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仆可真够牛的,不愧是给折冲都尉府看门的,说不定以前也是一个军中汉子,说话的风格可真够直接和简练。
他寥寥几句话,就把人给堵死了。
你想啊,张翰府上也就是那么几个男主人,老张翰不会客,儿子和孙子都不在府上,你还不识相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总不成恬不知耻地说要拜见人家女主人吧?
你一个老爷们深更半夜地登门拜访人家女主人,你说你不是居心叵测找死是什么?
这逐客令下得真是让人无语,可崔刺史一行却不是正常的登门拜访,而是送回张三郎的尸体,告知其事情的经过,并寻求和解之道的。
这一点倒也无需崔刺史亲自指示,张兵曹闻言早就紧走几步,来到了府门前对那老仆说道:“告诉你家主人一声,就说本州崔刺史前来,有要事相商。”
那老仆听闻此言,眼睛总算是睁开了,四处一打量,哑然失笑道:“这不是张兵曹嘛,好久不见了!怎么、使君也来了?这夜深人静的,闹的是哪出?那行,老汉就去说一声,见不见的、可没个准。”
张兵曹负责扬州的兵事,平日里少不了要和折冲府打交道,而张翰作为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无论如何也是他绕不过去的坎。
因此,他没少登过张翰家的门,可张翰见与不见,却由不得张兵曹做主了。
如此一来,他倒是成了张翰府中的常客,久而久之,就连看门的老仆都对他无比熟稔了,从而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仆说完,也不管外面的是张兵曹还是崔刺史,至于那么多明火执仗的武侯和衙役,更加没有放在他老人家的眼里,自顾自地将门给关上,转身去找自家阿郎通报。
张翰的儿子张老实虽已是中年人,可因为张翰还在,始终无法成为一家之主,只能做那大郎、二郎
老仆去后,府门重新关闭,只剩下两只灯笼在风中晃来晃去,仿佛在嘲讽着什么?
形势比人强,崔刺史和赵不凡等人是来和张翰和解的,哪怕是被人拒之门外,畅饮着寒冷的夜风,也只能彼此对视、苦笑,继而继续坚持着。
夜风阵阵,寒意袭人。
不知从何时起,湖中升起了薄雾,渐渐地浓郁起来,并逐渐朝四方蔓延
人在雾中,湿漉漉的水汽浸湿了头发、脸盘和衣物,凉凉的,很不舒服。
雾霭弥漫,四野朦胧一片,就连天上的残月和繁星都隐去了,不见踪迹。
等待最是折磨人,尤其是在外面,且没个准话,时间也就显得格外的漫长。有时候,明明是一盏茶的时间,可因为心境的不同,却仿佛过了一个纪元。
过了好久,不是人们的错觉,而是的确过了好久,张翰府邸的大门方才重新开启。
而这次不再是开了一道缝隙,而是整个开启,而且,除了那个白发老仆以外,还多了四个年轻仆从。
老仆扬声喊道:“使君,我家阿郎有请!”
崔刺史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却因为混迹官场数十年,养气的功夫还是颇为精深的,喜怒不行于色,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见张翰终于肯见了,对赵不凡伸手道:“赵先生,请!”
“使君请!”赵不凡谦让道。
二人互相谦让,继续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道:“同请!”
崔刺史一迈步,其他人立马就动了起来,在崔半城的引领下就要走进府门,继续为崔刺史开路。
可那老仆却急了,立马拦在了府门当中,急忙喊道:“我说你们想干什么?当我们家是菜市场呢?说你呢,崔半城,别跟爷爷装聋卖傻的,都给爷爷打住。
那个,哪位是崔刺史?我家阿郎说了,念在你是个文人份上,准你带少量人进府,免得吓坏了你!”
老仆的话虽粗鄙,可意思却没有问题。
你想想啊,谁家去别人家求见,还带着数十名执棍拿刀的汉子?就好比如今崔刺史这样的,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人家不认为你是在耍官威,反而怀疑是来抄家灭门。
可让崔刺史不带人进去,很明显他心中不安,没有底气。
赵不凡想了一想,道:“这样吧,崔刺史,就由某家带着四名兄弟给你充当扈从如何?”
“这个”崔刺史思虑良久,貌似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道:“那就劳烦赵先生了!”
