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可以上前讨教讨教!”
白莲教徒们听了李岩这样的话,无不浑身一凛。
这些教徒都是南京城中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士,从小听的就是戚继光抗倭的故事,因此在他们心中,戚家军就仿佛天兵天将一般,只要略发神威,宵小之徒便会烟消云散。
武略应有文韬相助、文韬当有武略为基。
李岩这一番底气十足的巧舌如簧,将姬庆文所部“明武军”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让对面这群白莲教徒瞬间意识到自己就算是突然长出了三头六臂,也绝不是对面这支“加强版”的戚家军的对手。
这些白莲教徒们今日一早还算是南京城中的良民,只是听了白莲教徐鸿儒、周秀英的蛊惑,又相信了他们加官进爵的许诺,一时利欲熏心,才在从众心理的影响下,脑子一人跟着起来造反。
可他们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竟会同戚家军做了对手。面对这样一支传说当中的队伍,白莲教徒们方才通过击溃南京守军而积累下的成就感顿时烟消云散,似乎只要略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四散奔逃。
第二四二节 戚家军的厉害()
这边白莲教主徐鸿儒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生怕身边这些临时聚集而来,连自己都未必信任的徒子徒孙们,就这样被面前这个书生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吓退了。
于是徐鸿儒勉强忍住肩膀上忽然变得越来越强烈的疼痛,对众人说道:“大家别听那个穷酸书生胡吹海螺。方才几万南京守军都被我们三拳两脚打退了,姬庆文这小子手下才多少人,怕他们作甚?”
其实刚才杀过来的南京守军人数还不到一万人,徐鸿儒故意将人数说多了几倍,乃是为了激励士气所用。
听了这话,白莲教中几个骨干教徒立即高声附和起来:
“教主神通,法力无边!明尊显世,妖魔退散!”
“教主神通,法力无边!明尊显世,妖魔退散!”
“教主神通,法力无边!明尊显世,妖魔退散!”
他们这样一连齐声喊了十几遍,身边的信徒们也跟着高呼起来:“教主神通,法力无边!明尊显世,妖魔退散!”
他们的喊叫声一声大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渐渐驱散了心中的惶恐,又似乎充满了信心,一个个脸孔涨得通红、嗓子喊得沙哑,仿佛随时最好了以身殉教的准备。
就在三十来步开外的姬庆文见到这样的场面,不无失望地拉了拉李岩的袖子,说道:“李兄,可惜你口若悬河说了这么多话,终于还是对牛弹琴……看来同这些教徒讲道理是没用了的,只有出手好好教训他们一番,把他们给打疼了,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
李岩原本对方才自己这套说辞颇有几分自负,可最终他费尽口舌却依旧没能说服对面这些白莲教徒,只得摇头道:“唉,我也是一片好心,想着这些人若不信了徐鸿儒那套歪理邪说,也还都算是良民了……可惜……可惜……”
李岩忍不住长叹了几口气,说道:“也罢,学生这一番好意,就算是讲给狗听了罢,姬兄就请动手吧!”
说罢,李岩展开手中的折扇,低着头踱步退到阵后,失望得仿佛是输掉了一场决战的将军。
姬庆文这边固然也想将面前的白莲教反贼立即击溃,然而对手毕竟人多势众,自己手下不过一千名兄弟,却也是激战半天、筋疲力尽,又有不少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因此也没有必胜的信心,一时之间也没有下定发起总攻的决心。
那边的徐鸿儒却是自信满满,见姬庆文忽然有些犹豫,还当是他怕了自己,便招来周秀英和许道清道:“看见了吧?姬庆文这小贼说话信誓旦旦,手里兵马却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我们一鼓作气,先捉住他再说。”
于是徐鸿儒让周秀英和许道清各领三千人马,从左右两个方向迂回到姬庆文的左右两个侧翼,自己则亲领一军从正面攻击——从而形成全方位的攻击态势,要毕其功于一役,通过这次冲锋击溃姬庆文手下那支所谓“明武军”。
徐鸿儒的这样的部署倒也有些道理,不过这位白莲教主于兵法而言毕竟不过是半桶水而已。
他虽有三路进攻的计划,可无奈“群玉院”前十分狭窄,这么一万多人站在路口都已摩肩接踵,喘口气都有些困难,又哪容得给他们留下迂回进攻的空间呢?
