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由于路途遥远,大海之上又极为凶险,每年运到大唐的精米数量有限,大头都进了皇宫之中,剩下的也被一抢而光。
豪门大宅中化重金抢购的一点精米,平日里哪里舍得食用,只有在祭祀祖先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还得先让祖先享受热气,然后,方才得以分食。
食少而人多,最后也就是家族中的元老和核心人员能够分享,至于一般子弟只能远远地闻一口,过过眼瘾。
可对于常山赵氏,尤其是作为海上商路的总舵扬州,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在赵六爷手中就有近三十万旦产自南海的精米,都是常山赵氏海上的船队陆续转运而来的,囤积于扬州,将于今冬明春陆续转运到神都和长安,以供宫中采买和高门大户抢购,好大大的赚一笔。
这等上好的精米搁在大唐东西二都是人人哄抢的宝贝,可在它的原产地,却并不值什么。往往是几匹娟布就可以换得半船,其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抛除了海上运输的风险以外,其收益之高用暴利都不足以形容。
而南海不仅出精米,还有堪比黄金的香料,至于珠玉宝石,那更是不值一提,说不定那些土著家的小孩子手中用来砸鸟的石子,就是一颗极好的宝石。
也正是因为这条海上的商路,为常山赵氏积累了大批的钱财,可以说,单从财富上来说,常山赵氏可称之为天下第一世家,且没有谁能望其项背。
别的世家并非不眼红,可苦于没有海图,也没有能够驾驭舟船乘风破浪远航万里的大才,经过几番尝试,船和人俱都为海浪所吞没,喂了海中的鱼虾,无奈之下,只好草草作罢。
你眼红别人的海路,从而想从中分一杯羹,但却因为自身的无能而铩羽而归,总不能厚着脸皮求人家将海图和好手拱手相让吧?
他们也曾动过以势逼人,纠结几大传承势力联手,以武力逼迫常山赵氏让步,带他们一起发财。
可常山赵氏也不是省油的灯,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并不妥协,直接强势反击,将这个各怀鬼胎的松散联盟一举击破,使其成为了江湖中的笑谈。
而暗地里派人潜入常山赵氏,欲偷出海图,却又被人发现,被斩断手脚扔到荒郊野外,做了猛虎和恶狼的血食。
其实,常山赵氏只有一份海图,还是藏在祖地之中,由几个活化石亲自看守,除了天下间有数的几人以外,谁又能从他们手中得手?
而那有数的几人,譬如帝王剑钟离恨、大德明王、星宿老人和裴大将军,他们会舍下面子亲自出手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
常山赵氏在扬州的库房中堆积着海量的精米,赵六爷乐得做顺水人情,让赵苟带来了整整一马车,就丫丫这样的,足够让她吃个一年半载的。
有了粮米,自然不缺肉食,加上如今已是秋冬之交,天气转冷,也不怕食物变质,因此随着马车而来的就有大量的羊肉以及獐兔等物,甚至还有一些产自海中的鱼虾。
不过,农业是大唐立国之本,而耕牛又是大唐的农业之本,且从来都紧缺,以至于还多地方还在靠人力耕种。
因此,历代帝王都颁布旨意,严令宰杀耕牛,违者,不论贵贱,都将课以重罚、乃至于有牢狱之灾。
而扬州地处东海之滨,又不与草原接壤,根本就没办法同异族那里倒腾牛羊,这样一来,你让赵苟上哪里去给丫丫找牛肉?
而且,如今已是秋末冬初时节,万物凋零,天气转冷。扬州虽不至于像北地那样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都也找不到啥时令果蔬可以孝敬这位嘴刁的姑姑。
可姑姑就是姑姑,哪怕还是一个躺襁褓里的奶娃娃,那也是你姑姑。姑姑让侄儿给准备点肉食果蔬,也不算是啥子过分的要求,而且,姑姑已经很体谅侄儿的难处,没有要求提供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只不过是要尝尝新鲜果蔬,已经够委屈了,做侄儿若还是叽叽歪歪推三阻四,岂不是太没眼色和不孝?
赵苟被难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按照姑姑说的办吧,可这个时节、又是薄暮升起的时候,你让他上哪去倒腾新鲜果蔬?可若是直接说办不到,又担不起不孝的名声。
何去何从,硬是把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给难住了!
