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觉得委屈和失落,反而有些欣喜。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继续待在扬州乡下,谋划他的海外大业,甚至还可以假借出海游览之际,亲自去瀛洲走一趟,去看看瀛洲的伊贺谷到底是个什么鬼?
黄三带来了几名小内侍,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个黄绫包袱,另一名小内侍将包袱半打开,瞪着眼睛伸手进去扒拉一阵,抽出一卷黄灿灿的东西。
人们不懵了,搞不清什么状况。
那小内侍拿出的是一卷圣旨,两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呈给黄三,而眼尖的人分明瞧见那包袱里还有同样的圣旨。
人们不由得猜测,这是女帝自觉得薄待了安国县公,从而追加了一封圣旨,要给他补偿?亦或是,这封圣旨是授予他人
屋子里总共也就这么些人,能让女帝下圣旨的更是凤毛麟角,无非就是郑刺史,还有扬州折冲府果毅都尉康大王也有那么点可能,至于剩下的大可忽略不计。
黄三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展开圣旨,却先对赵无敌躬身道:“侯爷啊,瞧老奴这记性,该打!公爷,让您受累了,老奴尽量念快点。”
他得到安国县公的首肯,方才继续宣读圣旨。这封圣旨依然用词简练,通篇没有华丽的词藻,一开始就令扬州都督赵无敌开府建衙,组建六军,每军三千人,至于兵员,从扬州折冲府中挑选,不足的从民间招募。
大唐立国之初承继了前隋军制,唐军由南北衙禁军和折冲府组成,各折冲府抽调兵马轮番戌边,三年一轮换。
可随着四方蛮夷的骚扰,这种军制的弊端愈发地明显,尤其是对骁勇善战、来去如风的突厥和吐蕃铁骑,府军已难以支撑边地的防御重任。
而且,有些折冲府离西北边地相距何止万里,人员的轮换消耗了大量的物资,同时也延误了时间。
在这种形势下,于高宗后期拿下安西四镇后,效法汉末曹操的军屯之法,组建了边军,除了挑选府军中的精锐,还大量招募胡人,一边屯田,一边练兵,解决了千里运粮的难题。
武后登基后,又令在北地朔方和云州新建边军,代替原先的守军。可建立边军的目的是为了抵御外敌,到目前为止所有边军都在边地,扬州地处大周腹地,同外敌并不接触,好好的建立新军干什么?
而且,从圣旨中透出的意思,扬州折冲府算是到头了,将就地解散,兵员的去向由新任扬州都督赵无敌定夺。
无论小卒,还是将校,能入安国县公法眼的进入新军,余者将解除军籍,归郑刺史管了。
总之,扬州折冲府将就此成为古史,所有人不再是府军的身份,家中也不再享受免除赋税的恩典,成为普通的农人,种地收粮,再按时缴纳赋税。
扬州折冲府的建制是一千兵员,可女帝给赵无敌的是建立六军,每军三千人,一共就是一万八千人,就算是将整个折冲府兵员全数收纳,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女帝给够了他的面子,只让他建立六军,而兵员则由他自行招募,并没有任何限制。
不得不说,这份信任可不是一般的大。这封圣旨一出,让人们心中大起大落,给折腾得够呛。刚刚还在为安国县公鸣不平,一眨眼黑夜变成了白昼,安国县公成了女帝的宠臣。
扬州都督,开府建衙,自主建六军,就连兵员都由他自行招募,可想而知,假以时日待大军建成,将成为坐镇一方的诸侯。
赵无敌再次谢恩接旨,黄三见那小内侍又在黄绫包袱里踅摸,索性一把夺过来,捧在手上,对赵无敌谄媚地笑道:“老奴给公爷贺喜了!”
“同喜,同喜!”赵无敌见黄三那谄媚样,以为他是在讨赏钱,便随手摸出一粒明珠悄悄递过去。
他在大明军中混了多年,对于场面上的事情还是不陌生的。人家黄三千里迢迢来宣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你得了这么大的封赏,给人家几个跑腿钱也是应该的。
明珠塞到黄三的手中,有鸽卵大小,晶莹剔透,散发着莹白的清晖,不是俗物。
黄三虽是个阉人,可久在宫中,伺候的都是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他的眼界很高,比起珠宝铺子的掌柜也逊色不了多少,一眼就估摸出珠子的价值。
这是一枚出自深水中的明珠,通体莹白,没有一丝瑕疵,且入手圆润,隐隐有一丝冰凉感,换在神都世面上,那就是一处占地十亩的宅院,还是离皇城不远的地段。
他不禁感慨,公爷就是与众不同,对一个刑余之人不仅没有一点嫌弃,反而赐予明珠,怪不得这么年轻就居高位、为陛下器重。
公爷,老奴祝愿你公侯万代
第607章 赐婚()
黄三虽然是一个阉人,但却有着一颗古之豪侠的心,遵循涓滴必报,无论恩仇。
公爷不以他黄三身残体缺而粗鄙之,反而赐予明珠,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嫌弃和敷衍,这份胸襟真是让人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他一激动,将整个黄绫包袱塞到赵无敌手中,眼中噙着泪,声音颤抖地说道:“公爷,您也不是外人,余下的圣旨写的都是公爷您的家事,您就自己个看吧,老奴给您道喜了!您要大婚了!”
