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这就纳了闷了——以明军火器的射程,最多也就是在五十步(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之内准确瞄准;超过五十步,射出的子弹非但精度极差,而且威力大减,即便正中人体,也造成不了多少的伤亡。
可现在皇太极麾下的八旗战阵,距离通州城少说也有两百步上下,又是怎样的火枪,才能在这个距离造成自己这样的伤亡呢?
答案很简单——是姬庆文手下团练手中的两百多支燧发枪。
这些燧发枪,在其原产地的欧洲,都堪称是最精良、最新锐的兵器,采用了欧洲最新科技,做工极为优良,无论射程、射速还是精度都是前所未有的——能在一百步(六十米)的距离之内精准射击,而在两百步子的距离上依旧能够保持相当的杀伤力。
皇太极虽不是什么井底之蛙,却对欧洲科技的最近发展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区区一个五品苏州织造,居然会有机会掌握这样先进的兵器,自然是吃了哑巴亏。
正在他略有迟疑之际,又是一阵子弹袭来,又复造成了满洲骑兵二十来人的伤亡。
这时皇太极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场指挥官的素知终于体现了出来。
他心中默算了火枪发射的间歇时常,又估计了一下自己麾下精骑的速度,忽然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向通州城奔驰而去。
紧紧护卫住他的满洲“巴图鲁”们,见他单枪匹马冲了出去,顿时吓了一跳,也赶忙紧跟着冲了出去,唯恐这位身负满洲八旗安危的大汗出了什么意外。
而其余上三旗数千精兵见大汗都舍生忘死地杀了出去,立即群情振奋,也嘶吼着、咆哮着向通州城猛冲而去。
第一四七节 满洲人,都不怕死吗?()
按照姬庆文之前对付李自成、张献忠和代善的经验,这一阵火炮、两阵火枪打过去,对方即便不立即奔溃,也是士气大落,哪有可能还有冒着枪炮的火力向自己正面冲击?
因此姬庆文看到对面数千八旗精兵,在受到火器打击之后,依旧向自己冲击而来的时候,立刻变得无比慌乱,赶忙问身边的陈文昭道:“陈将军,满洲人居然如此凶悍,要不我们先撤回城中吧?”
陈文昭瞪圆了两只眼珠,死死盯住前方敌军的动向,口中说道:“大人,这就是女真人厉害之处。否则当年老浙兵,又岂会全军覆没呢?现在若是扭头就往回撤,就怕八旗兵紧追不舍,这座通州城便也要失守了!”
姬庆文咬着牙狠狠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道我就不来救吴三桂了……”
不料姬庆文话音未落,便听身旁有人说道:“大人是在后悔吗?哈哈哈!大人直抒胸臆,果然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小人。大人既然已经成全了吴某的忠孝之名,那吴某便甘愿同大人同生共死!”
姬庆文听这声音极为熟悉,忙扭头望去,却见是吴三桂下马持刀走到自己身边,正笑盈盈地同自己说着话。
面对须臾且至的八旗精兵,敢于从坚固安全的城池里出来同自己并肩作战——所谓“视死如归”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在这一刻,姬庆文对吴三桂这位“千古第一大汉奸”的有力争夺者,竟产生了几分好感,含笑点头道:“好,有吴将军助战,我军如虎添翼,未必就一定会输给皇太极!”
然而区区一个吴三桂,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又能杀死多少敌军?
姬庆文这几句话,不过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已。
说着,却听一名兵士高声嚷道:“当心喽!开炮喽!”
姬庆文赶紧捂住耳朵,又见身旁那辆战车浑身一震,四门火炮炮口之中喷出四道火光,随之发射出的无数铁珠碎石便如疾风骤雨一般,向八旗骑兵正面猛扫而去。
这些满洲骑士——包括皇太极在内——都以为方才那一阵火炮,乃是从通州城墙上发射出来的,而凭以前的经验,城防火炮填充的速度绝对没有那么快,自己是能在两阵火炮的射击填充的间隙,就冲到通州城门口,同敌军短兵相接的。
然而皇太极不知道的是,姬庆文装载在战车之上的火炮,都是从英国、荷兰进口的高级货,威力和精度且不去说他,装填时间就比别的火炮缩短了三分之一。
因此这四门火炮发出的这一阵炮击,结结实实将皇太极所部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又迎接了姬庆文麾下团练兵士射出的一阵火枪。
这两阵攻击,因距离接近、来势猛烈,眨眼之间便造成了皇太极麾下八旗精兵百十来人的伤亡——就连皇太极本人,也被弹片擦破脸皮,脸颊渗出汨汨的鲜血来。
若是寻常军队,遇到这样雷霆万钧的攻击,早已是士气奔溃、四散奔逃,可皇太极麾下这些八旗精锐却浑似没有遭到任何伤亡,士气反而愈发高昂,无不抽出腰间战刀,嚎叫着向姬庆文跟前冲来。
这仗打到现在,姬庆文未损一兵一卒,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让他忍不住低声询问身边的陈文昭:“陈将军,满洲人,难道都不怕死吗?”
