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嘿嘿”一笑道:“温大学士果然聪明,这些钱财确实是从地里刨出来的。不瞒诸位,这些黄金乃是魏忠贤的遗产,他坏事之前派人埋藏在这白云观后院的地里,被我挖掘出来的。这些都是魏忠贤生前搜刮的民脂民膏,现在正好用来资助朝廷,也算是用得其所了。”
温体仁又问道:“那么大人,魏忠贤已经死了快两年了,那为什么别人没有挖出来,而大人进京不过两天就被你找到了呢?温某冒昧询问一句,大人莫不真的是阉党吧?”
温体仁这个问题虽然问得异常犀利,可他的口气却十分温和,不像是在可以刁难姬庆文。
因此姬庆文也不便发怒,说道:“我是不是阉党,今日一早在左顺门的时候,诸位大人不是已给我定了性了吗?恐怕有几个动笔快的大人,已经写好了弹劾我的奏章,就等着送明天送到皇上那边去了吧?”
温体仁听了莞尔一笑,说道:“误会,这都是误会。阉党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小人,凭白得了那么许多黄金,早就中饱私囊了,又怎么会想到拿出来捐献给朝廷呢?”
第一六九节 姬党()
“这有什么好多问的?”说话的是大学士周延儒,“既然这些黄金都是魏忠贤留下的,那我等取不伤廉,也正好可以用来报效朝廷。姬大人,这些黄金应当如何处置,你就拿个主意吧!”
堂堂内阁大学士,竟会叫姬庆文来拿主意。
姬庆文一想到这里,心中是说不出的舒服和得意,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出声来。
一旁的李岩赶紧用手肘捅了捅姬庆文的肋骨,提醒道:“姬兄,你有话快讲,这都什么当口了,不是发笑的时候!”
姬庆文闻言,赶紧轻咳两声,正色道:“诸位大人,我方才也说了,这些黄金是要送给诸位,再经诸位的手转交给朝廷、转交给圣上的。然而这里的黄金这么多,到底怎么个分法,在下资历尚浅,也没有什么主意,还请诸位大人自己商量着办。”
这主意是李岩替姬庆文想的。
毕竟这二十七万两乃是真金白银,虽然不过由各位大人经一经手而已,却也能在崇祯皇帝面前买上大大的一个面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了的。要知道,这些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却大多没有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量,反而尽是些心比针眼还小的人。
因此这群大臣们聚在一起,由内阁韩旷、钱龙锡、周延儒、温体仁等几位大学士主持,商量了整整一个时辰,这才确定了每位官员可取黄金的数量。
这些官员正要根据自己商量好的结果,来向姬庆文讨黄金。
却不料姬庆文说道:“诸位大人,这些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唯恐诸位之中有个把人记性不好,拿了黄金却忘了向皇上缴纳,又或是缴纳的数额要比现在拿走的少了几两。因此,在下冒昧,还请诸位立个字据,将来也能把话说清楚了。”
内阁几位大学士商量了一下,觉得留封证据在世上,虽然有可能会被崇祯皇帝得知,不过对这里的官员也是个牵制,总体而言算是利大于弊,便答应了。
于是便由李岩取出笔墨纸砚,让每位官员上前认领黄金,这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作弊的,不一刻便已将这二十七万两黄金分领干净。
只是这些黄金都是实物,平均每位官员分到将近三千两,也就是一百八十斤(每斤十六两计算)。别说是眼前这些只知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了,就是换个身强体健的壮汉,要搬运这些黄金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于是姬庆文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陈文昭点起三百军士,每三人陪着一位官员,扛着这少则一百斤、多则两三百斤的黄金,护送着回到了各自的府邸。
这群官员之中,只有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同姬庆文的关系最好,因此待其余所有官员都走光了,他才最后一个离开,离开之前还特意同姬庆文多聊了几句,说了些赞赏的话。
将徐光启送走之后,李岩提了一张密密麻麻记载了九十二名朝中文武官员的名单,笑盈盈说道:“姬兄今日真的做了好大一番功业呢!”
姬庆文苦笑道:“李兄又在嘲笑我了。这么一大笔钱,我没法装进口袋里,分送出去还废了这么大的功夫,这也叫功业?这叫作孽吧?”
李岩又将宣纸在姬庆文面前晃了晃,说道:“姬兄可看好了,这九十八名官员受了你的钱,今后在你面前自然要矮一头——从今时今刻起,他们看见你便要点头哈腰,再不会有今早左顺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哼!我要他们对我点头哈腰做什么?”姬庆文不以为然道,“要是他们能给我这二十七万两黄金,我一个个轮流给他们磕头都行!二十七万两黄金啊!老子这么个赚法,也得攒上五六年时间呢!”
