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林秀并瞧不得夏安帝面容,晃影中只觉得那龙恩台上的龙袍者伟岸庞然,好似参天巨树,让他这个临水小子仰目肃立,哪怕一丝一毫,也不敢逾越。
当夏安帝示意出旨,黄安从金玉盘上去拿起早已备好的封诏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疆大捷…”
在黄安的高呼中,封诏旨几乎念了半个时辰,才将全部恩旨告令诸将,在此间,林秀早已呆然木立,甚至于他都能觉察到周围那些将校的敌意目光。
“轻骑营首林仲毅,独营,破敌,骁勇,武智,携皇威,慑北蛮,故皇恩浩荡,特赐金缕甲一件,同时将职跃升骁骑尉,阶六品衔,领都府衙千牛备身…”
耳边,鱼跃龙门的恩旨就似寒风呼啸般不断冲吼着林秀的心,让他不敢、也不愿去相信,自己竟然从一个无品无阶的搏命都尉升至六品衔,一瞬间就跃入正统偏将列,并且还专门领职千牛备身这等日后下放的府衙职。
“我没有听错吧,那家伙竟然跃封十几阶?怎么可能?”
“瞧他那傻了吧唧的样子。。。简直祖坟冒青烟了…”
一时间,各种暗言嫉妒在其他将校心中波涛翻滚,但细眼看去,有些熟知林秀的将领却无丝毫的变化。
如秦懿,当他闻之此言,面容安然无形,甚至抬目向恩台,恍若那么一瞬间,夏安帝似闭非闭的眼眸射出一道精光,正对秦懿,短暂的一瞬,秦懿低头下去,双手位错,微微躬曲,做出了恭敬谢恩的姿态。
再如耿廖,这个林秀的统将,他虽然没有像黄安之前所言,入了高将之列的忠武将职,但也从原先的殿卫中郎将虚称一职跃居将列中上,领封五品宁远将军,更授得彰显尊位的银鱼袋恩宠。
此刻,在身后众将的暗自低言中,耿廖心中冷笑:‘林秀,高处不胜寒,一个野马胚子,不套缰绳,不认军主,不尊军令…就算再怎么良才,也不过劣马之根…本将倒要看看,你还能蹦跶多久,你那杨茂夫子怎么来救你…’
当封功结束,两军将校在诏令官及宫廷小黄门的带领下来至宮赐阁,享受由御厨为其准备的丰盛佳宴。
此时,林秀已经从震惊中渐渐回身,且一些相识的将校纷纷前来,为其恭贺,其中不乏有将阶高于林秀的,但与林秀从兵行白身跃居将者的升阶,这些高阶将校虽心有嫉妒,但面子活依旧捧笑,甚至他们已经开始暗自揣摩林秀背后有什么人。
第十九章独身()
“林秀小兄弟,不错啊,这都快赶上老子了,想老子和你这么大年纪时,也就领了个七品校尉虚职!”辽源军辛訾笑言奔来,他此番将阶不变,但领封中都宫卫所千牛职,估计是要调离辽源军。
“辛将军,不敢当,末将不过是…”
“你小子看似文弱书生样,实则比谁都勇悍,旨令都下了,有何不敢当!”
又是一声大笑,随即一只大手拍肩袭来,林秀回首一看,是秦宇至。
“你独营搏命,直冲主儿乞本部,以丧命之危为我们赢取战阵压迫的机会,照老子说,你领这将职,绝对名正言顺,起码比那些顺功的杂碎强上太多!”
本来还是笑言,结果这话一出,不远处的耿廖、乌正等人神色一变,虽然犒宴阁宽大空敞,可是武将声高语重,想装听不到都不可能,在这略显尴尬的氛围中,一记沉言从阁门方向袭来。
“秦宇至,在北疆野了十年,就这般口无遮拦了…”
话落,一中都将领走进阁厅,秦宇至看去,非但不怒别人训斥自己,反倒笑目开迎:“余将军…余叔父!”
来人正是禁军阁中郎将余长海,此番将领犒赏宴,为了避免这些悍将酒过无量,生出差错,余长海奉命前来督监。
来到近前,余长海笑骂道:“宇至啊,此番辽源军调改乃大势所趋,心有不畅可以理解,但要明理明义,此乃陛下恩旨,让尔等退休余年,切不能乱言,北疆大捷,人人有功,可不是你方才那般说辞!”
“叔父教训的是!”秦宇至笑声。
对于二人关系,究其根源在十年前,时夏安帝北进蛮子回军,余长海乃秦懿麾下一悍将,深的陛下赏识,便调至夏安帝的金卫营,后从金卫营出任禁军统领,在辈分上,余长海要称呼秦懿一声老帅,而在秦宇至面前,就自然而然尊讳叔父。
当秦宇至与余长海叙旧时,周围的将领纷纷息声,尤其以辛訾、彭基、何叔桓、夫如贞这些人将领面色各异。
“怪不得老帅能够大手放权,原来是中都有关系,如此倒苦了咱们这些人!”
