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来,似乎太不把秦王放在眼里了吧?”
李元胤却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答道:“末将无礼,自当谢罪。不过这是一份紧急军情,是来向秦王爷通禀的。”
说罢,李元胤从袖中掏出一份黏贴了三根鸡毛的书信,双手递到朱存枢手中。
这就是传说当中的鸡毛信了,专门用来递送十万火急的军事情报。
朱存枢见了,立即收起平素里那种轻佻的表情,将鸡毛信接了过来,扯开信封阅读了起来。
姬庆文乘着这个当口,又问李元胤道:“李元胤啊,你是皇上派到苏州去跟着我一起办差的,怎么会有紧急军情来通禀秦王呢?难不成是苏州出了什么大事了?”
李元胤依旧是一脸冷峻的神色,拱手答道:“末将现在是锦衣卫在西安最大的官了。按照锦衣卫的规矩,末将一到西安,城中锦衣卫便全听末将节制,因此这边有了军情,也是末将向王爷禀报。”
他这一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而西安秦王府区别于其他各地的藩王,担负了替朝廷镇守西北的重任,因此具备一定的军权,李元胤将军情直接通禀秦王朱存枢,便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见朱存枢将这份“鸡毛信”读完,略沉思了一下,说道:“我当是什么情况,原来是几个反贼在榆中县那里公然煽动灾民造反。哼!这群反贼居然如此猖獗,真是闻所未闻。”
他放下书信,又说道:“不过看军情里所说的情况,似乎这几个反贼还不成气候。这样,李元胤是吧,你照例将军情通报给陕西巡抚刘广生、延绥巡抚张梦鲸,责成他们会同征剿也就是了。”
秦王府虽然地位尊崇,可兵权却仅限于自己的三个护卫、一千五百来人,陕西省的卫所的兵权由陕西和延绥两地巡抚分掌。因此朱存枢这样的处置,倒也是历年来的惯例。
李元胤也是行伍出身,自然明白这其中规矩,听了朱存枢的话,答应一声,取回鸡毛信便要下去办事。
姬庆文眼看李元胤就要离开,心中却产生了几分莫名的不安,说道:“李指挥,这份军情,可以给我看看吗?”
李元胤一愣,说道:“按道理是不行的,不过以大人的身份,看看也无妨。”说着便将鸡毛信递给了姬庆文。
姬庆文从已拆开的信封之中抽出一张白纸,迅速阅读起来。
这份军情显然是一个粗通文墨之人所写的,写得极为简略,不过就是将事情的本末叙述了一番,并要求朝廷乘反贼未成气候之时迅速出兵敉平。
有人煽动灾民谋反,这本不是一件小事,可在如今哀鸿遍野的陕西,却也不是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
然而姬庆文看了这份军情,依旧禁不住紧张起来,因为就在这区区百来字的军情中,特意提起了煽动灾民造反的领头人的名号:“闯王”、“闯将”以及“八大王”!
“八大王”、“闯将”这两个名头,姬庆文似乎从哪里听说过,却想不起这两人的身份。而那“闯王”二字却是如雷贯耳——不就是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吗?
这李自成两年前就曾打算纠集西安城内的佃户图谋大事,却被姬庆文阴差阳错地搅了好事;不料此人毕竟雄心不死,终于乘着陕西、山西大旱的机会,开始招兵买马,准备夺取天下了!
现在是崇祯二年,朝廷上上下下没人把“闯王”李自成放在眼里。可是姬庆文作为一个穿越者,却明白地知道——就是这个李自成,不愧“闯王”的称号,东闯、西闯、南闯、北闯,终于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明江山闯了个千疮百孔,直接导致了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身亡,延续了两百七十多年的明王朝也随之轰然倒塌。
因此姬庆文不能不对这位“闯王”格外重视,蹙眉说道:“王爷,我看这件事情可不简单,不能掉以轻心啊!”
朱存枢却不以为然,说道:“几个蟊贼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浪。之前陕西遇灾,听说也确实有些人不安分起来。我看大可乘此机会,将这些反贼一举剿灭了,这就叫……就叫引蛇出洞、欲擒故纵!”
姬庆文道:“王爷知不知道军情里提起的这个‘闯王’是谁吗?”
朱存枢嘴巴一撇,说道:“这种反贼,我堂堂宗室亲王又怎么会认识?”
姬庆文摇摇头答道:“王爷是认识的。不光王爷认识,我也认识。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几年前的议佃之争,当时一个叫李自成的首先发难,被王爷手下的护卫压服住之后,便侥幸逃脱追捕。此人贼心未泯,终于要在榆中县起事了!”
