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行动就仿佛传染病一样,传染给了每一个聚集在“群玉院”中的白莲教徒,不一刻,原本还在同姬庆文生死相搏的教徒们,便走了个精光,只留下傻了眼的许道清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姬庆文见状“哈哈”大笑,揶揄道:“姓许的,你不是本事大吗?现在就剩你一个人,有本事过来把我们全杀了啊,哈哈哈!”
第二四〇节 奔溃的边缘()
许道清虽然对姬庆文恨之入骨,却还不到不要命的程度,听了他这样的讥讽,胸中虽然不快,却也无可奈何,只留下一句:“姓姬的,你给我等着!”
说罢一转身,便跑出了“群玉院”大门。
姬庆文现在内驱强敌、外有增援,正在尽占优势之时,又岂能容得许道清就这样从容离开?
于是他一声令下,喝道:“兄弟们,这个许道清是我的仇家,你们再加把劲,把他给我活捉了,老子重重有赏。”
姬庆文虽然开出了赏格,可他麾下这些将士们经过这大半天的厮杀,已是筋疲力尽,就是想赚这钱也没力气了,暂时只能呆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恢复体力。
姬庆文倒想自己去抓,可自问武功绝不是许道清的对手,就算手里有了两把手枪,却也未必一定能够打得过他,便只好作罢了。
眼看着许道清从自己眼前溜走,姬庆文正觉得有些可惜,却听耳边传来黄得功的声音:“东家,你还在吗?黄得功过来救你了!”
黄得功这人武艺高强,办事也还算牢靠,可生就了一套同自己外表不相称的扭捏脾气,有时候恨得姬庆文气不打一处来。
可现在听到他洪亮的声音,姬庆文心中却是充满了亲切感和安全感,赶忙回答道:“我在,我在。得功你来得好啊,快进来接应我……”
说到一半,姬庆文忽然想起许道清还没走远,或许可以被黄得功拦住,便又提了一句:“方才跑出去那个汉子是白莲教里的匪首,快点替我将他活捉住。”
黄得功的声音越来越近,答道:“汉子?哪个汉子?方才跑出去的汉子不知有多少个,东家说的是哪个啊?”
一问一答之间,许道清已然混在人群之中逃脱了。
姬庆文同黄得功会合之后,底气更足,不愿继续呆在沉闷狭小的“群玉院”之内,便领着众军在屋外列阵。
他原以为经过黄得功、孟洪带领的援军这么一闹,白莲教徒们早该被打散了士气,四散逃命去了。
却不料那些白莲教众却依旧聚集在徐鸿儒身边,空中念念有词地唱着歌诀,虽然还有几个乘机溜走的,却大多教徒已经稳定下了原本荡漾飘忽的心神,似乎已在眨眼之间恢复了战斗力。
姬庆文见白莲教的教义虽然荒诞不经,但收拢人心确实有可取之处,心里便也颇有几分佩服,便朗声对徐鸿儒嚷道:“徐教主,看你手下这么些教徒也都是平民百姓,家里也有老小要养活,凭白在这里损了性命不要紧,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也都要饿死了……”
姬庆文所说的都是人之常情,白莲教徒虽然信奉了明尊,可大大小小的一家子人却是他们天然的羁绊,便被姬庆文这几句话说得人心浮动。
因此徐鸿儒忙道:“姬大人,老朽知道你是一口的好口才,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姬庆文嘴角一扬,说道:“好!果然是快人快语。我的意思是——徐教主在南京城弄出这么大一场风波来,活是肯定活不成了。不如请教主就地投降,在下可以拍胸脯保证,这次朝廷只会问教主一个人的罪。这样,徐教主只用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就换了这么多教徒的性命,也算是好大一番仁德了。教主人虽然死了,可精神却照样活在广大教徒的心中啊!”
徐鸿儒可没有舍生取义的品德,立即回绝了姬庆文的建议:“呸!你竟敢诓骗本尊投降!你不妨抬眼看看,你手里头才多少兵,再看看老朽能够拉起这么多人马,犯得着像你投降么?”
徐鸿儒此言虽然有虚张声势之嫌,可他说得也并非全是假话,只见从各个方向,又聚集起几千白莲教徒来。原来是南京城地方广大,不少教徒听到暴动的消息,立即抄起手边的家伙,赶到秦淮河畔之时,已然错过了方才那一阵厮杀。
不过这些教徒刚刚聚集过来,并没有见识过方才那一场搏斗,对战场上的残酷和惨烈自然也就没有直观的印象,故而士气依旧十分高昂,在徐鸿儒几乎要全局溃散之时,也算是颇可以倚重的了。
姬庆文看到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有些后悔了——其实方才自己只要下达命令,命麾下将士立即装填火药子弹,瞄准徐鸿儒将他打死也就算了,何苦要同他说这几句废话呢?
