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像我等这种鬼蜮伎俩,姬大人当然是不清楚的。”
说罢,周秀英拱手向姬庆文行了个礼,便要挑帘出帐。
眼看周秀英就要离开,姬庆文还真有些舍不得,赶紧又挽留道:“秀英姑娘真的现在就要走吗?”
周秀英抿了抿嘴唇,道:“姬公子,山高水长,我们将来必有再会之期,今日便就此别过了!”
姬庆文见她态度坚决,终于不再挽留,却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到周秀英手中,说道:“秀英姑娘,你要出去见世面,我不拦着。这是银票,一千两一张的,由苏州商会签发,一共五张便是五千两银子,凭票即兑,你收着好了。”
周秀英听了一愣,就着灯火一张一张将这几张银票验视了一番,叹道:“姬公子果然是大手笔。当年爹爹起事之前,想要凑个几千两银子招兵买马,不知要费多大功夫。没想到姬公子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这么许多银子拱手送给了我……”
姬庆文摇头笑道:“我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和长处,也就是有钱而已。可惜我这几年功夫,都在搞织坊的生意,有了点小钱便去招兵、养兵,又修了座码头……还没有闲暇和闲钱去搞自己的钱庄银行,否则何须委屈秀英姑娘用苏州商会签发的银票呢?”
送走了周秀英,姬庆文将桌上剩下的还带着些温度的残羹剩饭一扫而光,便悻悻躺下了。
可他这一躺,心中却似空落落的,辗转反侧便再也睡不着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姬庆文这样问自己。
可凭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码农宅男的智慧,是参不透这样的难题的。
不过姬庆文转了个身便又释然了——管他什么爱情不爱请的,大明朝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就有一点好,那就是没有《婚姻法》管着,只要老子有足够的钱,三妻四妾还不是想娶多少就娶多少?老子家里搁着个风华绝代的柳如是还不够,迟早有一天还得把周秀英给纳到自己房里来……
一想到这里,姬庆文脸上顿时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哈喇子也从裂开的嘴角流了下来,将脑后的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因要开拔返程,因此姬庆文起了个大早,便整顿起手下的明武军,准备乘坐郑芝龙的海船,经海路返回苏州。
同明武军一同驻扎的沈良佐的京师营官兵,日常就驻跸在松江淀山港外,因此也是要跟姬庆文一同行动的。
倒是率领了白杆兵的秦祥珍觉得奇怪,赶紧跑过来问道:“姬大人?怎么了?刚打了胜仗就要回去了吗?还没论功行赏呢!”
姬庆文道:“这场大仗如何论功行赏,还轮不到他刘孔昭做主,是必须要请示圣上才能确定的,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先回去算了。秦姑娘要是不放心,想再在这里待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留下些粮草供应,给秦姑娘支用也就是了。”
秦祥珍嘟哝道:“姬大人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瞧其他官军的酒囊饭袋演猴戏吗?可就怕我走了,那刘孔昭给我在背后下套,克扣我的功劳赏钱。”
姬庆文笑道:“秦姑娘这点就请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独专,到时候皇上面前我也是要说话的。要是刘孔昭真的敢冒领赏赐,那他这诚意伯恐怕就当到头了。”
这话说得秦祥珍心花怒放,掩嘴笑道:“姬大人果然有本事,有魄力,我看中原没一个男子比得上你的。”
姬庆文听了这话,心头一痒,道:“秦姑娘可别这样表扬我,我可是会骄傲的哦。好了,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将来秦姑娘有空,可以到苏州来瞧瞧,我必定是会尽地主之谊的。”
秦祥珍笑着点了点头,却道:“苏州我是要去的,姬大人有空也可以到四川石砫这里来走走,到时候我还有个忙想请姬大人帮呢。”
姬庆文知道自己辖下苏州织造衙门生产的进贡锦缎,在四川、云贵,乃至泰国、缅甸这里的销路都极好,以为秦祥珍所谓的“帮忙”是要他多分配一些绸缎供土司秦家贩售,便满口答应下来:“好说,好说。这都是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到时候我自然会有安排的。”
却不知,秦祥珍口中的这个“忙”指的并不是赚钱的事,却是另一件大事,让姬庆文那时候当场就答应下来了……
现在正是九月中旬时候,东南风还颇为强劲,郑芝龙的快船朝发夕至,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来到了松江淀山港处。
淀山港里的海商们,听说是织造提督姬大人回来了,立即指挥旗下的海船,让开通路和泊位,让郑芝龙那艘载着姬庆文全军的快船从容停到码头最好的位置上。
船刚靠岸,便有姬庆文从西北带来的码头工人们,加班加点将船上的物资辎重连夜运载下来,又腾出几间半空的大库房,供明武军将士休息。
军士们在淀山港里休息了一天两晚。
姬庆文也乘此机会同几位老资格的大海商碰个头、吃顿饭,又找来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核对了一下这个月码头经营的账册,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又命令全军出营启程往苏州而去。
