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广明欣慰地一笑,道:“庆儿究竟长大了,还懂得这里的规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戴巡抚大人想在西安城里给魏老公建一座生祠,可惜没有钱。因此老爹我就将这桩事情揽了下来,由我姬家出钱,替戴大人修生祠。戴大人狮子大开口,说是要花两千两白银造一座比谁都好的生祠。唉!两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不要紧,能换庆儿一个堂堂正正的进士功名……值!值了!”
姬广明这一份拳拳爱子之心,不能不让姬庆文感动。可若是西安城里的这间魏忠贤的生祠真的修建起来,那出面办事的姬家不是阉党,也成了阉党了。到时候魏忠贤的被崇祯皇帝处置,不但姬广明会时候到牵连,而且自己这个富二代也就当不下去了。
这种情况,是姬庆文要极力避免的。
面对这样的难题,姬庆文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瞒天过海的主意,便说道:“老爹,我想既然这生祠要建,那就要建好。这两天我认识了一个叫汤若望的西洋人,建造祠堂什么的很有本事,不如请他主持营造,如何?”
姬广明蹙眉道:“西洋人的钟表、器械倒是确实有过人之处,却不知道还有建造祠堂的本事,庆儿,你说的靠谱吗?”
姬庆文拍着胸脯说道:“那是自然。就连秦王府的世子爷也想请他挑头造间房子,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姬广明听儿子抬出了秦王世子朱存枢,却还有些踟蹰。
姬庆文见他这样一幅犹豫的样子,赶紧加了一句:“老爹,我这点小小要求,你都不肯答应,那我京师也不去了,会试也不考了,在西安城里享乐,比什么不强?”
姬广明听了这话,态度立即就软了下来,答应道:“好,那我就从账上划两千两银子给你,让那个姓汤的洋人来造这座生祠好了。”
姬广明顿了顿,又道:“好了。听戴大人说,恩科会试就在明年二月。我们西安城距离京师远隔千里,过去一趟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时间。你可以先准备一下,下个月,也就是九月头里,就要出发了。”
…………
有了老爹姬广明的首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将给魏忠贤修生祠这件事情搞黄,在姬庆文眼中,俨然成了比进京赶考更加紧要的一件事情。
幸好姬庆文之前遇到汤若望时候,特地问他讨了暂住的地址,便立即按照地址去寻找这位洋人传教士。
汤若望也正为了筹款建造教堂的事情而上下奔走,听姬庆文送钱过来,自然是喜不自胜,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姬庆文因下个月就要进京赶考,要赶在自己离开之前,就将这件事情大抵确定,便也不愿多耽搁。因此他见汤若望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便立即拿出三百两银子交给汤若望,让他立即选定地址、画好图纸,并开始教堂的建设事宜。
汤若望其实早有准备,拿了银子之后,便即购买了西安城中的一处空地作为建设教堂的地基。至于图纸,他也早已准备好了,待丈量好了地块长宽面积,略加修改之后,便将图纸拿给姬庆文看。
姬庆文对建筑学是一窍不通,可他看见图纸上两座高耸入云的塔楼,便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巴黎圣母院嘛!”
汤若望却是大惊失色,答道:“公子见多识广,这间教堂,就是按照巴黎圣母院的样式设计的。可惜科隆的教堂没有竣工,否则就能依照科隆教堂的模样建造了……”
姬庆文忙问:“巴黎圣母院可是个大工程,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汤若望打了保票,说道:“姬公子放心,西安城里这座教堂,要比巴黎城里那座小得多,我算了一下,两千五百两银子足够用了。之前公子已经给了我三百两,再出两千多两也就够了。”
姬庆文盘算着老爹给了自己两千两的预算,零零总总加起来,等教堂建好,还得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几百两银子出来,这就让姬庆文有些肉疼了。
然而在阉党这样场事关生死的风波跟前,这几百两银子的成本,实在是一间微不足道的小事。于是姬庆文便凑满了两千两银子的数目,交给汤若望,让他立即开始工程。
汤若望是个虔诚的传教士,巴不得教堂工程赶紧开始、赶紧完成,工程款项刚刚到位,他便采购材料、召集人手,热火朝天地开始建造教堂。
工程开始不过三五天时间,延绥巡抚戴厘音就听说自己替魏忠贤造的生祠乃是由一个洋人主持,心中不免有些不安,便找了姬广明到工地上来查看。
此时工程只是略见规模,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戴厘音左右走了两圈,只看见工程进展顺利,却瞧不出什么诡异,也就悻悻离开了。
这件事情反倒提醒了姬庆文,便又找来汤若望,让他放缓教堂建设进度,怎么着也要等到崇祯二年时候才能完成建设,否则就要抽回所有的投资。
汤若望是个老实人,真怕教堂建设就这样半途而废了,便赶忙答应下来,渐渐放缓了工程进度。
姬广明见工程进展不快,便过来询问,姬庆文只推脱说洋人建造房屋讲究慢工出细活,虽然建造的速度慢一些,可建成之后便与众不同,保管能够引人瞩目,况且现在银子都已出了,总不能收回重建吧?
