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敌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面色凄然,勉强笑道:“李伯伯,没啥,我就是有点相恋阿爷和妹妹了。”
“臭小子,我看你是想媳妇了,啊哈哈哈”一个刚出营房的黑面大汉,在赵无敌的肩上重重地拍了几下,然后,仰天大笑几声,没入漫天飞雪之中清除存货去了。
这个黑面大汉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笑声如雷鸣,好一个昂藏伟丈夫!
此人就是火长张奔雷,真是名如其人,气势如虹。
之所以起了这么一个拉风的名字,倒也不是因为他爹满腹经纶,而是在他出生之时,正逢天雷滚滚,于是就得了一个“奔雷”之名。
“想媳妇咋了?火长,前几天是谁喝多了,抱着酒坛子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喊媳妇呢?”李二狗冲着张奔雷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接着一手提溜腰带,一手按着下腹,叫道:“哦,憋不住了,小子,赶紧进屋,替我添把火。”
李二狗不等说完,就迈开大步,紧随张奔雷之后,没入飞雪之中。
赵无敌长叹一声,拭去眼角的泪痕,推开破旧的板门,钻进了四处漏风的营房之中。
虽然说是早睡晚起,但是这“晚起”也要有个度,作为边军暗哨,担负着警戒与哨探的任务,不可能任你一觉睡到自然醒。
否则,和放几头呼呼大睡的猪有什么区别?
人们纷纷从并不怎么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骂骂咧咧,然后拎着腰带、衣衫不整,粗暴地一脚踢开营房那扇破旧的板门,一头冲进漫天的飞雪中,如同挥刀扑向来袭的突厥人。
早饭,也就是大户人家所说的朝食,不过是一人捧一大碗糜子粥,张开大口,呼啦几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糜子粥就进了肚子,吃得那叫一个豪迈。
美其名曰,这就是军人的吃法,就看不起读书人吃饭,一粒一粒地数,吃一下,停一下,太磨叽。
不过,作为大明的一位游击将军,赵无敌对军队生活并不陌生,至少,他前世就不是这样吃饭的。
因此,赵无敌认为,边军之所以能把一碗糜子粥吃得这样豪迈,其中的原因无非是食物紧缺,从来就没有吃饱过。
果然,大家伙吞下糜子粥之后,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然后,伸长脖子打量着同样干干净净的铁锅,叹一口气,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一大碗糜子粥下肚,虽然没有填饱肚子,好歹给肠胃中增添了几分暖意。
军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尤其是边军的暗哨,担负着警戒的重任,责任重大。
虽然没有吃饱,但是活还是要干的,来不得半点马虎。
火长张奔雷大手一划拉,先是擦擦嘴巴,再顺势一捋钢针似的胡须,大声喝道:“兄弟们,吃饱喝足了,抄家伙干活了。”
张奔雷不亏“奔雷”之名,声如雷鸣,隆隆声震耳欲聋,破败的营房都不堪其扰,纷纷扬扬撒下一屋子灰尘。
张奔雷的命令言简意赅,简单明了,颇有军人的豪迈,以及草莽绿林的风格。
一声令下,除了留守看家的老军李二狗,其他人纷纷起身整理衣衫,系紧腰带,穿上皮甲,将能够穿上的一样不落全都套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薄薄的被褥,然后,叹口气,抄起家伙,走出了营房。
再从马房牵出战马,扳鞍上马,在张奔雷的带领下,呼啸而去,没入茫茫的风雪之中。
作为边军的暗哨,不可能靠两条腿去哨探敌情,否则,即便是你探到了敌情,也跑不过突厥人的战马。
因此,赵无敌他们的装备之精良,足以傲视整个边军。
他们是全骑兵配置,胯下是全军最好的战马,而且,每人都分到一件皮甲,此外,一条马槊,一柄唐刀,一张硬弓,箭一壶,短刀一把。
赵无敌自十五岁代父从军,近两年的边军生活并没有将他打造成一个合格的悍卒,总体上属于秀气型,体质羸弱,开不得硬弓,打不了硬仗,要不是张奔雷等人照应,早就已经死了八回了。
而现在的赵无敌空有高明的内功心法和十八般武艺,却因为受这具肉身的限制,无法应用,徒呼奈何!
