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生心魔,轻者荒废一生,重者将身死道消。”
“那可有医治之法?”武后急忙问道。
铁面先生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心神之伤痕,只有靠他自己慢慢打磨,别人无能为力。不过,天后也不必过于担忧,以赵无敌之天资,想来给他时间,定能度过此劫,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极尽升华,成就大道。”
武后心中所思,涉及到安公主,但却不可与铁面先生言说,无奈之下挥挥手,让他先退下。
随即,她吩咐宫人传太平公主进宫,要与她商议赵无敌一事。
待太平公主来了以后,武后也不瞒着,随手将赵无敌的奏章递给她。
太平公主看完奏章,笑道:“想不到他一个武人,却写得一手好字,笔力雄浑,苍劲有力,就是放在当今朝堂,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
武后乜了她一眼,不满地道:“你这丫头,为娘因他要辞归乡里,想听听你的看法,你却光顾着字好不好看,不是故意气为娘吗?”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眼神一亮,道:“这有何难?他要归去,替父守孝,阿母随了他的心愿就是。”
“哦?”对于太平公主的话,武后颇有些意外。
在她心中,是知道自家闺女对赵无敌颇有那么一点意思的,两个人不清不楚,闹得整个神都都传遍了。
不过,武后对此也并不在意。她视天下规矩如狗屁,从不认为女子就该从一而终。太平没了驸马,就算是再召一个驸马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与一男子过于暧昧?
另外,她差不多已确定了赵无敌的身份,应该就是安儿的孩子,爱屋及乌,对他与太平的亲近不仅不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想日前赵无敌被武承嗣所诬陷陷于京兆府中,太平竟然一怒之下率亲卫马踏长街,夜闯京兆府,可今日瞧她的态度却淡淡的,对赵无敌的离去毫不在意,莫非两人闹了别扭?
面对母后的疑惑,太平公主凄然一笑,道:“阿母,大郎是个自由的人,女儿想通了,不想给他羁绊,宁愿放手,也不愿他不开心。”
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
这就是太平公主的感悟,武后也曾年轻过,何尝不知道其中滋味?
太平公主见母后犹在迟疑,劝道:“阿母,大郎今年才十七岁,即便是过了三年,也才及冠,那时再起复他为母后效力,为时不晚,阿母又何必操之过急呢?”
武后连连点头,道:“是啊,是为娘太急切了,没注意他的年纪。他还是个孩子,却接连遭遇父母双亲亡故,也的确是难为了他。
太平,他母亲既然是安儿,为娘的意思是将安儿的遗骨迁入长安的公主陵中,也好让她享受香火祭祀,得配哀荣。”
太平公主急忙道:“不可!”
“有何不可?”武后疑惑道。
第548章 与女帝相对()
太平公主道:“姑姑当日失散后,年纪尚幼,并不记得自己的出身。后被人相救,带去扬州,待长大后嫁人生子,有了一双儿女,可惜天妒红颜,竟然早逝。
可女儿以为,在姑姑的心中,定然是牵挂着姑父和一双儿女,哪怕是故去了,英灵也留在扬州,只为了能看上家人一眼。阿母若是将姑姑遗骨迁入长安,可曾想过姑姑是否愿意?她能舍下相濡以沫的姑父,还有一双儿女吗?
