罚,若兮都不后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叶嬷嬷仰面朝天,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好半晌方才继续说道:“老身也非无情人,罢了,罢了,就当老身什么都没有看见,而郡主您昨夜也从来没有来过瘦西湖。
不过,郡主啊,情之何物?伤人更伤己,您背负了家国的重担,可不能为情所困,耽误了大业!
不过,嘿嘿,赵无敌此番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杀死了武厚行,想不与武氏翻脸都不成了。如此一来,咱们倒可以顺水推舟,将他拉拢过来,为郡主所用。”
李若兮闻言秀眉不经意间挑动了几下,美目中泛起涟漪阵阵,遥望着不远处口水滴答的少年郎,莹白的俏脸没来由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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