“别多嘴,小心惹祸上身!”
夫如贞落杯低言,当即与何叔桓转身离开,辛訾、彭基二人也冲林秀点头示意,便各自聚群散开。
至于林秀,本来还众星拱月,突然间就落个独身,放眼看去,实在尴尬,十几步外,耿廖、乌正那些将校立在阁柱旁低言,按说都是一军,又是上阶将领,林秀本该过去,可矛盾纠葛早就根深双方,他无心去找不自在,至于其它同位将校,也都因自己莫名跃升十余阶的恩赏而嫉恨在心,一时间,倒让他无处可去。
这时,一声低唤背后响起,林秀转目看去,原先的老校尉、现骁武参将黄汉走来:“小子,领了将职,仿若鱼跃龙门,可这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林秀苦笑,并未言语。
“犒赏宴还得等一会儿,这里燥乱的很,你我出去言说几句,透透气!”
来到犒宴阁外,黄汉看着越发沉稳的林秀:“这封赏一过,你打算怎么办?”
林秀思忖半晌,叹声:“末将也不知道。”期间,他抬头透过门阁看向里面,那耿廖时不时侧目望来,其中深意更让他心底不畅。
“林秀,你是个将才,若在骁武皇继续待下去,怕是嚼绳锁喉,没了前程!”
黄汉蓦然出声,让林秀为之一愣:“参将,你…
“虎纹青月刀,这般将者兵刃,你真以为耿廖是好心给你做功赏?”黄汉摇头自笑:“他一个中庸将领,说不得什么大才,但也有几分能耐,以将刃给你做赏,那是造你的祸害,如此应了那句话,椽子高了捅破屋顶,部将太过突出,就会遮了统将脸面…”
正说着,诏令官从外走来,路过二人时道:“二位将军,犒赏宴已经开始,请入阁就座吧!”
“谢大人提醒!”黄汉回应一语,让后留下一句让人深思的话:“林秀,接下来耿廖肯定会以虎纹青月刀来寻你的差错,你好自为之,若实在无处可躲,无处可去,本将到可以给你说个一二,但前提是你要脱身骁武皇!”
话落,黄汉入阁,而林秀立在阁门外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李天出阁来寻:“仲毅兄,犒赏宴已经开始,我寻不见你的身影,在这作甚!”
“没…没什么!”林秀揉了揉发僵的脸颊:“景允兄,我看到不少辽源军将外调,你呢?”
李天端着酒盏灌了一口,抹着嘴道:“我李氏一门忠于大夏,我的根在北疆源镇,若辽源军真的调散,这中都的职我也不当了,直接自回源镇,外调?哼…”
李天扯住林秀的臂膀:“仲毅,来,不管他人如何,你我好好就行,这酒是百年醉心红,是宫里的极品,外面喝不到,此番多饮些,喝饱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话虽如此,可林秀很清楚的感受到李天心底的压抑,他父亲战亡、兄长失踪雪林荒野,加上辽源军散,如此的痛楚让李天没落彷徨,短暂的哀心后,林秀一把拿过李天的酒盏,大口灌了起来,见此,李天大喝:“好…来…喝…”而这般粗鄙的饮酒模样在不觉中,已经惹来庭边侍奉太监们的鄙夷…
上书房。
夏安帝背靠龙床,面前,秦懿恭坐在藤木椅上,半晌,夏安帝才微微睁目:“秦懿,还在生朕的气么?”
“陛下明鉴…老臣不敢…”一句话吓的秦懿脱椅跪地。
“那为何十几年来从不见你任何的上奏启告?入都面圣?”
“陛下,自当年北蛮被战退离境千里,北疆防线已经与东林相接,为了大夏安稳,老臣率军驻守,一刻都不敢放松,此番北疆搏战,东林没有借机生事,已是万幸!”
“唉…”夏安帝叹息一声起身:“辽源军落到这般境地,朕也不愿看到,可是…”
第二十章皇恩赐()
“陛下,老臣身为臣子,一世甘甜苦辣也都受过了,此番陛下还能再功赏老臣,老臣已经万死难谢了…”
皇臣自顾各说,一时间,夏安帝有些焦躁,便微微抬手,秦懿得旨立身。
“不过让朕意外的是,你竟然没有请封秦宇至,那可是你的儿子,也算个良才,若加以培养,日后独掌一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你竟然与天儿合旨举封了一个什么先锋都尉…朕不甚明白?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回陛下,宇至之才,老臣心中有数,他做不了那将军。”
“是做不了,还是不敢做?”
在夏安帝不断话锋陡转的情况下,秦懿早已心思忐忑,面前,夏安帝虽然如枯朽老人,可他的龙威永远那么深不可测,一时间,秦懿不知作何回答,最后还是夏安帝扯开了话题:“一个白身的都尉小将,敢冲阵黄金家族本阵,说来也算有胆识,朕随了你的愿,给他破格升入偏将,领了下放府衙职,介时留军还会外放,就看兵部和兵议阁的令旨了!”
