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客人用食倒也没什么,但是若要在店中歇夜,可就有些为难了。
因为店子里一共只有四间客房和两间堆杂物的屋子改造的厢房,再也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可今夜那四家客房和两间厢房全都给人包下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客人,而是自个一家的大恩人孙老神仙一行,实在是没有地方安置这几个客人。
虽说做买卖的都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可买卖人也有赚钱的规矩,有些钱财能赚,有些钱财挨都不能挨。
做买卖先做人,如果连人都做不好,还奢谈什么买卖?
人是什么?
一撇是道义,一捺是担当,中间用一根不屈的脊梁骨给串在一起,方才能称之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在古掌柜心中已有了决断,此刻若是客人提出歇夜的要求,他将毫不犹豫地拒绝。哪怕是客人付出一盘黄金、亦或是勃然大怒,将他的铺子给砸了,也无法改变他的决断。
古掌柜虽是山野之人,却也懂得做人的道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感恩,否则,与那禽兽有何区别?
那病汉、也就是南山擎天刚要搭话,却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不过,此人极为重礼仪,将一方帛布遮掩了口鼻,以免败了别人的兴致。
良久,南山擎天的咳嗽声缓和了许多,拿开遮住口鼻的帛布。可那身边女子抬眼看见雪白的帛布上面沾染了大口的鲜血,不由得急了,伸手替他抚着背部,扭头朝古掌柜道:“店家,我家公子身体不好,劳烦给准备间客房,再备些热水。”
古掌柜蹙眉,作为开客栈的不能拒绝客人的要求,可总不能让大恩人让出客房吧?
那女子看了看众人,似乎明白了掌柜的难处,追问道:“掌柜的,就没有一间客房了吗?”
古掌柜咬咬牙道:“几位客人,不满您,今夜小店客满,别说客房,就连厢房都被人包下了,实在是没有空房了。要不,老汉我和我家娘子将住处给您腾出来,就是简陋了些”
古掌柜也是给逼得没办法了,而今已是夜深时分,加上打虎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总不能将投宿的客人拒之门外,让人家餐风露宿?
可那女子停了却没有吱声,因为她家公子是个极为爱干净的人,看看掌柜的那身油腻,再看看铺子里的光景,想来那店家自家的住处指不定邋遢到何种地步,如何能让公子休憩?
就在此时,孙老神仙的客房有了动静,他老人家推开了客房的门,伸手轻轻拍了拍三山的肩头,示意他让开。
待三山挪开身子以后,孙老神仙走出了客房,来到众人面前,瞅着那南山擎天看了好一阵子,眯着眼睛问道:“你来自南山?”
南山擎天见到一个白发老人发问,就连胡子眉毛全都白了,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因此不敢怠慢,欠身道:“吾名南山擎天,正是来自南山。”
“不知昔年的南山黎与你如何称呼?”孙老神仙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从中射出两道精芒,逼视着南山擎天。
南山擎天推开扶着他的女子,伸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郑重一揖,正色道:“正是家祖,莫非老人家和家祖相识?还请赐下尊号,好让晚辈依礼拜见!”
第442章 居无屋()
南山擎天自称是南山中人,还是那个什么南山黎的孙子。
对于赵无敌来说,整个就是一头雾水,搞不懂眼前这个病秧子有何德何能让孙老神仙如此看重,更加顾不得南山有什么了不起的。
“吾有大道三千,藏之于南山,有缘人皆可来听!”
这是道门中流传的一句很牛掰的话,不知起源自何时,但却一直流传到后世。
不过,随着岁月变迁,时光荏苒,曾有很多有心人寻到了很多叫南山的地方,但却从来没有人寻到什么大道三千、世外遗迹,久而久之,人们的心也就渐渐淡了,将其当作一句戏言。
而今,通过孙老神仙和南山擎天的对话,可以推断出世间真有一个南山,且这个南山擎天还是出自南山一族,却不知此南山和彼南山有没有什么关系?