“哦!原来‘闯王’就是他李自成啊!”朱存枢惊呼道,“此人倒是有些本事,如今他正在纠合乱民,确实不能听之任之。”
一旁的李元胤正色道:“经过姬大人这样一点拨,末将才知此事紧要。这样,请王爷这就批上几个字,我这就亲自送往陕西巡抚、延绥巡抚衙门,请两位巡抚大人立即加以处置。”
姬庆文却还不放心,说道:“我就怕两位巡抚对此事不够重视,措施不够得力,让这个李自成给跑了……”
“姬兄,要你说,这件事情应当如何处置?”朱存枢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姬庆文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想让王爷批准我动用自己手下的乡勇团练,去榆中县看看情况,甚至可以直接出兵扑灭李自成……唉!也不知道这样做符不符合朝廷体制……可惜李岩不在我身边,否则也好向他请教请教。”
朱存枢虽有秦王之尊,对这种事情却是一窍不通,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有主意了,记得我父王之前遇到难题,都会召集王府里的师爷一同参谋讨论。不如我也找几个师爷问问,自然就知道。”
李元胤忙阻止道:“王爷不可。此事关乎紧急军情,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就怕闹得满城风雨,打草惊蛇不说,更容易让别人用心之人起了非分之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样才行?”姬庆文听了,忍不住埋怨起来。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姬庆文忽然心生一计,说道:“有主意了!别忘了,我还是负责赈灾的钦差大臣,听说榆中县那边灾情严重,因此过去探访一下,也是职责所在。李指挥,你说这个说法合理不合理?”
李元胤思索了一下,还真想不出什么破绽来,便说道:“这样也好,这么做就算是被吃饱了撑着的御史言官们听了去,也找不出茬来。”
姬庆文听了,点头道:“那好。这样,这份紧急军情还是照旧送到陕西巡抚、延绥巡抚那边去,我手下的乡勇团练也立即出发往榆中去。这就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朱存枢听了姬庆文的部署,顿时热血沸腾起来,说道:“好,那我也点王府护卫五百人,同姬兄一起去。”
李元胤听了大惊,赶忙劝阻道:“王爷,这可不行。藩王是不能擅自离开封地的,您要出兵,非得向皇上请旨不可!”
第一〇七节 蛊惑人心?官逼 民反?()
朱存枢在西安城里向来说一不二,原先只有他爹老秦王多少能够震慑一下,现在老秦王薨了,他自己成了秦王爷,便更是无法无天。
因此朱存枢听李元胤敢当面阻止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指着李元胤的鼻子骂道:“你别以为你身上穿着飞鱼服就趾高气扬了,看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是四爪金龙袍!哼!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头上来了,锦衣卫就那么了不起?”
锦衣卫还真有这么了不起。
姬庆文一想到锦衣卫的厉害,便赶忙上来劝解两句:“王爷,不许藩王擅自出城,那也是朝廷的规矩。不如你先在西安等我的好消息,我办完了事就立即回来,也给你带点新鲜玩意儿,好不好?”
朱存枢听姬庆文说话,火气已消了一半,却依旧不依不挠,说道:“什么规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之前我爹不也出城领军平叛过吗?先帝爷还特旨褒奖过呢!”
姬庆文闻言,立即扭头问李元胤道:“还有这回事?”
