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这样的重大案件。
故而说完这番话,温体仁心中异常得意,用带着几分挑衅的眼神看着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却似乎早有准备,冷冷看着温体仁得意的脸,说道:“温大人可太小看本官了,你兼了部员,我就没有兼任吗?你可别忘了,我还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呢!这次是三法司会审,都察院也要参与会审,难道你刑部要大权独揽么?”
温体仁听了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哈,周大人不说,我还忘了这事了。不过周大人也别忘了,你身为左都御史,就可以参与审案了吗?照例,都察院参与会审的,都是右都御史。现在右都御史李大人说不定都已经在刑部衙门里侯着了,周大人就不要画蛇添足了,还是赶紧回去看弹劾官员的奏章吧!”
温体仁说得没错。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虽然品级相同,但实际上却是以左都御史为尊,而其分工也略有不同。左都御史主管牵头弹劾朝廷官员,而右都御史则负责审理已被弹劾的官员。因此来说,右都御史的责权更有一些走过场的性质,而真正可以将在职官员拉下马的权力,还是集中在左都御史手里。
而这在平时更大的权柄,到了现在这个特殊情况下,反而成了周延儒的掣肘。
温体仁话音刚落,却见旁边又来了一顶轿子,上面走下一人,凑巧就是刚才他所说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李邦华。
于是温体仁招呼道:“李大人,现在时辰不早了,快请进刑部衙门会同审案吧。”
李邦华虽然贵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寻常官员见了他无不退让三分,可现在他却是在场所有官员之中地位最低的——甚至要低于才二十多岁,刚刚被封了爵位的姬庆文。
因此李邦华不敢乱说乱动,朝众人拱手团团一揖之后,便不再说话。
却听周延儒沉着脸说道:“李大人,你似乎是来晚了些吧?”
周延儒虽然品级同李邦华相当,但身上兼任了内阁首辅之职,便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这让李邦华只能战战兢兢答道:“路……路有些堵。”
其实李邦华到得并不晚,实际上要比预定的开审时间还要更早了一刻钟左右。但是按照官场规矩,只要你比领导到得晚,哪怕是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天,那也是你晚了,那也是你的不对。
因此周延儒见李邦华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便接着说道:“好了,李大人就先回去都察院坐镇理事吧,今日的旁听,有我代劳了。”
李邦华没有拌饭,只能向众人作了个揖,便钻进轿子离开了。
温体仁这就不高兴了,就连朝廷宰辅的体面和城府也不要了,伸出手指指着周延儒的鼻子骂道:“周首辅,你也太嚣张跋扈了。前些日子李大人已经听审过一回了,你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回去了?岂不是儿戏?”
“哼!”周延儒冷冷笑道,“儿戏不儿戏,不是你温大人说的。都察院奉旨听审,我左都御史亲自参加,又有哪里不对了?你要是觉得不对,自然可以向皇上声明,让皇上明旨夺了我的差事就可以了。皇上只要一天没有下旨,那今日袁崇焕一案,我便旁听定了!”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半级也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此堂堂内阁次辅温体仁,在首辅周延儒面前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叹口气道:“那好吧……我原以为内阁事务繁忙,周大人是必然会在内阁里坐班的……不过周大人既然有意进来旁听,那……那就请进吧!”
姬庆文看着周延儒和温体仁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忽然想起明末这俩货色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这才跟着进了刑部大堂。
到了大堂,如何排定坐次,又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会审的大理寺卿自然是这里品级地位最低的,坐定了末席。姬庆文的爵位虽高,却是旁听的角色,自然也就只能“靠边坐”。而周延儒和温体仁却为了一个首席争论了好几句。
最后还是温体仁拿出主审官的身份来,才勉强将周延儒压制住,这才坐了首席。
只见温体仁抄起大堂几案上摆着的惊堂木,大喝一声:“众人肃静,带罪臣袁崇焕!”
刑部大堂上立即有领班的衙役答应一声,便将从天牢里提出来,暂时关在狱神庙的袁崇焕给押了上来。
袁崇焕之前几天曾经被提审过一次。那次,他原以为自己是绝对过不了刑部里那些个阎王的关了,却不料刑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温体仁竟一句没问,便将他重新押了下去。
这让素来以精明自居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大人摸不着头脑了。
是朝廷还没商量好处置自己的主张?是满洲鞑子又来攻打边关了?是孙承宗老师替自己在崇祯皇帝面前求了情?还是主审官温体仁临时拉肚子了?
将提审当天的情况在脑海中复盘了不知多少次之后,袁崇焕才记起自己在刑部大堂看到的一个身影:姬庆文!