孙老神仙听了南山擎天的话,脸上顿时黯然下来,老眼也变得浑浊,似有水雾凝聚,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凄然道:“昔年,隋炀失德,导致天下大乱,八方云起,多少枭雄趁机崛起,招兵买马,攻城夺地,可对于天下苍生来说却是一场空前的劫难。
百姓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性命贱如狗,被恣意欺凌和屠戮,尸积如山,流血染红了大地,甚至数百里之地都找不到一个活人
令祖南山黎不忍见天下战乱,生灵涂炭,从南山中走出,进入人世间,加入李唐阵营,欲早日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清平世界。
他为了掩饰身份,化名‘元霸’,对外假托是高祖早夭的第三子,被异人所救带入大山中学艺,如今学艺归来,要助李家争霸天下。
令祖天生神力,武技绝伦,打遍天下各路诸侯,手下无一合之敌。可令祖的身份终究被有心人查出,他们可不想过早结束乱世,于是纷纷派出门下入世,不择手段,最终将令祖逼入了绝地。
那终极一战中,敌方虽损失惨重,可令祖也伤了道基,被仆人死命救出,不得不回到了南山,再也没有消息。
想不到,终究还是没有复原,而身死道消了,可悲啊可叹”
南山擎天面露悲戚,朝孙老神仙郑重一礼,低声道:“家祖道基被斩断,回南山后不到一年就故去了。老人家对家祖如此熟悉,莫非就是孙老神仙?”
“正是老朽!”孙老神仙点点头道。
没等南山擎天说话,那身边的女子扑通一声,对着孙老神仙跪下了,哀求道:“老神仙,我家公子受了极重的伤,请老神仙救救他吧!”
“咳咳,稚尾,不可如此,吾的伤不碍事,如今已是深夜了,怎可耽误孙老神仙的休憩?”南山擎天一边咳嗽,一边对孙老神仙表示歉意。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这人年纪大了,知道自己个时日无多,就不敢瞌睡,生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孙老神仙捋着胡须,呵呵笑道。
他老人家瞅瞅四间客房,沫儿丫头听外间的动静太多,担心自家郎君,早就出来了,而另一间屋子里住着月娥一家子,却只有花三娘将房门拉了一道缝隙,对外瞅了瞅,随即关上门没了动静。
老人家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终停在赵无敌身上,道:“那个千里啊,此人是老夫故人之后,又受了伤急需诊治,可打虎地已经没了空余的客房,你看是不是”
“老神仙,就让他们住进小子那间,至于小子,随便在哪凑合一宿就好。”赵无敌抢着道。
他又不傻,还能不明白孙老神仙的意思?如其让老人家开口,不如主动让出客房,还能捞一个好名声。
“这可使不得!如今已是寒冷的冬日,让兄台让出客房,南山擎天如何能心安。”南山擎天是个至诚君子,一言一行都恪守着上古礼仪,见赵无敌要将客房让给他,不由得推脱起来。
赵无敌刚要谦让几句,却被孙老神仙抢了话头。老人家摆摆手,笑道:“呵呵,南山啊不必客气,你如今受了伤,若不能及时诊治,恐有些关碍。至于这小子,他身子骨结实着呢!就是搁雪地里躺一宿,保管翌日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照样生龙活虎。”
那南山熊听了此话,对赵无敌产生了浓厚的兴致,大眼瞪着他看了好一阵子,裂开大嘴乐道:“这位兄弟倒是和俺大熊有的一比,可是就你这小身板,看着也不像是能吃苦的模样啊”
他摸着脑袋,一脸的疑惑,看那样子大有和赵无敌比划一阵的意思,好验证一番孙老神仙的话。
“大熊不得无礼!”南山擎天喝止了大汉的无礼,又冲赵无敌一揖,道:“那就多谢兄台了!不知兄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不敢,小弟姓赵,名无敌,扬州人氏。”赵无敌亦躬身还礼。
他虽然不知南山擎天的家世,可既然能让孙老神仙那么看重、甚至是礼遇的家族,想来也是一个了不起的隐世世家。
“行了,客套话以后再说吧,你的伤耽搁不得,快随老夫进屋。”孙老神仙率先走向原本属于赵无敌的那间客房,头也不回地说道:“清风,将老夫的药囊给拿来!”
清风正闲得无聊,见有事可做,立马来了精神,小胳膊小腿跑得飞快,去给孙老神仙拿家伙了。
南山擎天冲赵无敌一揖,再次道了声谢,在稚尾的搀扶下尾随孙老神仙而去。
那大汉也跟在身后,但却在客房门前被孙老神仙瞧见了,雪白的长眉一阵抖动,喝道:“你这笨手笨脚的家伙跟来做甚?哪里凉快滚哪里去,不要在老夫跟前碍手碍脚。”
大汉虽粗鲁,但却不是傻子,见自家主人对这老家伙极为尊敬,也知道惹不得。因此,对孙老神仙的呵斥报以傻傻的憨笑,眼睛却看重南山擎天,询问该怎么办?