不过,骑术没问题,前世今生都是马上的骑士,熟练地控制着战马,紧跟在张奔雷的身侧。
“呵呵,无敌,你小子骑术有长进呀,不错!”张奔雷眼角一扫,作为边军的老斥候,一眼就能分辨出骑术的高低。
“这都是张叔你教的好!”赵无敌轻笑道。
这并非是恭维,而是发出内心的感谢。
张奔雷对手下很照顾,尤其是对赵无敌,那是视之如子侄,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还是身体太弱,要是多一些肉食,保管你跟老子一样强壮!”张奔雷叹道。
边军生活艰苦,就连混个肚儿圆都是奢望,更别谈肉食了,一个月能吃上那么一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形同过年了。
天地之间茫茫一片,极目之处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北风猎猎,卷起冰凉的雪,刮在裸露的脸上,如针刺、如刀割,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离开营房已经有五六里地了,一路向北,搜寻着可疑的迹象。
这条路,张奔雷已经走了多年,一草一木,沟沟坎坎,甚至哪里有一座土堆、一块石头,都了然于胸,闭着眼睛都能走回营房。
“老张,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突厥狗应该不会来了吧?”小眼睛刘大山嚷嚷着。
“这才是今冬的第一场雪,突厥狗为了顺利猫冬,很有可能会疯狂一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得大意!”张奔雷虎目一瞪,大声喝道。
突然,张奔雷勒住座下奔马,将马槊高举,喝道:“停!”
然后,他跳下马来,卧倒在雪地之中,扫去地上的积雪,耳朵贴在地面之上,仔细倾听。
赵无敌也随之下了战马,站在雪地之中,从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震动,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作为大明的北军将领,赵无敌前世曾经同鞑靼人交战多年,他知道,这是前方有大队的骑兵正在策马奔腾、呼啸而来。
飞雪交加的日子里,茫茫大漠之中突然有大队骑兵由北而来,不用猜,这是突厥狗来了!
第4章 雪野敌踪()
疾风马不前,大雪满弓刀。
北风依然强劲,雪却越下越大,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分不出东南西北,唯有大朵大朵的雪花,密密麻麻,在风中盘旋、飞舞、飘落,纷纷扬扬。
赵无敌脚踏大地之上,眯着眼睛,前面放松身体与心神,仔细感应着万马奔腾引起的大地波动。
此时,脚下坚实的大地就如同平静的水面,骤然被人投入一颗石子,平静瞬间被打破,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席卷四面八方。
根据他的经验分析,敌人不少于万骑,距离差不多在二十里以外。
这让他热血沸腾,战意冲天,浑身弥漫出浓烈的杀气。
这只是一种潜意识,来自于灵魂深处,准确的说是前世大明游击将军赵千里征战多年,南杀倭寇,北拒鞑靼,在铁与血中养成的杀机。
血液沸腾,在体内汩汩流淌,驱散了里里外外的寒气,让他一时之间如同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大明。
他脚踏马镫,飞身上马,单手高举马槊,就要策马奔腾,带着千军万马向前扑杀。
“当”
就在此时,耳畔忽然传来金铁交鸣的颤音,随之一股大力传来,手臂发麻,再也抓不住马槊,只能任其脱手飞去。
“赵无敌,你小子想干啥?”紧接着有隆隆雷鸣声响起,声震四野,振聋发聩。
赵无敌从梦游中惊醒,茫然四顾,眼前大雪纷飞,北风猎猎,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魁梧大汉,手持马槊指向他,不停咆哮。
梦醒时分,才发现依然身在大唐。
“奶奶的,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去拼命?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今儿怎么犯浑了?莫非是中邪了?”张奔雷咕哝着,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赵无敌,在踅摸哪里不对劲。
“嘿嘿”赵无敌无奈之下正好装傻充愣,嘿嘿傻笑,好蒙混过关。
“行了,老张,别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年轻人吗,血气方刚,总是难免冲动,你年轻时不也这样?”
刘大山是张奔雷的发小,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从军,人们曾揶揄他们是公不离母,秤不离砣,好不得不能早好。
此时,刘大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奔雷的即兴发挥,并揭他的老底,堵住飞溅的口水,然后,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就咱们这几个人,还能怎么办?”张奔雷不满地乜了他一眼,转向赵无敌,大声喝道:“赵无敌,某命令你立即动身前去朔方城,向秦大将军禀报敌情:敌骑由北而来,不少于五千骑。”
刘大山将被张奔雷挑飞的马槊捡起来,递到赵无敌手上,催促道:“无敌,快走!”