因此理想中的三路夹击,却被无情的现实挤压成了一路猛攻,而他们面对的,却是防守严密无比的姬庆文麾下“明武军”。
姬庆文见对面的徐鸿儒采取的是一路死攻的态势,便没有更多地动脑思索应对方法,毫不犹豫地下令全军向对面敌军箭头放枪齐射。
这样的齐射虽有可能命中姬庆文心中属意的周秀英,可现在是生死关头,美色之事自然是要往后放一放的,暂时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才能去顾一顾周秀英的安危。
因对面白莲教有意无意之间,采取的是密集冲击队形,姬庆文麾下这一千“明武军”中所装备一千支火枪根本不需要瞄准,一阵齐射便打死打伤了五六百人之多。
一击命中之后,旋即便又迅速装填好了从山东巡抚孙元化那里学来的“纸子弹”,扣动扳机便又是一阵齐射。
有了“纸子弹”,燧发枪的装填速度提高了三分之一强,短短眨眼之间,便已射出四阵齐射,打死打伤的白莲教徒少说也有一千两三百人。
若是继续这样发射下去,全部将近一万白莲教徒,不消一个时辰,就会被“明武军”的火枪全部消灭殆尽,然而现在双方之间的距离极短——不过几十步而已——眨眼之间,白莲教徒便已杀到了对手的跟前,可以“明武军”进行肉搏了。
徐鸿儒刚被姬庆文手里的手枪打伤,因此他最忌惮也不过就是那一千支西洋进口的燧发枪而已,现在他名下的白莲教徒子徒孙们已然杀到对手面前,徐鸿儒禁不住长舒一口气起,大声喝道:“弟子们,我们一鼓作气杀尽官军、占领南京、振兴圣教、就在今日!”
这徐鸿儒虽然老迈,可武艺不凡、中气十足,这几句话嚷得声音洪亮、极富磁性,顿时又将白莲教徒们的信心士气鼓动起来,纷纷抄起手里简陋的工具、农具向对手“明武军”劈头盖脸杂去。
白莲教徒们原以为只要拉近同对手的距离,将火枪的远距离打击的优势消弭掉,自己自然就可以重新占有上风,然后凭借兵力优势,如同方才击溃南京守军一般,将满前的“明武军”击溃。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全盘吸纳了“戚家军”的组织、训练、作战方法的“明武军”火器固然十分厉害,可冷兵器作战也是他们所擅长的。
只见“明武军”将士见对手越冲越近、越跑越快、越杀越很,立即按照姬庆文的命令,射出枪膛之内最后一颗火枪子弹之后,便将火枪重新背在背后,又拔出腰间佩戴的倭刀、背上挂着的藤牌,一手握刀、一手持盾,运用其俞大猷的军中刀法,便向对手猛杀猛砍过去。
“明武军”将士手里的这些倭刀,具是从日本进口的上等兵刃,按照日本武士的击剑之术,应当身褪衣甲、双手握刀,才能发挥出倭刀最大的威力。
然而这样的刀术剑术威力虽大,却也只是两人一对一以死相搏的武功,并不适合两支军队数百将士堂堂正正地对面交锋。
因此当年同戚继光齐名的抗倭名将俞大猷,特意改编了倭刀刀法,该双手持刀为单手持刀,另一只手便能手握盾牌防护躯干,这样倭刀的攻击力虽不免有所减弱,却极度增加了防御力,成为一套适合正规军所用的几位简练实用的刀法。
当然,原版的倭刀刀法,也被俞大猷记录下来,并演化成了一套可以用在长刀、长棍、长枪上的通用武术——而那黄得功,练习的便是这套武艺。
“明武军”这套近战的功夫使用起来,对面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白莲教徒果然不是对手,稍一接触便清晰无误地感觉到了对手的厉害之处,便立即退了下来。
姬庆文见状,冷笑一声,伸手向前一指,命令道:“众军听令,给我向前掩杀!”
众军得令,一边继续极有节奏地挥舞着手中的倭刀,一步步向前碾压过去。
白莲教众不过是初次上阵的平民百姓,全靠胸中一股锐气才能支持到现在,而眼下对手已然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攻击过来,士气立即崩溃,哭爹喊娘般地向南京城中四散逃窜而去。
第二四三节 终于知难而退了()
奉命带领左路兵马的周秀英见状,厉声高呼着想要稳住队形。
然而除了她亲信的“娘子军”之外,其余教徒早已被面前传说中的“戚家军”的传人吓破了但,无论周秀英如何扯破了她那条纤细的嗓子拼了命地喊,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叫住如同大水崩沙一般的教徒们。
周秀英还想故伎重演,想要仿效方才杀退官军时候那样,独自一人领着苏柳、齐芸两个丫头,杀入敌军阵中,斩杀一两个领军的头目,以此来大乱对手的指挥、提振本方的士气。
然而姬庆文率领的“明武军”却同南京守军完全是两个概念,其阵型之严密、武艺之高强、兵器之精锐,都要远远凌驾于南京守军之上。
周秀英去年年底隐藏在京师时候,也曾听说过姬庆文所部同精锐的满洲八旗交手的事迹,可现在轮到自己亲自面对这样一直军队,她终于感受到了这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精力才打造出来的强军的压力。
面对这样的军队,周秀英就算个人身上的武功再高强,或许能够冲入阵中杀死一两个敌军的士兵,可终究还是会被其他军士用倭刀砍翻,随即伤了性命——她不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自然做不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在这一刻,周秀英忽然对姬庆文产生了几分敬佩、几分好奇:像这样一个前几年还是西安城中的狗少,究竟是怎样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头,就打造起这样一直令人望而生畏的军队来的?