想到这里,姬庆文觉得现在时机却还不晚,便伸手招来孟洪道:“孟洪,瞧见那个老不死的了吗?他就是白莲教主徐鸿儒,你赶紧找枪法准的两百个兄弟,悄悄在人群后面装弹瞄准,再将此人打成筛子……”
孟洪未及答应,李岩却低声劝道:“姬兄,这样可不行。这一阵火枪打过去,难免会波及徐鸿儒身边的白莲教徒。姬兄就不怕伤及无辜吗?”
若是放在一两年前,姬庆文还真的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可经过了对阵李自成、皇太极的几场血战,姬庆文的心却是越来越狠、越来越硬,说道:“李兄未免有些妇人之仁了。如果能够迅速将徐鸿儒打死,那这场白莲教叛乱也就能够立即敉平,死伤的平民百姓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我可是在救人性命啊!”
李岩却道:“在下不才,姬兄这道理,在下自然是懂的。可南京城是个扎眼的地方,南京六部多少闲出屁来的御史言官却未必能体谅姬兄的这一番苦心啊!”
御史言官的能量,姬庆文是见识过一些的,知道他们虽然不过是空口说些风凉话,可苍蝇多了一样能够叮死人,就算叮不死人、也会烦死了人。
可姬庆文却不愿轻易认输,说道:“怕什么?我现在是敉平叛乱,对付的是白莲教的匪徒,纵然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送到皇上面前,也参不倒我!”
李岩蹙眉道:“姬兄何必如此?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句话是《孙子兵法》里的,说的是善于用兵动谋者,可以在避免交战的情况下就取得战场上的胜利,兵圣孙武子给它的评价是“善之善者也”。
因此姬庆文也产生了兴趣,问道:“李兄既然有破敌的妙策,那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呢?”
李岩随口答道:“我也是刚有的主意,灵不灵还不一定。不过用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姬兄不妨瞧瞧。”
说着,李岩高声说道:“黄得功,你全军过来增援,当机立断,是个好样的。我就问你,你三面军旗也一并带来了吗?”
黄得功是个直肠子,经不起夸赞,一拍胸脯道:“军旗是全军的体面,我当然带来了!”
“好!做得好!”李岩又赞道,“那你快将军旗展开,我有话要同对面那些白莲教徒们讲。”
黄得功答应一声,又见姬庆文没有反对,便叫人将三面军旗从贴身背的包袱里取了出来,又从街边找了几根晾衣服的长竹竿,将旗帜穿在杆头,挥舞着高高飘扬起来。
原来是黄得功奉命同孟洪一起,同八百名“明武军”兄弟驻扎在南京城外,忽然收到小多子传来的李岩的命令,说是姬庆文遇到了危险,要自己立即率领城外的弟兄进城去增援接应。
黄得功为人虽然胆小一些,对姬庆文却是忠心耿耿,一听这个消息顿时慌了神,提了棍子便要独身一人杀入南京城中去救援自己的这位“东家”。
第二四一节 不战而屈人之兵()
幸好同他一同领军的孟洪要比黄得功冷静得多,立即推测出来:小多子是姬庆文的贴身小厮,可现在传的却是李岩的命令,可见姬庆文小多子现在并不在姬庆文的身边,反倒说明姬庆文本人已经到了左右无人的惊险局面。
面对这样的紧急状况,城外的守军人取得少了没用,去得多了又太显眼,然而“两害相权取其轻”,孟洪还是觉得现在首要的任务,便是将姬庆文从还不知道身份的对手手中解救出来,便同黄得功商量了一下,下令全军人马立即进城去找主将姬庆文。
“明武军”以戚家军兵法治军,自然是军令如山、行动如风,立即带着随身的兵器、火药、子弹等物,拔营出发,毫不客气地突破了守城将杨展的阻拦,便杀入了南京城中。
因是全军统一出动,对一支军队而言最为重要的中军大旗,自然也就被他们取了下来带在了身边,被李岩这样一句吩咐,便立即取了出来,挂在旗杆上猎猎飘扬。
李岩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对面那些临时聚拢起来的白莲教徒们没有弓箭、飞镖、梭镖之类的远程攻击武器,这才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朗声说道:“诸位,看见在下头上这三面旗帜了吗?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吗?”
白莲教徐鸿儒、周秀英召集起来的大多是城市平民,同农民比起来多少还上过几天私塾、认识几个字,忍不住念起来:“明武军、姬、戚……”
李岩听他们将这三面大旗的旗号读了出来,知道自己的计策已成功了一大半,便继续介绍道:“首先是这面‘明武军’的大旗。诸位请开眼了,这三个大字乃是皇上御笔亲书,钦定的军号,这是何等样的荣誉?那为什么当今万岁要给姬庆文大人麾下这支乡勇团练赐名呢?”
