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周秀英率领的这些娘子军,一路通过贯岭小道来到阵前,抬头看了一眼白杆兵的阵列,顿时惊得傻了眼,心中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把话讲得有些太满了。
原来白杆兵的阵型严密异常,堪称滴水不漏,特别是人手一支的长矛,根根支挺过去,就仿佛刺猬身上的利刺,对要是冒冒失失冲杀过去,唯一的结果就是被这些利刺扎成破布。
周秀英也算是个有些军事常识的人,知道现在若是强行命令全军冲杀过去,便同自杀没有多少差别。
然而眼下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眼前的白杆兵是必须突破过去的,情急之下,周秀英想出了一个奇妙的点子单挑,找对方的主将单挑,就像《三国演义》、《水浒传》里写的那样——毕竟周秀英对自己的武艺还是颇有几分自信
的,自信只要是一对一拼命,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可对面的主将却并不一定是笨蛋,在这种自己全面占优的情况之下,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单挑”这种高风险、低利润的事情呢?
因此,周秀英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在苏柳、齐芸两个也懂一些武艺的丫鬟的护卫陪同之下,快步走到阵前,朝对面大喊“白莲教圣女,姑奶奶周秀英在此,对方主将何在,要是裤裆里头长了卵子,就出来跟姑奶奶大战三百回合!”
周秀英自小跟着徐鸿儒,经常跟那些嘴里总是挂着不干不净的词汇的江湖人士打交道,自然也学会了一些污言秽语,只不过她究竟是女儿之身,平日里从来不讲而已,可现在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自然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然而周秀英骂得虽然痛快,却打一开始就骂错了。
率领这两千白杆兵的主将秦祥珍是个年纪比周秀英自己还小了两岁的女子,裤裆里自然也不会有卵子这样物件,她这么一番辱骂自然是骂到了空气里。
然而秦祥珍却不是个寻常将军,也不是个寻常女子,自然也就不是个寻常的女将军。
她听见周秀英的叫阵之后,反倒被激起了好奇心,挺身上前道“你是想找人一对一打一场么?”
秦祥珍虽然身着甲胄、手持长矛、身材高大、面容也是十分英武,可一开口便是女孩子的腔调,让周秀英一下子认出了她的性别。
这让周秀英有些讶异,又有些气愤,又复高声骂道“哪里来的小娃娃?不要在这里寻开心耽误时间,快叫你老爸或者哥哥出来,他们要是有种,就同我大战三百回合!”
周秀英还以为带领这群白杆兵的,乃是秦祥珍的父亲或者兄弟,秦祥珍不过是随军过来见识见识,看看热闹而已。
周秀英年纪不大,没有经历过早年间徐鸿儒被女将军秦良玉击败的往事,否则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祥珍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可她还算是个实诚孩子,并没有拿这件徐鸿儒并不光彩的往事大做文章,只是如实说道“这次是我独自领军,几个哥哥都没有过来,你要单打独斗,就来找我好了。”
周秀英听了一愣,她没想到对面这群让自家白莲教毫无办法的精锐的白杆兵,居然也是由一个女子率领的。她自跟着徐鸿儒练武之后,单论身上的武功,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就算是寻常的男练家子,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因此,当周秀英知道对面领军的也是个女人之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同一个女子对阵单挑,似乎是在欺负别人了。
不过现在情势逼人,要求周秀英立即想办法突破白杆兵的防线,已是来不及谈什么江湖上的情面和道义了。
于是周秀英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道“呔,既是你领军,那我就不客气了,有本事同我在两军面前一决胜负,比比谁的武艺更加高强!”
若是其他将领,在自己全面占优,胜局已是板上钉钉的情况之下,又怎么会答应周秀英这样的要求主将单挑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往往存在一名将军统率力极强可武功极弱的情况,这种时候答应对手单挑的要求,便是无异于明珠暗投;而且就算是历史上像岳飞、戚继光这样的本身就武艺高强的将军,只要没到山穷水尽之地,便也不会答应对手单挑的请求。
不过今天算是周秀英运气好,他面对的是个初次上阵、还颇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的秦祥珍,还真的就这么答应了周秀英单挑的请求,说道“好,你这白莲教的妖女居然还有几分胆色。本将军也正好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秦家枪法的厉害!”