第322章 赵十九娘()
薄暮渐起,弯月如钩。
遥远的天际之上已有群星浮现,点点星光,遥相呼应,将整个天幕编织成一副星图,而那抹如钩的弯月无疑就是星图的阵眼,每一步移动,都带来了天象的变化。
夜风起,寒意袭人,吹在赵苟的身上格外的冷,让他情不自禁地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两只手合在一起,不住地摩挲,显得有些无助。
这一切的起因,不过就是为了一些新鲜的果蔬而已,但却硬生生将一个好汉子且长袖善舞、多年来为赵六爷拾遗补缺以及为家族立下几多汗马功劳的赵苟,给逼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逼迫他的人还是他的本家姑姑,且是一个年少浪漫、不喑世事的少女,你让他如何是好?
就在赵苟愁肠百结的时候,十九娘缓缓踱了过来了,看见他这幅模样,再看看丫丫的样子,不免好奇,问起了其间的因由。
赵苟见了十九娘,就如同见了救星,正待开口求救,谁料到却被丫丫抢了先,小嘴吧唧吧唧说个不停,将赵苟给好一顿数落。
总之在丫丫的眼里,这个赵苟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就连让他马马虎虎地准备一顿餔食,你看他老半天都没有动静,也不说话,就跟一截树桩一样杵着,简直就是家族的败类。
也不知道六哥是怎么想的,什么人不好派,偏偏派了一个废物,真是气死姑奶奶了!
“噗嗤”十九娘听了丫丫的埋怨,不由得好笑,随即瞪了她一眼,转而对赵苟道:“这丫头因是家中的幼女,自小就被几个哥哥给宠得没边了,哪里知道世事的艰难?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来之前,想必六哥对你已有所交代,那就按六哥的意思办,不必顾忌我等。
时辰也不早了,你让人将现有的尽快做些吃食,好让你祖奶奶和小姑奶奶用餔食。
另外”
说到这里,赵十九娘停了下来,美目一扫,瞟了众人一眼,又问道:“这些人中可有通医术的?”
十九娘果真就是赵苟的救星,她一开口,丫丫立马焉了,鼻子中轻轻地哼了一声,扭扭身子,转过身去找她鸢儿小姑姑玩去了。
所谓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丫丫,就有一个赵十九娘来管着她,否则,还不真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
丫丫一走,赵苟顿时觉得夜风也不再寒意袭人了,反而有那么一丝凉爽,如同身心都放松了。
他冲十九娘作了个揖,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十九姑姑的话,今日太过匆忙,并不曾请的医者,不过,六叔交代过,明日一早就会将城西的刘大夫给请来。
至于餔食,姑姑但请放心,小侄带来了厨子,是专门给六爷做饭的,已经在准备食材了,必不敢耽误祖奶奶、小姑奶奶和各位哥哥用食的。”
十九娘顺着赵苟所指的方向,果然有几人在生火做饭,只不过是在避风处,且处于下风的位置,故此若不是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
“辛苦你了!”十九娘微微颔首。
“不敢,不敢,这都是侄儿敢做的,能够伺候各位长辈是小侄的福分。”赵苟摇摇头,可不敢称辛苦。
继而,他又笑道:“姑姑们尽管陪着祖奶奶和小姑奶奶唠唠家常,外面的事情自有侄儿打理。
不瞒十九姑姑,咱家这次来的可远不止眼前的这点人手,自村外开始,包括湖边和山间,还埋伏了大量好手,哪怕有二三百人闯进来,也不见得能落到好处。”
“哦!”十九娘闻言,眉头一挑,眼神一亮,张开口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但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赵六爷既然如此大动干戈,安排了诸多力量保护此地,可见其中必然有不为她所知的原因,甚至就连赵不凡都不知晓,那么,她一个姑娘家的,又何必过问呢?
常山赵氏是一个嫡系加旁支足有数万人的庞大家族,人多嘴杂,一人一路,你有你的喜好,他有他的见解,没有一定的规矩还不得乱了套?
规矩既然立了,那么任何人、包括家主在内都必须执行,她十九娘不过是一旁支子弟,又何能例外?
哪怕眼前这个人按照辈分是她的侄儿,对她也算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但有所吩咐,只要不违反家族的规矩,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地办到。
可一旦涉及到家族的秘密,触及到家族的规矩,可以说这个人是绝不会妥协的,那样一来,除了自讨没趣她还能收获什么?
她已经二十岁了,不再是丫丫那样的小丫头,可以任性一点、偶尔闹点小脾气,人家不过是哈哈一笑,称之为“童言无忌”,并不会往心里去,多做计较。
赵十九娘和赵不凡同出于一个支脉,自幼失去父亲,且别无亲兄弟姐妹,一直与寡母相依为命,因天赋不错,被家族支脉的一位长者看着,从而向家族高层举荐,得以进入第二祖地,同来自各支脉的小天骄一起,由嫡系中主持修炼的传功人按照各自的特长进行传道。
一个人能不能成为武者,首先要看他的天赋,没有天赋或是天赋平庸的人,哪怕是他再怎么刻苦,穷其一生也进不了武道之门。
而武者的天赋又有多种,而常山赵氏子弟只有两条路可走,枪与刀,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哪怕你的天赋并不适合习枪和习刀,也只能挑一杆长枪或是一把好刀,至于其余的修炼法门,哪怕你极为适合习练,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因为常山赵氏的传承是以枪法闻名,刀法也马马虎虎,但却不曾听闻有其它法门,而身为常山赵氏子弟,怎不可能背叛家族改换门庭投到他人门下吧?
