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的词,丝毫不在以下。姬兄又是随口吟咏,这份才情,恐怕只有写了《滕王阁序》的王子安(王勃)才能相提并论。在下从此再也不敢在姬兄面前自夸文采了……”
所谓“文人相轻”,能得到李岩这位心高气傲的饱学之士这样一番由衷的夸赞,可以说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因此姬庆文十分得意,刚要半真半假地说几句谦逊的话,可突然想到自己抄袭竟抄袭到“他老人家”头上了,不禁心中一紧,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哪写得出这样的好词?这是湖广省长沙府一位高人的杰作,今天兴之所至,这才忍不住背诵了出来。”
李岩心悦诚服地点头道:“那有缘我可是要向这位高人当面请教的……”
姬庆文却一点不愿将这个话题引申出去,支支吾吾说道:“恐怕……恐怕要见这位高人……也……也不是太容易……”
两人正在吟风弄月、吹牛扯淡,陈文昭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他看见这一场大雪,却没有吟咏诗词的兴致,赶忙将矿上的矿工喊了起来,纷纷部署下去,要他们即刻清扫大雪,检查安全。
姬庆文见这些矿工令行禁止,听到命令便行动起来,不禁称赞道:“陈将军,我看你矿上这些兄弟一个个身强体壮,又十分听从你的号令,年纪也轻,不如将这些兄弟带下矿山,跟我去苏州如何?”
陈文昭当即否决道:“不行。这些都是浑河一战中阵亡的兄弟们的子嗣,我不忍心他们父辈为国捐躯之后,连他们也死于非命……”
陈文昭这点心思,姬庆文倒也理解,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道:“我们商议了一夜,还没定下需要招募多少人马的数量呢!我考虑了一下,先招二百人……”
陈文昭蹙眉道:“二百人……似乎少了些。戚家军全军战斗人员数量在三千零七十二人,另配伙夫、军医、工匠、马弁等后勤人员两百人。后勤人员一同参与训练,战斗人员减员即补,这才能维持完整战斗力。因此两百人……似乎太少了一些。”
姬庆文算了一下,如果按照陈文昭的讲法,保持一支满编的戚家军编制队伍,那一年光军饷就要差不多五十万两银子,还不包括兵器、赏赐等方面的支出——这样的开支,是他一个小小的织造提督目前没法解决的。
姬庆文刚要想办法拒绝,那边陈文昭却道:“眼下直接招募三千人马,确实有些难度。记得老一辈人说,戚继光将军养三千人的队伍,几乎耗尽心血,有时也不免欠发饷银。先招募两百人训练起来,然后再在此基础上慢慢扩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由于大雪封山,姬庆文等人和陈文昭在山上多待了一天,才在第三天勉强下山,待到他们下山之时,又已是傍晚时分,多亏陈文昭在义乌城内人头熟、面子大,才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次日一早,众人穿戴齐整、吃过早饭,便到义乌城门之外,设下桌案,准备招募兵士。
义乌虽是一座小城,却也是颇为繁华热闹,此时进进出出的行人川流不息,其中也不乏可以当兵从军的适龄男青年。
于是陈文昭纵身跃上桌案,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姬庆文说道:“陈将军且慢,我排场还没完全摆出来呢!”
陈文昭闻言觉得奇怪,却见姬庆文吩咐黄得功,不知从何处取出两面大旗,装在两支两丈来长的木杆上,用力插在泥土之中。
一阵朔风刮来,将两面大旗吹得迎风招展,却见这两面大旗一绿一红,绿色大旗上绣了个黑乎乎的“姬”字——自然是“姬庆文”的姓氏;而那面红色的大旗,却用金线绣上了个海碗口大小的“戚”字——不就是“戚继光”、“戚家军”的“戚”字吗?
第〇九〇节 戚继光的规矩()
陈文昭看着这面“戚”字大旗,顿时热泪盈眶,哽咽着问道:“姬……姬大人……这……这面旗……”
姬庆文笑道:“这面旗是我连夜派人做的。可惜义乌城里织工水平一般,旗帜的质量平平,待我回到苏州,一定请织造衙门手下最好的御用工匠,做一面更好的旗出来。”
陈文昭一个四十多岁精壮的汉子,脸上挂满了泪水,颤抖着说道:“好,好,姬大人能有这样的恩德,陈某先谢过了……谢过了……”
好半晌,他才平复了住了激动的心情,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轻咳了两声,终于用不再嘶哑的口音说道:“姬大人,时间不早了,那么我们就开始招募兵士吧?”
