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景之下,方才扭转过一些的右军军阵气势再度崩溃,仅仅一个鼓声之内,就有数百名骁武皇兵丁倒地,饶是海明这支河西老卒教头营的步槊队也瞬间溃散在蛮兵的攻击阵列中。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面对如汪洋般的蛮兵,海明怒吼着冲面前的蛮兵扑去,手起槊挥,眨眼间,三步外杀得起兴的蛮兵瞬间变成为一具无头尸体,只是随着右军军阵节节败退,阵列压缩,剩余的千余骁武皇兵丁完全被围聚在一处斜坡地上。
看着混乱的场景,林秀方才释放出的豪气热血也在这一刻随着军阵败退凸升起极寒的恐惧,一名冲到斜坡上的蛮兵咧着大嘴,手举战斧扑天砍下,林秀奋力举起横刀挡了上去,兵器相撞的声音犹如铜铃般刺耳,那股巨大的震力顺着刀柄直逼林秀的臂膀,剧烈的麻木和酸痛让林秀踉踉跄跄后退数步,一个不慎竟然被脚下的枯树绊倒在地,仰面而望,这名穿着枫叶皮甲的蛮兵大步冲了上来,手中明晃晃的大斧冲着林秀的天灵盖便劈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林秀似乎感受到死亡的冰冷,但是这柄要命的大斧距离林秀的额头还有数分的距离偏落下去,深深入地,而后大斧主人竟仰面倒去,透过蛮兵庞大的身躯,林看到海明满身鲜血的身影出现在蛮兵身后,而蛮兵的胸口赫然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第二十二章悲凉()
“快起来…撤…”
当海明这些河西老卒意识到阵列退后,右军再战将成孤军态势时,他便呼喝号令,收拢众兵,给自己留条后路。
林秀经历方才一击,已经从地上爬起,他大眼一扫,整个右军军阵好似王八壳一样缓缓收缩,骁武皇右军的千余兵丁则在各自残存都伯、校尉的带领下跟随海明这支步槊队组成一个可战可退的反击盾阵,缓缓向中军大旗方向靠拢。
但是面对身后紧追不舍的蛮兵,右军想要安然撤出实在艰难,这时,林秀看到脚边一战死的河西老卒腰上的短枪壶,想起近距离短枪抛射的威力和压迫性,林秀当即箭步上前,抽出短枪,面对十几步外正在拼命冲上来的蛮兵投掷上去。
短枪聚力,携风而去,眨眼间便没入那名蛮军的胸膛,随即这蛮兵如人熊般的身躯直直向坡下滚去,混乱中还带倒好些个向上爬的蛮兵。
与此同时,海明等河西老卒为了加快军阵撤退,这些精壮汉子们与数名都伯的亲兵组成一道步槊反击阵列,早已浸漫鲜血的步槊、长枪就像镰刀一般无情收割着追在近前的蛮兵,待蛮兵的攻势稍逊一息时,海明呼喝,他们这支步槊队当即撤刀退位一个身子,抽出仅剩的短枪,冲着十几步外的耶罗坨蛮兵一股脑抛射出去,瞬间,百十根短枪化作一道雨幕奔袭而去,听着枪尖入肉的闷响,耶罗坨蛮兵的攻势不得不呆滞在原地。
当辽丘军阵在鼓声中退却时,坡下的兰马扎德埃斤却不愿意把这即将到手的荣誉放走,故而他呼喝大吼,那些在侧翼负责掠阵的蛮骑竟然纵马向坡上奔来,企图用飞石和羽箭来压迫辽丘右军的撤退,不过耿廖作为骁武皇的将军,对于这支隶属陛下的亲军,他虽然有忍痛断臂保全躯的想法,但是也不会任由整个右军近万兵丁被蛮兵吃掉。
在中军号角中,先前支援左军撤退的先锋官都尉吴莫之已经带着千余弓弩手穿过中军,冲至右军军列回撤的路径上,随着他一声呼喝,千余弩手弯弓搭箭,雨幕在天际划过一道弧线,越过右军军阵,落在追击蛮兵的阵列上。
如此右军军列在瞬息内快速脱离蛮兵纠缠,即便兰马扎德想要以蛮骑飞石阻止也不可能,毕竟辽丘军阵居高临下,他们吃着地势的亏。
“撤,快撤!”
借此时机,海明高呼,在河西老卒教头营与数百刀盾兵结成的盾阵防备下,骁武皇右军终于从辽丘北面大营安然撤退,只是当骁武皇完全脱离辽丘,奔至小砀山时,三万五千多人的骁武皇仅剩一万六千余人,至于右军的一万余人,活了不过三千,如此结果实在让人心碎。
辽丘,当立窝木克汗踏上这个贫瘠的山丘以后,站在最高处望向四周,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随着冬季即将到来,草原人必将退回自己的大营,但只要自己保证了草原子民的退路——辽丘地域,介时那些安然撤退回到故土的部落必将会感谢主儿乞部的护佑,如此在黄金家族三部中,暂时屈尊的主儿多部与主儿克部也会在不觉中丧失与与自己争锋尊威。
入夜,小砀山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林秀等一众残兵围聚在篝火前,映着微弱的火光,他们的凄凉疲惫的脸上凸显出无尽的苍凉。
“秀哥,咱们帐下的弟兄就剩这么几个了!”