李元胤也是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朱存枢口中的先例,便只能推测道:“秦王府自同别的王府有些不同,王爷领军出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不过以末将愚见,还是先请旨皇上,再照旨意办理为好……”
“啰嗦!”朱存枢火气又升腾起来,“打几个乱民,就要向皇上请旨,那天下这么多事情,万岁爷不是要烦死了吗?这事你别管了,按我说的做就好。”
李元胤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积累下的官场经验告诉他:在这里顶撞秦王爷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反正自己职责所在,秦王擅自领军出城的事情是必然要上报皇上的,至于皇帝会不会处置、怎么样处置,那就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于是这几人兵贵神速,当天就收拾起各自的兵马,出了西安城往西北方向,朝有情报指向的榆中县而去。
走了不过两天时间,姬庆文便开始后悔起来。
原来姬庆文所部团练行动速度极为迅速,每天能走一百十五里路以上。
而朱存枢秦王府挑选出来的护卫们,行进速度缓慢不说,往往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哭爹喊娘地说走不动路,非要原地休息不可。
这样他们一天也就能走七八十里路,速度不过是姬庆文手下团练的一半而已。
然而姬庆文知道李自成这人厉害得很,一旦处置迟缓,既有可能任由其发展壮大,到时候他羽翼丰满,恐怕就难以收拾,非要第一时间将其扑灭不可。
于是姬庆文心生一计,找来领军的陈文昭,同他商议,能不能率领本部团练先行一步,秦王府护卫则在身后慢慢跟进,也好能够早日到达榆中。
却不料姬庆文的计划遭到了陈文昭的坚决反对。
想当初戚家军在“浑河一战”中遭受灭顶之灾,一大原因就是来自浙江的戚家军行动速度略微迟缓,赶不上来自四川的土司白杆兵的速度。因此才来不及渡过浑河,被一条大河分隔成了南北两片、首尾不能相顾,终于被女真人各个击破。
有了这样一番惨痛的经历,陈文昭当然不愿冒孤军深入的风险,执意要同秦王府临时挑选抽调出来的五百“精”兵一同行动。
姬庆文心中着急,立即拿出织造提督的身份,催促陈文昭行动。
却不料反被陈文昭教训了一通:要姬庆文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万万不能让手下精锐之师牺牲在毫无意义的地方。
姬庆文现在对军务还十分生疏,又知道陈文昭乃是一片好意,纠结了好一阵之后,才终于没有一意孤行。
就这样,大军在一片荒芜的黄土高原上走了整整五天,这才来到了榆中县境内。
然而榆中虽然是个穷县,地域却十分广大,若是没有苍蝇似的寻找李自成的下落,那就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必然劳而无功。
这时李元胤掌握的收集情报、打探消息的本事,终于用到了正经事务上——他亲自带领姬庆文手下几个精干兵士,在一片死寂的荒地上,愣是被他查访到了几个在破庙里等死的老农。
在给了这几个老农足够活命的粮食和银两之后,李元胤终于从他们口中得知:传说中的“闯王”、“闯将”、“八大王”不在深山之中暗自壮大,居然跑到榆中县城外大肆招揽灾民——而县官居然躲藏在县城当中不敢出面弹压。
姬庆文知道李自成不好对付,可嚣张成这副样子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姬庆文自从穿越到明末,三年之内当上了织造提督、钦差大臣,手里又积累了几十万两白银——这个过程中看上去一帆风顺,其实却是危机四伏:差点被张献忠谋害、险些被魏忠贤拖下水、受到钱谦益的羞辱、被申沉璧堵住销路……
他可不愿自己来之不易的大好生活,眼看就要被席卷天下的明末农民起事焚烧殆尽。
想到这里,姬庆文再也等不及了,也不管陈文昭是什么意见,叫上李元胤,便要去榆中县下探查情况。
陈文昭见姬庆文实在是阻拦不住,只好亲自点出团练之中十个善于骑马的兵士,护送姬庆文一同前去,又嘱咐他们远远探查一下敌情,就要立即返回,切记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姬庆文便同李元胤一道,领着十个武艺高强、马术娴熟的团练,往榆中县城疾驰而去。
其余军队,则在朱存枢和陈文昭的带领之下,紧随其后,加速往榆中挺进。
姬庆文一行快马加鞭,终于在未时赶到了榆中县城之外。
只见县城之下聚集的灾民大约有四五千人之多,虽比不上一个多月前西安城下那近十万饥民,却也将这一座不大的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在这一大群饥民之中,却见两人站在高台之上,正手舞足蹈地向城外百姓高声疾呼。
一阵裹挟着黄土的朔风刮来,顺道卷来了那两人的声音,让姬庆文依稀听清了他们的说辞:“榆中县中,从县令老爷、到主簿都头、到衙役税吏、到地主老财,就没一个好人。只有把他们都杀了,我们老百姓才能有一条活路!这就叫官逼 民反!”
姬庆文取出从郑芝龙那里得来的望远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台上站着的那两个人面目果然甚是熟悉——那正在手舞足蹈、慷慨陈词的,便是李自成了;而另一个站在他身后的身材高大之人,便是李自成的舅舅高迎祥。
又是一阵大风刮来,将李自成原本隐约可辨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让姬庆文下意识地松开手中缰绳,胯下骏马误解了主人的心意,迈开四蹄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一旁的李元胤见状大惊,慌忙纵马上前几步,一把扯住姬庆文坐骑的缰绳,说道:“大人小心了,那边情势不明,如果贸然上前,就怕寡不敌众。”
姬庆文不是那种不惜命的傻瓜,听了李元胤这话,立即收住缰绳,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见得就让李自成在这边蛊惑人心吧?”
李元胤道:“对面人实在太多,我们这十几个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