譬如赵不凡就因为不适合练枪,哪怕是在老家主身边待了多年,也改变不了他的地位,无法进入家族的核心层。
而赵十九娘的天赋虽适合练枪,但却因为先天原因导致身子骨偏弱,耍起大枪来有些力不从心,从而限制了她的修为,始终无法突破那一道屏障,成为新一代的“天骄”,也逐渐被边缘化。
一个边缘化的家族子弟,过多探听家族的密辛,本就是一种忌讳,聪明而又敏感的她,怎么会犯忌?
第323章 村民一怒为孤女()
赵十九娘见此事似乎已经涉及到家族的秘密,已不再是赵不凡个人的委托,便识相地闭口不问,对赵苟所说的各种安排也不置可否,打个哈哈就算是过去了。
既然赵六爷已调动了大批的人手,将此地打造得水泄不通,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赵苟指挥好了,至于她、本就是一个小女子,陪着窈娘婶婶和鸢儿小姑姑说说笑笑就好。
依山傍水的黄花村,本是龙山脚下、月落湖畔的一个小村子,地方偏僻,道路也崎岖难行,除了近日里那些令人讨厌的浪荡子,平日里很少有外来人进进出出,可今日却突然间热闹起来,马鸣萧萧,车轮滚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不免让村子里的居民好奇又忐忑。
而所有的人都是冲着老赵简家的几间茅屋而去,且红日西坠、薄暮渐起却依然没有离去的迹象,这就更让村民奇怪了。
老赵简家算是村子里的老居民了,据村子里的老人们说、在他们还是垂髫小儿时就曾听到他们的爷爷说过,他们小时候和赵家小儿一起上山掏鸟窝、下湖摸鱼虾的趣事
由此可见,赵家已经在黄花村定居了多少念头,可奇怪的是,老赵家似乎中了魔咒,历经了漫长的岁月,却丝毫不见家族的壮大,到了老赵简这一代,依然是独子,别无一个兄弟,而且,也只留下了赵无敌一个子嗣,便撒手人寰。
老赵家人丁单薄,数代单传,也不曾见过有什么阔气的亲戚,可今日却一反常态,接二连三地有人登门,且一拨比一拨声势浩大,到了最后竟然赖着不走了,在茅屋四周的空地里搭设了许多帐篷,就连窈娘和鸢儿两个小娘子都被“撵出”了茅屋,住进了帐篷,算是彻底把村民们给搞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赵家虽人丁单薄,可在当地的人缘一向很好。
老赵简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平日里邻里之间有个大小事情,总是不等人来喊,就主动去帮忙。
而赵简娘子更是一个贤惠的女子,与邻里之间的关系更是处得融洽,只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佛菩萨一样的女子,却在生产时遭遇了大难,扔下还没有睁开眼的小闺女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屋子的悲戚和一村子的惋惜。
窈娘继承了婆婆的优点,十来岁的小娘子就承担起一家子的缝缝补补、洗洗刷刷,还要抚养幼小的小姑子,每日里从鸡鸣时分直忙到月上中天,辛辛苦苦维持着这个家。
鸢儿是窈娘一手抚养大的,从感情上来说,鸢儿对窈娘的依恋更像是一个小女孩对母亲的依恋。尤其是自老赵简病故以后,只剩下姑嫂二人相依为命,在贫寒的日子里,日日夜夜,相依相守,就为了在赵无敌回来的时候,交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常言道,有女人才叫家,女人在,家就在。家在,哪怕是人在天涯,也会因为心中有牵绊,再苦再累再艰难,也能挨过来,就为了在回家的时候看到那一份温馨、一抹微笑。
为了这个家,窈娘操碎了心,身形也越发的消瘦,两只手上也起了厚厚的茧子。多少个午夜醒来,听着鸢儿悠长的呼吸声,看着窗外的月光,一颗心飞越了千山万水,却找不到郎君所在的地方,只有独自垂泪到天明。
这样一个好女子,却疑似被人欺凌和劫持,让村民们担心之余又忿忿不已。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为什么朱门大户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而升斗小民却忍饥挨饿、缺衣少食,还要受到各种欺凌和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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