“谢陛下,且老臣有感,这小将日后定然前途无量,是为大夏一栋梁…”
“日后如何朕已经无力再管!”夏安帝说到这,再度转音,眉目精光直射:“秦懿,你可知道,关于骁武皇的风言已经传入朕的耳中…其中就有你举荐的那小将!”
一瞬间,秦懿脸色煞白,如棺中尸腐,但秦懿自问心中无愧,半晌,他硬声:“陛下,耿廖…终不过一中庸之将,他的屋顶太矮,容不下高大椽子。”
“但他是条听话的家犬…”
一句根言,压了秦懿所有的话,看着眼前老将青白不一的神色,夏安帝晃动着脖颈,道:“朕麾下曾经的五大悍将,其三封了亲王,另一入北疆,另一…已屠灭…秦懿,这么多年来,朕一直为你没有封亲王感到自责,甚至将你北调磨炼,原以为你已经明白当年的根由,可是现在看来,你终究思不过往…”
“陛下若出此言,老臣只能…冒威…请死…以示忠心…”
一瞬间内,上书房中的温度骤降,比之旷野的寒冬还要凛冽,夏安帝微睁眼眸,盯着孱弱再度跪地的秦懿,在这静谧中,除了两颗微微跳动的心,在这大夏帝国的顶峰之处,再无任何声息。
这时,太监告声传来,打破了房内冰一般的可怕,夏安帝晃了晃头,沉声道:“老东西…还是这么硬性骨子…唉…罢了罢了…本来就没有几天活路了,朕不想自己曾经的悍将走到以死明志的地步,剩下的日子…你慢慢磨吧…再者说…你那颗忠心…朕十年前就看过了。。”
“谢…陛下…”至此,秦懿早已憔悴的身子勉强憋出一分气力,微微起身,抬手拭额,发现汗水已经遮蔽了枯老的脸颊。
不多时,庆亲王南宫庆余、恭亲王赫连熙、永亲王皇甫崧在黄安带领下进入房内。看到三位亲王,秦懿赶紧转身躬拜。
“末将叩见三位亲王!”三位亲王瞧见秦懿,面色各异,齐齐看向夏安帝,一言不敢出。
“秦懿,无需这般,都是几十年的相识,这俗礼就免了,起来吧!”夏安帝发话,让后冲黄安点点头,黄安领会意思,出去前将所有宫女、太监全都带出。
“谢陛下!”秦懿起身,三位亲王分作一边。
“今日把你们召来,一则叙旧,二来朕与你们都大限将至了,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陛下乃天子龙躯,必能万寿无疆…”恭亲王赫连熙赶紧顺言,不成想这个马屁拍在马腿上,惹来几言燥骂:“赫连熙,当初你就是油滑鬼,老成这般模样,还改不来你那个性子…”
恭亲王被训斥的有些急促,但夏安帝也并未多说。他看向永亲王:“黄甫崧,听说近来你和恪儿有所交集?”
闻此一言,永亲王直接跪地:“陛下…燕王殿下月余前请老臣去冬猎…老臣以体衰为由…回谢了燕王殿下…还有那冬敬…老臣今年是一件都没收…老臣…”
“皇甫崧…不是朕说你,你看看你还有个悍将模样?当初那个横枪独身,挡下万余蛮兵的英豪哪去了?再与现在相比…荣华富贵都把你们给熬透了,真是脏了朕的眼!”
夏安帝笑骂一句,永亲王压着心跳回坐,听着话里的深意,庆亲王踌躇在坐,夏安帝扫目暗笑:“庆余,有什么就说吧,遮遮掩掩,惹人厌!”
“是…陛下!”庆亲王错手拂袖:“陛下,臣来时路过听闻齐王殿下自昨夜起长跪乾清宫门前,这…这寒冬冷息,冲体刺骨,若是时间长了…对齐王殿下身子影响甚大…再者齐王殿下刚刚从北疆回来…这…这封功之际…”
说到一半,庆亲王忽然止声,抬目看去,夏安帝那双深邃的龙目正死死盯着自己,瞬息的威慑让庆亲王心惊全身:“陛下…老臣只是觉得…错无天大…情比罪深…”
“庆余…”皇音拖腔,让庆亲王心颤那么一瞬:“老臣在!”
“你嘛…你还算有几分当年的气魄!”夏安帝没来由的转阴为笑:“多少朝臣知晓此事,全都像哑巴一样,闭口不言,唯有那群言官呱燥不断,若非祖制言官谏言不可杀,朕一定要宰几个呱燥鸟解解闷!”
对于这话,三位亲王心里浑然一变,难不成?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朕已经为大夏操劳一辈子了,也该放手安稳几日了!”夏安帝话落,侯在门外的黄安托旨进入。
夏安帝看着面前的几人:“庆余,连熙,皇甫崧,你们三人封了亲王,享受多年,可你们的老兄弟秦懿却在北疆思过反省,现在他回来了,你们四个总算人齐了!”
秦懿听之,似有不信,但是黄安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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