将圣旨交给接旨人自己看,也不是没人干过。不过,那些大多是密旨,不好宣之于众,可如今却是明旨,赵无敌也不知道是否合适。
他手中捧着两卷圣旨,如今又加了一个大包袱,耳中听到黄三的贺喜声,起初很是受用,可没了却把握不住,两手一抖,差点让圣旨滚落。
好在他武道大成,身手灵活,不经意间一抓,方才没有出现大不敬的场面。
大婚?公爷我要大婚,看黄三的口气还是女帝赐婚,可把赵无敌给急坏了!
女帝啊女帝,您老人家赐婚的对象可不怎么靠谱,瞅瞅太平公主,生生被您赐给了武攸暨,明眼人都能看出公主心里不乐意,可以说她的一生都毁在您的手中。
如今,您老人家闲得没事干,关心起我的婚事,这是何苦呢?您不知道我已经有了窈娘和沫儿,还有一个月娥,心中再也住不下她人,跟着里面添什么乱?
女帝赐婚,就是圣旨,不可违抗,否则就是抗旨不尊,形同谋反。那样一来,所有的谋划都前功尽弃,只能提前带着家人跑路,去海外避难。
他偷偷摸着袖中藏着的“平地一声雷”,看来还是如他临行前所猜测,不得不与女帝撕破脸,从而启动预案,亡命海外。
他并不是个鲁莽的人,在没搞清楚状况前动手,而是注视着黄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敢问天使,陛下赐婚,却不知女方是哪家小娘子?”
“呵呵哦呵呵”黄三大笑,声音低沉而怪异,伸出左手,做兰花指状,捋着光溜溜的下巴,道:“公爷这是打趣老奴啊,您要大婚,新妇还能是何人?两位夫人不一直都在您府中住着吗?啊,对了,还有一位与老奴同来,可进入扬州城时却分开了,不知现在何处?”
两位夫人一直住在侯府?哦,赵无敌明白了,同时也松了口气,不用再准备跑路了!
黄三所指的就是窈娘和沫儿,至于另一位自然就是月娥。这丫头来了扬州,为何不去侯府,却反而躲了起来,是何道理?
他是对窈娘和沫儿的朝夕相伴习以为常了,忘记了人伦之礼。窈娘父母双亡,家中也没了亲人,自幼养在赵家,差不多就是他的童养媳,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沫儿小丫头,同样是一个孤女,且性子执拗,一心扑在情郎身上,哪里管别人的看法?
当日赵无敌回乡的时候,秦怀玉本不愿沫儿同行,可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好唉声叹气地随她去了。
秦怀玉虽认了沫儿为女,可毕竟不是亲生的,中间总隔着些什么,不好端起严父的架子。
不过,人家月娥小娘子可是父母健在,且家教甚严,本来对唯一的闺女给人做妾心里老大的不乐意,还能允许她未曾过门就赖在夫家?
如今月娥来扬州成亲,可亲毕竟还未成,自然要避嫌疑,怎么可能先去侯府入住。
黄三看见安国县公一脸的懵十三样,不由得满脸开花,凑趣道:“公爷,说起这事,其中还真有一段趣事,让老奴说给您听听。
前些日子,很少进宫的辅国大将军突然求见陛下,老奴正好在御前伺候,只见秦大将军异常激动,直言要陛下做主,为他讨回公道。
陛下纳闷,问是谁人大胆敢惹辅国大将军生气?
秦大将军提到了公爷您,说公爷您三年守孝之期已过,却迟迟不提成婚之事,可怜他闺女韶华空逝
最让他生气的是,三年前公爷回乡之际竟偷偷将他闺女给拐跑了,一个未过门的小娘子,却一直住在夫家,让他遭人耻笑,都没脸见人了!
秦大将军越说越激动,最后恳求陛下赐婚,要公爷接旨以后即刻成婚,否则,大将军就要带着亲卫来扬州和您决斗了!”
黄三翘着兰花指晃来晃去,一脸的嘚瑟模样,将当日的情形学得活灵活现,让郑刺史等人忍俊不禁,而安国县公则是大为窘迫,哭笑不得。
赵无敌做贼心虚,扭头瞅瞅门外,又凝神静听,看是不是在节堂内测屏风后面藏了人。
他凑到黄三身旁,强忍着那股子刺鼻的异味,小声问道:“天使,莫非我那老丈人也来了?”