姬庆文点点头,算是答应。
此时已经有无数义乌青年,遥遥看见“戚”字大旗,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聚集了过来。
陈文昭见状,朝众人团团一揖,说道:“在下陈文昭,义乌城里多少有点名气,今日我同这位姬大人,在此处立起这面‘戚’字大旗,乃是有一样重要事情,想同各位商量。”
人群之中立即有人附和道:“陈大爷,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陈文昭颔首道:“这位姬大人乃是苏州织造提督,知道我‘戚家军’天启元年全军覆没之后,在这世上便再无名头。因此姬大人想在此重新招募义乌子弟,充做乡勇团练,饷银自然足额发放,绝不让军士寒心。”
“陈大爷说清楚了,当了姬大人的兵,一年能有多少饷银?”人群之中立即有人问道。
陈文昭立即回答:“一人一年五十两银子,吃、喝、拉、撒均由织造衙门供应。”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立即产生了一阵骚动——显然这一年包吃包住的五十两银子的饷银,已将众人深深打动了。
陈文昭又道:“五十两银子,只是每年的固定饷银。若是你训练用功、作战卖命,自然另有赏赐。姬大人,你说对不对?”
姬庆文听陈文昭明知故问,又见一众聚拢上来的义乌年轻人脸上,都洋溢着“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般的兴奋表情,便趁水和泥地说道:“没错。不瞒各位,我给每人准备了一百两银子的军饷,至于拿不拿得到,就得靠你们的本事了!”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听到姬庆文这样的答复,立即人声鼎沸起来,喧闹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却有人问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朝廷说话向来不算数,我看这位姬大人也未必靠得住吧?”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起哄道:“是啊,五十两银子,还一百两,你说得好听,能拿得出手吗?”
可惜姬庆文手中能够调动的银子都封存在苏州织造衙门里头,否则从库房里取出三万两银子,整整齐齐码放在众人眼前,这些人的怀疑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正在这时,忽听跟着姬庆文一道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向前一步,朝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诸位看见我身上穿的这身飞鱼服了吗?看见我腰间挎着的这口绣春刀了吗?末将乃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姬庆文大人今天说的话,由我作保。若是今后他敢积欠诸位的军饷,自然由我出面,以军法、国法治他的罪衍!”
李元胤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就连姬庆文听了,脸上也禁不住抽动了一下,心想:你他妈不是在给我下套吧,改天要是我倒了霉莫不是你李元胤第一个落井下石?
然而这两句心里话,他是不能说出口来的,只好含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锦衣卫在民间毕竟威信十足,有了李元胤这番保证,哄闹不已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不少。
可又听有人说道:“官官相护。锦衣卫也就欺压欺压良民,跟当官的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却听陈文昭将他打断,说道:“诸位,大家信不过姬大人,可以;信不过这位锦衣卫李大人,也可以。不过我陈文昭的为人大家总算还能信得过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冷峻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圈,见没人有反对意见,便继续说道:“陈某的为人,向来是一口唾沫一颗钉。今日是姬大人招募乡勇团练,不是朝廷拉壮丁。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若是觉得五十两的饷银和多至一百两的赏赐看得过眼,自然可以留下报名。你若是觉得这钱不够养家活口,或是觉得我们在胡吹海螺,自然可以扭头就走,何须在此聒噪?”
此话落定,围观之人立即噤口不语,却没有半个离开的。
于是陈文昭又说道:“你想赚这点银子,还未必有这个缘分。我陈文昭是戚家军的传人,自然按照戚继光老将军的法子来招兵。第一,家里是独子的,或者兄弟已在从军的,不收!”
他这话说完,立即有人开始垂头丧气起来。
“第二,吃过官司的,或者在官府里当过差役的,不收!”
不少人听了开始愤愤不平地埋怨起来:“这什么规矩?吃了官司的不收也就算了,给衙门当过差的又哪里得罪你了?”
陈文昭听了他们的抱怨,冷冷说道:“你们在这里发牢骚没用。这些都是戚继光老将军定下来的规矩,你们有意见,向他老将军去提!”
