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竟然扯步后退,冲林秀跪下。
“你…”
林秀名贱身微,如何受此大礼,只是王芐已经被尘埃中的凄惨折磨殆尽,但凡有一丝光际之机,他也决不会放弃,而林秀的国子学士之名,虽然渺小不堪犹如蝼蚁,可在他眼里就是那缕明光,一缕直达高台的希望。
王芐三叩起身,已然缓下心绪的他重重喘出一息:“林秀,人生来不定,可人后命在己,此番你误入草原,也是人生的劫难,只要你能了了我的执念,我王芐纵使千刀万剐、死后入阿鼻地狱也会保你离开这里!”
当林秀与王芐从岩坡处回来时,脱雅闪身挡在二人身前,蔑儿等野狐汉子更是敌意满满,那十几把明晃晃散着寒光的弯刀让人心下不畅。
“怎么?你这是想要我的命?”王芐丝毫不畏其势,蔑儿上前怒声:“老畜生,你怎么来到这里?”
“蠢货!”王芐叫骂一声,跟着他手如流光,劲如强风,也就眨眼功夫,一柄三尺一寸许的斜刃横刀出现在王芐手中,已然搭在脱雅的脖颈上,但凡他稍微用力,脱雅必定血溅三尺。
“老畜生!不准伤我主人!”蔑儿等野狐汉子就要冲上,结果脱雅却斥声喝退他们。
“住手!”脱雅扫了一眼颈上的横刀,道:“他若杀我,在你们反应过来前就已经杀了!”
对此,王芐撤去冷目:“不错,比你的马奴聪明多了!”收回横刀,王芐自顾坐下,抄起水袋灌了一口:“野狐老营被袭,是你们咎由自取,青狼势大,损失近万勇士,他在南部草原的头狼位置受到威胁,必然恼火至极,即便不乘胜追击,也要多加防范!”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的埃斤父亲!”
“他?”王芐冷笑:“我不过是个夏人贱种,我为何要多事?”
“你…”脱雅很是愤怒,盯着王芐的老脸,她恨不得将马鞭抽上去,可是她知道,抽了这个老畜生,就没人帮她挽救野狐了。
“救你们可以,我有个条件!”王芐起身出声。脱雅连连点头:“只要可以拯救野狐,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将他安全送出草原!”王芐回头看了林秀一眼,那深邃的目光让林秀突然觉得肩头沉重不已,却又无可泄力。
入夜,枯树林在黑幕笼罩下幽暗凄寒,为了不被青狼崽子们发现,脱雅不准许任何人生活,妇孺孩子们只能相互偎依取暖,在避风石下,王芐冲林秀低语交谈着。
“为将者,必可御兵,为帅者,必可御人,为王者,必可御天下,这才是道义的根本,此番野狐受挫,我寄活与中,论情论理,都应该再帮他们一把,至于你,堂堂北地男儿,义理加于心中即可,更多的是志高如鹰,否则你永远都摆脱不掉商贾的烙印,若是为将为帅,介时又有何人胆敢辱你?”
“可是…前辈…我只想做一小吏…”
“你做到了?”王芐戏虐一句,林秀骤然语塞:“如果做到你就不会来到这狗屁地方了!”
听着这些,林秀心里很不顺畅,可又无法反驳,为了不让这个老头越发的折磨自己的心性,林秀转开话头:“就像你所说,青狼势大,野狐势弱,你如何帮野狐求得一丝生机,难道你可以设计打败青狼?”
王芐摇了摇头:“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但是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也都会改变势力的反转,只要在反转一次,就足以让野狐缓过生机!而这才是我要做的!”
“你打算怎么做?”
王芐笑笑,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这时脱雅气喘吁吁的跑来,看到这,王芐开口:“走吧,国子学士,让我用鲜血再历练你一次,算是你为我所做的回报!”
枯树林外,近两千名野狐勇士和马奴组成的骑队已经集结,脱雅使劲喘了口气,道:“该怎么做,你说吧,只要能挽救林子中的野狐子民,我的性命都可以给你!”
“我不会要你的性命,我只要你向苏门达圣发誓,过了这道坎,你要亲自送林秀离开,他不属于这里!”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脱雅的心没来由的刺痛了瞬息。
“我答应你,!”脱雅缓了心绪,开了林秀一眼,让后下马跪地,面朝上苍双臂平展纳誓:“苏门达圣在上,野狐的血脉脱雅向您起誓,若王芐挽救野狐于水火,脱雅必履行诺言,将夏人林秀完好送出草原,如有违背,必遭苏门达圣您的唾弃,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野狐老营,此时这里已经属于青狼部,柞木合埃斤的大帐取代了拓牙达的大帐,只是不知为何,数日来他心魂慌乱不已,柞木合埃斤将巴托唤进帐内,沉声道:“野狐那群畜生有什么消息没?”