说着,秦祥珍居然主动上前,挺起手中一支长枪,便往周秀英面前直刺过去。
周秀英见状,心中反而一定,脸上露出喜色,随即从腰间抽出两口自己用惯了的短剑,揉身上前,便要同秦祥珍一对一厮杀起来。
秦祥珍深得母亲秦良玉手中“秦家枪”枪法的真传,见周秀英冲着自己直冲过来,当即放慢了脚步,瞅准一个机会,使尽浑身力气,便向周秀英的面门刺出犀利无比的一枪。
要是平常人,早被这么一枪扎了个通透。
然而周秀英武艺既强,同别人交手的经验也是异常丰富,见对面这员女将这一枪扎来虽然威力极大,却是用上了全力,已然没有了变招回转的余地。
于是周秀英向前挺身虚走了一步,随即弯腰躲过了秦祥珍这犀利无比的一枪,脚下步伐又迅速变线,闪转腾挪到了另一边,一下子制住了秦祥珍的后背。
周秀英岂能让这样的大好机会从手边溜走,立即将一口短刀横在秦祥珍的喉咙口,说了句“这位女将军,快请将你手里的长矛扔了罢,这么长一根烧火棍捏在手里,岂不是太吃力了 ?”
。
第二九八节 各为其主()
放下武器,便是当场缴械,这对于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将而言,是莫大的讽刺和侮辱,放在任何一位武将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秦祥珍这么个从小被秦良玉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姑娘了。
因此,秦祥珍听了周秀英的话,没有半分示弱,说道“想叫我放下武器?没门!除非你把我的手砍了去!”
周秀英倒也不是那种心狠手毒之人,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想请女将军放下兵器,又何须砍手?”
说罢,她抬起一腿,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腿法,“登、登”两脚,分别踢在秦祥珍的右手手腕、左手手肘之处。
秦祥珍被踢中的部位显然是她双手的软肋或者穴道,挨了这两下并不沉重的极大,手上却顿时失去了气力,双手紧紧握住的一根长矛顿时被重重砸在地面上。
白莲教娘子军们见状,立即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来
“圣女果然好功夫!”
“没错,这等功夫,寻常臭男人哪里会有?”
“别说是寻常男人了,就是那些投奔教主的江湖豪客,我看也没有圣女的本事!”
“嗨!那些货色,喝酒、吹牛、玩女人都是全挂子本事,真要上阵杀敌,一个个都是软蛋!”
这些“娘子军”说得兴起,周秀英本人却丝毫没有被眼前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
只听她定了定心神,都被自己制在怀中的秦祥珍说道“这位将军,女人能够上阵杀敌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了,况且我们都是各为其主,我也不想为难将军。不如这样,请将军下令,令你麾下这么些白杆兵军士让出一条通路来,容我们通过也就是了,如何?”
周秀英满以为自己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客气,已经给足了秦祥珍面子,却不料秦祥珍也是个烈性的女子,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不行!四川只有战死沙场、全军覆没的白杆兵;没有不战而退、纵敌逃散的白杆兵!”
周秀英听秦祥珍说话这样坚决,倒也没有为难她,一转身又对白杆兵部众说道“诸位,想必这位女将军平日对你们也算是不薄了,不如看在她的面子上让开一条通路,各自行个方便如何?只要我军突围而去,我自然会放了这位女将军,如何?”
白杆兵都是四川石砫土司的私兵,一向视土司秦家为恩主,一看主家的掌上明珠为人所制,都禁不住异常担心,白杆兵里几个有头
脸、有面子的头领,已开始互相打起暗号,商议着如何才能救出秦祥珍了。
秦祥珍见本家的阵型有些松动,赶忙高声命令道“尔等不要被这白莲教的妖女胁迫了,这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们杀了这妖女,就是替我报了仇!”
秦祥珍已然做好了就在此处牺牲的准备了!
却不料正在这时,众人身边忽然响起一阵炮响,却见鲤鱼口两侧山坡之上,分别有两支军队不紧不慢地冲杀下来。
这两支兵马的人数并不多,拢共才各在五百人上下,冲击的速度也并不十分快,却带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威压。只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军服、打起的旗号、手握的武器,无一不显示着他们的身份——姬庆文麾下苏州织造衙门名下的乡勇团练,御赐番号“明武军”的就是了。
姬庆文和他麾下的明武军,始终就埋伏在鲤鱼口两侧的高山之上。他原先见山下鲤鱼口要冲被秦祥珍所率的白杆兵堵得死死的,一切情势都在掌控之中,因此并没有打算大张旗鼓地下山助战,而只是向继续埋伏在山上,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从山上狙杀徐鸿儒的机会。
没想到白杆兵在接连击退了几波白莲教的攻击之后,战况居然会在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急转直下——主将居然被敌军生擒活捉了!