陈文昭唯恐回答得太大声,影响了军心士气,便也低声答道:“大人,满洲人从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事以来,到如今已几乎占领辽东全境,靠的就是这股子不怕死的悍勇之气!如今敌众我寡,看来只有拼死一战,希望城中大军肯出面帮忙而已了。”
一旁的吴三桂听见了这两人的对话,也随声附和道:“没想到入关以来第一场决战,竟会在这小小的通州城下。姬大人只管放心,我老爸(吴襄)已在同舅舅(祖大寿)商量,一定会出兵协助大人攻打满洲鞑子。”
姬庆文闻言精神一振,赶紧回头朝通州城内看去,却见城里安安静静,不像是有大军出动的迹象。
他正在怀疑之际,却听头上战鼓擂动、呐喊震天,又听“砰”、“啪”、“哄”的火器发射声音接连不断,即将冲杀到眼前的八旗精锐转眼之间又被扫倒了一大片。
吴三桂见状,用带着欣喜的口气说道:“大人,这一定是袁督师出手相助!他肯帮忙,我军未必会输啊!”
果不其然。
原来是袁崇焕见皇太极全军攻城,意识到若是被皇太极从北门突破通州城防,那就要面临同凶悍无比的满洲精兵开展巷战的局面,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因此,到了这样的紧急关头,心胸狭隘的袁崇焕也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于是他立即命令已在城墙之上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军士们,用手中各式各样的鸟枪、火铳、弓箭向下射击。
这些兵器虽不及姬庆文手里这些燧发枪那么精锐,可架不住成千上万把枪一个劲地朝城下猛烈射击,别说是乱枪打鸟造成的损伤了,就算是这声势也是颇能唬一唬人的!
面对这样的攻击,八旗骑兵再怎么凶悍,也终于在求生的本能的驱使之下,放慢了冲击的速度,等候大汗皇太极进一步的命令。
可领军的皇太极却是见过世面的,这样的攻击虽然猛烈,却还吓不破他的胆,刚要指令麾下八旗精兵继续向前冲锋,却听城上有人高呼:“大汗,别来无恙?”
这声音是那样熟悉、那样耸人,让手眼通天的皇太极听了,都忘了下达命令,不由自主地收紧缰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说话之人,果然就是大明朝太子太保、蓟辽督师领兵部尚书衔袁崇焕!
要说皇太极心中还真的忌惮某个人、敬畏某个人的话,那就只有袁崇焕一个人了——毕竟这才是唯一一个能在战场上击败他的人。
于是皇太极拱手向站在通州并不高大的城墙上的袁崇焕拱手道:“袁督师,当年锦州一战之后,约定改期再战。却不料一别数年,竟在关内这座通州小城之下再会。唉!可谓是世事无常了啊!”
袁崇焕紧绷着一张脸,说道:“当年的事,你还提他做什么?”
皇太极道:“听说袁督师为奸臣昏君所害,锦州一战之后明廷不赏反罚,竟将督师的兵权夺去。以袁督师这样的才干,既然明廷不愿用你,为何不投效本汗?本汗不敢让督师称臣,愿以兄弟之礼待之,不知督师意下如何?”
袁崇焕想也不想,立即反驳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当今圣上天子聪慧、明察秋毫,阉党早已灰飞烟灭,现在正是众正盈朝之时,只待朝廷休养生息,本督师便要亲率天兵天将、深入辽东、犁庭扫穴。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下马负荆请罪,免受皮肉之苦!”
皇太极笑道:“督师这话说得太大了些吧?深入辽东?哼!现在倒是本汗杀入关内,京师就在眼前。只要攻破了这座城池,消灭督师手下这群骄兵悍将,那大明便再无屏障,只能开城投降了。”
袁崇焕冷笑道:“哼!你休要得意。你入寇中原虽然猖狂一时,却不知或许是中了圣上诱敌深入之计,要将你诛杀在中原沃土之上!”
“哈哈哈!”皇太极仰天大笑,“好一个诱敌深入之计!那袁督师手持尚方宝剑,将皮岛总兵毛文龙杀了,解除本汗后顾之忧,也算是这诱敌深入之计的一部分了?”