第75章 夺营()
“回主人的话,还没有,不过…”
巴托语顿片刻,想了想才又开口说:“不过咱们两牙湖的老营派人来,西面有曦月部和勃利部的消息传来,他们已经稳定了各自部落,还联合不少小部落,面对曳落河黄金家族主儿族人的重新统一,他们想要与我们会见,大概要一次召开南部草原盟会,商议如何应对黄金家族的势力。”
“狗屁盟会!”
柞木合埃斤怒骂一声,他来回踱着步:“一群混账羔子们,当安巴汉部消亡以后,草原根本没有统一过,此番黄金家族重归一统,不过是巧合,反倒是曦月部和勃利部想以此为借口,把爪子伸进水洼子草原,来探寻一下我青狼的实力!”
说大到这,柞木合埃斤道:“立刻告诉察台喇,让他加快速度,将野狐的根基铲除干净,水洼子草原属于我们青狼,除此之外,没人可以统治这里。”
水洼子草原的西北干涸区,数天前,窝阔在此躲避察台喇的追赶,不成想现在又被逼到这里,眼下他们两千余人已经饿了三天,在这么下去,别说人能不能撑住,马就先倒了。
“窝阔主人,埃斤叫你!”木铁丹来到窝阔身前告知。
窝阔急急来到拓牙达跟前,此时拓牙达就像一个饱经风霜、油尽灯枯的老人,先前的埃斤模样早已消失不见。
“父亲大人!”
窝阔心痛的叫了一声,拓牙达似乎没什么反应,直到窝阔第二声入耳,拓牙达才支起发辫全白的脑袋,只是他还未开口,依扎兰已经急急跑了,这个壮硕的汉子手里拎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将人头如皮球一般扔到地上,依扎兰急声:“主人,又有一些扛不住饿的混账家伙把坐骑给宰了!按照你的命令,我把他们给砍了!”
几日来,有些扛不住的野狐勇士被饥饿逼得险些疯掉,为了活命,他们便背着拓牙达和各部小百户首领宰杀坐骑,以此充饥,可是坐骑是草原人的命根,就是人的腿,把自己腿给砍了,那命还有活头么?
只是当下的干涸区实在贫瘠,水塘见了底,草场消退漏出黄色的地表,甚至连一只土鼠都没有,这些饿极了的汉子们如何不杀马充饥?
“罢了…”拓牙达疲惫的出声,他招手唤过窝阔:“我儿,你是野狐最勇悍的人,现在我要给你最后一个命令!”
“父亲,你…”
窝阔心底慌乱起来,只是拓牙达埃斤心意已定,他止住窝阔,道:“留下三百本部马奴和我在一起,其余人归你带领,向东北逃,找到你妹妹脱雅,让后继续向东,寻求札答兰人的庇护,札答兰人的祖先脱离海与我们的祖先力毋斥有兄弟血缘,当初他们被青狼驱逐,是我们给他们一条后路活命,现在是时候奉还了,到了哪里,你要保住野狐的旗帜,终有一日,为我报仇,为野狐报仇!”
“可是…您呢?”
“没有可是!我已经老了,苏门达圣在梦里给了我很多次暗示,现在我要带着最后一丝荣誉前往老营地,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看着四周疲惫零散的族人,拓牙达疲惫的喘息,他知道,在这么下去,不等察台喇深入进来屠杀他们,他们自己就溃亡了。
半刻之后,拓牙达埃斤带着三百余野狐马奴组成的骑队向西南方向行去,那里就是原先的老营方向,只要他出现,察台喇和柞木合都会前来追击他,而这足以让窝阔带着剩余勇士逃出水洼子,前往札答兰人的草原。
当拓牙达下令逼迫窝阔南撤时,脱雅已经与王芐、林秀带着近两千的野狐勇士和马奴组成的骑队向野狐老营奔去,那里柞木合埃斤正在新的大帐里等待荣耀战报。
“脱雅,现在野狐的唯一生机就是拖,谁能拖到最后,谁就可以占据主动!”
奔袭中,王芐再次说道:“你集合一千名最强劲的勇士留于己手,林秀与我各带领五百马奴前去袭扰,我们要让柞木合坐立不安,把他逼到精神狂躁,如此你借势一击,便可缓和野狐的处境!”
“野狐老营被占,柞木合在那至少有一万骑队,你们这么做能行么…”
脱雅无法理解王芐的计策,但王芐并未过多解释,在野狐老营东面的三丘坡处,众人分散各自行动,林秀再次成为王芐的命令的执行人,否则以蔑儿这些马奴执拗蛮横的性子,只要他们敢与青狼照面,定然刀光四溅,亡命其中。
林秀带着蔑儿等五百余名马奴汉子奔袭疾驰,即便他们腹中饥饿,可是为了部族,没有人会退却,同样的,林秀也是为了离开这里,才像个蛮人一样为那些家伙的部族拼命。
时至晨曦,远远的,林秀看到了野狐老营,只是那里却扬着青狼的旗帜。
“该死的狼崽子们!”蔑儿看到往日的家园大帐成为别人的寄所,顿时怒的咬牙切齿,林秀回头沉声一句:“闭嘴!”蔑儿不服林秀,可是脱雅有命在前,他不敢反抗,只能背过脸去。
大约一息过后,林秀看到一只百余人的骑队从北面奔来,见此,林秀道:“看到那只骑队没?现在,你们分为三列直奔那骑队,务必在号角三声之内解决掉,即便解决不掉,也不要恋战,跟随我离开!”