这样一来,姬庆文就不能不出手了,立即命令身边一个兼职传令的兵士挥动令旗,指令在对面山上埋伏的杨展,会同自己一同行动,同时杀下山去。
杨展是武进士的出身,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将,见到姬庆文的命令,立即挥军下山,又听号令在白杆兵阵型之侧列阵。
姬庆文的明武军,可谓是白莲教的苦主了。
而周秀英手下的娘子军也同样吃过明武军的亏,忽见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突然从山上冲杀下来,心中自然有几分忌惮,自觉地护在周秀英的身边,唯恐明武军忽然发射手中威力无比的火枪,将周秀英连同她挟持的人质,全部打成筛子。
姬庆文这边却没这样的打算,见对面白莲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却怕他们轻举妄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便先开口说道“诸位,在下姬庆文,恐怕有不少人都是认识的吧?我手下明武军的厉害,想必诸位也有些体会,要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比火枪的子弹更硬,尽管可以过来试试!”
没人有这样的自信。
白莲教大小、男女教
众听了姬庆文这几句颇具挑衅意味的话,却表现出了异常宽宏的气量和异常深厚的耐性,全都站在原地,不敢反驳半句话。
姬庆文知道这些白莲教徒并不是被自己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话给说服的,而是被他身后明武军的实力所慑服的,自然平添了几分信心,又朗声对周秀英说道“秀英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这几天,姬庆文大军一直在白莲教附近活动,周秀英虽然知道姬庆文始终在观察着自己的行动,而自己也始终在揣摩着姬庆文的打算,但现在这个难缠的姬庆文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令她有些惊慌。
于是周秀英劫持着秦祥珍的手上又多使上了三分气力,问道“姬大人也别来无恙。记得姬大人似乎还在浙江境内游弋,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姬庆文对周秀英早有几分心意,好不容易见到她本人,自然要多说几句,顺便也可缓和一下气氛、拖延一下时间“秀英姑娘怎么忘了?你不是称呼我为姬公子的吗?怎么又‘大人’、‘大人’地说个没完,不是太见外了一些吗?”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去年在南京城里,白莲教起事未尽全功,周秀英本人也为南京守军所围,几乎命在不测。还是姬庆文从中说合,众人各退一步,这才解决了当时的一场大危机,周秀英的命也因而被保住了。
因此姬庆文可以说是周秀英的救命恩人了,周秀英用“公子”这个略显亲密的称呼,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于是周秀英脸色一红,说道“好。姬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姬庆文脸皮一厚,答道“秀英姑娘在这里,我自然也就跟来了,怎么秀英姑娘不欢迎我么?”
周秀英脸上又一红,勉强定住心神,说道“姬公子不要胡说,我们各为其主,现在乃是不共戴天的仇家对头,又何来欢迎不欢迎一说?”
姬庆文笑道“对头?我倒要问问秀英姑娘,这普天之下还有是救命恩人的对头么?”
这话问得周秀英无言以对,只得强行转开话题,问道“姬公子,眼下正是两军作战之际,不是我们叙旧之时。现在这位秦将军在我手中,公子若是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就请下令让开一条通路,让我圣教弟子能够安然通过此处,如何?”
问题又甩给了姬庆文。
。
第二九九节 好难的题目()
这个问题还是很难回答的。
要是放开通路,那就意味着白莲教便重新进入福建省内。而现在朝廷重兵都云集于浙江温州一线,福建纵深没有半个官军,一旦白莲教重返福建,就会如鱼得水一般,不知再会闹出如何的动静来。
若是坚决守住鲤鱼口,继续将白莲教前进之路堵住,那搞不好周秀英便会恼羞成怒,当场将秦祥珍杀死。而秦祥珍死后,白杆兵自然会替他们的主将报仇,引来一场殊死血战。到时候,姬庆文作为白杆兵的同伴,也应当参与到这场大战中来,从而提前迎来同白莲教的决战。
在鲤鱼口这样一个狭窄的、大兵团无法展开、难以发挥人数优势的地形之中,姬庆文自揣凭着自己麾下的明武军和义愤填膺的白杆兵,是绝不可能落于下风的。
可是既然是决战,那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勾当,若是周秀英这么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死在自己的手下,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