可又怎么会是姬庆文呢?
姬庆文现在是苏州织造提督,距离京师这里,隔开了一条黄河、一条淮河、一条长江,又听说一个月前还在提兵对付白莲教的逆匪,又哪会有空来京城掺和自己的案件呢?难不成姬庆文这根搅屎棍,又搅到京师这座大粪坑里来了不成?
随后的经历,很快印证了袁崇焕的猜想。
袁崇焕被重新押回刑部大牢之后,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待遇的变化。
首先便是关押他的牢房从位于天牢最深处的单人牢房,被转移到了一间一天能够晒得上两个时辰太阳的大牢房,而看这牢房的陈设,显然是一间被临时整理出来的狱卒值班看守的房间。
其次便是每天的伙食也改善了不少。饭菜里不但没有了馊腻的味道,更是每天都有新鲜的菜、肉供应,比起自己在辽东带兵打仗时候的伙食可是要强到天上去了。
而狱卒们对袁崇焕的态度也是好多了。不仅看他的眼神,没有了看一具死尸那样冰冷,甚至有时候还会问问这位曾经权倾一时的袁督师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从天牢外头购买进来。
袁崇焕不是个糊涂人,或者说自以为不是个糊涂人,这样不明不白的恩惠,他是不需要的,于是逮住一个牢头便向他打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难不成是要送我上路,给我吃断头饭么?”
那牢头倒也没有隐瞒,直接就说:“是姬庆文爵爷亲自吩咐的,要在牢里好生照顾袁督师,督师在牢里的一切用度,全都由爵爷开销。督师就安心在这里修养身体,别的一概不要担心。”
第三六三节 第一条罪名()
“爵爷?姬爵爷?什么姬爵爷?哪个姬爵爷?”袁崇焕似乎是没有听懂那牢头的话,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牢头却道:“姬爵爷他老人家的名讳小人是不敢提起的。不过袁督师应该认识的啊。爵爷不和袁督师一样,拜在孙老督师门下,同袁督师有同门之谊啊!”
“哦!原来是姬庆文啊!”袁崇焕这才恍然大悟,却又说道,“且慢,且慢。姬庆文这小子现在是爵爷了?”
“可不是嘛!”牢头道,“姬爵爷现在可是皇上钦点的伯爵了。我有个兄弟在礼部里帮忙办事,封爵时候那场面……真让人透不过气来。袁督师尽管放心,姬爵爷现在可是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叫得响名的人物,有他,还有孙老督师他老人家在皇上面前说情,袁督师的罪过便也不是什么罪过了……”
那牢头后面絮絮叨叨一大堆话,袁崇焕是半句也没听进去,却又问道:“那我问你,姬庆文是怎么封的爵?”
牢头答道:“姬爵爷领军平定了白莲教的叛乱啊!皇上有过旨意的,说是辽东萨尔浒之战以来,朝廷用兵是胜少败多,正好趁着这个时候,给姬爵爷加官进爵,也好鼓舞一下朝廷文武的士气呢!”
“唉!”
袁崇焕重重叹了口气。
当年宁锦之战,袁崇焕率领孤军困守锦州一座孤城,不但打跑了兴冲冲敢来的满洲八旗精锐,更发炮将努尔哈赤打死。这样的功劳也算是不小了,可最后却没换来什么赏赐,反倒被朝廷贬官闲居。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魏忠贤当权的时候,还怪不到崇祯头上。不过对袁崇焕而言,崇祯也不是什么好皇帝,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到底也全是拜崇祯皇帝所赐。
想到这里,袁崇焕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嫉妒之情,为什么一样是为国领军作战,姬庆文就能加官进爵,而他自己只能贬官下狱?难不成是因为姬庆文这人头上有神仙护佑不成?
不过眼下的形势,还不是酸姬庆文的时候。
主审官温体仁,从来就不是自己这条线上的,似乎有意无意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其他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自己又素来同他们没有什么交情,临到关头,他们能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了。
这样左算右算,似乎就只有姬庆文同自己有些关系,袁崇焕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劫,现在看来就只能仰赖在姬庆文身上了。更何况,姬庆文身后,又会不会是孙承宗老师在有意关照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袁崇焕在一众衙役的“护送”之下,听着两旁刑部衙役们“威~武~~”的堂威喊声,袁崇焕再次登上了刑部衙门大堂,抬眼果然见姬庆文大大咧咧坐在温体仁的右手边,而他身上的衣冠服色已显然是堂堂伯爵的行头。
袁崇焕现在的心情又是欣慰、又是嫉妒,还来不及感慨,却听温体仁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所立何人?”