林怀平孥动着嘴,沉声道出,林秀抬头看去,十几个弟兄只剩下眼前的一小圈,赵源、林胜更是伤痕累累,疲惫如尸,扫眼其他帐下,那些个弟兄也都三三两两歪到靠在树根上,等待着明日的到来,如此残兵态势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不远处,黄齐正在给他弟弟治伤,或许是伤的有些重,那黄玉明当即嗷叫一声,闻此,林秀起身,来到黄齐近前,他大眼一扫,黄玉明的肋间有一根断裂在皮肉中的羽箭箭簇,这是蛮人特有的伎俩,箭簇带有倒刺,易进难出,很多兵丁不是被射死的,完全就是被疼痛给折磨死的。
“该死的…老子…老子非得拉几个蛮子一块下去!”黄玉明苍白的脸上挂满汗水,黄齐一时取不出箭簇,此刻急的简直要疯。
“我试试!”
林秀缓了缓心绪,上前蹲下。
“你?”
林秀冲黄齐道:“以前私下学过一些治伤!”
黄齐点点头,此时的营帐大夫都在乱战中亡命,除了让林秀一试,根本别无他法。
黄齐稳住黄玉明的心绪,伸手按着他的肋间两侧,为其压住腰腹,林秀则半跪在地上,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篝火上烤的通红,让后冲黄玉明道:“忍着!”
黄玉明一声未出,林秀已经咬牙发力,将火红的匕首刺入黄玉明肋间箭簇伤口旁一寸的位置,瞬间,黄玉明好似野兽般大嚎起来,惊得林中飞鸟四起,一些不明情况的兵丁当即从沉睡中惊醒。
只是林秀知道,此时决不能停顿,他一手死死卡主黄玉明的肋骨,压住血脉伤口,右手操着匕首在箭簇伤口一寸位置慢慢滑动,只把两个拇指大小的皮肉全给剥下,在黄玉明几乎痛到极致时,林秀猛地抽刀,那箭簇随着一块已经烧焦腐烂的皮肉便脱离了黄玉明的肋间,一旁的傅山当即将药粉涂抹上去。
至此,黄玉明、林秀、黄齐三人皆大口喘着粗气,待黄玉明缓过气来,这个牛眼壮丁才冲林秀道:“秀哥,谢了!”
骁武皇的中军帐内,耿廖此时坐立难安,与顾恺之猜的不错,河西军、辽源军此番各行其事,三军不归一统,导致蛮兵南进燕城内境,单凭骁武皇根本不足以匹敌,进而使得接下来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应敌,骁武皇不是对手,撤退,只会让燕城、兰河谷、源镇一线的形势更加危机。
就在耿廖考虑自军接下来的进退时,顾恺之急急进来,他面色忧虑,似有大事发生。
第二十三章悲凉2()
“将军,出事了!”
“慌慌张张,还嫌事情不够乱!”耿廖沉声呵斥,且他已经听到帐外的杂乱声:“怎么回事?”
“今日中军、左军撤离,导致右军险些溃散,那些河西老卒伤亡有些惨重,现在找您来讨说法了!”
顾恺之话音刚落,帐帘就被人撕扯到一旁,耿廖眉眼微闭,好似泰山岿然不动,但瞧一众河西汉子怒气汹汹的冲进来,为首海明更是眉目冲涌,似有万千愤怒要喷薄而出。
“耿将军,你今日为何那般行事,军阵拼搏,突然撤离,难不成要置右军数万弟兄于不顾,要置我们这些河西汉子于死地?”
面对质问,耿廖束手而立,威严散发,那股子中气丝毫不比海明这些人弱到哪去。
“撤了…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不撤…骁武皇三军已经没有了!”
说话这功夫,耿廖的亲兵已经涌入军帐,一时间,小小的军帐里已经挤满了人,海明这些人经过白日的一战,心生退意,在心底,骁武皇终究不像河西军是自己的根,当初没有随着秦王殿下离开已经后悔万分。
看着身前甲士,海明心下忧虑,他本意不想将事情闹大,短暂的思绪,在耿廖的威压之下,海明斥退身后众人,上前恭敬拜服:“耿将军,我等是河西的兵,既然骁武皇已经成军,我等教头营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眼下燕城危机,不如我等请命归复河西军,为国效忠!
此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是想要离开的本意却原原本本显露出来。
“我等请命!”
海明话落,这四五十名河西老卒也都沉声请命,如此让耿廖眉角抽动,三息过后,耿廖突然怒喝:“大战在即,请命离军…。尔等简直不配挂着河西精锐的名头,来人,都给本将拿下!”
