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陈玉这一席话,林秀犹如醍醐灌顶,耳聪目透,他当即抱拳:“侄儿愚钝,不曾想过小小的一字却囊括夫子这么多期盼,多谢叔父指点!”
不过林秀心中有数,跟着他又道出一句:“只是这天下之大,栋梁至多,林秀乃微弱于其中,此番侥幸博得夫子青睐,林秀必勤恳努力,介时博得一功名,入府结名,此足矣,万万不敢高瞻远瞩!”
对于这个回答,陈玉抚须颔首,并未说什么,随后,二人又相谈不过数句,一阵轻柔自门外传来。
“不知爹爹召女儿来此何事?”
话落人现,陈姝灵跨过门槛步入屋内,待她看到面前宾客椅上的人,她身形微微一颤,似乎有些惊异,又似乎有些彷徨。
第15章 陈府3()
短暂的沉寂之后,她那明亮如泉水般的牟子竟然绽放出点点亮光,让人爱恋至心底深处。
此刻林秀早已起身,有陈玉在,他大可直面相看已经相伴二十余年的恋人。
陈玉双目扫过二人,心中暖意微流,自姝灵娘亲过世,这个倔强执拗的女儿很少漏出这样的表情,为了不让女儿尴尬,陈玉笑着起身:“为父有些批文拉在府衙,现在出去一趟,你好生相陪林秀,稍后让福伯准备灶房,待我回来后,仲毅侄儿可要与叔父交盏几杯!”
话落,陈玉向外走去,林秀赶紧躬身相送,道一声多谢叔父。
当陈玉的身影消失在庭廊转角处后,陈姝灵颤音入耳,让林秀愧意、爱意似山似水交融涌现在胸口。
静谧的书房,淡淡的檀香,林秀与陈姝灵面对而坐,虽然内心相依相思的情愫像烈火般冲动着二人的心绪,可是为了今后的嫁娶,林秀极力克制,陈姝灵也很清楚二人之间的阻隔,故而二人没有做出任何逾越男女礼节的事。
“秀哥,你离开的这两年,我没有一日是开心的!”
听到这音,林秀心生愧疚,低言自责:“我知道,不过,灵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虽然我出身商贾,可我现在是黎城书院学子,头顶国子学的身份,介时学业结束,我会步入仕途,以官氏的身份将你明媒正娶!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口舌!”
陈姝灵被林秀这番话说的心暖似火,泪水打了转滑动在明眸中:“秀哥,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什么商贾、官氏身份,我只想离开这家,不再受那个女人的气!”
“别,灵儿,别乱说,好歹她也是你的娘亲!”
“不,我娘早死了,她不配!”陈姝灵硬声气呼,结果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从庭廊外传来,跟着福伯小跑进来,刻意大声道:“林公子,小姐,你们让我好找啊,夫人她闻之林公子…”
福伯没说完,陈庭壁率先跟了进来,身后,余氏傲然步入,那张还算俊美的面颊就像挂了一层寒霜,让人冷到心底,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已经听到陈姝灵刚刚的话。
“夫人,老爷刚刚去府衙了,临走前他说…”福伯自知余氏对于前夫人女儿的态度,加之林秀在此,这般情形下,若是周旋捏合不当,恐怕会生事。
只是余氏完全不给福伯任何说话的机会:“福叔,这没你的事了!”这福伯面色很是难看,他冲陈姝灵和林秀微微摇头,意思是万万不得忤逆余氏,让后便叹息着离开了。
“姝灵,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余氏话锋尖锐,一语中心,丝毫不给陈姝灵任何回转余地,当然,这话有一部分的意思也是给林秀听得,不管姝灵认不认,在名分上,我终究是她娘。
“小侄林秀拜见叔母!”
觉察话语之外的意思,林秀赶紧躬身一拜,只是余氏完全没有正眼看他,林秀虽然闷气积聚,可他到底识得礼数,故而他微微侧目,示意姝灵千万不要在这个关口顶撞余氏。
余氏沉眉冷目看着陈姝灵,在身份之下,她就是陈府主母,饶是陈姝灵胸脯微起,似有闷气憋于胸中,可也只能狠狠压下。
“娘亲勿怪,女儿知错!”
此言一出,余氏面色稍稍缓和,陈壁庭扶着余氏坐下,让后这个未来的小舅子来到林秀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北地四城二十八县县考拨的头筹的林秀?”