却说那边的许道清原想通过这次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冲锋,一举击溃姬庆文麾下那区区一千多个人,却不料他所遭遇的打击比周秀英更加惨烈。
周秀英手里还有忠于自己的几百“娘子军”,可那许道清却是新拜在教主徐鸿儒门下的弟子,在白莲教中没有任何根基,也没有任何嫡系力量。
因此,许道清所率领的队伍,遇到了姬庆文这样的强手,比鸡蛋碰石头更加绝望——鸡蛋碰了石头,好歹蛋壳碎了之后,也会在石头上留下一摊蛋清蛋黄。而许道清的队伍,刚同姬庆文所部接触,便逃了个精光,只剩下七八个贴身亲信还护在他的旁边——就好像是戳破了的肥皂泡,一旦碎裂,就只留下一道虚幻的泡影而已。
此刻落在队伍后头的徐鸿儒也已赶到,他手下的大多是信教已久的老白莲教徒,他们虽然信仰更加坚定一些,可瞧见身边这么许多同教纷纷退散,心中自然也惶恐起来。
因此当原本在心中被奉若神明的徐鸿儒,指挥他们向前同对手厮杀之时,这些白莲教徒竟没一个听从号令的,一个个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就是不肯往前冲杀。
徐鸿儒见状,登时怒不可遏,挥动左手向前呵斥道:“明尊有令,杀退前头的妖孽,尔等不听号令,便是妖孽的同党,不怕死后下地……”
他正在盛怒之下,忘了自己的肩膀受了不轻的枪伤,动作一大,刚刚敷了金疮药的伤口随即崩裂开来,疼得这位平常极有派头的白莲教主龇牙咧嘴。
一种白莲教徒瞧见徐鸿儒这样的丑态,无不侧目冷眼旁观——徐鸿儒在他们心中的威信,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徐鸿儒勉强忍耐住伤痛,定住心神,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下的白莲教徒人数虽多,却只能仗势欺人而已,面对羸弱不堪的朝廷官军或许还可以仗着人多势众、士气高昂,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对阵训练有素、装备精锐、战术得当的“明武军”,虽然人数是对方的几倍之多,却竟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徐鸿儒正在思索之间,周秀英已然走了上来,在他耳边说道:“爹爹,姬庆文太厉害了,信徒们就是再怎么奋勇杀敌,也不过是徒然送死而已。爹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撤退?撤到哪里去?今日一败,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我都快七十岁的人了……”徐鸿儒话语之中满是气馁和愤懑。
周秀英跟着徐鸿儒也有二十年了,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位从小将自己拉扯大的天尊教主露出这种颓废的表情。
于是周秀英只能安慰道:“爹爹,你可不能灰心丧气啊,想当年姜子牙七十多岁还在渭水旁边钓鱼,遇到时机,不也成就了一番伟业了吗?爹爹现在年纪虽大,武功却从未松懈,筋骨也很强健,有的是你成就大业的机会啊!”
徐鸿儒听了周秀英这话,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随即又蹙眉道:“可是南京城这场失败之后,我们又何去何从呢?”
周秀英道:“天下之大,自然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更何况,这次南京起事虽然没有成功,却是事出突然,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此役过后,我们手里积攒下不少铁杆的信徒,有了这些人的助力,爹爹自然有了成功的根本,便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徐鸿儒显然是将周秀英的话听到了心里,脸上紧绷着的肌肉顿时舒展开来,说道:“好,这话有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尊不是寻常匹夫,待修身养性个一两年,必然是有一番大作为的。秀英,爹爹老了,到时候可就全靠你了啊!”
周秀英不及细想,草草答应了下来,说道:“好的。爹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经过周秀英这一番近乎是哄小孩一般的劝慰,徐鸿儒总算恢复了精神,咬咬牙忍耐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说道:“那好!我看南京城虽然繁华,却不过是个四方的监牢,待在这里也没有多少出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