袁崇焕听了一惊,忙回答道:“罪臣袁崇焕……”
温体仁眼睛一抬,呵斥道:“既是罪臣,见到刑部堂官为何不跪?”
袁崇焕经过几个月刑部大牢立的折磨,原本浑身上下覆盖、流露出的傲气早已是烟消云散,听了温体仁的喝斥,立即跪倒在地,高呼道:“罪臣袁崇焕,还请温大人替我做主。”
温体仁道:“好。本官奉旨,来审明你的罪衍的,就是来替你做主的。本官有什么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懂吗?”
袁崇焕赶忙回答一声:“懂,懂,罪臣一定照实说话。”
姬庆文见到袁崇焕原本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元戎,现在竟变得这样猥琐胆怯,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怜悯的感觉,便插嘴道:“温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温大人能否答应?”
对姬庆文这么个政坛新贵,温体仁原来还有些看不起;可姬庆文现在却是正经的伯爵老爷,品级又偏偏在自己之上,是不能不正眼看待的。
于是温体仁含笑道:“姬爵爷见外了,有什么话爵爷尽管讲就是了。”
姬庆文笑道:“不瞒温大人讲,下官是个带兵打仗的,之前在战场之上脖子受了伤,到现在还在疼痛。现在袁崇焕跪在地上受审,下官要旁听,那就非得低着头身能观看。这么低头下去,我的脖子可就要断了……”
“那么姬爵爷要我如何呢?姬爵爷现在已是坐着在审了,总不能让姬大人躺着听审吧?”温体仁一边说,一边心想:这姬庆文果然不是个好对付,又不知想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姬庆文笑道:“温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哪有这样的派头?只请袁督师不要跪着,能站起身来说话,我能够平视于他,脖子就已然舒服了不少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姬庆文还挺讲情面的,看袁崇焕跪着不舒服,便想着法子让他站起身来,免得受这样跪着听审的罪。
内阁次辅温体仁大人,是个讲求实惠、不图虚名的人,袁崇焕是跪着说话、还是站着受审,在他眼里本就是件无所谓的事情,现在又听是姬庆文在给袁崇焕求情,便有心卖给姬庆文一个人情。
于是温体仁满不在乎地说道:“也好,那就让袁崇焕站着听审好了。不知周大人意下如何?”
又把皮球踢给了周延儒。
凡事温体仁的主张,周延儒是要习惯性地反对一下的,可在这件事情上,又牵涉到了姬庆文的面子,这让周延儒又不能不有所忌惮,便只能大度地摆摆手道:“跪不跪的也无所谓,只要问明案情就行了。袁崇焕,你起来吧!”
袁崇焕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又给堂上坐着的几个大人磕了个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垂手而立,连裤腿上粘着的灰尘都不敢伸手拍去。
“好,这样姬爵爷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好受一些了呢?”温体仁见姬庆文没有再说什么,便正色道,“那奉旨,本官就要审问袁崇焕了。”
说罢,温体仁用力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第一条,托付不效、专恃欺隐。袁崇焕,当年你在皇上面前亲口答应过的,答应五年之内平定辽东——哦,这件事情姬爵爷也在现场——可现在三年过去了,皇上支持不遗余力、朝廷百官也是鼎力相助,你却没有收复尺寸之地,不知如何向皇上交代?”
这还真是袁崇焕的软肋,一句话就将袁崇焕问了个哑口无言,沉吟了半天,这才拱着手、弯着腰,几乎要把脑袋埋到刑部大堂的青砖底下,说道:“这都是臣出言不谨之过。没想到满洲努尔哈赤死后,其子皇太极更加阴狠毒辣,气焰更加嚣张跋扈,非一时一日能够战胜。要是皇上现在再问起来,臣再也不敢如此轻言。这……这……这都是臣出言不谨之过啊!”
袁崇焕为人做官一向是目中无人,满朝上下除了崇祯皇帝之外,或许就只有他的老师孙承宗能入得了他的法眼。经过这么一番挫折,能将袁崇焕高傲的性格略微打压一下,也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于是姬庆文插嘴道:“袁督师,记得孙老师也曾经给你提过醒,要你谨言慎行来着,可你当时却是不以为然,可如今呢?你这不是在欺瞒皇上,分明实在不遵师命啊!”
袁崇焕听了一愣,心想:好个姬庆文,果然是向着自己说话的,不遵师命虽然道理上说不过去,可比起欺瞒皇帝却是要轻了不少,这是在替自己开脱罪名啊!
第三六亖节 你是怎么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