“正是在下!不知陈弟有何见教?”林秀温声应答。
陈庭壁笑了笑:“别人口传,我只当风吹落叶,扫之即可,凡事只有眼见为实,再者说了,北疆文风近年日减消退,县考中的大才者大多走推恩荫萌步入官途,其余那些自顾安然的苦学者…啧啧…有几个真才实学…大多不值一提啊…。”
余下的话,陈庭壁没有说完,可是林秀岂能不知他的话中意思。
眼下,余氏端坐一旁,微闭眉眼品味香茶,而陈庭壁已然抛出文风战书,为了自己的以后,他必须有所反应。
一旁的陈姝灵看到这里,心已揪起来,虽然她与陈庭壁同父异母,可这个纨绔弟弟还是有些本事,想他聪慧灵光,见思卓越,自四岁入门拜夫子以来,但凡所学,一遍可成,否则余氏也不可能独揽整个陈府大权,其中很多缘由就是陈玉对这个次妻之子的宠爱。
见林秀默然应允,陈庭壁拱了拱手:“既然如此,小弟就抛砖引玉,林公子,见笑了!”他眉眼略弯,漏出一丝狡黠:“士农工商,工商角徴羽,卑。”
此对一出,陈姝灵立刻觉察到陈庭壁潜在意思,这还是在嘲笑秀哥的家世,不过林秀在听到此对,眉宇微皱瞬息,双手抱拳低吟九字:“寒热温凉,温凉恭谦让,尊。”
陈庭壁原本还略带自得的神色即刻僵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深意嘲笑林秀商贾身份,可是林秀却大度以礼仪谦卑回应,在心胸上,他已经输了。
旁边,余氏稍微一琢磨,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此番被林秀夺回一筹,心有不悦,但也没有过了火候,且余氏发现林秀在进学圣德两年后,明显老成许多,若换是两年前,那是林秀如脱缰野马,整日舞枪弄棒,着实会面色骤现恼怒,不过若真是那样,倒随了她的心愿。
短暂的寂静之后,余氏起身,临出门前,她说:“林秀,别怪叔母如此,叔母都是为了姝灵好,她早年没了娘亲,我虽是后亲,可我待她如亲生女儿,现在她已经到了出阁年龄,这关乎一辈子的事,叔母要替亡故的姐姐尽到该有的责任,林秀,你理应明白。”
林秀心下品味,个中味道让他很不舒服,可是娘亲有话在前,为了姝灵,绝对不能忤逆余氏,故而他抱拳施礼:“叔母教诲,林秀谨记于心!林秀一定会努力进考,获得功名,以官家徒子的身份来迎娶姝灵,绝不委屈姝灵一丝一毫。”
第16章 猎狍()
“如此甚好!壁儿,我们走!”
余氏母子离开后,陈姝灵面色黯然,她立在林秀身旁,泪眼朦胧,轻言细语:“秀哥,我不在乎你有什么功名,我只想早些离开这个家!”
“灵儿,你放心,我一定娶你!”说这话时,林秀牟子里的坚定比之北疆的武夫还要坚毅刚硬。
……
不知不觉回乡已经一个多月,清晨朝露还未散去,万籁俱寂,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虽然已经六月中旬了,但是微风中的寒意却依然似有似无的弥漫在整个大地上,只是对林秀、李虎、赵源三人,这个时节正是狍子出洞觅食、狩猎飞奔的季节。
临水北边的上谷草原,三个人影犹如飞箭般踏草疾行,三只肥壮的大黄狗更是甩着满是唾液的舌头,拼命追赶着前方二十余米处惊慌疯逃的傻狍子。
“大黄二黄三黄,给虎爷冲。”
李虎手遥长鞭,大声呼喊着自家黄狗,本就玩命的黄狗三兄弟得到主人呼喝的发令后,更是再加三分速度,朝狍子飞扑去。
只可惜狍子命在危机中,岂能不吐着舌头玩命逃?说声迟,那时快,为首黄狗化身长枪飞扑上去,眼看狍子要命损狗牙之下,不成想狍子一个急刹侧转,三只黄狗撞到一起,滚做一团,而狍子借此机会再次逃离去,这般结果使得李虎大呼可惜,不过一直沉默寡言的赵源竟然疾驰中迅速立足,让后竖腰蓄力,双手抽弓搭箭,指向越发远去的狍子。
见此,林秀高声:“源哥,两年不见,你竟然开的三石长弓,如此那我兄弟二人就比试一般!”
闻言,赵源气神不散,眉眼微闭,目**光和羽箭相合,而林秀也即刻止步挺身,快速从肩上取下林懋送给自己的弱冠礼——两石短弓,搭上一只雁羽箭,顷刻间已瞄准远处的傻狍子。
“嗖、嗖”一前一后两声,两道流光飞快划破空气向前冲去,林秀虽快于赵源动指放弓,不过长弓较之短弓劲道更大,故而羽箭速度更快,且赵源的羽箭要比林秀的长出一寸,且带有尾标,那刺耳的箭嘀划破空气,瞬息追上傻狍子,直接洞穿了狍子的身躯,稍错一分许,林秀的羽箭方才赶到,只是狍子已经前扑栽倒,他的羽箭擦着狍子的屁股划出弧线,插入湿松的土里。
“阿秀,我赢了!”赵源放下长弓,转身看向林秀,那张黝黑的大脸在这一刻绽放出奇异光彩。
看到这里,李虎嘴巴大张几乎能塞下一只鹅蛋,虽然他与赵源同在临水村,二人早晚相见,可他从没想到只会打铁的赵源竟然能够在射艺中胜了在圣德书院进学的林秀。
林秀冲赵源笑了笑,走至身前伸手拿过他脚边的长弓,打算试试手,结果一股沉重感从手中传来。
“源哥,这三石长弓可不轻啊,要是没有二百斤的气力,想要开弓就是个问题!”说着,林秀张弓拉箭,只是并不如赵源那般轻便随意。
“阿秀,我日日打铁,别的没练出来,就练得这一身力气!若是拉不开它,这两年可真是白过了!”从林秀手里接过长弓,赵源神色越发暗淡起来:“这弓是我爹留给我的,那时我爹期盼着我有朝一日能纵马僵持,为我李家挣些荣辉,只是没想到那些狗官如此下作…如此我还做什么兵,保什么国…”说到这里,赵源已经目漏恨意:“总有一天,我要用它杀了那些混账和马贼,给我爹报仇!”