于是姬庆文时而关注一下汤若望的教堂,时而找秦王世子出去游玩一下,时而也翻阅翻阅科考的讲章,不知不觉便已到了九月中旬,该是自己动身前往京师会试的日子了。
第〇一六节 出发,进京赶考()
姬广明显然是对儿子这场科举之事十分重视,专门请了风水先生看好了良辰吉日,作为姬庆文出发赴京之日。
出发那天,姬广明又特意出银子买了上万响炮仗,在家门口“噼里啪啦”放了小半个时辰,让不明真相的过路人,还以为姬家的公子已经高中进士、衣锦还乡了。
然而这样热闹的氛围,却丝毫不能让姬庆文的心情有半点放松,因为他知道,此次进京赶考,不中固然丢人,可要是中了说不定就要丢命了——实在是已经被顶到进退两难、左右为难的地步了。
姬庆文满怀心事,他父亲姬广明却是春风得意,一直将宝贝儿子护送出门,指着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道:“庆儿看见了吧?这辆马车是老爹我新为你打的,拉车的两匹马也是托人从蒙古那边买来的,保你马到成功!”
姬庆文抬眼望去,只见门口果然停了一车二马——这辆马车虽不华丽,却是榫卯齐整、油漆平亮,一看就是由能工巧匠精心制造的;而那两匹骏马虽然不甚高大,然而肌肉紧实、双目有神,显然也是一等一的良驹。
姬庆文见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去是不行了啊,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
姬广明近在咫尺,听了姬庆文的喃喃自语,便问:“好儿子,你在说什么呢?”
姬庆文蹙眉道:“老爹,这次虽然走通了魏忠贤的门路,可我也没什么把握一定能够高中。要是科举失败,我原样回来好不好?”
姬广明哪里知道姬庆文的心思,只当他是没有信心,便道:“庆儿尽管放心,前两天戴大人还给我打了保票了的……不过考不中也不用担心,这事情就好像是乌龟吃老虎——真把老虎吃了,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要是吃不了老虎,脑袋一缩接着当乌龟——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
姬广明这话把姬庆文逗得一乐,忽然又想到自己穿越之前的老爸,在高考前一天给自己减压的情景,鼻子忽然一酸,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姬广明见姬庆文这幅样子,赶紧安慰两句,又高声叫道:“老九,还不过来扶少爷上车?”
话音刚落,便从马车车篷里钻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答应着快步走到姬庆文跟前,打了个千儿说道:“少爷请安心,这次老爷派我服侍少爷进京,保管一路上让少爷就好像在家里一样,一路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地进京,回来可就是进士老爷了!”
姬庆文有些讶异,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问道:“咦?怎么是九公送我进京?你儿子小多子呢?”
九公没有答话,姬广明却抢过话头,说道:“这是我安排的。要是我让小多子同你进京,你们两个玩起来无法无天的,你还有什么心思去考试?还是让老九送你进京的好。”
这个“老九”乃是小多子的父亲,家里排行老二,但是族中为了显得人丁兴旺,便从堂兄弟算起,却是排行老九,因此晚辈大多称呼他为“多九公”。
就是这个“多九公”,自小就在姬家府里帮忙,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积累了下谁也比不上的丰富的江湖经验,乃是姬家下人里头第一号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才。
让多九公护送姬庆文进京,又从另一个侧面显示出姬广明对此事的重视。
然而姬庆文却不这么想,只觉得这一路往返小半年时间,同一个面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的男人同行,实在不是一件惬意舒心的事情。
于是姬庆文请求道:“老爸,你看就我和多九公两个人去京城,一路上怪闷的,能不能多带一个人去?”
姬广明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带谁去?难不成是要带小多子去?”
姬庆文挠了挠头皮,说道:“老爹不是不让小多子去嘛,我也不敢再说,只是想叫杏儿跟我一起去,路上有个女人服侍,很多事情方便许多……”
姬庆文的心思,姬广明知道得一清二楚,立即拒绝道:“不行!哪有带着丫头去京师赶考的?不行!”