姬庆文的明武军刚从苏州出发之时,正好是一千人的整数,可平定了白莲教之乱后,只回来了九八九人,另有十一人在同徐鸿儒的鏖战之中阵亡了。
对此,姬庆文照例优加抚恤一番之后,便给众军发了一笔银子,放了一个大假,让他们拿了钱也好出去消费消费、放松放松。
至于姬庆文自己,家里藏了柳如是这么个花国魁首,又有从陕西西安带出来的小妾杏儿,自然也是没闲着,好好同她们叙了一番旧,方才罢手。
就这样,姬庆文在温柔乡里徘徊了没有两天,便又发生了几件大事,将他拉回了惨淡的现实当中。
第三四二节 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是柳如是给姬庆文报账,说是八九月间,织造衙门一分钱没赚,反亏损白银五十万两,现在库房里的存银已基本见底,再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了。
这一点姬庆文并不奇怪。
之前他跟苏州商会打了一场价格战,虽然也通过出售了一些魏忠贤的遗产来收拢资金,但这期间烧掉的银子数额之大,也算是触目惊心了。
而之后,姬庆文又大手笔将苏州商会民下的织坊收购了十之八九,虽然收购之时颇有几分乘人之危的架势,收购的价格并不十分高,却是需要现银交接的,因此也是颇费钱财。
再然后就是发兵平定白莲教之乱了。普天之下,没有哪件事情要比募兵、用兵、养兵更加耗费钱粮的了。因此这一次出征,又是十几万两银子没了。
因此来说,虽然五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可在姬庆文眼中,能够花这点银子,先后做成了统合苏州纺织产业、平定白莲教叛乱、诛杀白莲教主徐鸿儒这几件大事,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而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柳如是这么个出身烟花风尘的女子,居然还有盘账、算账的本事,这倒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一问之下,姬庆文才知道,原来柳如是之前在老鸨子马湘兰手下当花魁的时候,也曾跟着算算青楼里的支出收入账。而在明末,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利润收益表等高级记账报表都还没有发明,记账大多是一笔流水账而已。因此只要细心谨慎不怕琐碎,给青楼记账和给姬庆文大买卖记账之间,便也没有多少差别了。
因此,多了这么个会给自己记账的柳如是,姬庆文可就如虎添翼了,毕竟柳如是乃是自己的大老婆,和自己是同呼吸、共命运,坑谁都不可能会坑到姬庆文的头上来的。
于是姬庆文便放心大胆地将原本由李岩负责办理的财政事务,交托给柳如是办理,可以让李岩这位足智多谋的才智之士,能够卸下重担,专心替姬庆文出谋划策,同时也能复习备考,迎接即将到来的崇祯四年的那场科举考试。
这第一件事情算是忧中带喜,第二件事情却是喜中带忧。
原来是白莲教叛乱被敉平之后,南京守备提督勋贵、诚意伯刘孔昭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即派人将徐鸿儒的尸首,连同一份渲染得花团锦簇的凯旋战报一同递送给了皇帝。
战阵之中,刘孔昭虽然没有掩饰姬庆文几次抵挡徐鸿儒的突围行动、并且第一个杀入温州城的功劳,却将统帅全军、周密部署的功劳,毫不客气地揽在了自己怀中。
幸好朝廷里面还颇有几个明白人,知道单凭刘孔昭、单凭刘孔昭手下的这些南京卫戍部队,是绝对不可能用这么小的代价、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彻底平息这场白莲教之乱的。因此这功劳无论如何也得给姬庆文记上重重的一笔。
崇祯皇帝也还算厚道,并没有完全相信刘孔昭送上来的这份报捷奏章,除了将报上来的有功之士加以封赏之外,又将那份早已拟定好的给姬庆文的封爵的旨意拿了出来,刊登在邸报之上明发天下。
而姬庆文除了收到这份邸报之外,自然也受到了圣旨的原件,要他克日启程赴京,参加受封典礼。
明廷自萨尔浒之战之后,从来都是输多胜少,杀掉的败军之将不知道有多少个了,最近几十年却还没有一个因战功受封受赏的官员。因此这件能够激励军心士气的大事,朝廷必然是要办得风风光光的,自然也就少不了主角姬庆文亲赴京师受封。
这些本事题中应有之意,可圣旨却还多此一举地写上了这么一句:“白莲教匪虽平,宵小之徒尚多。明武军有镇压百邪之能,宜暂留江南坐镇为好,不必带来京师。”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实际的意义却是不让姬庆文带兵进京。
这让姬庆文一下子想起了去年“己巳之变”中,崇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让袁崇焕率军入城休整的事情,让他心里说不出的腻味。
然而现在的姬庆文,还不具备同崇祯皇帝翻脸的势力,也暂时没有这样的必要性,便也只能遵旨行事。
倒是李岩的一条主意,让姬庆文在没有路的地方,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路出来:“姬兄,你忘了,除了明武军之外,你还有另一队人马,也是可以完全相信的。”
姬庆文的第一反应,便是他不愿万里从陕西带来的乱民。可一眨眼,他就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答案——这些乱民虽然都已充做码头工人,可桀骜不驯的本性却是难以更改,在淀山港尚且做出挟制钦点市舶司提举的事情来,跑到天子脚下的京师,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天大的麻烦事出来呢!