也许,在姑姑心中,世间的繁华都不及家人的平安,只要一家子在一起,一碗清粥也是香甜的”
武后蹙眉,心中略有不悦,不知自家闺女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感慨连连,还带着些许颠三倒四。
不过,她还是妥协了,不为孙老神仙的面子,也不为太平公主的求情,而只为了那个粉嫩可爱的小妞妞。
安儿于亡故后,滞留这天地间,不肯离去,却也因此觉醒了幼年的记忆,曾进入武后的梦中,哀求她的媚娘姐姐救救她的孩子,可从头到尾,却没有提过要归乡的意思。
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愿,让你长留扬州,得享子孙的祭祀。
只是,安儿,你的英灵还在吗?若有闲暇,可要记得来看看你的媚娘姐姐
武后虽答应了赵无敌的请求,允他请辞归乡替老父守孝三年,不过,却要见上他一面。
翌日,武成殿中,武后端坐于御案后,并没有着盛装,只是一袭燕居常服,且面带微笑,凤眼中流露着慈详和爱惜,宛如一个母亲,在看着自家最出色的幼子,将亲情展露无遗。
赵无敌可不敢怠慢,面对这个传说中的奇女子,准确地说自打进入武成殿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僭越和失礼。
他在上官婉儿的引导下,规规矩矩地行过陛见之礼,随即被上官婉儿引到一旁的一张卷耳长几后,跪坐在厚厚的绒毯上,等待着武后的问询。
武后挥挥手,让大殿中的宫娥、内侍和内卫全都离去,就连上官婉儿都不例外,在替赵无敌奉上一碗茶汤后倒退着出去了。
偌大的武成殿中,只剩下武后和赵无敌君臣二人,余者尽皆离去。就连一向隐于屏风后的铁面先生,也破天荒地没有现身,对此赵无敌自然很清楚,以他强大的神念,若有人隐藏在方圆三十丈以内,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对此,宫中负责守卫武后安危的内卫曾有异议,称赵无敌是当世绝代高手,只手击败了吐蕃使臣大自在。对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任其和天后独处,若其突然发难,后果简直就是难以想象。
有黑袍人从黑暗中浮现,用苍老的声音劝告武后,称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天后觉得内卫不可大用,无法躲过赵无敌的神念,那么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倒是可以效力。
想那赵无敌不过是一十七岁的娃娃,能有多少道行?世人对其的传言,未必没有浮夸和炒作。
可武后却一口拒绝,坚持与赵无敌独处,不想要任何人靠近。
“赵无敌,字千里,扬州折冲府府军,年十七岁,家中有一妻、一妹”武后随口叙述着赵无敌的履历,内容极为详尽,乃是铁面先生从扬州折冲府的案宗中摘录,结合了兵部中秦怀玉的奏章和文书内容,以及各方走访,最后归纳在一起,方才有了武后手中的这份案卷。
武后突然停顿,凝视赵无敌,柔声道:“赵卿,且抬起头来,不必拘束,让朕好好看看。”
赵无敌倏然心惊,暗自警觉,心道莫非是武后对他动了心思,想将他收为禁脔,与那尚未出现的张氏兄弟一样?
这也不怪赵无敌多想,毕竟在古史中曾有记载,武后好男宠,在宫闱中颇为不堪。而且,自他来到大唐后,经过打听,的确有此事,譬如那白马寺的方丈薛和尚,还有太医院的沈御医,都和史书上相符。
而今,以他俊郎的相貌,超凡脱俗的气质,武后对他动了非分之想,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武后所想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不想,打死都不会屈服。大不了就此反出大唐,带着所在乎的人买舟出海,寻一处岛屿,过那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可武后既然让他抬头,在情况未明之际,也不好贸然暴起,只能委委屈屈抬头,目光如水,清澈见地,就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童,在面对一个狼外婆。
武后自大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捏在两指间,莹莹如白玉,散发出熟悉的气息,笑问道:“赵卿,可识此物?”
赵无敌点点头,道:“若是臣没有看错,此物是家母所留,臣一直戴在身上,可自那日跌落地下暗河后,却失去了踪迹。”
他是睁眼说瞎话,可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日在龙门与太平公主夜饮,太平失态跌倒于他怀中,摸去了他的玉珏,岂能瞒过他的神念?
可如今,玉珏却出现在武后手中,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再回想起那日他一梦醒来,太平那冷淡的模样,前后判若两人,再结合眼前的玉珏,他明白了,问题就出现在武后身上。
想来是武后发现了太平公主对他的爱慕,但却心中不愿,决定棒打鸳鸯,对太平公主各种威胁和训斥,方才让太平屈服,违心地扮出那副模样。
可是,我的天后,您真的想错了!我赵无敌自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太平公主的示爱,您又何必枉做小人?
武后看着玉珏,眼神有些迷离和飘忽,仿佛一下子跨越了时空,回到了久远的从前
她的声音同样飘忽,道:“赵卿,朕要和你说一个故事,关于这枚玉珏的故事。
那是四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前,朕还是个小丫头,看着别人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甚是羡慕。
可朕那时却无法拥有,也不好向母亲开口,于是,便做些绣活换些钱财。就这么三五文的慢慢积攒,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终于积攒了一小袋子钱财,便去坊市中给自己买一副首饰。
可到了铺子里,方才知道自己的那点钱财有多可笑,哪怕是一副样式最简单的簪子,也不是朕能买得起的。
呵呵,赵卿,你知道朕当时的心情有多么失望?”