李岩一面将宣纸上的墨水抖干,一面说道:“姬兄,话不是这样讲的。二十七万两黄金虽然贵了一些,可你买下来的却是朝廷里最大的九十八名官员的人心。若是姬兄运营得当,你现在就可以建立起一个新的朋党,不算亲友、同乡、同年、门生的关系,光在这九十多名官员里头筛选一下,便能建立起一个完全可以同东林党、阉党抗衡的新朋党!”
李岩说得心里异常激动,一张白白净净的书生脸涨得通红:“这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而是……是姬党!姬兄,就是姬党的领袖了!”
姬庆文听了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说道:“李兄过誉了。我哪有什么心思和才干,去拉起一个朋党呢?其实我也就是想太太平平地活着,也让这大明朝能够太太平平地延续下去,赚点钱、娶几个美女当老婆,再同你们几个知己好友喝喝酒、开开玩笑,就这样过完一生……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岩回味着姬庆文的话,说道:“姬兄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也不把姬兄当外人。姬兄这样的想法,虽比不上先贤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操,但能够这样独善其身、出淤泥而不染,也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到底是读书人。李兄,我这一点点小心思,被你这么一说,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了不起了。”姬庆文咧嘴笑道,却又扭头对一旁的李元胤说道,“李指挥,你怎么看?”
李元胤被姬庆文问得一脸尴尬,忙道:“是,是,下官也是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用过晚餐之后,内阁几位大学士便忙不迭地合议拟好了奏章上呈崇祯皇帝,说是百官感念圣上天恩,已各自捐纳了银两要上缴给朝廷。
崇祯皇帝原本做好了官员们不愿捐纳钱粮的准备,已经打算动用皇帝私库了,可没想到这些本应该十分自私的官员,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居然还真的能够不计个人得失,拿钱出来资助朝廷。
崇祯皇帝虽然地位尊崇,却毕竟还是个年轻人,真以为是自己这一腔为国、为民、为江山、为社稷的热血,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将这群官员油腻不堪的心肠给荡涤干净了。
于是崇祯皇帝打起精神,命令户部调集起在京所有的盘账衙役、书办、主簿等全部集中到户部衙门内,又下旨官员们立即运送银两到户部准备称量。
皇帝亲自下了旨意,那自然是由内阁通知官员奉旨办理。
虽然姬庆文同皇帝有言在先,不必捐献钱粮助饷,可这件事情却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内阁传旨之时,却也没有将他给忘了,同样通知他进宫办事。
当姬庆文带着一副异常超脱的心情赶到户部衙门的时候,衙门外的胡同已经被官员们带来的搬运金银的从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而那些受了姬庆文的大恩、拿了姬庆文的黄金的官员们,对这位不懂官场规矩的苏州织造提督的态度,自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个个真如李岩所说的,远远看到姬庆文的面,便满脸堆笑着点头哈腰,打起招呼来。
看着这群今天一大早还捋着袖子想要殴打自己的官员们脸上的谄媚表情,姬庆文心中无比得意,一边抱拳拱手答礼,一边心中在想:“这二十七万两黄金砸下去,总算是看到了水花听到了响。”
就这样,姬庆文一路直驱户部衙门,见原本应当由户部尚书为尊的衙门大堂,早已被几位内阁大学士占据了,而原本应该主持户部事宜的尚书毕自严则只能坐在下手。
第一七〇节 战云密布()
这几位内阁大臣,远远瞧见姬庆文进来,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招呼着姬庆文这位区区五品杂道官员到户部大堂上来就坐。
姬庆文因没带着李岩在身边,也就没人教他一些官场规矩,一时得意之下忘了自己的身份品级,大大咧咧地越过户部尚书毕自严,就坐在几位内阁机辅大臣下手。
若是别的官员按照这样的顺序坐下,必然会导致群情哗然,说不定已经有人上前唾骂起来。
可偏偏这些官员大多拿了姬庆文的黄金,见了这样的情形,即便有些看不过去,也只能将气咽在肚子里。
就这样寒暄了一阵之后,姬庆文疑惑地问道:“诸位大人,我看官员们都到得差不多了,怎么还不称量金银呢?”
大学士温体仁抢先答道:“姬大人,你还不知道吧?在京官员乐输金银助饷,乃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盛世,皇上也要亲临户部衙门呢。万岁爷到来之前,我们怎么敢擅自开秤呢?”