“张叔,那你们怎么办?”赵无敌问道。
“军情如火,还啰啰嗦嗦干什么?快走!”张奔雷用马槊支着战马掉头,调整好方向,大手用力,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觉得不满意,又用马槊拍了一次。
锋利的马槊拍下,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战马负痛,唏呖呖地咆哮,迈开四蹄,驮着赵无敌朝朔方城飞奔而去。
赵无敌控制着座下的战马,朝朔方城飞奔而去,心情却很糟糕,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清泪。
张奔雷选择了让赵无敌将敌情送达前去朔方城,实则是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而且,这个活命的机会还是唯一的。
张奔雷的这次选择独断专行,并没有征询其他人的意见,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心有不满和怨忿,俱都认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份恩和情义堪比山岳,何其沉重?让他在感激之余,却又不由得悲从心中来,难以自已。
之所以留下八个人,是为了阻拦和清剿突厥人的斥候,以确保赵无敌避免被突厥斥候所纠缠,从而能顺利到达朔方城,将敌情送达秦大将军面前,好及时做出防范和应对。
仅仅是八名边军,却要应付数十、甚至是上百突厥斥候,其艰难可想而知。
而且,即便是张奔雷他们八人大发神威,以一当十,顺利剿灭突厥斥候,紧随而来的还有敌人的的千军万马,终究会埋骨大漠,被碾为肉泥。
张叔、刘叔、李伯伯、乔大哥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果然,就在赵无敌离开不久,从风雪中钻出数十骑,冲张奔雷他们呼啸而来。
马上的骑士头戴皮帽,身穿皮袄,颜色与款式各不相同,新旧不一,显得杂乱无章。
这些人就是突厥斥候,一共大约三十骑,背着长弓,手持弯刀以及狼牙棒、大斧等重武器,娴熟地控制不住战马,从漫天飞雪之中杀来。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出生之后,从会走路开始就与马不可分离,无论男女老少,俱都弓马娴熟,悍勇善战!
他们不事生产,以放牧与劫掠为生,待到食物不足的时候,或者在寒冬临近之前,就集结大队人马前来大唐境内抢劫,年复一年,不曾断绝。
而且,对于劫掠唐人的粮食和财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们突厥人都是豪爽的英雄,最为好客,客人来了,一定会倾其所有,拿出所有的肉食和美酒,包括女人。
围着熊熊的篝火,载歌载舞,用最肥美的牛羊,最烈的酒,让客人吃好喝好,再搂着女人睡个好觉。
我们没有粮食了,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去你们家拿点粮食,顺手请你们的女人来做客,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突厥人的逻辑,与众不同,异常独特。
大队人马齐出抢劫,先派出几十人出哨数十里,把碍眼的、以及不欢迎客人的小气鬼,提前给清除掉,以免高贵的大汗等贵人闹心。
突厥斥候看到了张奔雷等人,兴奋地嗷嗷叫唤,用突厥语吆喝着,彼此交流一番,然后,放弃了他们最擅长的骑射,而是高举弯刀等武器,散开成扇形,打马扑来。
这些突厥斥候,因为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放弃了用弓箭攒射,而是选择了武力欺负,如同围猎一般,以多打少,想尽情地戏弄和蹂躏敌人。
面对如狼般嗷嗷叫唤的突厥斥候,张奔雷将马槊指向敌骑,喝道:“兄弟们,为了大唐帝国,为了身后的父老,杀敌!”
“杀敌!杀敌!杀敌!”
“万胜!万胜!万胜!”
八个人,八匹马,八条马槊高举,杀向敌骑!
第5章 斥候之殇()
风雪交加,杀机弥漫。
近三十骑突厥斥候分开成扇形,纵马举刀,嗷嗷叫着,就像是一群大漠苍狼,围猎对方。
而对面只有八人,八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全无惧色。
他们一手勒住缰绳,一手紧握马槊,静静地注视着逼近的敌人,眸中渐有火花燃起,那是战意在升腾。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身上,就连眉毛和胡须上都挂着晶莹的雪花,唯有口鼻间喷出阵阵白气,预示着平静中孕育着雷霆。
突然,他们动了,齐声高喊“杀敌”和“万胜”,平端马槊,马似游龙,人如杀神,硬是将八个人的冲锋弄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马槊是长兵器,在骑兵冲锋的时候,一手控马,一手平端马槊,借助奔马的速度和力量,攻击敌人的胸腹之间。
“噗噗噗”
双方甫一接触,张奔雷等人任凭马槊自由插进敌人的身体,随即脱手放弃马槊,顺手抽出唐刀迎敌。
战马冲锋的速度极快,刹那间即已错过,根本不可能拔出马槊再战。
“噗噗噗”
锋利的刀划过人的身体,一刀下去,依次划开皮甲、皮袄、衣服、肌肤,切入人的身体之中,鲜红的血飙飞又洒落,如同桃花朵朵,分外妖艳。
骑兵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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