赵不凡带着四名遥朗涛溃愦薮淌方藕驳母。薮淌返降谆故遣环判模秩谜疟艽洗淌犯陌嗤泛筒涣既说睦洗蟠薨氤牵硗獯友靡酆筒涣既酥芯粝秆×似甙烁錾硎植淮淼暮鹤樱魑纱只畹模ぷ排3到
老仆见人数有点多,明显超过了他的心里预期,出于本能就要出声阻止,可眼睛一扫,看到了那辆牛车和车上躺着的人,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踱到牛车旁边,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摆谱,到了折冲都尉的府邸还敢一动不动地躺着?
可一到牛车旁,仔细一看,立马尖叫一声,就像是夜间一个人走山路,被山魈给那个了一样。
接着火把的亮光,老仆一眼就认出了牛车上面躺着的人,正是他们家的第三代主人,阿郎“最为宠爱”的张三郎。
本来,张三郎今夜虽夜不归宿,不见踪影,不过,却没有引起家中人的慌乱。
因为对于张三郎来说,夜不归宿已是家常便饭了,时间一长,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可如今他却躺在牛车上,一动不动,且面色苍白,可把老仆给吓坏了。
老仆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第347章 武将的柔情()
“小郎君,您这是怎么了?”老仆一声尖叫,顿时顾不得再和崔刺史磨叽了,一下子扑倒牛车上,这里摸摸,那里拍拍
似乎在他的眼里,张三郎只不过是因为醉酒而酣睡不醒,可入手冰冷的感觉,以及那一动不动的身体,作为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家小郎君已经死了,且已死去多时,身子都都没有一丝暖意。
“是谁?告诉我是谁害了我家小郎君?老汉不把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老仆声色俱厉地吼道,面目狰狞,青筋暴起,看上去颇为吓人。
本该吓得失禁的崔刺史却一反常态,显得从容而镇定,淡淡道:“本官此番的之所以连夜赶来,就是为了此事,还不快点带本官去见张都尉!”
老仆面目扭曲,显然心中经历了一番挣扎,却到底没有暴起,强忍着悲伤,一言不发地打前引路。
趁着老仆方寸大乱无暇他顾,崔刺史使了一个眼色,让张兵曹又悄悄添了几个粗壮汉子,方才让人驾着牛车,进了府门。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若没有人带路,一时之间还真难以在深夜找到张翰的书房。
书房并非就是读书的地方,对于官员和富贵人家,差不多是私下会客所在的代名词。
张翰虽是武官,据说大字也识不得一脸盆,可并不妨碍他有一处书房。
书房总是位于一所宅子中的僻静处,张翰的书房也不例外。
门前挂着八盏灯笼,将张翰壮实的体魄和苍白的须发给照得清清楚楚,就连左边脸颊的那道刀疤都看得清晰。
张翰不愧是一员久经沙场的悍将,虽年纪大了,但却依然体魄健壮,站在那里腰背也挺得笔直,若不是那苍苍白发,谁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崔刺史见张翰竟然出迎,虽然仅仅是站在书房的门口,可似乎把他给感动得不轻,差不多是一路小跑着上前见礼。
“张都尉,本官深夜来访,打扰了!”崔刺史隔着一丈之地就拱手作揖,对张翰给予了足够的尊敬。
他虽然差不多已经决定抛弃了张翰,可却不等于就要当面锣对面鼓地撕破脸皮,甫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
“哪里哪里,使君能登寒舍之门,那是老汉的荣幸。”张翰也客套地敷衍着,眼睛却扫向牛车,看了张三郎一眼,除了眼底那抹哀伤以外,并没有歇斯底里的迹象。
他走到牛车旁,几乎是一步一顿,脚步明显有些沉重,继而凝视了张三郎足有一盏茶功夫,方才对老仆凄然道:“张老三,你将小郎君给送回他的住处,好生收敛,给他换上新衣,莫要让他走得太恓惶”
本是生离死别的场景,张翰却说得很是冷静,仿佛那死的是和他毫无关系的外人。
“是”老仆带着哭音答道。
随后,老仆在几名年轻仆人的搭手下,将那辆牛车转了个方向,带着张三郎渐渐没入夜色之中,不见了踪迹。
张翰没有说话,对着崔刺史做了个请的姿势,有看了看赵不凡,点点头,却没有言语。
这是请崔刺史进书房之中叙话,彼此都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在院中里交谈。
至于他看了看赵不凡,又点点头,但却对包括张兵曹在内的人置之不理,倒是让人疑惑起来。
按理说他并不认识赵不凡,二人之间可以肯定从未谋面,但从张翰的举动来看,很明显不是无的放矢,其间是不是有什么变数存在?