第549章 不一样的武后()
一个小女孩手里紧紧攥着并不富裕的钱袋子,满怀憧憬地想给自己添置一家好看的首饰,可当她步入珠宝铺子,看到手工精致、造型美妙的首饰,却没有喜出望外,反而一颗心被失落填满,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她的希望破碎了,钱袋子里那不多的钱财,根本就不足以支付昂贵的价格。
那一刻,她低着头,大眼中噙着泪,紧紧咬着嘴唇,就连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本是豪门的贵女,却没有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连想给自己添置一件漂亮的衣裳、一副精美的簪环都难以如愿以偿。
这种心情赵无敌并不经历,想他前世生为古武世家的嫡子,打小起就不曾为钱财烦心,整日里追求武道巅峰,心无旁骛。
不过,眼下这具身体遗留给他的记忆却截然不同,除了苦难还是苦难,所有的记忆都指向怎样填饱肚子,哪里有闲心去想换一件光鲜的衣物?
他思及这一切,回味着渐渐与他融为一体的记忆,再想想当日再苍白空间中魅影的绝望,不由得心中黯然。
武后却不知道他想的是肉身的经历,还以为是在为她童年的遭遇而伤心,不由得心中甚为宽慰,眸光也更加柔和,继续说道:“朕失望之余,在坊市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中步入坊市的偏僻处,哪里是一群穷苦人为养家糊口而倒腾一些简单物件,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货色,搁在平日里朕看都不会看。
可当日朕却津津有味地看了个够,忽然觉得这些做工粗鄙而简陋的物件也有一种异样的美,几近返璞归真,毫无矫揉造作,让朕竟有了几分明悟。
朕从中挑了一枚玉珏,就是朕手中的这一枚,它虽非绝世美玉,但却是朕凭借自己的双手换来的,并且一直陪伴着朕,度过了苦涩的童年。”
武后摩挲着玉珏,那份神情就像是一个慈母抚摸着最疼爱的幼子,神情专注而又小心翼翼,好似怕手法重了些许,弄疼了那娇嫩的肌肤。
在赵无敌的心中,亲眼目睹此情此景,不由得将那段古史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心如蛇蝎的毒妇,什么六亲不认的天煞孤星,什么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都只不过是后人言,不足为凭。
此时的武后,不似一个君王,更不像是一个枭雄,更多的像一个慈母,一个历经磨难却心有柔情的女人。
武后的眼神越发得柔和了,声音也充满了磁性:“朕一直佩戴着它,就连与先帝成婚之日都不曾解下,直到安儿的出现,朕方才将它亲手戴在安儿的脖子上。
哦,对了,安儿是太宗皇帝的幼女,她母亲是朕的同族,童年时就与朕交好,可惜天妒红颜,不幸早逝。
当时安儿尚在襁褓中,而太宗皇帝年岁已高,又知宫中不平静,不忍见安儿孤苦无依,遂托付于朕代为抚养。
安儿与朕名为姑嫂,却情同母女,可惜在她两岁时,与朕和先帝外出时,突遭刺客,与慌乱中竟失散了,再无音讯。
她当时才那么点大,如何能在刺客的重围中逃生?朕以为她已不幸了,虽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在长安建造了偌大的安陵,可朕心中却一直难以心安,总觉得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任世间的繁华都无法弥补。”
她说到这里,凤目中流下两行清泪,凝视着赵无敌,脸上却浮现欣慰的笑意,道:“直到朕在太平手中看到这枚玉珏,得知它的来龙去脉,并派人去扬州打探,方才知道安儿当日竟被人救了,并带去扬州
孩子,而今你该明白了朕的意思了吧?你的母亲就是安儿,是太宗皇帝的幼女,是大唐的大长公主,而朕就是你的舅母。”
赵无敌很意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和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
他的母亲竟然是李唐公主,且是那位传言颇多、曾引得武后痛下杀手,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安公主,甚至被心怀叵测之辈惦记,在古史中恣意胡编乱造成武后的亲女,并作为与王皇后的宫斗中的牺牲品,被自己母亲亲手扼杀。
他仰望着武成殿巍峨的穹顶,眸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母亲步入光门时的不舍,不知不觉中两颊已湿润,泪水流过嘴角,有些苦涩
武后缓缓起身,绕过了御案,来到赵无敌身前,俯身将玉珏给他戴上,并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有子如此,安儿也心满意足了!”
“若有来生,臣愿生生世世做母亲的孩儿。”赵无敌泣泪,回想起昏迷中所见,恸哭道:“臣于昏厥中曾见过母亲,可醒来却不见了
天后,臣先失慈母,再失老父,而臣却未曾尽到一日孝道,真是不当人子。
臣心已碎,近日更是神思恍惚,不能自已,请天后成全,准臣归乡,在父母坟前结庐尽孝!”
武后没有再出言挽留,点点头道:“你能有这份孝心,朕岂能不成全?朕准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