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个状元的名号值钱一些了。姬爵爷既然想要用,那我就借给爵爷好了。却不知爵爷想请的是哪些人?”
“张溥、黄宗羲、顾炎武……还有……钱谦益。”姬庆文幽幽答道。
“什么!爵爷要请东林党人?”刘若宰倒吸一口冷气。
邀请东林党,姬庆文原本打心里就并不十分乐意,因此也不愿开口承认,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刘若宰却犯了难:“都说爵爷素来同东林党不睦。特别是东林党魁钱谦益,据说同爵爷过节不小,又怎么会想到请他们呢?”
一提起东林党,姬庆文就是满嘴的腻味,并不愿意回答刘若宰的问题,便朝李岩努了努嘴,道:“这主意是李兄你出的,这其中的道理还是李兄告诉状元公吧。”
李岩无奈,只能将之前同姬庆文商量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刘若宰听得很仔细,待李岩说完,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可姬爵爷辛苦想出来的办法,似乎就要落空了。东林党现在已经不得势了啊,招惹他们可没有什么好处。”
“哦?此话怎讲?”姬庆文忙问。
刘若宰叹了口气:“姬爵爷这里做了好大一番事业,对朝廷局势似乎还不够了解。告诉大人,内阁首辅周延儒马上就要被皇上削职为民,强命致仕回乡了。而接任首辅的,十有八九便是次辅温体仁。这两个人,爵爷都是认识的,周延儒虽不是东林党人,立场上却是偏向东林党人的。他现在下了台,又换上了同阉党关系密切的温体仁,那东林党的好日子不是做到头了吗?”
姬庆文这些日子天天泡在松江府,远离了朝廷中枢,对朝廷形势的变化并不十分了解,没想到大明朝廷最高统治核心,会发生这样急转直下的变化。
怔了半晌,姬庆文终于问道:“那徐光启老大人呢?”
刘若宰道:“徐阁老有意回乡,可皇上念在内阁不能无人的份上,强留阁老继续在内阁效力。”
姬庆文点点头:“那内阁不只有两个人了吗?人还是太少了些,就怕温大人忙活不过来呢!”温体仁同姬庆文颇有一些龃龉,又知道此人在历史上素有“奸相”之名,因此谈起他的时候,满口都是揶揄的口吻。
刘若宰道:“按照温大人的意思,是打算调张志发大人入阁,位列徐光启老大人之后的。”
“张志发?这又是什么?”姬庆文一边问,一边心想:张志发这名字乡土气重得很,光听名字就不像是个有能耐的官员。
刘若宰答道:“他是齐党,当年投靠过阉党的鄢懋卿,只是还来不及拜在阉党之下,才免过当年皇上亲算阉党的那场风波……”
姬庆文听到这里,已是唏嘘不已——崇祯朝的政治风向变换实在是太快了,崇祯元年刚刚清算过的阉党,现在过了还不到五年时间,便又要粉墨登场了,这么一想,原本权倾一时的袁崇焕被问罪下狱,也不是什么不能想像的事情了。
姬庆文穿越到明末这么些日子,朝廷里上上下下的官员也见识过了不少。在他眼里,明朝的历史发展到了崇祯末年,整个官僚系统都已经腐化不堪了,除个别官员还有些良心之外,其余满朝官员都是些赃官、贪官、庸官、傻官、混蛋官。
崇祯皇帝那句:文官皆曰可杀,也并非全无道理。
而在这些官员之中,东林党人虽然一个个心胸狭隘、党同伐异,一遇到政敌就好像疯狗一样群起而攻之。可他们到底还算是孔孟的信徒,最少最少能够做到不鱼肉百姓、不盘剥乡里,对皇帝一些荒唐的行为也能犯言直谏。
而那些阉党,做人做事却没有半点底线,居然认一个没有卵子的太监魏忠贤做爷爷爸爸。像这样不知礼义廉耻的人,任凭后世洗白犯案的说上天去,也没法否认这一点。好像阉党这样的人,就算施行政务之事或许偶尔能做上一件两件好事,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整个明朝司法、政治、社会的破坏却是毁灭性的。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那些胡作非为、进了茅坑乱拉屎的阉党们来说,庸懦无为、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东林党还略微要好上不少。
不过在明末这个乱世,仅仅是无为而治是万万不能的,而在历史上,就是在阉党和东林党的互相撕逼中,李自成、张献忠、皇太极、多尔衮等人将一柄柄利刃,不断插入已然腐烂不堪的大明朝廷的肌体之中。
可姬庆文的到来,便是一股清流,可以在阉党和东林党两条浑浊腐臭的浊流之中,流淌出一条新的河床,并逐渐吸收这两条浊流之中尚未被污染的水源,最终灌溉出一片良田来。