正说话间,户部衙门大门之外,果然传来呼喊之声:“皇上驾到,文武百官跪迎!”
众官员听了一惊,立即原地跪下,匍匐在地上不敢说半句话。
过不半刻,只见有无数锦衣卫进到衙门中来,将衙门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和埋伏之后,这才将崇祯皇帝迎了进来。
崇祯皇帝满面红光,未待官员们行三叩九拜大礼,便让文武百官平身,一面向户部大堂走去,一面朗声说道:“诸位爱卿公忠体国,能够遵循圣人之道、体谅朝廷难处,一天功夫便捐赠饷银二百多万两,甚慰朕心、朕心甚慰啊!”
说着,崇祯便坐到了首辅大臣韩旷让出的座位上,说道:“那好,眼下女真皇太极还在城外未曾退走,尔等不要浪费时间,这就开始捐赠银两吧!”
于是这一众官员奉旨,按照品级高低、资历深浅,逐一上前捐赠银两。
这么多官员,大抵分为两种:
一种是没有接到通知,因而也没有拿姬庆文的黄金的,这些官员大多只捐几十两、一二百两白银,而且脸上大多一副便秘的表情,实在是痛苦不堪。
另一种则是拿了姬庆文给的黄金来捐赠的,他们脸上则喜悦了很多,所谓“花别人的钱不心疼”,恐怕说的就是这种情形了吧。
而拿了姬庆文钱的官员,又大抵分为以下几种——
一种是脑筋死板些的,从姬庆文这里取了多少黄金,便原封不动重新送交上来的。
一种是脑子略微灵活些,知道大家都拿一模一样的金条,未免有些不合情理,便私下用黄金兑换了等价的白银,捐赠给朝廷。
还有一种则是利欲熏心,从姬庆文这里拿了一百两黄金,交到崇祯皇帝那里的,却只剩下了五十两,另外五十两则被自己贪墨走了。
对于这种官员赚钱赚到自己头上来的官员,姬庆文虽然不便当场揭穿他们,却也将这几个人的样貌、姓名、官职在心中默记了个清清楚楚,就等着将满洲八旗赶走之后再同他们秋后算账。
本来按照崇祯皇帝的智商和情商,他是能够看出这其中的蹊跷的,然而这位年轻的皇帝毕竟经验不足,又没有官员在他身边参赞提醒,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就这样,魏忠贤临死之前积攒下的这二十七万两黄金,先后经过姬庆文的手、又经过文武百官的手,终于交到了崇祯皇帝手中。
崇祯皇帝得了那么多黄金白银,之前两天的愤怒和郁闷早已是烟消云散,严令锦衣卫将户部库房严密看守起来不能有半点差池,便欣欣然回宫去了。
就在这样一种大起大落的情势之下,岁月的年轮,终于慢慢滑过了崇祯二年十一月十七日……
崇祯皇帝毕竟年轻气盛,手里凭白得了这么许多银两,精力更加充沛起来。
十一月十八日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将沉睡的紫禁城唤醒,他便传旨下去,召集内阁大臣、六部九卿、京营提督这就到乾清宫中议事,姬庆文自然也在召见的行列之中。
而朝会的议题,无非就是如何将这折合二百七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如何有效率地花费出去。
首先,崇祯皇帝先拨出去五十万两白银,分发京师内外每位将领二两现银,用以鼓舞士气。
其次,发金银合计三十万两,向京内富户购买粮草供应军需。
这件事情姬庆文在年初赴陕西西安赈灾时候曾经做过,因此便提醒崇祯皇帝要防止奸商乘机哄抬物价,薅朝廷的羊毛。
崇祯皇帝立即采纳了姬庆文的意见,传骆养性进殿,要他传令警衣卫协同户部办理此事,凡是遇到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奸商,要全部抓起来,甚至可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第三则是让精于火器的徐光启、孙元化暂摄兵部事宜,将京师城墙上所有火炮全都修理一遍,其中所需人手、银两全部实报实销、敞开供应,只求能够发挥明军优良火器的威力,形成对城下满洲八旗骑兵的优势。
…………
崇祯皇帝在老督师孙承宗的参赞建议之下,一条条军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又用锦衣卫、东厂、西厂监督军令的执行,死寂了许久的京师,就好像一台腐朽静止了许久的机器,终于焕发了生机,开始运动起来。
而让这台机器重新启动的原动力,就是姬庆文所提供的这二百七十万两银子。
有了现银做军饷,城内外的军士自然是士气高涨,又有了粮草填饱肚子,之前在城外同八旗精兵交手时积累下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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