崔刺史可不管张翰怎么想,立即做手势请赵不凡同行。开玩笑,现在可没有理由让崔半城带着武侯和衙役一起进去,再没有赵不凡照应,万一张翰受不住刺激,一时发疯,可不得把他的小命给玩完?
张翰可是一员武将,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够张翰折腾。可有赵不凡在就不同了,怎么说也是出身常山赵氏的子弟,且本身还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以崔刺史想来,若没有过人的武技,太平公主会将阖府的安危交给他?
有了赵不凡,崔刺史才能放心。张翰纵然是久经沙场,可毕竟岁数大了,气血不必年轻人,不太可能是赵不凡的对手。
而对于崔刺史的邀请,赵不凡也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他此番前来本就是要找张翰的,怎么能不进他的书房之中?
对于崔刺史和赵不凡携手进了书房,张翰也无动于衷地予以默认,且随后跟着进去,并回身将书房的门给关上。
书房中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仆人的影子,而门也已经给关上,看来张翰就没打算让人给客人奉茶。
客人来了,没人奉茶本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可崔刺史和赵不凡二人都是一肚子心事,谁有闲心去关心有没有茶水?
张翰随手一指,然后,三人分宾主落座。
崔刺史拱拱手,刚刚想要说道几句,却被张翰挥手打断,抢先道:“使君莫急,先容老汉唠叨几句。
老汉出身微寒,年少时就进入府军征战边疆,战过突厥,打过吐蕃,虽然立了些功劳,蒙先帝看重,官儿也越做越大,可就是有一种遗憾,让老汉耿耿于怀。
那就是老汉的发妻,从十多岁时嫁给了我,就替我操持着家事,吃尽了苦头。
那些年我在北疆打仗的时候,一去几年不得回家,就是她替我尽孝,为二位老人养老送终,将小姑子抚养成人直到出嫁,还有我们的儿子
哎,天可怜见,也许是老汉一生杀戮太重,祸及子孙。儿子小时候受了惊吓,伤了脑子,成了文不文武不武的模样。
这些年来闹出的那些丑事,相必使君也听闻过一些吧?可究其根源,却在老汉身上,若老汉昔年能多陪伴在他身边,也许,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老妻因为年轻时过于操劳,伤了根本,不到四十就撒手人寰离老汉而去。在她弥留之际,犹在拉着老汉的手,要老汉答应好好看顾儿子,不能让他受委屈
哎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汉急着老妻的临终嘱托,一日不敢忘记。
因为这一切,本就是老汉欠他们母子的。”
第348章 惊人大转折()
张翰终于不再漠然,眼中也流出了英雄泪。
两行浑浊的老泪溢出眼眶,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滑过两颊,滴在衣服上,不多时已湿了一片。
他眼中全都是浓浓的悲伤和悔意,似乎,若能让时光倒流,他会做出另一种选择,什么功与名,都将毫不犹豫地舍弃,只要能和妻子相濡以沫,陪着双亲和幼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可一切都已经发生,无法挽回,而他又只是一介凡人,没有那无所不能的法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方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可却无力回天,只能在余生中日日懊悔。
崔刺史也装出一副凄然的模样,张了张嘴,想安慰张翰一下,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张翰不过是因为对老妻和儿子的愧疚,藏在心中太久,一个人憋得太难受,而今被孙子的惨死而触动了某根心弦,从而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找到了找到了突破口,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与其说是向人倾诉,不如说是自我发泄,本就没有指望谁来安慰,更何况都是官场中人,又哪里有真心安慰你的人存在?
他伸手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老汉自觉亏欠妻儿太多,而老妻又先我而去,因此在余生之中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可能补偿我儿,尽我所能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包括我的孙儿三郎
哎,他前面本还有两个兄长,可都在不足一岁时夭折了,好不容易方才有了这个孙子,老汉的确是过于溺爱了。
老汉不是没有想过,按照他这样胡作非为之下,总有一天要惹出大祸,可老汉总也忘不了老妻临终时的不舍”
张翰说着说着,唏嘘不已,看这模样对张三郎极为看重,由此可以想到,此事要想善了极不容易。
可赵不凡也无法让步,因为另一方面是他的婶婶,叔父还远在朔方,他不出力谁来出力?
赵不凡一咬牙,狠下心来,再难也要化解,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张翰给搞定。若真正无计可施,那么、大不了干掉张翰,带着窈娘婶婶和鸢儿小姑姑遁入家族祖地。
这也是将赵不凡给逼急了,就连杀官远逃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按照大唐律,杀官如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