因此姬庆文瞪大了一双怀疑的眼神,问道:“是吗?李兄,我的庙小,就这么几滴水,还真想不出哪里还有可以信赖的人马?难不成是李兄从徐鸿儒那里寻了本《遁甲天书》,可以草木为兵了吗?”
李岩知道姬庆文是在开玩笑,便也玩笑道:“什么草木为兵?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我就是学会了,也不会去用的。姬兄是个聪明人,可惜记性不太好,那支人马,现在就在不远的义乌,你已经忘了吗?”
“义乌?这不是戚家军的大本营,自己明武军最初的兵力来源吗?那里招募下的明武军,已被崇祯皇帝明旨禁止进入京师了,在那里又哪里来第二支可以信赖的队伍呢?”姬庆文暗想。
可他这样想着想着,便豁然洞开了。
原来李岩所说的,就是陈文昭生前运营的那座银矿里的矿工。这些矿工都是曾经的戚家军的嫡系子弟,同姬庆文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血缘纽带。而自陈文昭死后,姬庆文便隔一段时间送去一些金银,购买一些煤炭,算是一手将这座银矿养了起来。
因此来说,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些矿工都是姬庆文天然的盟友和可靠伙伴,是没有半点理由会背叛姬庆文的。而李岩口中的“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指的就是他们了。
以上的道理十分鲜明易懂,姬庆文略加思考便做了决定,就趁着现在时辰尚早,立即去义乌跑一趟,叫上这些矿工,先在苏州住几天,然后再跟着自己北上京师。
这些矿工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早就不想在这座破败的煤矿里日复一日地做工了,一听说姬庆文大人要领自己去苏州、去南京、去京城见见世面,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拜别了矿上陈文昭的墓碑,便整理起行李,要跟姬庆文走了。
姬庆文看着这些矿工打算带上路的行李,便笑道:“我说诸位弟兄,我姬庆文可是江南响当当的大商人,你们带着这些破烂上路,不是扫我的脸吗?我就叫你们一样东西都别带,新衣服、新鞋子、新铺盖,我都给你们重新买过,一个个精精神神的跟我去京城见世面去!”
这些矿工一听这话,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毕竟他们清苦已久,难得奢侈一回也是很不容易的。
这第二件喜中有忧的事情算是有了眉目,这第三件事,却是一件有忧无喜的糟心事。
原来是姬庆文正打算收拢队伍启程赴京师之时,却接到了内阁徐光启送来的书信。
书信里说,崇祯皇帝已召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袁崇焕,而牵头此次会审的,却是内阁首辅周延儒。一番圣意揣摩下来,似乎是要将袁崇焕一案做成铁案,势要将袁督师明正典刑。
第三四三节 政治漩涡()
崇祯皇帝打算严惩袁崇焕,这件事情姬庆文早就听到了风声,听说崇祯已开始征集各地王爷、勋贵的意见,顺便在朝野上下吹吹风、打打招呼。
可是这件势必会震惊朝野的大事,无论如何也得要慎重办理,是绝对急躁马虎不得的,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方面的意见需要收集、汇总。因此,姬庆文同李岩推算,这么大一件案件,再怎么急迫,至少也得拖上半年时间,才能大致拿出一个办理意见来。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到崇祯皇帝居然会这样心急,眼下几个偏远地区王爷的意见恐怕还没有传递到京师,皇帝居然已命令内阁首辅组织三司会审,来审理袁崇焕案件了。
这就相当于将案件推上了正常办理的流程,再怎么拖也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