话落,蔑儿等马奴汉子纷纷上马,当那骑队距林秀等人不过一里时,借着晨曦的薄雾,林秀突然挥刀执缰,带着五百马奴汉子纵马奔上去。那百人的青狼骑队是奉察台喇的命令回来禀告拓牙达等人追捕的消息,眼看就要回到自家老营,他们在疲惫饥饿的折磨下早已松懈警惕,故而猛然出现一支骑队杀来,这些人根本反应不过。
“狐狸崽子,是狐狸崽子,敌袭,敌袭…”骑队小百户首领浑然惊醒,高声呼嚎,身旁的角手当即拿出号角呜呜吹起来,只是一音刚出,一支羽箭划破晨雾直冲他的咽喉,瞬间,呜呜声变成丝丝的喉管破裂。
第76章 夺营2()
“杀,杀光这些混账狼崽子!”
蔑儿怒喝执刀,转眼间就冲到骑队首列,盯准慌乱应敌的青狼小百户首领,这个马奴小首咬牙拍马再度加速冲上,不等那青狼混账抽刀应敌,蔑儿已经挥臂袭来,弯刀如流光,携风扫落叶般直接把青狼小百户首领的脑袋削去半拉,瞬间,没了脑壳的伤口好似地泉一般喷洒鲜血,那腥涩的刺激让其它的青狼勇士如惊弓之鸟,惊嚎四散。
在此番突袭斩杀之下,蔑儿这五百马奴个个化作苏门达圣的轮回牵引人,在呼啸中手起刀落,将眼前的青狼崽子送去往生,只是若细讲来,这些青狼勇士的能耐并不会比马奴们差到哪去,甚至还要强于放牧服侍主人的奴隶。
之所以这样,全因他们是一支疲惫的骑队,在西北干涸区追着拓牙达跑了数个日夜,早已劳累过度,当林秀、蔑儿这些野狐杂种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老营附近时,除了在慌乱中抬刀躲闪四散,根本做不了什么。
混乱中,这些野狐马奴们冲击凭着狠毒暴虐把眼前的百人骑队屠戮溃散,而林秀纵马转向,四目扫视,浑然发现占据了野狐老营的青狼部竟然没有在四周散放任何的游骑,这种肃杀冷寂的感觉让他心底发憷,但是问题在哪?林秀却摸不着头绪。
不过这三丘坡距离野狐老营实在位置太近,即便没有号角声,单就他们的呼嚎和砍杀声,穿个四五里根本没问题,随着一声浑厚的角声从野狐老营方向传来,林秀当即大喝:“撤,快跟我撤!”
只是蔑儿这些人已经杀红眼了,惨叫落马的青狼崽子们极大的刺激了他们早已压抑狂躁的心灵,毕竟老营被占,部族子民被杀,赖以活命的牛羊牲畜被抢的一干二净,换做任何一人,都要用弯刀和怒吼来释放出胸腔中的愤怒。
野狐老营内,埃斤大帐,刚刚昏睡不过一刻的柞木合埃斤顿时被迷神中的嘶吼惊醒,跟着巴托急匆匆冲进来:“主人,不好了,有狐狸崽子袭来,我已经派出千户首领追击他们!”
“狐狸崽子?拓牙达?他竟然敢回来!”
“不,不是拓牙达和他儿子的骑队,这些狐狸崽子没有穿皮甲,应该是一群卑贱的马奴!”
听到这话,柞木合埃斤顿时暴怒起身,一脚将面前的胡桌踹翻,浓香的马奶酒当即洒落一地,这要是让脱雅见了,必定心疼的落泪,在食物短缺的此刻,那一壶马奶就足以让数十人活命数日,可在柞木合埃斤这里,已经随着他的愤怒毁于牛皮毡子上。
“卑贱的奴隶都敢挑衅青狼的荣耀,难道他们饥饿的都没有脑子了?一群肮脏的畜生,立刻出击,将他们的脑袋砍掉,挂满整个野狐老营!”
柞木合埃斤咆哮的犹如狮子,巴托不敢拖沓,只是出帐前,他才想起一事,当即转身:“主人,那集结两牙湖老营的骑队还派回去?”
想到这,柞木合埃斤简直恨得牙根疼,自曦月部和勃利部传来南部草原会盟的消息,柞木合埃斤简直坐立不安,若是不尽快处理掉野狐部,安定下水洼子草原和两牙湖的牧区,一旦被曦月部和勃利部知晓青狼的境况,搞不好那两个部族就会群起攻之,瓜分青狼。
昨夜,柞木合埃斤本已打算让巴托带着五千青狼勇骑回驻两牙湖,以防不备,毕竟那里只剩下三千青狼骑和十数万老弱,万一出事,自己的可就进退两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