戚继光在义乌一代极有名望,陈文昭将他的大名抬了出来,立即将纭纭众口压服住了。
于是他又说道:“第三,我们招的是上阵杀敌的猛士,不要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喏,那边那块石头,你们抱着围着这张书案转上一圈,就可以过来报名了!”说着,他便一指路边的一块顽石。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注目望去,果然看见一块酒坛大小的石头埋在泥土里头——这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不知在城门口放了多久了,过路之人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
陈文昭说完,人群之中又复骚动起来,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低头沉思、有人打量观看,却始终没人敢于上去一试身手。
正在这时,忽听黄得功说道:“东家,我想去搬搬这块石头,行不行啊?”
姬庆文正瞧着无人敢来应征,心中有些烦躁,听了黄得功这话,立即斥责道:“你吃饱了撑得?没事捣什么乱?我每年给你的银子,少了一百两了?哪凉快给我待着去!”
黄得功吃了个瘪,嘟哝着嘴巴退了回去,却不料陈文昭说道:“姬大人何须如此?这位姓黄的兄弟,想要一试身手,那也无妨。唉!我戚家军浑河一役损失殆尽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义乌子弟胸中的血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是激将法。
在场之人中只有李岩听出了陈文昭话中涵义,默然微笑不语,就连姬庆文、李元胤都只以为是陈文昭在徒然感慨而已。
黄得功肠子直得仿佛一根棍子似的,听了陈文昭这话,又见姬庆文没有反对,便捋起袖子,走到那块顽石跟前,绕着石头转了两圈,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俯下身子,一只大手搭在顽石之上,用力摇了摇。
黄得功天生神力,那块石头虽然沉重,被他这样一摇,却不可避免地晃动起来。
这样一来,黄得功心中自然有了底气,说道:“这石头也就地面上这点,埋在土里的并没有多少,分量不重,那我就要抬了!”
说罢,黄得功两腿一屈、蹲了下来,双手抱住顽石,大喝一声:“呔!”
第〇九一节 将来必有回报之时()
黄得功这一声喊得甚是突然,又极为大声,吓得众人无不一惊,待回过神来,却见他已将这块顽石双手抱在怀中。
姬庆文见状大喜,暂时忘却了刚才的郁闷,赞道:“好你个黄得功,果然有点真本事!来,还不快将石头搬过来看看。”
黄得功答应一声,抬着这块石头便向姬庆文走来,一直走到他的跟前才停下脚步,忽然松开一只手,挠挠头皮,问道:“东家,你说这块石头放在哪里好呢?”
姬庆文见黄得功单手抱住石头,唯恐他一时脱力,让石头掉下来砸坏了自己的脚,慌忙向前一指,道:“喏,你把石头搬到书案前面,可别砸到人!”
黄得功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只用一只手拿着这块顽石,憨憨笑道:“东家,这块石头好像也没我想象当中那样重嘛。不信你看!”
只见黄得功双手抬住石头的底部,忽然运足气力,将石头向天空一抛,又直挺挺向上伸出右手,将悬在半空当中的石头稳稳托住,便迈着轻松而又沉稳的步伐,慢慢走到书案之前,这才将石头轻轻放在地上。
围观众人原本看黄得功长得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就知道他必然气力过人,却没料到他力气竟然大到这种程度——这块石头少说也得有百来斤重,在他手里竟好像孩童玩弄的藤球一般。
正在众人惊讶得目瞪口呆之际,却听陈文昭火上浇油一般说道:“大家都看好了,这个姓黄的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们也不比他缺胳膊少腿,不如过来试试。成功了,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就是你们的;要是不成功,也就不过是丢人现眼罢了。”
经他这样一喊,还真有人挺身而出,说道:“我来!”
说着,就往那块顽石走去。
陈文昭却道:“不忙,你先把上衣脱了,再搬石头。”
那人说道:“现在这大冬天的,衣服脱了,不会冻着凉了吗?”
陈文昭含笑道:“你应募的是‘戚家军’,北上作战起来,比现在冷十倍的天气都有,这点冷都挨不住,还打什么仗?”
姬庆文却道:“陈将军,这点你放心,我好歹也是织造提督,万一要北上作战,别的不敢说,一定给手下弟兄们配足了御寒的棉衣,不必担心……”
陈文昭不待姬庆文把话讲完,便转过脸来,用冷峻的眼神看着姬庆文,说道:“姬大人,才几天前的时间,你就忘记了?招兵事情,有我全权负责,可不要食言哦。”
姬庆文听了这话,赶紧闭嘴,尴尬地笑笑,做了个“你请、你请”的手势,心里却连骂了好几个“mmp”……
既然连姬庆文都没有意见,那过来应征的年轻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脱去了上衣,走到石头面前,运足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