闻言,海明一众当即一愣,白飞等人更是动手抵抗,一时间,中军帐前情势危机。
“海明,你们要造反!”耿廖拔剑大喝。
海明心里咯噔一声,气势率先散了二分,他忽略了眼下的形势,更忽略了耿廖身为骁武皇统兵大将的能力,骁武皇,陛下亲旨军系,且海明这些人还不知道,在河西境内,骁武皇一军在驰援燕城时遭受蛮部袭击,而他们的河西军却在百十里内闻所未动,置之不顾,两相齐下,耿廖自然对他们这些河西兵有了成见。
眼看情势越发混乱,参军顾恺之当即上前一步:“将军,海都伯,我等都是食皇禄,奉皇恩的臣下之人,现大战在即,尔等请命离开,实在有违奉臣之礼,有一点想来是大家误会了,今日左军与中军突然回撤,是因为辽丘南面腹地出现蛮骑,若是被人抄了后路,我们现在恐怕都成为那辽丘之上的骸骨了,为了保全骁武皇,将军只能断臂,不过将军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右军是众河西将士训练出来的,比之左军和中军要强上数分,事实也证明了,右军确实强于左军和中军…”
此番话出口,海明借机道:“如此是我们突兀了!”看着周围气势汹汹的甲士,海明再度急声道:“我等愚钝,请将军赎罪!”
耿廖此时有心整治这些河西老卒,却也不会没头脑到这种地步,有道是将是兵的胆,海明这些人虽少,可是战力卓著,且这些老兵也是被河西与骁武皇的军系所折磨的可怜儿,既然知道进退,他也就释然了。
待海明这些河西老卒离开后,顾恺之方才抹了一把额头。
“将军,情势越来越难了!”
如此叹息,耿廖怎能不知?秦王统领河西,秦懿统领辽源,三军数十万人却被一道小小的旨令所牵扯——陛下亲旨军系,说到根底,还是世子大位惹得祸。
“参军,眼下小砀山离辽丘不过八十里,一旦蛮兵稳住辽丘,必然会向此地进发,介时我们是退还是守?”
顾恺之看着耿廖,心下一动:“将军,末将说句丧气话,眼下,我们无法挡住蛮兵兵锋,如此还是撤了吧!”
“撤了?”耿廖似有不忍:“撤了可真就置北地四城这几十万百姓于不顾了…”
“将军,此灾天降,而非人祸!”顾恺之劝慰:“眼下已经十月末,寒息越发严重,不出两个月,必降大雪,介时那些蛮子在旷野掠夺游荡就是找死,攻城?他们还没有那个能耐,所以这一仗,我们打,胜不到哪去,不打,也败不到哪去!”
“那你说这骁武皇存在还有何意义?辽源军固守源镇还有何意义?甚至秦王殿下调派河西军更有什么意义?”耿廖似在抱怨,又或在哀鸣。
“意义…恐怕就是夏王至尊的位子吧…将军,骁武皇一军溃散前末将得到消息,燕王请命告罪,带病回都了,留下河西军与骁武皇一军于间隙内,齐王还都留在东州境内,却迟迟不北进…如此浑浊的局势,真的很难让人看清…。”
当中军大帐前的骚乱结束后,海明这些河西兵气怒满腔的回到右军营帐,白飞刚一坐下,就破口大骂,如此让海明倒愣起来。
“如此窝囊的仗,老子第一次碰到,堂堂数万大军,竟然在军阵对抗中被蛮兵击败,实在丢老祖宗的脸!”
“行了,少骂两句,若让人听到,咱们弟兄得掉脑袋!”海明劝慰一句,随即他抬头扫向四周,曾经密集的营帐此时却稀稀拉拉,由于右军少了很多弟兄,故而营帐扎列也就没那讲究。
在海明这些人营帐不远处,正是林秀一队的营帐,猛然瞧见那群兵丁,海明旋即心动,起身走去。
林秀正给赵源擦伤药,猛地感觉身后有人,条件反射式转身抽刀,如此凌厉的态势让海明微微皱眉:“战时迟钝,歇时促动,如此兵者大忌!”
闻此,林秀方才喘出一息,进而出声:“海教头,多谢今日救命!”
“错,我救的是那面旗帜下的兄弟!”海明沉声,林秀若有所思,望着几步外的哪杆夏旗,他似乎明白海明这话的意思。
第二十四章寒风()
海明拨动着篝火,道:“小子,先前训练征役给忘了,眼下趁着老子还有口气,想问你一件事?”
“海教头,您说!”
“你的搏艺到底跟谁学的?”
海明死死盯着林秀,只是林秀依然是上次的回答:“和一个野游师傅,他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至于模样,我只知道他右颌下有一道黑印记!”
海明闻言一愣,随即苦笑:“果然是他!”
“谁?”
“与你不相干!”海明言完,转身离开,留下木然呆愣的林秀。
回到营帐前,白飞瞧着海明的样子,道:“老小子,又去查问了?”
“唉…”海明叹息,随即用粗糙的大手抓着两鬓,似乎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困扰他一般:“兄弟,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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