不过在逆天改命,改变历史发展的轨迹之前,姬庆文首要任务却是谋生存、求发展,而眼前最紧迫的,就是要将淀山镇的生意带起来,否则自己基础建设时候花的几十万两银子就要打了水漂。而自己通过超发银票预支的几十万两银子,更将成为自己身上背着的一个大包袱,搞不好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产业便要就此破产了。
第四三二节 坑一把状元郎()
因此,说一千、道一万,在这个风云莫测的明末乱世,姬庆文最需要做的,就是稳固住自己的基本盘,只要这个基本盘在,那任凭风吹雨打,他自能岿然不动。
这个基本盘,就是他手下的无数手工业坊、淀山港码头,还有这座投入巨资却还未见起色的淀山镇。
而想要盘活这个淀山镇,最有效的办法,还是要如李岩所说的,先吸引一批名流光顾,将名气先打出来,然后继续发挥集聚效应,吸引更多的地主富户进来消费……
当然了,逐步培养口碑、慢慢发展景气也是可以的,只是这个在如今这个朝野局势一天几变的崇祯年间,已是容不得姬庆文走一步、看两步地行动了。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形势比人强。
强太多了。
因此,虽然刘若宰顾虑不小,姬庆文还是坚决劝说:“刘兄就别逗我了。我把话说开了吧,外人看来我在苏州、松江这里风光得很,其实这里的富户、商人、名士,都被我得罪遍了。我现在就是一块臭肉,那些清流们,谁还给我面子?我这是没法子,才求着状元公帮忙的。”
刘若宰并没有顺着姬庆文的意思往下说,话锋一转,却道:“姬爵爷要是臭肉,我刘若宰就是只苍蝇了。我被任命为苏州知府,可知府衙门的座位却是一天也没坐,就巴巴跑到这里来了。为的,还不是姬爵爷这块臭肉嘛!”
姬庆文听了这话有些懵懂:“状元公有话还请直说。”
刘若宰“哈哈”一笑:“都说我刘若宰是个荒唐状元,我认了!话不妨直说,都说姬爵爷的夫人河东君柳如是,是风华绝代的‘秦淮八艳’之首。我这次来,只求爵爷能够赏光,领着夫人同我一同吃一顿饭、喝一杯酒,如何?”
姬庆文眉头一紧,沉吟着不说话。
虽说姬庆文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心里并不存着什么“男女男授受不亲”之类迂腐的观念,可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要靠着自己的老婆才能办成事,这让他的面子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还有,刘若宰这厮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话说得这样直接,真是让人越想越气,越气越恼,恼得真想站起来打他一拳。
还是李岩最聪明圆滑,立即插嘴道:“刘兄果然真性情。说起来嫂嫂柳如是还真是位博闻强识、才貌双全的奇女子,每逢元旦、中秋佳节,我们几位也常常带着家眷同聚联欢。不过眼下不是良辰吉日,嫂嫂又多有事务缠身,不便出来罢了。”
刘若宰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却听李岩继续说道:“不过刘兄今日也不会白跑一趟的。不瞒你说,如今的‘秦淮八艳’之首,就在姬兄的淀山镇之内!”
“哦?”刘若宰听了这话,眼中顿时放出光来,“陈圆圆也在姬爵爷这里么?”
姬庆文还在气头上,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还是李岩接话道:“那是自然。不知刘兄想不想去见见陈圆圆?”
刘若宰赶忙答应道:“想见,想见,当然想见。当初在京师之中,若不是姬爵爷还有那位吴三桂将军搅乱,我应该还真同陈圆圆有缘呢。这回姬爵爷可不能食言了哦……”
姬庆文听到这里,方才释然:原来刘若宰不过是另一种的书呆子,只是衷心仰慕窈窕淑女而已,并没有动什么坏心眼。
不过既然陈圆圆已成了刘若宰心头所好,那不利用一下就太对不起姬庆文在这个时代积攒下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名号了。
只听姬庆文面带狡黠之色,说道:“我当然是不会食言的了,不过陈圆圆现在可是我们这里的招牌,宁可挂着、放着、供着,也不能轻易拿来摆弄。因此,除非有贵客,她是不会轻易接客的……”
“贵客?我不就是贵客吗?”刘若宰道,“我是状元出身,现在又是苏州知府,这样的客,还不够贵吗?”
李岩在旁插话:“哟,方才刘兄还不是说自己人微言轻嘛,怎么现在又说自己是贵客了?这变得也太快了些吧?”