南山擎天浅笑道:“大熊,你也累了,自去找店家要些吃食,吾这里有稚尾就行了。”
南山熊见主人发话,也不推辞,那熊掌摸了摸肚子,咧嘴一笑,转身离开了客房门前,自去寻了一张桌子,就在赵无敌相邻的位置。
第443章 大肚能容天下()
南山熊离开了客房门前,朝大堂走去,每一迈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如同那闷雷敲击在人们的心中,就连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他看了看赵无敌等人,咧嘴一笑,本来是想要表示一番善意,可就他那如山魈般的模样,反而尽显狰狞本色,让人心寒。
他在赵无敌旁边找了一张桌子,松了口气,吐出一口磅礴的白雾,刹那间让油灯的光芒都黯淡了。
他往胡凳上一坐,正欲抬手唤过店家,却只听“咔擦”一声,胡凳散架了,而南山熊也随之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哎哟,客人你有没有摔坏?都是小店不好,让你摔着了,老汉再给你寻张结实的胡凳。”古掌柜连忙上前,一个劲地陪着笑脸。
不管怎么说,客人在你店中摔倒了,起因还是因为你的胡凳不够结实,那么千错万错就都是店家的错,没什么借口好讲。
可古掌柜的也冤枉,就冲这位爷的块头,什么样的胡凳才能够承受他的重量?想来除了石凳,是别无他选。
南山熊苦着脸,明显是让散架的木头给烙疼了,可他却抬抬臀部,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划拉,将散碎的木头给扫到一边,就那么席地而坐。
他摆摆大手,浑不在意地道:“没啥,俺习惯了坐在地上,踏实,心安。兀那店家,俺饿了,将你们店中的肉食给切个二三十斤来,再给拿两大坛子好酒。”
古掌柜见客人没有追究,如释重负,立马答应一声,带着一家子到后面忙乎去了。
至于客人叫的酒肉份量多了些,可那关他们什么事情?就客人那体魄,一个能抵好几个,多吃一些也很正常。
再说了,他们是开门做买卖的,俗话说得好,开店的不怕大肚汉,只要人家给钱,巴不得多卖一些呢!
南山熊的身材的确够高大,即便是席地而坐,那桌子也就到他的胸口位置,一点都不影响他用食。
“夜也深了,沫儿,你去歇息吧!星乐,别傻愣愣地,还不陪你师娘进屋!”
赵无敌难得地对星乐呵斥了一声,惹得星乐吐吐香舌,冲他扮了个鬼脸,起身扶着小师娘朝客房走去。
偌大的大堂里只剩下三个人,古掌柜那战战兢兢的儿媳妇,席地而坐的南山熊,还有就是没有地方睡觉的赵无敌。
赵无敌起身将对外的大门给关上,返回大堂又让店家娘子给生了一盆火,将冷却的茶汤重新搁在火盆上煮。
不多时,古掌柜的就给大汉端来一大瓦盆肉食,冒着热气,可若仔细看,盆子里的肉食却很斑驳,明显有羊肉、兔獐麂鹿等,整个一个大杂烩。
想来是大汉要的数量太多,又催得甚紧,而店中的熟食不够,古掌柜就把剩下的全都一锅烩了。
那大汉也不讲究,伸手抓起一根腿子,凑到嘴边一顿撕咬,转眼就剩下一截白晃晃的骨头。
他一手抓起酒坛子,拍碎了封泥,举了起来一仰脖子,就干了一大口,赞一声:“好酒!痛快!”
接着又仰起脖子,张开大口,只见一道匹练如瀑布般飞流直下,灌入那黑乎乎的洞口之中。
酒如喉咙,如水流冲刷岩壁,竟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倒也是让赵无敌醉了,不由得想起那位西门天王,都是一样豪气干云的人物。
大汉喝一阵酒,吃一阵肉,也没过多少时间,满满一盆子肉食就快见底了,而酒也干了一大坛子。
南山熊摸了摸肚子,似乎意犹未尽的模样,可他的自制力颇强,也没有再给店家添麻烦。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对古掌柜说道:“店家,俺家主人也没有用食,还得劳烦店家给备点吃食,嗯,份量无需太多,但要干净,要精致。”
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仆人,在自家酒足饭饱的时候,并没有打着饱嗝去洗洗睡,还能记起饿肚子的主人,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古掌柜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为住店的客人准备饮食,本就是店家的份内之事,而且人家都说了,并不要求多大的份量,只要精致可口就好。
南山熊的主人就是那位病歪歪的南山擎天,看他要死不活的模样,想来也吃不了多少。
不过,古掌柜还是不敢大意,既然那个病秧子能够得到孙老神仙的看重,那么其出身就不是一般的人家。对于这种人,古掌柜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就是不见得多能吃,但却一个个都是吃货,讲究吃得精致,吃得稀罕,吃人家从未曾吃过的口味。
对此,古掌柜倒是一点都不发怵,不就是想吃个特色吗?俺打虎地的招牌可不是白给的,就连孙老神仙都恋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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