黄三眼波流转,给了一个我懂的的眼神,摇头道:“那倒不曾!秦大将军为诸将之首,身负重任,干系着帝国的安危,岂可轻易离开神都?不过,此番大将军夫人倒是来了,且带来了丰厚的嫁妆,生生装了一船,公爷此番可是那个,你懂的。”
赵无敌想打人,什么“身负重任,干系帝国安危”?纯粹是放狗屁!一个赋闲在家的辅国大将军,手中哪里还有一兵一卒?可即便是这样,女帝不敢放他离开,生怕他勾结旧部和其他勋贵,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对于任何疑似可能的威胁,女帝都不会放过。宁枉勿纵,就是女帝的法则,错杀千百人算得了什么?天下有的是人。
她将秦怀玉剥夺兵权,给一个辅国大将军的虚职,当成泥菩萨给供起来。秦怀玉已成了没有牙的大虫,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
老丈人没来,丈母娘来了,加上月娥的家人,面对这一番阵势,赵无敌不由得苦笑。
这就是赤果果的逼婚,且请来了女帝的圣旨,指定了婚期,看来这婚是成定了,想耍赖都不行。
可转过来一想,他也的确该成亲了,为了三年守孝,已经耽误了她们,太对比起人家了!
窈娘已经二十有一,就连沫儿小丫头都十七了,再耽搁下去,他的良心会疼的。
第608章 安国夫人()
赵无敌与窈娘、沫儿以及月娥成亲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来他也打算在忙过这阵子以后就把婚事给办了,给她们一个交代。
如今女帝的赐婚来得正是时候,虽仓促了些,但他已不是昔日的穷小子,家中有大片的土地,奴仆数十,钱财也不缺,办一场婚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公爷大婚,乃是大喜事,何况还是女帝的赐婚,郑刺史、康大王等人连忙上前道喜,并声称届时一定要登门讨杯喜酒喝。
赵无敌客套了一阵,谢过众人的好意,然后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一个自家人,只好招来两个小内侍,一个捧着已经宣读过的两卷圣旨,另一个则捧着黄绫包袱。
他将包袱里的圣旨一一打开,首先是赐婚的圣旨,婚期定于下月十八。他算算日子,如今已是六月二十九,连头带尾只有十九天,的确是仓促了些。
圣旨里提到了赵无敌的三位媳妇,“武氏、秦氏、冯氏”,冯氏自然是指月娥,而沫儿本姓朱,可既然被宋国公秦怀玉认做闺女,还是国公夫人所出的嫡长女,当然不能再以“朱”为姓,理所当然地成了“秦氏”。
可第一个武氏是怎么回事?
赵无敌思来想去,在他继承的记忆中,窈娘分明姓桂,也不曾认过义父,怎么就改姓了?
他抬头打量着黄三,希望他能给个解释,可黄三却连连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公爷莫急,且往下看,一切尽在圣旨中。”
赵无敌没办法,只要耐着性子往下看,却没有发现如何解释。不过,倒是看到了女帝指定的主婚人和谋人的名字。
他同窈娘是幼年定下的亲事,本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全,可如今双方的父母皆已作古,就连当时的媒人都故去了,硬是把官盐变成了私盐。
至于沫儿和月娥,往深了说都是“私盐”,压根就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沫儿认了秦怀玉为父,重新有了父母,而月娥之父冯主簿也捏着鼻子认了,算是把父母之命这一环节给过了。
至于媒妁之言,在朔方和新城的时候是拿魏黑脸充数的,可如今天各一方,魏黑脸又出任工部尚书的高位,无法私自前来扬州。
以赵无敌所想,本意是请魏黑脸一并做了三女的谋人,可女帝却不这么想。
她指定的谋人是王方庆,当朝宰相,论地位和品级可谓是位极人臣,给足了赵无敌的面子。
谋人是政事堂的宰相,那么主婚人就更加不能随便敷衍。本来按照常理和习俗,赵无敌成亲,为他主婚的该是他的父亲,亦或是亲族中福禄双全的长者,可安国县公的老父已故去多年,也没个亲叔伯,若是请常山赵氏派一位长老也不是不行,可女帝却不愿让江湖人主婚。
太平公主,将作为女帝的特使,驾临扬州为安国县公主婚。
赵无敌目瞪口呆,同时也哭笑不得,心中如那泉水喷薄而出,满满的都是酸水。
女帝“乱点鸳鸯谱”,到底还是让一对冤家碰头了。可想而知,在赵无敌的婚礼上,太平公主的心中将有多么煎熬?
他不想太平公主心伤,可这是女帝的旨意,谁能反驳?他想到太平公主那绝世的容颜,不由得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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