刘若宰是个聪明人,料想今日若是不答应以自己的名义延请东林党人过来,那自己就万难见到陈圆圆了。
思前想后,刘若宰还是犹豫不决,说道:“话虽如此。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状元郎的名号也没那么值钱了。而我一个苏州知府,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根基。我怎么请得动东林党呢?更何况还有钱谦益这样的东林领袖了……”
李岩道:“没关系的。我和姬兄不过是借用一下刘兄的名头而已。刘兄只要借给我们就行了,至于借了之后有用没用,就不关刘兄的事了。”
话说到这里,已容不得刘若宰不答应了。
于是刘若宰又思量了一阵,这才应承下来:“好吧,那我这虚名,就借给姬爵爷用上一用好了。不过我有言在先,东林党里,随便请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去请钱谦益。虞山先生(钱谦益的号)名声太大,也不太……不太好……前些日子皇上还在几个内阁大学士面前骂过他徒有其表,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腐儒呢!”
姬庆文听崇祯皇帝也编排过钱谦益,料定这厮在明末的官场之上绝对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心中顿时无不舒爽。
不过刘若宰的名号之响,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之外。
半个月之后,淀山之会,便如约在松江府淀山港举办了,而举办的所在,便是姬庆文在淀山镇中兴建的一座叫“群芳阁”的青楼。
按照姬庆文的本意,他是不愿意在自己开的淀山镇里容纳青楼妓院这种藏污纳垢的场所的。不过为了生存,暂时也就只能先从权一下,等打开局面之后,再将这些不尊重女性的东西全都扫地出门了。
而收到刘若宰的请柬,过来赴约的东林党人也不在少数,已将一座崭新宽敞的“群芳阁”大厅坐了个满满当当。
在大厅之中往来招呼的不是别人,却是姬庆文的大老婆柳如是,只不过她今天既不是以花魁的身份,更不是以“老鸨子”的名义招呼客人,而是以这座群芳阁、甚至是这处淀山镇的女主人的身份,来招待欢迎这些过来拜访的所谓“名士”的。
这些名士之中有不少是自称为道德君子的东林党人,可一看见柳如是这位当年的“秦淮八艳”之首,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能自已。只不过他们都知道,现在的柳如是乃是姬庆文的大老婆,而姬庆文则是个权势熏天的福禄侯,得罪他没有半点好处。
因此这些名士们便只能收敛起胸膛里悸动的心,坐立不安地在群芳阁内互相攀谈起来。
不过移时,却见一众八九个文人,簇拥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有说有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群芳阁大厅最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才互相谦让着坐了下来。而坐在坐席最上手的,便是那位年纪看来在五十开外的老者。
这场聚会名义上的主办人——刘若宰,正同姬庆文站在群芳阁的三楼往下观看,见此人派头不小,便问道:“姬爵爷,这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大的谱,看样子内阁大学士过来,也不过如此了吧……”
姬庆文也有些惊讶,双眼一刻不离地盯着大厅,口中答道:“这人就是钱谦益了,真没想到他会过来……”
这句话,姬庆文可以说是实事求是了——他的确是以刘若宰的身份,给钱谦益发了请帖,不过只是为了向这位东林党魁示威,表示大会东林党人,并没有必要绕开他钱谦益。
至于钱谦益呢。
给他的请贴上固然署着状元刘若宰的名字,可既然是在淀山镇请客,那这场聚会必然同姬庆文这“小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搞不好就是姬庆文提议举办的,而刘状元不过是摆在前头的一个幌子罢了。
钱谦益虽然赋闲在家多年,可对朝廷动向却是了若指掌,对自己的眼光和见识也是极有自信,确定自己所料必是八九不离十。不过姬庆文也是个做事出人意表之辈,自己的揣测到底是真是假,毕竟还不能确定,只有眼见为实才能真正确定。
因此,钱谦益在左右逡巡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冒险前来,却也带齐了自己的一众得意门生——就算姬庆文对自己有所不利,身边多少有些帮手,也不至于太过丢脸。
而这些帮手之中,就有当时已经闻名天下,后世名声比钱谦益更在其上的“梨洲先生”黄宗羲。
不过现在姬庆文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黄宗羲身上,只是感慨钱谦益这人虽然节操平平、志大才疏,不过还算是有些胆色的。
至于刘若宰却是满肚子的懊悔,一把抓着姬庆文问道:“姬爵爷,你不是答应了我,请谁都不轻钱谦益的吗?怎么居然还是将他请了过来了?”
姬庆文道:“我确实是没有请啊,说不定是送错了人吧?”
这话就太扯淡了。
这年头的请柬并不是像后世淘宝网上买的那种一块钱一张的请帖,而是需要一弄书法高手一笔一划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