在这一刻,林秀知道自己无意中触碰到赵源的伤疤,心中很是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识趣,不过一旁的李虎早已咋呼过来,加之黄狗已将狍子叼到身前,他嘿嘿笑着:“瞧这狍子肥的,源哥,秀哥,今日咱们仨可要大吃一顿。”
随后,李虎手持短刀,刀尖舞动如流光四射,不过一息功夫,这只狍子已经在李虎刀下剥皮开膛,旁边,林秀、赵源动身拾柴生火,半个时辰后,空气中已经飘出狍子肉的清香。
火架旁,三人席地而坐,几只黄狗则在不远处相互嬉闹,偶尔看看主人,寻些碎肉填腹。
“秀哥,你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进考,这临水没了你,就跟缺了魂似的,我俩整日不快活!”李虎狼吞虎咽着狍子肉,含糊不清的说着。
“一年有余,如果顺利,明年结学进京都试试京考,不过从我结识的两位学府好友口中估摸,这京考对我没戏!”林秀自顾言语着。
赵源放下肉块,抹了抹嘴,问道:“为何这么说?阿秀,你可是北地四城二十八县的学子之首,那数百上千人都在你身后,难不成那些官家都瞎了眼,看不到你这块精玉?”
“源哥,士农工商,阶级贵胄,我虽然侥幸得了那县考状元,可我家本是商贾,我平白之身还加半拉商字,这在世家眼中,那就是末端之人,就近的说,姝灵与我自小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初陈叔父与我爹爹结下姻亲,可是现在那余氏如此作梗的态度,不就是嫌弃我的出身么?”
“那个老枯黄面婆子,着实让人恶心!”
李虎咽下嘴中的肉,狠声骂道,这么骂也是有根源的,李虎家作为临水屠户,口碑颇好,这陈府也是他家的老主顾,每逢节时李虎都会亲自给陈府送肉,有一次碰到余氏外出回府,李虎精亮,俯身问好,可那余氏看都不看李虎一眼,当着陈府数个家仆门堂的脸掉了他的面子,虽说李虎是个屠户,可她一个女人却摆出了比陈玉还大的架子,换谁都咽不下那口恶气。
“罢了,罢了!”林秀不愿兄弟三人好好的狩猎被旁外的事扫了兴致,便开口止下李虎和赵源心头的火苗,随后三人觥筹交错,放声呼唤,那充满豪气的高吼回荡在天地间。
夕阳西下,林秀三人回村,在村口分开后,林秀往家走,路过村里的学堂时,林秀想起曾经在此求学,便向学堂走去以怀旧情。
第17章 ‘富贵’()
来至学堂院前,林秀张望片刻,不曾发现一人,环顾四周看去,此时的学堂早已变了模样,那土墙低矮,有些地方已经被雨水冲塌,门窗皆以破旧,完全无法挡风避雨,就在林秀诧异学堂为何会变成这般样子时,一语传来:“林秀?”
闻此林秀赶紧转身看去,一老者正巧从外回来,他体形消瘦,一身灰布衣,正是学堂夫子,也是林秀以前的师傅程怀。
“夫子健安,弟子林秀拜见夫子!”
林秀当即俯身冲程怀一拜,程怀枯老干裂的面皮漏出一丝欣慰:“成才了,成才了!林秀,进屋!”
学堂内,破旧的伏案和草垫荡满灰迹,漏风的纸糊窗上全是雨渍痕迹,让人很怀疑这里多久没人打理了。
“夫子,这学堂怎么成了这番模样?”
“唉…”程怀叹了一息:“文风没落,不这般,又能哪般?”不过程怀说的也是实情,当初林秀在此求学时,不过寥寥七八名学子,眼下看来,恐怕一人都没有了。
程怀与林秀闲谈片刻,忽然程怀关心的问道:“林秀,你时至今日已经弱冠,可有取字?”
“劳夫子惦记,学生在县考中拔得头筹,步入圣德书院后,院长夫子杨茂大人为学生取了!”
“杨茂?可是著有云海书阁称号的杨学究?”
“正是,杨夫子为学生赐字仲毅!”
“仲毅…忠义…”程怀细细品味片刻,道:“林秀,此字深韵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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