第一四八节 改日约期再战()
皇太极这话正说中袁崇焕的痛处。
皮岛总兵毛文龙才干不俗,将在辽东孤悬海外的一个芝麻大小的皮岛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钉在满洲人背后死穴上的一颗钉子,让大汗皇太极始终不敢全军南下攻明。
偏偏毛文龙性格嚣张乖戾,不为刚刚被崇祯皇帝恢复蓟辽督师的袁崇焕所容。因此袁崇焕为了统一辽东兵权、事权,以尚方宝剑“先斩后奏”之权,将毛文龙就地斩杀在皮岛。
没了毛文龙的指挥,皮岛兵士一哄而散,不但解除了皇太极后顾之忧,更有不少皮岛兵士索性投靠了满洲人,成为其南下攻明的重要补充力量。
因此,总体而言,袁崇焕杀死毛文龙一事,是弊大于利的。
对此,朝廷早有公议,只因崇祯一时还选不出能够替代袁崇焕督师辽东的人选,这才将这件事情强压了下去。
虽然如此,可以袁崇焕的敏感多疑,妄杀毛文龙一事,始终一把利剑无时无刻不悬在自己脑后,崇祯皇帝随时都能用这件事件,将自己杀个哑口无言。
因此当皇太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毛文龙的事情重新提了出来,让袁崇焕心头一紧,恼羞成怒道:“鞑子,你想战便战,胡扯这些做什么?”
说罢,袁崇焕挥手命令站在城墙上的火枪手、弓箭手,齐齐瞄准皇太极,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他射成马蜂窝。
皇太极见了,却是半点也不慌张,同样命令身边的骑射手,张弓搭箭瞄准袁崇焕,只要自己动一动嘴皮子,就要把他射成刺猬。
如此这般,城上城下无数弓弩、火枪互相瞄准,竟形成了一种恐怖的平衡,让双方人马都不敢轻举妄动。
姬庆文原本也已经下达命令,要麾下团练重新装填好火炮、火枪,两军一旦开始作战,便要第一时间向皇太极本人发射,来他个干净利落的斩首行动。
然而事情进展到了这样的地步,让双方人马无不投鼠忌器,就连做事从来都是胆大包天的姬庆文,也严令麾下兵士万万不可随意行动。
正在这时,祖大寿、吴襄率领了一千多精锐骑兵,从悄悄打开的通州南门绕城走了大半个圈子,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满洲三旗人马的右翼。
祖大寿见城外的皇太极和城上的袁崇焕正剑拔弩张、互相瞄准,倒也不敢莽撞从事,赶忙约束住手下那群辽东铁骑,静候通州城上战旗的动向。
城上的袁崇焕远远瞧见祖大寿已直逼对手侧翼,心中稍定。
可他同女真人不知交手过多少回,对能在野战击溃满洲骑兵没有半点信心,左思右想,就是不敢在这场遭遇战中下达全军进攻的命令。
至于皇太极,他虽然还处于攻势之中,却也意识到自己在战术上已处于被两面夹击的劣势之下,而面前那支精锐小队所装备的精锐火器,更是让他颇为忌惮。
正在这个时候,深受皇太极器重的谋士范文程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大汗,现在同袁崇焕决战恐怕难以取胜。就算赢了,也一样会损失惨重。大汗,如今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五贝勒莽古尔泰,还有已经长大的十四贝勒多尔衮,可都在虎视眈眈,就等大汗麾下上三旗实力大损的机会啊……”
皇太极为人处世本就十分冷静,极少受个人感情的左右而做出鲁莽的决定。
而范文程这话,更让皇太极想清楚了利害得失,立即向通州城上站着的袁崇焕拱手道:“袁督师,小城通州实在太过寒酸。你我都是天下英雄,岂是这座小城能够容纳的?今日便算是本汗同督师重逢之日,我等约期改日再战如何?”
袁崇焕其实也正等着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因此他听皇太极话语之中隐隐露出怯意,便立即接话道:“也罢。让你多活几日也好,你回去洗干净脖子,莫让本督师污了手中宝刀!”
皇太极不是那种逞口舌之勇的匹夫,冷笑一声,拱了拱手,又亲自断后,挥令手下正黄、镶黄、正白三旗兵马从容退出了战场。
如此这般,几乎已经发生在通州城下的这场血战,便在袁崇焕和皇太极互相斗口的过程之中,落下了帷幕。
皇太极离开之后,又过了几个时辰,被袁崇焕派出城去的,包括何可纲在内的所有武将都已回到城内。
这些将军大多同八旗骑兵发生了冲突,有的赢了、有的输了,总体上是输多赢少,却毕竟都将全军带回,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损失。
而凭借姬庆文所部五百人取得的重伤大贝勒代善、逼退大汗皇太极的战绩,发生在崇祯二年十一月十五日的战斗,终于以明军略占上风而告终。
自崇祯二年十月初皇太极入关以来,明军节节败退,不仅丢失了喜峰口这一重要关口,并且折损了山海关总兵赵率教这位高级将领,顺带丢失了遵化附近五六座城池,可谓是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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