姬庆文本来就不怎么想去京城,现在又听姬广明拒绝得这样果断,索性耍起小性子来,说道:“得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心情不好,京城去了也是白去,干脆就不去了!”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走。
姬广明爱子心切,实在是拗不过姬庆文,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又对一同上路的多九公、杏儿反反复复交代了无数句话,这才将他们三人一行送出了西安城。
姬庆文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就一直在西安城附近活动,从没出过远门,今日离开西安城,就好像放出笼子的一只小鸟,原本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转眼之间便已烟消云散,想要饱览大明朝这大好江山。
然而这天启末年、崇祯初年时候的大明江山,虽还能勉强称得上一个“大”字,却同“好”字没有一丝半点的联系。
只见离了西安城外几十里的地界,便是一片一片黄褐色的土地,土地上稀稀拉拉生长着的庄稼,因为缺乏足够的水分而显得毫无气力,一阵狂风刮过,便将这些植物吹得东倒西歪,顺带扬起一阵烟尘,呛得人不住地咳嗽。
看到这样一幅情景,端坐在马车之上的姬庆文,不禁询问道:“九公,这些地一看就没什么收成,该不是我家的吧?”
多九公正坐在车篷外头赶车,听了问题四下张望了一番,说道:“少爷,我们姬家的田都在黄河边上,虽然这几年遇到了旱灾,却也没干成这副样子。这里的田都是新开出来的荒地,贫农随便种种,能收几颗粮食也是好的,反正荒地也不用缴皇粮、纳佃租。”
之前那场“议佃之争”中,姬庆文咬定了三成的佃租不放,一开始还有些于心不忍,现在听到多九公的介绍,心里反而好受了些,又问道:“我看这些地粮食产量不高,地价应该也不贵,老爹为什么不买了,租给佃户们种,哪怕是佃租收得少些,那也是聊胜于无嘛!”
多九公头也不回地答道:“地买下来容易,租出去却难。佃户们租了十亩地,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哪怕不交佃租也养不起自己,那谁还会废这个苦功夫?”
姬庆文说道:“九公这话道理是有的。最好能想出什么法子,将这些荒地利用起来,那我家可就又要发财了。”
多九公心不在焉地答道:“哪那么容易?除非引黄河水灌溉到这里。可黄河离这儿那么远,水渠修窄了不管用、修宽了又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要真能用起这些荒地来,也不是今天这副光景了。”
姬庆文诺诺地搭着话,心里却在想:其实利用土地,也并不是一定要种庄稼的……然而他虽然有这样的现代意识,却毕竟没有什么具体方法——总不能拿下这些荒地以后,造了商品房卖出去吧?
就这样,姬庆文一行走了三天时间,才离开陕西境内,进入了山西省。
山西地面比陕西略好一些,走了一天时间,便能看见绿油油的农田,路边行人脸上的血色也好看了许多,姬庆文向多九公一打听才知道山西百姓除了种田之外,还能够挖煤供应京师换钱。
这样多了一条谋生的手段,百姓日子自然也好过许多,整个省分也多了一些生气,就连在山西地界赶路的姬庆文一行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一路上的话也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第〇一七节 进不去的碛口镇()
姬庆文一行人因有轻快马车代步,因此行动倒也颇为迅速,自进入山西境内,又走了四天时间,便已来到黄河边上。
九曲黄河在山西、陕西的黄土高原上,走了一个有史以来、地球之上最大的“几”字。
姬庆文在“几”字右边那个“弯钩”旁边寻找渡船,直到第三天傍晚才等到一艘能够运载马车过河的大船,这才渡过了黄河天堑,过河之时已是日薄西山、漫天飞霞。
多九公见时辰不早,指着东边一座小镇,对姬庆文说道:“少爷,那边就是黄河边上有名的碛口镇。现在天色晚了,我们就在那边住宿过夜如何?”
姬庆文不通水性,在黄河渡船之上颠得头昏脑胀,听了多九公的建议便立即说道:“好,就在那边过夜,我们早点到就早点休息。”
多九公“哦”地答应一声,甩开马鞭催促着两匹蒙古骏马拉着身后马车,便向前疾驰而去。
山西境内的官道不甚平坦,多九公这样快马加鞭,饶是这辆精心打造的马车也颠簸得起伏不定,让本就有些晕船的姬庆文更加难受,探出脑袋对多九公说道:“九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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