李岩顿了顿,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姬大人所部北上勤王,同满洲鞑子短兵相接,打伤满洲大贝勒代善,几乎活捉鞑子大汗皇太极,立下了绝世战功,因此皇上才颁赐了这面‘明武军’的大旗。”
“哼!”李岩冷笑一声,“满洲鞑子的厉害,大家恐怕动听说过吧?我大明朝上下,只有袁崇焕督师的辽东铁骑才堪堪能与其平风秋色,而我军却能战而胜之。如果尔等觉得自己比满洲鞑子更加厉害,自然可以上前来试试自己的手段!”
满洲八旗的厉害,通过去年年底那一场“己巳之变”已变得遐迩皆知,虽然一些譬如满洲人茹毛饮血、三头六臂的传闻未免显得荒诞不经,可八旗精锐席卷京师无人能当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当白莲教众们听说姬庆文所部能够战胜精锐的满洲八旗兵马之时,无不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自揣以自己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像面前的“明武军”一般同满洲人抗衡,而自己自然也就绝对不可能对抗已经成了对手的“明武军”。
“己巳之变”之时,徐鸿儒正隐藏在京师里头,姬庆文所部在战场上的表现,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也是颇有耳闻,知道李岩对“明武军”战斗力的描述并没有半字之虚。
然而眼下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时候,于是徐鸿儒高声说道:“众弟子不要听这个书生信口雌黄。满洲鞑子何等厉害,岂是姬庆文这个小贼能够对付的?”
李岩闻言,并不去回答徐鸿儒的置疑,又接着介绍起第二面旗帜来:“诸位请看这面‘姬’字大旗。这便是姬庆文大人的名号,他是钦点的苏州织造提督,圣上面前说得响话的人,为人又极仗义。不知诸位之中,有没有在苏州的亲戚,自可以去打听打听,看看姬庆文大人的为人如何。”
南京距离苏州不远,又同样是商业大都市,往来经商十分频繁。
因此南京城中的百姓大多听说过关于姬庆文的传言,说凡是在这位苏州织造提督手下做工的织工,一年便能赚三百两银子,是在别处的四五倍之多。这样高的工酬,没有哪个织工是不眼红的,只恨自己没这个本事、没这个门路,去赚这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罢了。
除了赚钱厉害之外,关于姬庆文的传言就更加邪乎了——有人说他乐善好施,打赏要饭的随手就是十两银子;有人说他有辱斯文,好几次都对文坛领袖的钱谦益不恭敬;有人说他爱民如子,多次出面替百姓说话,还出钱给天启六年对抗阉党的五位义士修建祠堂、坟墓,并请了颇有文名的东林党人张溥撰写墓志铭;还有人说他神通广大,就连海盗、倭寇、洋鬼子都听他的调遣……
不管这些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总而言之,姬庆文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物,小民百姓的腰搞不好还没他的头发粗,同他作对是绝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姬庆文阵后看经过李岩这一阵恐吓,对面的白莲教徒脸上都浮现出若有似无的惊恐表情,心中十分得意,便听李岩继续说道:“诸位看见这第三面大旗了吗?”
说着,李岩一指身后那面绣了“戚”字的战旗,说道:“这面战旗上所绣的这个‘戚’字,指的是哪位老将军,想必大家都应该听说过。不错,便是戚继光,戚老将军!”
戚继光组建戚家军,一开始就是为了平定江浙沿海的倭寇之乱,南京乃是南直隶的首府,又曾经历过深入大明腹地的小股倭寇的袭扰。因此,城中百姓虽没有亲眼见识过戚家军的威风,却多少也听说过戚继光的威名。
因此,这些南京城中土生土长的白莲教徒,听李岩提起戚继光的大名,无不屏息以待,静听他下面还有什么话好说。
只见李岩微微一笑,娓娓说道:“诸位可能疑心了,为什么姬庆文苏州织造提督辖下的团练,要打‘戚家军’的大旗?其实很简单,这支军队便是戚家军的正宗嫡系传人。你们都给我睁开眼瞧瞧,看看他们手里的倭刀、藤牌、狼筅,都是戚家军的专用装备,不怕死的自然可以过来尝尝戚继光老将军兵法的厉害!”
他话锋一转,又道:“尔等再看看我军装备的这些火枪。都是从红毛洋人那边进口过来的,比起戚继光老将军用的那些火枪,威力更是大了好几倍。因此,姬大人手里这支‘明武军’的战斗力,比起当年的‘戚家军’更上了一层楼。尔等若是有人不信,也自然可以上前讨教讨教!”
白莲教徒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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